如今瞧着这么大一捆,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串椰奶烧仙草、焦糖烧仙草、珍珠奶茶烧仙草、全家福烧仙草……还没做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其中的重头戏就是熬仙草冻了。
首先要把晾干的仙草用水泡开,再放到锅里大火煮,需要加一些碱面,煮开后转小火,从这时候起就开始熬时辰了。
这边,云飞和云柱在清理屋子,楚溪客在熬仙草。等到兄弟两个把屋子前后都打扫干净,转过头帮着云娘子烧高汤了,楚溪客依旧在熬仙草。
那边,贺兰康带着云烟和云霄去打猎了,楚溪客终于把熬仙草的活交给了钟离东曦,自己去做芋圆了。等到鹿肉打回来,仙草才将将熬好。
熬好的仙草需要过滤出汁水,仙草茎也不能立即扔掉,会过日子的人家当然是加上清水,反复揉搓几遍直到把汁水榨干啦!
榨出来的棕色汤汤重新倒回锅里,一边小火熬煮一边加入绿豆淀粉。正宗的应该加入木薯粉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加,然而这时候木薯还没有传入中原,楚溪客为了让仙草冻快速成型,就用绿豆淀粉代替了。
煮至浓稠状态,就可以倒入模具中,静置成型。放在夏日,这个过程少说要等上一个多时辰,好在今日天气冷,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等待的过程中,楚溪客也没闲着。
首先熬了焦糖。在平底锅里放薄薄一层大豆油,倒入磨碎的红糖,慢火翻炒,稍稍炒出焦味之后就立即加水,直到把水熬干,浓稠晶亮的挂壁焦糖就做好了!
就着火候,楚溪客又自制了小珍珠。依旧用红糖(最好是黑糖,但没有),加水熬成糖浆,然后倒入芋头淀粉(正宗的还是得用木薯粉,依旧没有),和成面团,再切成一个个方形小块,最后搓成圆溜溜的小珍珠。
搓好的珍珠最好是立即下锅煮,才能保证煮出来的珍珠弹滑劲道,带有黑糖的美妙口感。楚溪客试着加了一些话梅汁水,就是楚记黑糖话梅味小珍珠了!
做完这两样,仙草冻还没凝固好,楚溪客又不厌其烦地做了一箩小芋圆。
他在现代的时候做芋圆经常用红薯、紫薯和芋头,可以做出三种不同的颜色,但是眼下只有芋头,楚溪客也不矫情,直接做了芋头味的,也算是名副其实的“芋圆”了。
另一边,云烟已经把鹿肉处理好了,需要楚溪客放调料腌制。
楚溪客于是举着沾满淀粉的手跑过去,指挥云飞:“加生姜……加楚记秘制调料包……唔,还是有点腥,再来点醋,那个蒜根也来点吧,只要根上那一截。”
指挥结束,他又颠颠地跑回钟离东曦身边,继续搓小芋圆。
没一会儿,云娘子又笑盈盈地请教:“小郎君瞧瞧,高汤这个火候可还行?”
楚溪客于是再次放下小芋圆,凑过去尝了尝,还给出来十分有用的意见。
紧接着,贺兰康扬声道:“嚯,阿纾你这茶沫是不是泡糊了?崽崽,来来来,给你阿爹重新泡一壶。”
楚溪客瞧出他在故意使坏,一边搓着小芋圆一边跑过去,把面粉撒在他头上。
众人一通笑。
因为有了楚溪客的存在,阴云密布的山庄竟是一派欢喜景象。
等到碳炉生起来,油滋滋的鹿肉烤上去,冬日第一杯烧仙草终于做好了!
楚溪客先用白瓷碗装了一份,芋圆、珍珠都放了一些,还有姜纾喜欢的葡萄干和蜜豆,配的是加了焦糖的水牛奶。
姜纾尝了一口,顿时眯起眼:“如此神仙美味,自然要用神仙杯盏来盛。”说着便杵了杵贺兰康,“去,把你那套宝贝琉璃盏拿出来。”
“阿纾好偏的心啊!”贺兰康嘴上酸溜溜,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去拿了。
有了晶莹剔透的琉璃盏,就更方便楚溪客炫技了,直接来了个挂壁焦糖画,画的还是可可爱爱的桑桑猫!
“喵~”
桑桑好奇地跳到贺兰康膝盖上,歪着脑袋看。
然后,贺兰康就毫不留情地一口喝干了,杯壁上的小猫头还特意用勺子杵了杵。
“喵呜!”
这下,小虎斑不干了,圆嘟嘟的小脑袋用力撞贺兰康,想让他把“糖桑桑”还回来。
贺兰康招架不住,只得贿赂楚溪客又做了一杯。这一次,杯壁上不仅有桑桑,还有小虎斑。然后,两小只就你一口我一口地去舔奶茶了。
除了传统的牛奶口味,楚溪客还尝试做了酸奶和秋梨膏口味,又把芋圆、珍珠换成干果碎或水果丁,每一样都很受欢迎。
“小郎君打算开店吗?我一天能喝十杯!”云浮一脸期待。
云飞亦是忍不住说道:“如今天气渐冷,烧烤摊客人越来越少,若是改成这个‘楚记神仙草冻冻店’,我就再也不用闲着了。”
楚溪客嚼着弹滑的仙草冻,笑道:“你们觉得有人买吗?”
云字辈气氛组纷纷点头——
“绝对要抢着买!”
“比海鲜自助还要火爆也说不定。”
“这香甜绵密的口感,一定能俘获那些高门大户的小娘子们!”
“届时,祥云楼可以预定一拨,加入甜品菜单中。”
“……”
楚溪客听着,不由心动了。
云柱却皱着脸,憨声道:“为何要叫‘冻冻店’?一听就冷飕飕的。”
楚溪客噗嗤一笑,道:“那就改成‘暖暖店’。”
云竹微笑道:“这样的话,到了夏日怎么办?看到‘暖暖’二字会觉得暑气难消吧?”
“夏季叫‘冻冻店’,冬季改回‘暖暖店’,两全其美。”楚溪客一副毫无原则的样子。
众人捧腹大笑。
“下雪了!”
不知哪个神仙挥了挥广袖,纷纷扬扬的雪粒簌簌而落,没一会儿就在青石阶上积了一层。
楚溪客把围着暖阁的毛毡掀起来,满园的雪景倏忽间映入眼帘。
东墙下种着几株白梅,这时候花苞还没长出来,只零零散散顶着些许小芽,如今被雪粒这么一裹,倒像是开了一树梅花。
桑桑在春日出生,小虎斑比它还要小一些,两小只都是第一次见到雪花,许是当成了粘糕上的糖霜,欢欢喜喜地跑出去,在白莹莹的雪地上印出两串小梅花。
孟冬初雪,总能带来别样的惊喜。
云崖感叹:“幸好没回去,不然可看不到这般美景。”
姜纾微笑点头:“如今看来,此前的阴天与冷风就是为了这一场雪吧!”
熬过去了,才能迎来此刻的美景。
红泥小火炉温着桑葚酒,碳盆上烤着香喷喷的鹿肉,家人们围坐在一起,手里捧着甜滋滋的烧仙草,就是如花似锦的生活了。
楚溪客不介意锦上添花:“阿爹,山谷那头有一片红梅林,我去折几枝给您插花瓶吧!”
姜纾顺着楚溪客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欲言又止。
云娘子亦是面露担心:“那边是……”
“我陪鹿崽去吧!”钟离东曦打断她的话。
姜纾对上他幽深的目光,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小心为上。”
钟离东曦起身,执手行礼。
楚溪客没有看出两个人之间谨慎郑重的气氛,欢欢喜喜地牵小枣子去了。
“比赛吧,看谁先到!”楚溪客喝了酒,莫名亢奋。
钟离东曦则明显多出几许温柔,不仅给他披上毛领大氅,还纵容地答应了雪天纵马的要求。
楚溪客颇有些受宠若惊:“你居然不说我胡闹。”
“今日许你胡闹一回。”钟离东曦噙着笑,藏起眼底的疼惜。
楚溪客歪了歪头,总觉得钟离东曦此刻的宠溺之下暗含着他看不透的深意。
没用多久,他就明了了——那个长满红梅的山谷,是先帝陵寝所在。
《血色皇权》中,主角受和主角攻最大的一场“决裂戏”就是发生在这里。楚溪客一直忌惮原书剧情,以至于穿书后一次都没有来过,也不敢来。
然而此刻,误打误撞之下,他还是来了。
“注定绕不开了吗?”楚溪客喃喃自语。
钟离东曦扶住他颤抖的肩膀,温声道:“这条路直通隆恩殿,殿中不仅有先帝的灵位,也有惠德皇后的,鹿崽要进去祭拜吗?”
楚溪客恍惚之下依旧不忘捂住小马甲:“对,惠德皇后是我‘姑母’,我理应祭上一祭。”
钟离东曦没有拆穿他,还体贴地没有跟进去。
虽是帝王陵寝,但因为改朝换代,此处并没有被精心打理,守门的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老太监,楚溪客堂而皇之地走进去,对方根本没发现。
实际上,隆恩殿距离真正的皇陵还有一大截,这里只是年节之时用来祭奠的享殿,月台上摆着铜鼎香炉,香炉两侧各有一对铜鹿与铜鹤。
跨过月台,再往里便是三间暖阁,摆着神龛与香几,几案上供着金漆神牌。
许是有人时常打点,殿中虽有些冷清,好在并没有破败积灰,楚溪客稍觉安慰。
一路走来,他的脚步越发沉重,心头仿佛压了千斤巨石,走到蒲团前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跪了下去。
楚溪客含泪叩首:“爹爹,阿娘……”
他隐约记得,三岁之前在东宫时原身就是这样称呼先帝与惠德皇后的,是爹爹和阿娘,而不是代表身份与权势的父皇与母后。
三跪九叩,是面对至亲时最高的礼节,也是天人永隔后才会行的礼。
再抬起头,楚溪客几乎泣不成声。
他抽噎着点上烛火,燃起线香,袅袅香火盘旋而上的那一刻,楚溪客头脑中仿佛突然打开一道闸门,那些尘封的记忆迫不及待地倾泻而出。
他想起来了,他出生时那个做皇帝的爹爹欣喜若狂,甚至亲自跑到御膳房煮了一锅红鸡蛋,分给亲近的宫人内监吃。
闭上眼,他仿佛看到了阖宫上下惊喜的模样,一众宫人纷纷跪下,真心实意地祈愿小太子福寿绵长。
他还看到,阿娘疲惫又幸福的笑,爹爹想要抱他却唯恐伤到他的傻样……
这一瞬间,楚溪客都想起来了。
如果说在此之前他还不确定自己和原身的关系,此刻他已经彻底认同了,他没有占据任何人的身体,他就是他。
之所以会有“灵魂离体”这一难,是因为宫变之夜那场大火。他吓坏了,一魂一魄走丢了。
……
殿外,钟离东曦面向神龛的方向,三跪九叩。
拜罢,他没有起身,而是从袖中掏出三枚铜钱,虔诚念道:“成亲那日多有怠慢,只拜了无字牌位,许是岳父岳母对儿婿不满,方才有了洞房之劫。今日,儿婿在此重新求娶鹿崽,望二位长辈恩准。”
说完,便将铜钱举过头顶,晃了三晃,在地上一撒。
三枚铜钱皆是有字的一面朝上,上面齐刷刷刻着——
永结同心。
这是先帝与惠德皇后大婚那年发的花钱,全长安不过九十九枚,钟离东曦经营黑店近十年,只寻得三枚。
钟离东曦再三叩首,激动哽咽:“谢岳父岳母成全。此后,不管鹿崽如何选择,儿婿都会敬他爱他,助他得偿所愿,为他赴汤蹈火!”
第79章
楚溪客是红着眼圈从隆恩殿出来的,一抬头,就对上了钟离东曦湿红的眼。
四目相对, 又各自飞快地移开视线。
楚溪客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那个,里面灰多……”
钟离东曦轻咳一声, 用稳重藏起尴尬:“嗯, 殿外亦有风沙。”
然后,两个人就各自抬头,看了眼洋洋洒洒的雪粒,心虚地没有拆穿彼此。
两个人就这么一路无言地爬上了半山腰。
虽然没有说话, 但知道身边有这么个人,转过头就能看到, 险些滑倒的时候他能扶一把,心里就是踏实的。
半山腰长着一株株盛放的红梅, 就是楚溪客在庄子里看到的这一片。
这些梅树的位置和间距极有规律,像是有人特意栽种, 但是枝干树形又完全没有雕琢,就任由它们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肆意生长, 挥洒出勃勃生机。
楚溪客的心不由为之一宽。
“你说,种下这些树的人是把它们忘了, 还是有意让它们这么开开心心地瞎长?”他忍不住问。
钟离东曦微笑应道:“鹿崽希望是哪一种呢?”
“自然是后者。”楚溪客毫不犹豫地说。
“那就是后者。”钟离东曦同样笃定。
两个人相视一笑, 在皇陵中蒙上的那层沉甸甸的灰尘与风沙,就这么随着笑意消散了。
倘若父母在天有灵,定然不愿意看到他愁眉苦脸的样子——这样想着,楚溪客便冲着皇陵的方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东曦兄, 咱们折梅花吧, 别让阿爹他们等太久。”
钟离东曦心头一颤。
在此之前, 楚溪客对他的称呼五花八门,客气的时候叫“钟离公子”,炸毛的时候叫“钟离东曦”,撒娇耍赖的时候叫“亲爱的”,这还是第一次楚溪客叫他“东曦兄”。
亲密又郑重。
这个曾经被他厌恶到一度舍弃的名字,此刻被他的鹿崽叫出来,顷刻间就把他那位“好父皇”打下的印记抹去了。
“鹿崽,再叫一遍。”钟离东曦哑声请求。
“东曦兄~”含笑的语调,带上几分调皮。
钟离东曦情不自禁地抱住了面前的人。
楚溪客没有拒绝,而是张开双臂大方地回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