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罢。”李观镜松开手,道,“我不强迫你,若是什么时候需要我,你再来找我。”
“……好。”
第25章
李照影这经不起推敲的否认在第二日便露了馅,李观镜在主院试礼服时,郡王妃抱怨道:“你这个做大哥的还没着落,他倒急吼吼地要去提亲了!”
李观镜听她说得没头没尾,有些茫然地问道:“谁要提亲?二弟么?”
“你还有几个弟弟?”郡王妃指挥着琳琅在礼服上划线,喃喃道:“这一场病怎么瘦了这许多?去年的尺寸竟然都撑不起了。”
李观镜见郡王妃面有忧色,语气轻松地说道:“近日长安崇尚复古,我若是出去,大家都要夸我有魏晋风度呢。”
郡王妃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李观镜接回之前的话题,问道:“二弟要向谁提亲?韫书么?”
郡王妃挑了挑眉,倒没想到李观镜会说谢韫书,她冷冷一笑,道:“是朗家那小娘子!”
李观镜一惊:“朗家?不会是朗思语罢?怎么会是她?”
“谁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总之我是不会去求这趟亲的。”郡王妃冷着脸道,“你也不许管这事,听见没有?”
李观镜听出郡王妃是知道了昨晚自己跟李照影的对话,没有立即应声,只道:“我看照影不见得对朗家妹妹上心,这恐怕太妃的主意。”
郡王妃闻言,沉吟片刻,道:“我道他见色起意,若如你这般说,恐怕没那么简单,此事更不能成!我去说与你父亲听。”
李观镜提醒道:“阿娘,照影是府中二公子,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但凡太妃少给我找麻烦,我至于如此刻薄?”郡王妃说罢,不由得生起气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胳膊肘朝外了不成?”
李观镜忙道:“阿娘是府中管家人,犯不着与他们计较,与太妃在面上敷衍一番便罢,何必气到自己?”
“哪有那么简单?若能什么事都摆上台面,我自然无所畏惧,可有些人就是喜欢背后嚼舌根,岂不闻众口铄金?”
李观镜知道太妃回来后曾经拜访过几位老姐妹,今日看来,太妃定然在背后传了郡王妃不少坏话,只是此事防不胜防,一时倒也拿她没办法。不过郡王妃这番抱怨倒让李观镜想起了郡王灭蓝家满门的谣言,若细算时间,正好是太妃回长安那会儿开始兴起的。
“怎么了?”郡王妃见李观镜神情怔忡,问道。
“无事。”李观镜看琳琅量好了衣服,便将外衣脱下,道,“我忽然想起一事,要去齐王府一趟,晚饭不必等我。”
李观镜回兰柯院换了衣服,先去侧院寻人,却被告知郗风与尹望泉都出去办事了,只得给郗风留了话,转而打马往齐王府去。
李璟还未正式出宫,若是有人突然来访,十有八九要扑空。今日果然不出意外,李观镜被阍者迎进去后,长史道李璟并不在府上,李观镜待要告辞,长史却拦住他,笑道:“齐王叮嘱过,李公子来了,我们须得立即去宫中回禀,若李公子今日有些许空闲,还请稍待片刻。”
李观镜一愣,问道:“齐王知道我会来?”
长史笑了笑,道:“齐王期盼着李公子常来。”
李观镜有些赧然,回想起来,自打去工部上值后,自己确实对李璟颇有疏忽,尤其是病愈之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令他无法分出精力来看望李璟,就连今日来找,也是因为有几件事情迫在眉睫。思及至此,李观镜心中更加愧疚,忙道:“早该来的,你们让齐王不必着急,我会一直等着。”
长史笑着应下,令仆人去传信,自己亲自将李观镜带去了李璟书房中,李观镜不愿他一直相陪,便道:“长史今日公务可忙?”
长史了然,道:“后日便是中秋宫宴,府中确实有不少事情需要安排,李公子既体恤,下官这厢便退下了。”
李观镜如今并无实职,不过齐王对他十分看中,连着府中将卫跟着对他礼让三分,李观镜倒不会真的坦然受之,忙起身还了一礼,道:“有劳长史了。”
长史走后,侍女很快便送来茶水瓜果,李观镜靠坐在窗边,剥了一个橘子吃,入口却有些酸,他向来怕酸,皱眉吃完一个,擦干净手,不再去吃,而是起身往书架走去。齐王府如今物事颇为齐全,不过书架却只填了一半,另一半约莫是留给将来从宫中搬出的书。李观镜不喜别人乱动他的东西,自然也不愿意多动他人摆设,原本只打算随意走走,却不想书架与他双目齐平高度的一栏放着三本旧书,一眼过去便能看到,一本《吴越春秋》,一本《三国志》,还有一本《洛阳伽蓝记》。
李观镜怔然片刻,伸手取下《洛阳伽蓝记》,翻开一看,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几个歪歪斜斜的毛笔大字:赠阿璟,李观镜留。
书页已经泛黄,露出岁月的痕迹来。李观镜一回想才发现,距离自己与李璟初见,竟已过了整整十五年。
李璟生母位份不高,是皇帝自己都不大记得起来的一名才人。母子二人的日子冷清安宁,除了生活必需品外,李璟再想多要些别的,却是没有的。十五年前的中秋宫宴上,年幼的李观镜因精神不济,被宫婢带去十王宅小睡,由此得以与李璟相识相认。此后,李观镜偶尔随郡王妃进宫玩耍,定然记得给李璟带些小玩意儿解闷,这三本书便在其中。再后来,李观镜遇刺,回长安时,李璟生母已经过世,而他自己被皇后养在身边,待遇水涨船高,也就不再需要李观镜给他带什么了。
李观镜没想到李璟还留着这几本书,更没想到这些书还摆在最好取的位置。思及前尘,他一时唏嘘不已,便捧着书回到窗边,一页一页翻看下去,发现里页被李璟做了满满的笔记,有些字迹时日太久,变得浅淡模糊,依稀可以看出李璟对那些寺庙是否仍旧存在的疑惑,若遇上景美或故事动人的寺庙,李璟多半会圈上一圈,标注道:“妙,当与观镜同游”。然而随着字迹越来越新,同游的标注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佛教传播的思考,直言朝廷不应推崇任何教派,否则人人趋之若鹜,以修道或出家为避世谋利的捷径,岂不是动摇江山社稷?
这些想法对于李观镜来说并不陌生,在他前世的历史书中,也曾有因为僧侣过多,皇帝下令让其还俗的事情发生。李观镜翻了片刻,轻声叹气,暗道李璟这些年果真是成长了不少,而自己却随波逐流,不曾有什么长进,可见什么重生、什么穿越并不是必定的金手指,自己得亏是运气好,生在了郡王府里,否则以他这般性情,恐怕在古代十分不易生存。
李观镜正感叹间,忽闻脚步声匆忙而来,他听出是李璟,便合上书,起身迎了出去,还未到门口,李璟便已踏了进来,李观镜看他额间冒汗,笑道:“都说了别急,你却不听。”
李璟除下帽子,怨怼地看了李观镜一眼,道:“难为你还记得我,可不得快马加鞭赶过来?”
李观镜去将窗户开大一些,道:“来这边坐,这秋风还算凉爽。”
李璟依言坐过去,目光自然落在了书上。
李观镜笑道:“对不住,未打招呼便去翻了。”
李璟嘴角微微扬起,温声道:“这一栏原是为你准备的,你想怎么翻都成。”
“莫非只能看这一栏?”
李璟沉沉一笑,道:“你何必问这话?若是想要,整个齐王府都是你的。”
李观镜一怔,觉得这话有些怪怪的,他探究地看向李璟,见后者嘴角带着促狭的笑意,这才明白自己是被耍了,当即冷哼一声,故作高深道:“非也非也,你这话可大错特错了!”
李璟奇道:“我的府邸自是由我做主,哪里就错了?”
“将来齐王府有了王妃,哪还容你多话?”李观镜早就听说皇帝准备给几个适龄亲王选妃,此时便趁机用来打趣李璟,料他平日里再严肃,听到这话也不得不害羞。
李璟却没有像李观镜想象般红了脸,面上虽仍旧挂着笑意,眼中的光却熄灭了。李观镜看出李璟的不悦,不明缘由,问道:“我听说你都快议亲了,这是怎么了?不顺利么?”
“很顺利,已经定下人家了。”李璟说罢,定定地看着李观镜,不愿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李观镜没多想,闻言便松了口气,道:“顺利就好,顺利就好!眼看着你有了着落,以后多一个人照顾你,我也放心了。不过话说回来,定的是哪家的小娘子?人品相貌如何?”
“上佳。”李璟淡淡道。
李观镜终于发现李璟态度冷淡,奇道:“既然上佳,你为何不高兴?”
“不喜欢。”李璟依旧言简意赅。
“这……”李观镜有些为难,“咱们生在这个时代,要想自由恋爱,确实有些难度,你看看有没有法子接触接触人家小娘子呢?或许就喜欢了呢。”
李璟垂下眼眸,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李观镜想起正事,一拍额头,道:“看我这脑子!自然不是这些,我有几件事想要拜托你!”
李璟扬了扬眉,道:“你且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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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以龟速缓缓更新……
第26章
“第一件事十分紧急,与泥涅师有关。”李观镜将郗风等人发现的事说与李璟听,道,“宣阳坊里遍布家奴官兵,我的人不好暗查,因此那日带着郗风去确认朗府没有武功路数相近的人,如今只剩下束凌云的府邸不清楚情况了,你能不能帮着探点消息?”
“若是束凌云,我会知道的。”李璟淡淡道。
李观镜领会到其中含义,不由得有些惊讶,不过他既然不曾参与其中,便不多问,只问道:“难道是杜家三兄弟之一?”
李璟沉吟道:“说不准。去朗府的那一小会儿又怎么能探出虚实?往大了说,他们甚至不一定是宣阳坊的人。”
李观镜何尝没往这个方向想过,只是如此一来,无论是查探还是分析俱是无比麻烦,他想一想便觉得头疼,现在被李璟道破,无奈将头从沙土里拔出,道:“那依你之见,该怎么去查呢?”
李璟沉思片刻,蓦然笑了一声,道:“有意思,有意思!一个废王子在长安十几年无人问津,一朝竟门庭若市!”
李观镜忧心忡忡地看着李璟,没有说话。
李璟笑容渐渐散去,他抬眼看向李观镜,道:“别发愁,从宣阳坊查起总没有错,大户人家的关联统共就那些,不是姻亲便是师徒。对了,你让郗风记牢了对方的武功路数,明日过来一趟,我找个高手辨认辨认。”
李观镜心下定了定,笑道:“好,便按你说的办。”
李璟见李观镜神色轻松不少,也露出闲适的笑意来,他奔劳多日,此番才有说服自己松散松散的由头,便顺着本心,靠在凭几上,懒懒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何要让郗风跟着泥涅师?”
李观镜对李璟并无隐瞒,将团凤的事说了,李璟听完之后,眉头挑了挑,似笑非笑道:“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和我说?”
“这不是才找到机会说么?”李观镜见李璟又要发作,忙补充道,“再说了,你如今烦心事多,我这点小事也不算什么,等我全都安排妥当,再与你说也不迟。”
李璟含糊道:“天大的事也大不过你。”
李观镜没有听清,追问了一句,李璟却笑着摇了摇头,不愿再说,只道:“第一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你再说说第二件。”
李观镜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第二件事与李璟并无关系,纯粹是自己拜托他。
李璟常在宫中,消息本来便比常人灵通,此时见李观镜踌躇,心中已猜出七八分,问道:“是柴昕么?”
李观镜一惊,忙问道:“你如何知晓?”
“北衙禁军即将改制,估计柴宣也听到了一点风声,这个老狐狸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他自己算是半致仕了,唯一能挣扎挣扎的,只有推柴昕上去。”
想来此次改制,定然是要大大拔高北衙禁军的地位了。李观镜听完这一通分析,忍不住叹息,道:“老太尉曾经在朝堂呼风唤雨,如今被排挤成了边缘人物,自然不肯罢休。”
李璟“嗯”了一声,道:“所以现在是什么问题?柴昕不肯去?”
李观镜点头,为了永绝后患,道:“柴昕不喜欢舞刀弄枪,你可有法子让她走文官之路?”
“我听说秦子裕在备考,柴昕何不与他一起?”
科举考试搜身极严格,柴昕绝不可能去,只是李观镜不能这般说,便道:“她从小就不大爱读书,考科举那是千人过独木桥,她不成的,太尉也不会同意。如今最好是上面出个调令,直接将她调走。”
“这可巧了!”李璟笑道,“待我出征时,点她作随军长史,不就成了么?”
“那回来后呢?”
“彼时他已在我麾下,回来自然也受我安排。”
“几时能定下?”
李璟看他急迫,不答反问:“你为何对柴昕的事如此上心?”
李观镜一愣,自觉这个可以回答,便道:“从小一起长大的,事关好友的身家性命,自然要关心!”
“你也忒夸张了点,这么点小事,怎么就关乎性命了?”
李观镜讪讪一笑,这倒不敢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