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这两只碗吗?
上次,楚溪客带着桑桑和小虎斑溜达到西市,吃了一碗麻食,因为借了两个碗喂猫猫,就不好意思再还回去了,于是干脆买了下来。
不过,桑桑和小虎斑已经有好多个饭碗了,都是姜纾亲手烧制的,这两个便闲置下来。刚好,被楚溪客拿来种麦苗。
他把碗放到光照最好的地方,每天喷喷水,就没再管了。
五天过去,老驴头那边的麦苗已经长到了两寸多高,老驴头说可以用了。
接下来,便是没日没夜的熬煮过程。
首先,麦苗要连同根部一起剁碎,因为没有泥土,所以即使根也很干净。之后便加上蒸熟的糯米,继续熬煮,足足熬上四五个时辰,然后把汤汁榨出来,要像挤海绵一样尽全力压榨。
榨出来的汤水用柴火锅慢火熬,要足足熬上一整夜,直到糖水渐渐变得黏稠晶亮,细密的小泡连成一个个透明的大泡,便成了。
熬好的麦芽糖黏稠晶亮,用两根筷子挑起两团来回搅动,便是童年记忆中必不可少的“搅搅糖”了!
眼下,楚溪客看着绿油油的麦芽,已经开始流口水了。是的,他还停留在剁麦芽的阶段。
老驴头耷拉着眼睛坐在摇摇椅上喝奶茶,楚溪客负责“哐哐哐”剁麦芽:“师父,够碎了吗?”老驴头看都没看一眼就摇头:“继续。”
楚溪客很听话,继续“哐哐哐哐哐哐”,直到快把案板剁裂了才停下来,又问:“师父,够碎了吗?”老驴头再次冷冰冰地说:“继续,越碎越好。”
楚溪客一边剁一边问:“师父,为什么要越碎越好?”
老驴头似是被问住了,终于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板着脸说:“让你剁你就剁,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楚溪客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自问自答:“我猜是为了充分发酵,这样榨出来的麦芽汁水才更甜。”
老驴头目光一顿,他不懂什么叫“发酵”,但确实尝试过,剁得碎的更甜:“力气不大,话倒是不少。”
“师父喜欢力气大的呀?成啊,赶明儿我就给您带一个过来,一只手就能拎起一头猪的那种!”
小小的院子里充斥着楚溪客清亮的嗓音,老驴头瞧着一脸嫌弃,垂下的眼皮却悄悄地藏起笑意。
就这样,楚溪客多了个不算师父的师父,还学了门熬饴糖的手艺。
云飞跟着楚溪客来过一次,被老驴头的大长脸和硬邦邦的说话风格吓到了,回去的路上就忍不住跟楚溪客表忠心。
“师父,从前我一直羡慕阿柱力气大,羡慕三娘头脑好,直到今日我才发现其实我也有优点——我运气得有多好啊,才能拜您为师!”
楚溪客禁不住哈哈大笑,揉乱他头顶的小丸子:“知道就好,乖乖给为师当牛做马吧!”
云飞笑嘻嘻地捂着脑袋,小声吐槽:“师父呀,我觉得师公八成是话本里说的那种隐姓埋名的世外高人?”
“你怎么看出来的?”
云飞理所当然地说:“就他那臭脾气,如果不是有两把刷子,早被人套上麻袋打死了,哪能活到这把年纪哦!”
“不得无礼。”楚溪客教训一句,眼前不由闪过老驴头那张皱皱巴巴的大黑脸,终究没绷住,笑出声来。
确实很有道理啊哈哈哈!
***
虽然老驴头不让楚溪客行拜师礼,但楚溪客还是按照拜师的传统,送了五谷、烧肉和奶茶过去——原本应该送酒,但他看着老驴头红肿的酒糟鼻,暗搓搓换成了自制的奶茶。
老驴头嘴上不冷不热地说:“不过是熬个饴糖,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做什么?”实际转头就把满满当当的拜师礼摆在最显眼的地方,接受周围摊贩的“注目礼”。
旁边,执失婆婆笑呵呵地给楚溪客盛了一碗麻食,道:“那日多亏了小郎君,乌古纳和她腹中的小娃才没出事,她家男人走不开,托我跟你道个谢,改天会亲自登门。”
楚溪客笑着摆摆手:“不用不用,请告诉他千万别客气,我就是动动嘴,出力出东西的还是你们。”
执失婆婆慈爱一笑,言语间带着对相熟后生的关切:“几日不见,小郎君像是瘦了许多,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涉及到私事,楚溪客原本可以打个哈哈含混过去,然而对上老人家慈和的面庞,他便不由说了实话:“晚辈在平康坊开了一家奶茶铺子,原本用的是水牛奶,然而水牛奶价钱高,也不好进货,就想着换成马奶或羊奶,只是走了许多家都没找着合适的。”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长安还没有那种产奶的黑白牛,能见到的只有耕地拉车的黄牛和水牛,因此这段时间楚溪客用的都是水牛奶。
这种牛奶只有生了崽的母牛才有,都得先紧着小牛犊吃,只有小牛犊意外死了或者奶多喝不完,主人家才会拿出来卖。因此,牛奶又贵又不好找。
执失婆婆听完,并没有急着出主意,而是温声安慰:“这事急不来,到了合适的时候,兴许就会主动送上门了。”
“我觉得也是。”楚溪客豁达一笑,开开心心地舀了一大勺麻食送进嘴里。
原本以为只是一句闲话,楚溪客说过就忘了,没想到,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惊喜还真就主动送上门了!
这是后话。
眼下,楚溪客正满院子找他前几日种上的麦芽。然而,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别说麦芽,连装麦芽的碗都没找到!
钟离东曦指了指屋顶,淡定地问:“是不是在找那个?”
楚溪客猛地抬起头,就看到了屋顶上那两碗狗啃的、不是,猫啃的麦芽。
楚溪客:“……”
绿油油的麦芽!他足足等了六天的麦芽!要用来做饴糖的麦芽!代表着他学习成果的麦芽!就这么被当成猫草,吃、掉、了!
作案“猫员”除了自己家的桑桑和小虎斑,还有向来稳重的阿晚以及桑桑的“仇猫”——奶牛猫!
此刻,四只凶手正在屋顶上排排坐,一双双晶亮的眼睛期待地看着楚溪客,似乎在说:“味道不错,再种一些喵~”
楚溪客敲着小棍吓唬道:“都说了,这是有用的,不可以吃,怎么还学会偷嘴了?说,都是谁干的!”
钟离东曦帮他扶着梯子,笑着揭发道:“阿晚和奶牛猫是桑桑带过来的,碗是二桑拖到屋顶的,桑桑独占一碗,二桑分了两根,另一碗是阿晚和奶牛猫啃的。”
楚溪客挑了挑眉:“敢情你都看到了,也没阻止?”
钟离东曦笑道:“这两只碗不是桑桑和二桑的吗,我以为你就是种来给他们吃的。桑桑估计也是这么想的。”
“喵~”桑桑很是聪慧地应和一句。
楚溪客运了运气,抬起手,一把打在钟离东曦手臂上:“都是你惯的!”
舍不得打猫猫,还舍不得打你吗?
钟离东曦看着他,意有所指地:“嗯,都是我惯的,小心手疼,不然我帮你打?”
楚溪客顿时绷不住了,笑了起来。
桑桑立即凑过来,讨好地蹭了蹭他的手。小虎斑也不知道是吃醋还是怎么回事,小爪子一拨,黑陶大碗便咯噔咯噔地晃了起来,眼瞅着就要摔下屋顶。
楚溪客连忙伸手去接,谁知那只碗很有自己的想法,就那么晃晃悠悠地绕过他的手,竟有惊无险地转回了原位,那模样,就像一只不倒翁。
等等……不倒翁?!
楚溪客惊喜地抓住钟离东曦的手:“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宣传方法,绝对能艳惊四座!”
***
楚记暖暖奶茶铺重新开张,店内装修稍微调整了一下,从原本的清新雅致风格换成了阳光健康主题。
有了上回失败的经历,周围的人比楚溪客还紧张。
丸子铺的帮工们一晚上都没睡,从仙草冻、奶昔,到用来打包的竹筒全都反反复复检查了好几遍。
跑腿小哥们更是一大早就穿上制服,齐刷刷聚在廊桥中门,给铺子造势。
不光自家人,整条美食街的商贩都在自发地帮楚溪客引流。
这边,顾客买了一份汤饼。卖汤饼的大叔收了钱,热情地推荐:“楚记奶茶店重新开张,三文钱一杯,还能免费看花魁表演!”
那边,锅贴小哥递出一份锅贴,用不甚标准的长安话介绍:“光吃锅贴很干吧?去楚记奶茶铺瞅瞅呗,三文一杯,啥味都有,儿童老人买一送一呢!”
就这样,越来越多的人被引到了奶茶铺门口。
奶茶铺的选址十分巧妙,刚好在廊桥中间的位置,除了走廊两头的正门,这边还开了一个中门,整个铺子就相当于开在了路口转角,北边正对着一大片空地,还有贵客云集的祥云楼。
说起来,这片空地也是有来头的。
原来,这里种着一棵大柳树还是大槐树来着,树干两边盖着一排破破烂烂的窝棚,刚好把祥云楼到廊桥的路堵住了。
钟离东曦为了随时可以看到楚溪客,便把这片地买下来,大树挖走,窝棚拆掉,空地整理出来,铺上青石板,就成了他的专属“停车场”。
此时,空地上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人,兴致勃勃地看着中间的不倒翁表演。
青石板上画着古怪却漂亮的“阵法”,其实是楚溪客模仿的星座图,“阵法”的四个角各放着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墩子,上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最奇特的是,墩子并非静止的,而是左摇右晃,却始终不倒!
上面的人不光晃来晃去,还会念广告词!
这边,云柱站在第一个墩子上,一边晃悠一边“顿顿顿”干掉一碗奶茶,然后展示了一下自己硬实的肌肉,憨声憨气地念道——
“每天一杯奶,身高八尺,力大无穷!”
那边,一个长得白白胖胖,像个小仙童似的娃娃坐在墩子上,怀里抱着葫芦做的奶瓶,嘴边挂着一圈奶渍,奶声奶气地说——
“每天一杯奶,头脑聪明,考上状元!”
另一边还有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白衣飘飘,长髯迎风,就连喝奶的动作都带着几许仙风道骨——
“每日一杯奶,活到九十九!”
最吸引人的还是那位美艳的“神女”,身姿轻盈,如同会仙法一般,眼瞅着就要摔倒了,下一刻居然又轻盈地“飞”了起来!
“每天一杯奶,排毒养颜,身轻如燕!”
周遭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
突然有人大喊:“我认识她,她是明月楼的花魁!”不光嘴上说,竟然还上手摸了起来。
围观之人不仅没有阻止,甚至纷纷起哄,喊着:“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那个登徒子于是更起劲了,甚至凑上前,单等着花魁转过来,借机摸一把。
花魁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不被尊重的情形,虽然眼中闪过怒色,但还是努力保持着微笑,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楚溪客没有坐视不理。
他扶住花魁,在对方耳边说了什么。花魁面露不解,但还是依言下了圆墩子。
然后,楚溪客就站上去了。
花魁玩不倒翁的功夫本来就是他教的,再加上楚溪客长得精致俊俏,别说,这么轻轻盈盈一晃悠,那飘飘若仙的效果,半点不比花魁差!
楚溪客一边晃一边笑呵呵地朝那个登徒子招了招手:“来呀,再来一个。”
那登徒子早被他俊俏的脸蛋迷晕了,根本不在乎是男是女了,上手就摸。
楚溪客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一拽,一扭,只听“嗷”的一声惨叫,刚刚还一脸色相的登徒子,一下子狼狈地跪在了地上。
楚溪客随着墩子的力道晃走了,还不忘念广告词:“每日一杯奶,扭断咸猪手。”
围观群众被他利落的手段惊呆了,一时间雅雀无声。
“好!”
一声柔媚的女声响起,带着十足的气势:“今日楚记的奶茶我全包了,在场的女子与孩童有一个算一个,我请客!”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汇聚过去,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李翠娘?
明月楼的李翠娘,一曲琵琶打动十万精兵,兵不血刃叩开徐州城门。
她才是名副其实的花中魁首,女中豪杰!
第84章
花魁请客,喝的单单是奶茶吗,那是体面!
一时间, 人群中此起彼伏地响起道谢声。尤其是受惠的女子与孩童,纷纷冲着李翠娘的马车行礼。
李翠娘见此情形, 便从车厢里出来了, 站在车前的踏板上,盈盈一拜,端的是风情万种。
楚溪客都听到吞口水的声音了!
别说,就连他这个小弯男都不由惊艳了一把——
李翠娘的美柔媚入骨, 风情万种,深邃的眉眼带着几许异域风情, 欺霜赛雪的肌肤仿佛散着微光,一颦一笑间几乎把人的魂魄都要勾去了!
而她不只有一张勾魂摄魄的脸蛋, 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琵琶技艺。
当年,徐州守军谋逆, 三皇子督军讨伐,逆党首领以城中百姓为质, 逼三皇子退兵。李翠娘不忍看到无辜百姓枉死,一袭红衣, 斜抱琵琶, 夜上城楼,一首《思乡曲》引得十万兵士潸然泪下。
最后,叛军副将杀了头领,主动投降, 而李翠娘从此被三皇子奉为红颜知己, 三皇子将其带回长安, 并亲自督建明月楼相赠。
……
楚溪客听着周遭的窃窃私语,这才知道了李翠娘的身份,继而想到《血色皇权》中对她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