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天气暖和,杜衡把要播种的稻谷种子先给浸种,二十亩的田都要下种子。
按经验,一亩田的稻秧就可以分种二十五亩稻田。
刨除坏死长势不好的稻秧,撒一亩田的稻种很合适。
稻田自是没有旁的说的,全数用来种植稻谷就可以了,但是家里的三十亩土地还要另行安排。
往年秦小满只种植十来亩的地,主要种植玉米和地瓜,再者按照时节种植些当季的瓜果和蔬菜。
产量中等,给朝廷缴纳了粮产后,剩下的刚刚够吃和养着一点家禽牲口。
为此这几年秦小满都没有攒下什么钱,自己也过得很节俭。
杜衡这次去城里花了些钱买了菽,其中有大豆这种品种;再者还有有芦粟,又叫高粱;捎带又买了油菜籽。
这些大都是春播秋收的农作物。
种子的价格比拿出来贩卖食用的豆子菜籽价格要高不少,全因这些种子是从作物里挑出最好的进行晾晒处理过,杜衡杂七杂八的买入种子就花费了上百文。
农户若非实在是粮食不够吃把预备的粮种给吃了,春播的时候才会去买种子,否则谁也舍不得花费两三倍的价格去购买。
秦小满翻看着杜衡买回来的种子,他抓了一把圆滚滚的黄豆在手里,这玩意儿是做豆腐、豆酱的原料,在城里价格卖的也高。
许多农户都很看重它能卖出的价格,但是这豆子不好种植,产量不高,占了土地收获不多点,土地紧俏不够用的人家都不愿意冒风险种黄豆。
他不免有些微犯难,有些种子他以前从来都没有播过,担心不能种好。
一旦种进地里,就要人力去管理,种子坏死也就罢了,这损失算不得大,更大的是占用的土地,花费的时间等等。
“前两年五福叔也种黄豆,一连折腾了两年收获都小,听说今年都不打算种了。”
秦小满望着杜衡:“他可是村里的老农户了,很会种地的,种这豆子也没赚什么钱,只堪堪持平不亏损。”
“别担心,我知道怎么种植,今年土地都开出来了,只种玉米和地瓜未免有些可惜。”
秦小满心里不太放心,但又不想打击杜衡的积极性。
光口头上说,想必杜衡也不能听进心里,总要惦记着这事儿,大不了累点,就依他的意思种些,到时候亏了也就长了记性。
“好吧,那今年就把你买回来的种子都下地里。”
第32章
三月初的光景里, 村户一派热火朝天的播种。
率先要培育的就是自家的秧田。
稻谷从播种到成熟要历经四个步骤,首先是浸稻种,接下来才是播种。
播种前会用稻秆把稻谷种子包起来在水里浸泡,待到泡过的稻谷种子发芽了, 这才将种子密密麻麻的洒进泥巴翻耙的细软水田里, 而这块田被称作为秧田。
待到秧田里长高出来的稻秧有一个月后, 再把这些稻秧连根扯起来分别栽到其余水田。
分栽以后, 待到秋时稻谷成熟就可以进行收割了。
而下三月间正是播种的时候。
秦小满和杜衡两口子把发芽的稻子撒进秧田里,今年暖和, 稻谷发芽率不错, 浸泡的稻谷种子差不多都发芽了。
一亩地的秧田半天都用不了就可以拾腾好。
撒秧不费功夫, 忧虑的是撒种后天气变冷,又怕虫害。
这年头没有胶布可以笼在秧田上头, 给稻秧保暖, 还能防止鸟雀跳进田里吃稻秧。
尤其是才播种的日子里, 这些稻谷才发芽吐出个白生生的嫩芽,鸟雀跳进田里会啄食。
这时候就要靠人守着呵斥想飞来的鸟雀,但人总不能一直守在田里, 于是旷野田地之间就多了许多的稻草人, 立在田里土地上, 在风中摇晃吓退鸟雀。
“满哥儿, 今年你们两口子育下一亩田的秧苗啊, 是要种不少田噢。到时候我这秧苗要是不够啊,怕是要管你们借点。”
“我相公说糟践下来后还不晓得够不够分栽咧,拢共种不了多少田。”
“一亩田的秧苗, 够分栽二三十亩田了, 你家里不是二十亩田嘛, 怎么都够了。这稻秧分栽也不能种的太密,不然要互相阴着,田里肥力不够收成不好。”
搭话的中年男人腆着脸道:“你不会是借口不想借稻秧给姨父吧,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这孩子可太较真了!”
中年男子笑仰了一下下巴。
看着年轻的小两口撒完秧苗后又在秧田边的地里忙碌,他眼尖儿一下子瞧见麻袋里装的是菜籽,光着脚从田里走了过去。
“这是孔姨父。”
瞧着过来的中年男人,秦小满虽然很不爽,还是跟杜衡介绍了一声。
杜衡客气的叫了人。
“哎哟,这不是书生嘛,没想到还会下地呢。”孔照祥凑过去:“今年还要点菜籽啊,真不错咧。”
说着就在麻袋里抓了一把菜籽起来:“哎呦,这菜籽种好着咧,是城里买的还是自家留的啊?”
“城里买的。”杜衡实诚说道,如此有些廉耻心的也不会提出要人家的种子的话。
孔照祥却充耳不闻,说着说着就想把抓起来看的油菜籽要往自己兜里装:“我们家里还没有种过这油菜,今年也撒两颗看看咧。”
“姨父想种那可得赶紧去买些种子了,要是错过了时节可就种不成了。”
秦小满眼疾手快抓住了孔照祥的手,拽着人不松开。
孔照祥的手被捏的生疼,只好龇牙把手里的种子放了回去。
小满这才丢开了他的手,孔照祥连忙甩了甩手:“你这哥儿手劲比那牛还大,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看你认真的,不说是亲戚还是乡亲咧,小气的很。”
男人骂骂咧咧的退了回去,继续到自家秧田里去忙碌了。
杜衡蹙起眉:“这就是你先前跟我说的爱贪便宜小肚鸡肠的姨父?”
“可不就是他嘛,偏生地还离咱们家的这么近,烦人的很。咱们要把地看好了,指不准就来偷我们的菜苗。”
杜衡看着气鼓鼓的哥儿笑了一声:“不会吧。”
“那是你没见识过他们一家的德行。又懒又爱贪便宜。”秦小满骂咧道:“大伙儿都忙着开始撒稻种了,他还搁那儿耙秧田。”
“你看看他们那水田,水都没有多少,都不能叫水田得叫干田了。每年收成不好只在那儿怨声载道的,也不想想干啥收成不好。”
杜衡顺了顺秦小满的背:“好了,别生气,管旁人的。我把地理好你可以撒菜籽种了。”
“嗯。”
秦小满把种子洒了,杜衡又在种子上头撒了一层细腻的薄土。
两人晚些时候忙完才收工回去。
开春以后白日子长了,秦小满早早催促着杜衡回屋去睡,地头的事儿忙完夫妻的事儿也还有的忙。
过了两日,夜里下了场春雨,滴滴答答细细绵绵的下得有一个多时辰。
次日,窗户亮起来的时候秦小满也醒了。
“年前定下的小猪已经可以出圈了,我今儿去背回来。”
一早上秦小满一边穿衣服一边对杜衡说道。
杜衡打了个哈欠,轻轻捏了一下秦小满的腰:“把牛赶去运吧,背着多重啊。”
秦小满腰缩往后躲了些,他抓住杜衡的修长的手:“我腰还疼呢,昨晚上只比前头好一点点。”
“是吗,昨晚上有些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秦小满也没急着争辩,眼睛转悠了会儿,他趴到杜衡的胸口前:“下回换我在上头呗。”
“啊?”
杜衡闻声从床上爬起来,他看着一脸认真的秦小满,迟疑了一会儿,旋即又敛眉笑了起来。
看来是尝到甜头了,这哥儿。
“啊什么啊,就说成不成吧。”
杜衡捏了捏秦小满的脸:“成。”
秦小满见他答应,喜滋滋的在杜衡额头上亲了一口:“起床!”
两人吃了早饭赶着牛车去了一趟村民家捉了一对小乳猪,花费了将近一千文。
“这两只小猪养到过年,养壮实些卖掉,不单成本钱能回来,还可以赚上不少。”
往年他都只养一只,今年土地扩耕,牲口也多添了,他心里美的很。
“过年的时候你再做点香肠嘛,二叔同我说前些日子他在城里碰见堂叔,他说我们年初送他的香肠味道很好。”
“好啊。”
两人正说着,杜衡看见主路旁头的田里水比下雨前深了一点:“我去看一眼我们的秧田怎么样了。”
“昨儿那点小雨不碍事。”
秦小满话虽这么说,但还是勒停了牛,跟着杜衡一起去看秧田。
“呀!田里的水咋变得这么浅了!”
秦小满还没有到田边就嚷了出来,远瞧着自家的水田里的水浅薄的只面住泥巴,他还不信,紧着步子跑到田坎边发觉还真没看错。
“昨儿夜里下雨,怎的田里的水不多反倒是少了!”
“那便是你田里的水太多了把田坎冲垮了嘛。”
一道声音传过来,秦小满才见着下头那块田的田弯处走出来正在撒稻种的两口子,正是他姨父和小姨父。
秦小满瞧见两口子的田倒是水汪汪的,起码三个指节深了。
“你把我家田坎挖了口子,让水流你们田里!”
杜衡看着流水出去的缺口,连忙刨泥巴给堵住,眼虽是瞧不出到底是人力抛开的还是水冲垮的,但是那点春雨确实不至于冲垮田坎。
他查看田坎的功夫,秦小满已经脸红脖子粗,撸起袖子一个纵身就跳到了下头的田里。
“你们竟然敢挖我的堤,我跟你们没完!”
“欸!你这哥儿,说话可得凭证据,你瞧见我挖你田堤了啊!?”
两口子原本还气势汹汹的,看见跳下田的小满一下子就怂了,连忙往后退:“满哥儿,你可不敢打人!我、我告诉你,你要是动手我可……..杜衡,杜衡,快拉着你家满哥儿啊!”
“小满,别动手!”
杜衡赶紧绕着跑下田去,他一把抱住哥儿的腰,气鼓鼓的人浑身蓄满了力,要不是自己两只手勒着,人就要动拳脚了。
两口子见着秦小满活像眼睛发红的小牛犊,属实也有些怵,好在是稻种已经撒完了,两人可以借故赶紧走。
“什么人呐,对着亲戚还想动手动脚的,走,回去了。”
秦小满眼瞧着两口子离开,他挣脱开杜衡:“你干嘛啊!这明摆着就是他们两口子干的,不给他们一点教训还想着使坏!”
杜衡拉着秦小满的手,耐心道:“你要是真给他们两拳头,到时候反咬咱一口,指不得还要赔他医药钱。”
“我就是气,这种人就该邦邦给他两下!”
秦小满扬起脚冲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空踹了几脚。
“恶人自有天收,他们把水引到自己田里不见得是好事。”
杜衡牵着秦小满上了田坎,迎面来的风吹到脸发冷。
水田里蓄积的水太深,洒下的稻谷未曾全然沉底,大风过来荡漾起水波,平撒下的稻谷被吹刮堆积在了一块儿。
秦小满怔怔的瞧着,他侧身看了一眼杜衡。
杜衡笑道:“他要是不窃咱们田里的水也不得遭这场灾害,就等着他们着急去吧。”
他爬去上一块梯田里,在那一块自家的田里开了个小缺口。
幸而是两块田都是自家的,秧田也选在了底下的那一块,缺水可以从上一块梯田放。
如若不然,还得去河里挑水过来,孔家的属实也是心眼儿坏。
“缓着些,咱们家的也才播了落日,根苗没有长稳。”
“我在最边上开的口子,不会冲着稻种。”
两人守着水缓慢流到了秧田里蓄到一指节才封上。
孔家两口子本身也不是村里勤劳的那一批农户,稻种撒下后的两三天里没有落雨,又见着秦小满跟杜衡扎了三四个稻草人插在秧田和旁头的地里。
杜衡扎的稻草人栩栩如生,又用料子轻的破布在稻草人身上系着,就是吹点小风那布条也飘的老高,鸠雀都不敢飞到这片儿来。
两口子占了这便宜,撒了种子后过了四五天才想着来看看稻秧的长势。
一到田边就号了出来:“俺家的稻秧咋长这模样了!”
地里锄草种地的村民听见一声粗噶的喊叫声,见着孔照祥在自家田坎上又跳又叫,活像条发了疯的牲口。
大伙儿面面相觑:“这又没有落雨暴晒的,照祥喊个啥?”
村长也在地里播种,见状停下锄头问了一句:“照祥,咋的啦?”
那人哪里有心思回话,一个劲儿在自家田埂前跳脚。
“这是咋的了嘛。”
村长见人不答话,丢下活儿上前去瞧,村民见着村长都过去了,连忙也跟着过去看热闹。
“呀!照祥,你家的稻秧咋的团在了一起,是不是撒稻种的时候没有撒匀啊?”
村民在围上田坎,孔家秧田的稻种一团一团的在水深的凹陷窝子里,春日里已经长出芽孢的种子沾着泥土本就很快能扎根,眼下这稻谷已经四五日了,早长进了泥里。
稻秧开长本是喜人的事情,但是团在一起太密集了会影响稻秧的长势不说,到时候分栽更是不好分开。
孔照祥着急的直跺脚:“就是手再抖也不会撒的这么不匀!”
“那说不准噢。”
秦小满过来看自家的秧田,老远就见着他那姨父的田埂上聚集了许多村民,就晓得孔照祥总算是发现了他田里的秧苗长的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