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听着被窝里传来的声音软乎乎的,是真没睡醒夹着一点清醒的语气说的话。
秦小满鲜少有这种时候,杜衡心下跟着秦小满的声音一样软下去,便又躺回了被窝里,在秦小满的耳朵上亲了一口。
“那便再睡一会儿吧。”
杜衡其实是全然清醒了,他逐渐适应了这里的晨起时间,农忙时早养成了生物钟。
不过被窝里的秦小满又暖和又软乎,他怎么舍得爬起身,索性就枕着枕头看着闭眼还在贪睡的小哥儿。
秦小满撒着头发,安然睡着的时候一点也不凶悍。
他肤色并不白皙,呈现的是小麦一样的颜色,很有活力生机。
又生的是单眼皮,像这般人畜无害的时候看着很显年纪小。
杜衡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上手,秦小满半梦半醒的,也不躲开,反倒是十分信任的像只小猫一样蹭了蹭杜衡的手。
他心中一动,伸手干脆把秦小满圈到了怀里,搂着他睡了一炷香的时辰。
秦小满睡美了,起床伸了个懒腰,见着窗子外头天已经大亮。
他一边从柜子里翻出体面些的衣服,一边道:“都怨你昨晚上折腾那么久。”
杜衡早穿整好,坐在一头的椅子上等着他,听到这话,破觉得这哥儿有些翻脸不认人。
到底是做了几个月的夫妻,杜衡一个脸皮薄的人也会出口申辩了:“那怪谁在外头胡乱侃下那许多次数的。”
秦小满吃瘪,也是吃了以前不懂人事的亏,而且他发觉杜衡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好欺负了。
于是哼哼了一声,穿着衣服自顾自的跑了。
两人出发去县城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村口上都没有见着要上县城的村民。
秦小满想捡几个人去县城赚铜板的心思落空,村民步行都到官道半路了。
抵达县城,秦小满依言去了城门口支起的摊子,一人要了一碗面吃。
现在面条六文钱一碗,价格一直倒是没怎么涨,不过面条却是越来越少了。
若是想真填饱肚子,起码要吃两碗才成。
秦小满吸溜着面条,以前做孩子的时候觉得县城里的面条老好吃了,缠着长辈上县城就贪嘴这点子吃的。
也不晓得现在是成家长大了,还是说面摊师傅的手艺不如以前了。
“要不是加了猪骨炖的高汤,这面条还不如你做的。”
秦小满从身上掏出十二文钱,数了两遍才给摊主儿,他觉得这面条吃的不值当。
杜衡慢条斯理的吃完面:“那以后都吃我做的,我也给你熬高汤。”
他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帕子,给秦小满擦了一下沾在嘴角的汤汁。
旁头等面正在瞧杜衡的小姑娘见状,颇有些伤怀的扭回了头。
秦小满道:“那还不如做馄饨呢,我最喜欢吃你包的。”
“得,今天要是笋子卖的好,回去给你做笋丁鲜肉馅儿的馄饨。”
秦小满光是听着就已经咽口水了,催着杜衡赶紧上牛车,进城叫卖去。
第35章
这个时节春笋多, 算是应季的山珍。
秦小满家里有竹林,整个县城的农户也有不少是有竹林的。
两人赶着牛车进去,一路上都有零散碰见卖笋的。
杜衡前去问了问价格,一连问了几处, 都是两文到三文之间浮动, 价格卖的很低, 比鲜美的冬笋价格便宜了两倍有多。
但是便宜也有便宜的道理, 春笋数量多,好收集, 一颗就能抵得上好几颗的冬笋重。
“咱们就卖两文钱一斤吧, 不讨高价格。”
村户小贩大抵都是卖这个价格, 卖三文的一般是从村户手里买来再二次销售的固定蔬菜摊主。
秦小满答应,两人幸在有牛车, 不必担着担子四处跑, 也不用支开摊子。
赶着牛就能一边叫卖, 一边运着笋子走。
“春笋咧,新鲜的春笋!”
秦小满站在板车上,插着腰便开始大声的吆喝, 一点也不觉得羞臊。
城里人来人往, 喧闹不堪, 若是吆喝声小了, 旁人根本听不见。
杜衡连忙扯住牛, 怕牛行走拖动了板车害小满摔跟头。
他见着人扯着嗓子吆喝,旁的小贩也喊的更大声了些,似是一场没有硝烟的争斗。
几厢比着声音大, 客却没邀到两个。
杜衡看着如此吃力卖点东西实属不容易, 要是有循环播放的扩音器就好了。
他白日做梦一般的想着, 抬头瞧见了街市旁的一间书坊。
秦小满喊的嗓子干,在板车上蹲下身子正准备拿葫芦喝点热水。
倒是没等他去找,葫芦就被递了过来,连盖儿都已经揭开了。
秦小满冲杜衡笑了笑,扬起脖子咕咕咕的喝了好几口。
“你歇会儿,换我来吆喝吧。”
秦小满喝足了水,用袖子擦了擦葫芦嘴,道:“你脸皮薄,说话声音都不大,哪里做得来这种吆喝的事儿。”
“不碍事的,我来就成。你只管照应过来买笋的人。”
杜衡就晓得秦小满肯定不让他叫卖,他总觉得自己应当是娇矜的。
“那你拿着这个试试。”
秦小满垂眸,见着杜衡不晓得什么时候鼓捣了个厚纸板圈成的圆筒。
一头很小,一头很大,像是田里的牵牛花儿。
杜衡给他示范了一遍:“嘴对着这头小的说话。”
秦小满听见从纸板里传出的声音有点瓮声瓮气的感觉,不过声音还真大了一些。
他觉得很稀奇,连忙接过试着吆喝。
果然,自己声音小了些,传出去的声音还是跟先前一样。
声音真的有没有大许是有待查证,不过街市上的人看着秦小满一手叉腰,一手拿着个纸筒吆喝属实让他们觉得稀奇。
三个两个的围了过来,询问道:“这是干啥啊?”
“新鲜的春笋,才从山上挖下的,两文钱一斤。”
杜衡见着有人前来看热闹,连忙抱起笋子推销。
“不剥笋衣还要两文一斤啊!”
“哪里,剥了两文。这不是为了保持新鲜嘛,由着您挑好了就给您剥。”
“这还差不多。”
“小伙子生的当真是周正,你跟我选一颗嘛。”
杜衡连忙取笋子,招呼着给剥开,他手指修长,秀如茭白,围观看热闹瞧着这么一双手剥笋不比看杂技差。
这买东西的就是有个心理,觉得哪里围着的人多,便是和旁头的摊子卖的一样,那高低也要凑上去看看热闹。
越是挤,人越多,旁人越是觉得这家的东西有过人之处。
要么是价格实惠,要么就是笋子新鲜,要不然那么多人干啥不去别家看,不去别家买,非要再这儿挤着呢。
两人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快到午时饭点人才少了下去。
牛车上装的一百来斤笋子,剥开的笋衣装了一大篮子,笋子被挑选的零碎,只剩下两三根卖相不大好的了。
“这半根左右都是已经剥开笋衣了,不能久放,就一文钱一斤卖给我吧。”
买笋的人都提着篮子走的差不多了,独剩下个老太太还缠在牛车前,要杜衡一文钱一斤的价格卖。
先前当着旁头的客人在,杜衡不肯答应,而下见着已经没有旁人他才道:“看在老太太等了这么久的份儿上便低价卖您半颗,可千万不能同别人和别的商贩说我们这个价格卖的。”
“好,好!”
杜衡把剩下的半根笋子放进了老太太的篮子里,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他也长吐了一口气。
“今儿真不错,咱们卖了六十三文钱。”
杜衡闻声看见坐在板车上的秦小满,又是吆喝又是剥笋的,额头上的汗水已经把胎发给打湿了。
他给人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倒也不枉一番辛劳。
“虽是不敌先前卖酱菜挣钱,可却是我卖笋赚的最多的一回。”
秦小满把铜板全数装在荷包里,拿给杜衡揣着。
他喜滋滋的:“走,逛逛去。”
两人一齐去选秦家老大新婚的礼品。
像是这般的近亲,可以送被褥餐具等一系东西。
不过秦小满看他二叔的意思眼下并没有分家的打算,所以就不适宜送桌椅板凳餐具这些东西。
但成亲了就算不分家也会独辟一间屋子给小两口住,秦小满觉得可以送被褥,这总是两口子单独用得上的东西。
“被褥衣柜这些怕是堂嫂娘家可能会做陪嫁。”
“那该送什么啊?”
秦小满一时间犯了难。
杜衡道:“这堂嫂是嫁过来的,进一个新的家,心中难免有畏怯和不安。不妨东西往堂嫂能用的东西这块儿想,到时候收到你的贺礼,也晓得秦家同辈有好相与的人。”
秦小满登时一拍大腿:“还是你想的周到。”
两人便一道去了一趟布行,买了四匹好料子,男子用的花色和女子用的花色各两匹。
除却这些,再置办了一个妆奁,里头还配了一些女子梳妆用的东西。
秦小满不怎么爱捣腾自己,从来没有用过妆奁,他觉得这东西更像是女子用的,虽然秦小竹也有一个。
翻看了一些,样数还挺多,像是木梳啊,捆头发的发带木簪都有,外带有几盒子胭脂水粉。
反正四匹好布和一个妆奁就花费了将近四百文。
杜衡算了算,虽是不足抵还二叔在他们成亲的时候送的东西的价值,但他们家有三个孩子,后头两个成亲肯定也是要随点礼的。
如此平算下来便差不多了。
这一趟赚了几十文,花费几百文,秦小满都没心思再买肉做馄饨吃了。
预备这些日子管管嘴,到时候席面儿的时候再解馋。
中午两人买了两个大饼,架着牛车出城的功夫就在车上把午饭吃了。
“我来驾驾车吧,今天吆喝了大半日,我见你声色都变了些。”
秦小满扯着牛绳,瞅着杜衡两只手都生出来了,跃跃欲试的怕是想了好久。
他本觉得这种粗使的活儿不必要杜衡做,但既然他想,且牛还是他买的,合该让他也过过瘾儿。
于是他跟杜衡调换了个位置,让他握着牛绳,赶牛的竹枝捆成的鞭子也一并拿给他。
杜衡拉住缰绳,顿时就感受到了一股强健的力气往前扯人,他连忙收紧了些绳子怕牛脱了缰绳跑掉。
没成想一紧绳子牛竟然不动了。
他顺手操起身旁的竹鞭子在牛的屁股上拍了一下,那大黄牛竟一动不动。
“是不是饿了?”
秦小满看着一脸茫然的杜衡笑出了声:“你那轻轻的碰一下,它还以为你给它挠痒呢!”
杜衡脸微红,于是重重甩了一鞭子过去,哞的一声,黄牛甩尾撒开蹄子朝前就跑。
他顿时被牛的蛮力给扯的腰一倾,险些从板车上栽下去,幸而是有双手拦住了他的腰。
杜衡捏了把汗,不见身旁的秦小满惊吓,反倒是笑出了声。
“你看看嘛,牛都不听你的。”
杜衡见着笑的前俯后仰的哥儿,伸手蒙住了他的嘴:“不许笑。”
掌心碰到一片软和,一阵酥麻升腾,他微怔,心下微波轻漾,忽而手掌沿一疼。
秦小满眯着眼睛咬了他一口。
杜衡看着秦小满出了神,想到他们在床上亲热的时候,因为技艺生疏弄疼他也会咬自己的肩。
锐利的痛感往往让他更难把握住分寸,乱了节奏,到头来又是一场横冲直撞。
自知青天白日的想这些羞臊,他耳根子发红,别开目光不再看着秦小满。
“咬疼了吗?”
秦小满见着杜衡一动不动,还傲娇的扭着头,连忙拉起他的手看了看。
手掌沿上有一排很浅的牙印,在白皙的肤色上微有点红。
他赶忙给杜衡揉了揉。
“我就轻轻咬了一下,你这皮肉也太薄了,先时明明干了那么多活儿也不见得手粗糙。”
秦小满咕咕咕的说了半天,杜衡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只到最后听到小哥儿软了语气,凑到他眼睛面前小声问了一句:“生气啦?”
杜衡不着痕迹的舔了舔下唇:“嗯。”
“哎呀,我就开下玩笑,别生气了。”
秦小满把杜衡的手揣在自己怀里,好声好气的哄了杜衡好一阵儿。
杜衡才道:“那把我教会了赶牛,我就不生气了。”
“行行行,依你总行了吧。这牛最是温顺不过,好赶的很,又不似马儿骡子的野,别怕掌握着力道就是。”
两人赶着牛车,在路上磨蹭了好些时辰,待到快下官道要入村道的时候,杜衡总算是能自行赶牛了。
他心中一阵愉悦,生出些成就感来,扯着缰绳对秦小满道:“现在我摸着了这牛的脾性,秋收后翻地我也能使牲口。”
秦小满躺靠在栏板上,笑着没说话。
杜衡空出一只手来轻轻戳了一下秦小满的腰:“我这赶的还不好?”
“好,学了半个多时辰,能不好嘛。”
两人笑闹着回到家里时辰已经不早。
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杜衡把卖剩下的笋子剥开处理好单独用个簸箕晾晒着,昨晚放在锅炉上的笋子都已经绵软失了大部分的水分,再烤上个两三日就能收装起来了。
今天经过小铺的时候杜衡还问了一声,现在笋干儿收六七文一斤,到时候可以把笋干拿去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