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紧拉着杜衡跑过去,生怕慢了错过了热闹。
“是你!就是你把我的秧苗弄成这样的!”
孔照祥看着秦小满抱着双手走过来,一脸瞧好戏的样子,恶狠狠的就要上去拽秦小满。
“照祥,你胡闹什么呢!”
村长呵斥了一声,两个年轻的壮力一把拉住孔照祥不许他生事儿。
杜衡下意识的也拉着秦小满,他倒不是怕孔家那个冲过来打到小满,实则是怕小满炸毛起来给孔照祥几下。
小满一点不怵:“我倒是想有本事给你弄成这样,那撒到了田里的稻谷我咋给你刨到一起去?莫不是一锄头一锄头的勾过去的。”
大伙儿也觉得不可能,就算真的有过节,但农忙时节里谁有这么多空功夫来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一时间大家都用责怪的眼神看着孔照祥,满哥儿脾性本来就不好,一个做长辈的还这么跟人家闹像什么样子,再者这事儿本来就跟小满没关系。
还是村里的老庄稼汉五福叔蹲在田坎上,伸手拨了拨田里的水:“照祥啊,你这秧田里的水太深了,是不是播种的时候起风了?这八成是撒播的时候种子没有沉底,风大搅动水把种子给卷在一块儿了。”
“啊?”
孔照祥听着村里的老庄稼人这么说,竟然急哭了起来:“那我这稻秧咋办啊!”
“要不然把长一块儿的都用密钉耙子给耙散开吧,反正才播不久。”
“那哪成,都已经生根扎泥里了,虽说不深,但是那耙子一耙伤了稻秧根子,耙开也不一定长。”
村民七嘴八舌的,说了半天也没个结论。
秧田是春耕的关键,但说到底不是自家出了事儿,大伙儿也只是出点子派不上用场的主意,没真着急。
眼见着孔照祥一个人在那儿嚎叫,还是五福叔道:“怕是不成了,这秧田不敢去折腾洒下的种子,干脆赶着时间还早,赶紧再开一块田撒谷种吧。”
“且不说家里没有几亩田可用,这重新料理一块田出来撒播种子又得花钱,家里才多少点稻谷啊。”
村长这时也发话道:“谁让你把秧田里蓄那么多水的,撒播天气也不看好。”
“再者这都撒播好几天了,咋的今儿才发觉嘛,平素也不来盯着些。”
孔照祥自知是吃了哑巴亏,心里是又悔恨又伤心,却又是不甘:“满哥儿,你天天过来看自家的秧田,见着我家的稻秧不对也不说一声,是没把我当亲戚的!”
秦小满冷笑了一声:“姨父你讲不讲理,这究竟是谁家的田,自己看管不好还怪起旁人来了。这阵子农活儿那么忙,我来也只瞧一眼自家的秧田,谁有功夫给你守着你家的田啊!”
“是嘛,照祥你就是再着急也不能这么说啊,谁也没义务帮你看着田的。”
村民难得帮着秦小满说了一次话。
诸人一通相劝,秦小满也挤着进去假心假意的安抚了两句。
孔照祥见着秦小满,心里更是火大,但是大伙儿都在,他也不好说什么。
这朝要损失稻谷不说,只怕耽误了时节。
心里有气也没地儿撒,被大家劝着赶紧去开新的田来补撒种子了。
第33章
秦小满见着孔家倒霉一场, 心情大好,与此同时又把自家下了种子的地看得更牢实了些。
四月里有清明,谚语说:清明前后,种瓜点豆。
这个月按照常例是要培育玉米和地瓜, 今年格外要种植的还有杜衡要求的黄豆以及芦粟。
经过三月份种植的考察, 秦小满发现杜衡是真的会种地的, 且不说究竟懂得多少, 但是比一般的读书先生要好许多,至少说的头头是道, 锄草翻地都是明白的。
于是四月份里, 他干脆让杜衡把自买回家的种子带去播种, 而自己去忙以前自己经常种植的那些庄稼。
今年开的地比往年多了起码三倍,翻耕的话有牛确实快, 但是播种就用不上牛了。
为了能让土地都种植上庄稼不糟蹋, 秦小满今年终于决定请人来帮忙自己料理播种。
这件事还得到了杜衡的肯定。
秦小满请了先前帮他砍柴的山坳人家过来帮忙, 那边的几户人家是村里最穷的,田地很少,自然比寻常人家先耕种完。
他以借用牛半天的条件请到了三户人家, 一下子有四个人帮着播种。
杜衡没有下地去跟着一群夫郎妇人耕作, 人家是要过来干一天的活儿, 别的不说, 午饭是要包下的。
他就负责今天的午饭。
做个饭对于杜衡来说轻车熟路, 前一日他就从灶上摘下了一块腊肉放在洗米水里泡着,预备用来炖菜招待帮忙的乡亲。
提前预备好了菜,当日就不必那么着急。
自己买回来的豆子和芦粟从小满那儿分到了两亩地来折腾。
家里的肥地秦小满都用做种植要紧的粮食了, 他只争取到了两亩介于薄地和肥地之间的土地。
杜衡很珍视这两亩地, 像是单独分给他以后就由着他自行处理的地一样, 可施展空间很大,自己自然是认真对待。
再者他也是肩负重任,小满种植的庄稼是用来照顾家里新接回来的两条小白猪的,自己要种植的是经济作物,以后读书的钱就靠自己拾腾了。
黄豆要想高产,关键在于土地肥沃,雨水是否充足,以及锄草松地是否勤勉。
雨水是老天爷安排,锄草这一点杜衡没问题,如此再能改变的就是土壤的肥沃程度。
想要改变贫瘠的土地是大多数农户的愿望,一亩良田产粮两石左右,薄田地随着贫瘠程度少产粮食一半甚至更多。
若是把有限的土地都培育的肥沃,如此即便是土地少,那粮食产量也足够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了。
那让土壤肥沃的方法除却精细耕作锄草筛走砂石外,那就是给土地施肥。
而今农户给土地施肥多用草皮树叶,以及用粪便,不计较是人的还是牲口的。
为此村里时常为着一坨粪便而发生争吵的事情,贫寒人家出门内急赶不回去都想着赶到自家地里解决,人口粪便不够自然就只有出去捡放在外头的牲口的。
秦家现在有两只小猪还有十来只鸡鸭,外带还有一头壮牛。
家里肥地的粪已经比好些人家的多了,但是要肥沃四十亩的薄地,那还是捉襟见肘。
秦小满也收集了许多的草皮树叶和粪便混合在一起,待着发酵之后,庄稼秧苗分栽时,一个窝子施一点肥用。
杜衡没有跟秦小满争这为数不多的肥料,寻着去了一趟先前到自家来买过一回柴火的葛大叔家去。
葛家虽然在城里有点小买卖做,经营着一处小小的油坊,家境自然比村里干守着几亩地的庄稼人条件要好许多。
这是手艺人的回报。
但毕竟是小本买卖,自家有地也一样没有荒废,为了节约成本自家地里种植着油菜,田里也撒稻。
杜衡过去的时候人家正忙着,儿子儿媳的都已经下地去忙活了,家里只有噶大叔和他的媳妇儿在家里榨油。
冬日里种植的萝卜由着开花也长籽,老两口这阵儿就在榨萝卜籽的油。
葛家的围墙修的高,但是杜衡还是在院子外头就闻见了很香的菜油味道。
先时从村里的主路路过的时,经常都可以看见有人在这外头唠嗑驻足,听小满说是家里买不起油的乡亲。
嘴里馋那一口油水味,来这头闻闻就是吃不到也能解解馋。
“你要买枯饼?”
葛大叔刚榨好了一斤油,正在屋里吃水歇气,听到敲门声以为又是乡亲过来借钱要买播种农具的。
他心里一阵厌烦,开了院门见着是张白生生的脸。
在秦家他是见过一回秦小满的,办酒的时候老两口在城里做生意没能去,家里的小辈去吃了席面儿,还说办得很好。
葛大叔觉得杜衡斯斯文文的,生的又好看,同龄男子可能会因为妒忌而厌烦他,但是长辈却更宽厚慈爱些,对杜衡印象挺好的。
再者秦家家境不差,现在他们家也都没有牛,秦小满家里却有了。
不论是村户人家亦或者是什么,倘若不是差距太大的红眼的话,总是潜意识里会对家境不错的人客气些。
他把杜衡请进了屋里,还叫媳妇儿给倒了杯热水。
听说杜衡要买细籽榨去油脂后的渣滓,他有些意外。
以前刚做榨油生意的时候倒是也有些村民不懂这手艺想来买点枯饼,总以为榨干的枯饼上还浸留着油水,想拿回去吃。
结果看见榨的跟干树叶一样毫无水分的枯饼后大失所望,久而久之再没人要说买了。
芝麻榨油出的枯饼老两口会自留着,灾年的时候会有贫苦人家买来吃。
但是这些年没有太大的灾害,光景还过得去,自也就没有人买这枯饼吃了。
“是。”
葛大叔不免问了一句:“你买来作甚?”
“自是有些用处的。”
葛大叔见人不想说,他也没有追着去问,把人引着去了屋里。
屋里装着几大箩筐的枯饼,芝麻籽的、萝卜籽的、油菜籽的都有。
枯饼脱了油也不重,一大筐子不过才十来斤。
葛大叔见着杜衡瞧了枯饼也坚持要,没如何卖过枯饼,也不好以芝麻枯饼的价格卖他。
思量了一会儿,不分什么枯饼,混着以五文钱一筐子卖给他。
杜衡脑子里没有这玩意儿的价格标准,但是听到价格也觉得不贵,于是答应了下来。
当日就付了葛大叔三十文钱,说以后有了枯饼都叫他。
葛大叔不见得多热乎,倒是葛大娘子见着杜衡生的好看又讲礼,很愿意跟他做买卖,拉着他说以后都卖给他。
杜衡先背着两筐子的枯饼回了自家地里,江枯饼粉碎做肥料埋撒进了土壤中。
这些枯饼不仅可以肥地,肥田也是极好的肥料,不似粪便没有发酵好容易把庄稼给烧死,且肥沃力度也十分的可观。
田地贫瘠的人家会以出卖劳力或者是银钱去买粪便,他买旁的肥料也不为过。
撒了三分地的枯饼,杜衡瞧着时间不早了。
他把背篓藏在土埂边用草给掩盖上,到田边洗了个手,从菜地里摘了点小菜准备回家做饭。
中午五个人,请人做活儿,饭菜上自然是要比两个人吃的粗茶淡饭要丰盛一些。
杜衡煮了两升米,准备做个腊肉炖白菜,然后去年熏的一页猪肝儿用做蒸来切盘,南瓜煮个白水。
已经盘算才发觉全都是汤水菜,虽然农户人家大多吃这些,多的是人家还吃不起腊肉,但杜衡还是想着再做个什么菜时,外头响起了声音:“满哥儿!”
杜衡出去,见着来的是秦小竹。
“小满下地去了,还没回来。”
秦小竹见着只有杜衡在,春来减去厚重的冬衣,暖阳下大家都穿的单薄了许多。
眼前的人虽只穿着再寻常不过的粗衣布履,甚至袖口上还有一块大大的补丁,但是那挺拔的身段套个麻袋好像都很惹眼。
说话温和又不急不缓的,让人如沐春风。
秦小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径直把手里的篮子递过去:“摘的些槐花,我爹让我拿些过来。”
“谢谢。”
杜衡没客气的接了下来。
秦小竹眉心微动,没说什么,扭身就跑了。
杜衡本意还想叫人喝口热水的。
今儿秦雄家里也在忙着播种玉米的事情,二叔家里的地不比小满家少。
虽说家里人口不少,但是李晚菊和秦小竹不怎么下地,主要料理着家里几个老少爷们的饭食,洗衣什么的。
秦雄又要四处去宰猪上城里卖猪肉,他还离不得家里的牛,为此几十亩的田地主要都是他大堂兄跟二堂兄在忙活。
当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虽说秦雄和他二哥时常都说忙不过来就喊他们帮忙,但秦小满还是想着请人帮自己也没打算让他二叔家里再操心他的事儿。
杜衡拎着清香的槐花进屋去,正好能做个槐花炒蛋。
和小满办喜事的时候乡亲送的鸡蛋那么多,这春耕下地劳累的时候,秦小满每天早上都煮两个吃,现在也还剩下不少。
鸡蛋鸭蛋的不能久放,放的时间长了是要坏的。
吃了总比是坏了让人舒坦。
待到午时,杜衡把腊肉切好,听到外头传来轻快的说话声,他便知道人回来了,赶忙端了一盆热水到院子里的石桥上。
“收活儿了?快来洗洗手吧。”
“满哥儿,你家的可真好,肯在家里操持。不像是我们家里的,回来跟个老太爷一样往椅子上一摊,不是叫吃饭屁股都不挪动一下。”
几人一起干了一上午的活儿都热络了起来。
秦小满从不吝啬对杜衡的夸赞:“那是,我相公就是这么贤惠!”
杜衡笑着摸了一下走到身旁来的哥儿的后脑勺,接过他扛着的锄头:“不许乱用词儿。”
秦小满嘿嘿笑了一声,招呼着人去洗手。
杜衡趁着功夫进去把菜盛到盆子里,端去堂屋。
秦小满洗了手也跑进去帮忙摆饭,招呼乡亲进去喝水吃饭了。
几个村民在院子里洗手就闻到了肉香味,一年半载的才吃的上回肉,早就被肉香味馋的不行了。
在别人家里却还是要保持着客气,这朝受秦小满的招呼便没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