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摇头笑道,“王妃那是尚且年幼,竟真数了那酥饼数条不好,偏她又说的条条在理,点点到位,啧啧啧,可怜我们点心师傅听惯了赞誉,哪遇到过这个?竟是被气的呕了一口血出来!这可把王妃吓坏了,点心师傅就那么吐着血扯着王妃,非让王妃想个主意不可。”
底下传来一阵哄笑声,顾出云看见凌战野似是也笑了一下,便知这多半是真的,面前已浮现了一个灵动狡黠的少女模样,面容多半和凌战野还有几分想象,难怪世人皆传镇北王爱妻如命。
凌战野察觉到顾出云的目光,摇了摇头无奈道,“母亲顽皮。”
镇北王妃病逝多年,看他这般,顾出云一时说不清心里的滋味。
说书人冲北方一拱手,“说来也巧,王妃自幼爱研习厨艺,这做道点心还真不是难事,她便取了手边刚买的我们辽城的冬茶芽尖儿为原料,做出了这道冬茶饼。点心师傅尝了一口,便甘拜下风,非要拜王妃为师。王妃一个妙龄少女,只好收了这么个糟老头子。哈哈哈哈,你说好不好笑?”
说书人叹了口气,“可惜天妒红颜。”
顾出云环顾四周,竟不少人脸上有哀戚之色,这镇北王妃只怕很得人心。
顾出云只见凌战野指间微动,一锭银子便直直弹入了说书人台前,说书人往他们这个方向看了一下,神色微变。
凌战野点头示意,说书人便只鞠了一躬。凌战野侧了一下身子,竟不受他的礼,顾出云心里有几分猜测,跟着凌战野侧过了身子。
顾出云直觉凌战野有话要说,也不催促,静静等着,果然直待说书人说起别的,凌战野才缓缓开口,“我父王靠战功封王,是一代英豪,我虽纨绔,却自幼受父王教导要爱重妻子,莫不敢忘。”
他看了顾出云一眼,“纵然我从前风流,但从决定娶妻那一刻起,惟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顾出云伸手握住他的手,“自然。”
凌战野唤他,“安庆。”
顾出云愣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掩饰了自己片刻的茫然,答应了一声,“我在。”
凌战野说,“如此,便望你过门后早日诞下麟儿,好教父王含饴弄孙。”
顾出云嘴角抽搐,“求之不得。”
第5章 鹬蚌相争
顾出云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他知道那是有人在盯着他。自凌战野出现开始,事情便逐渐有些失控。
顾出云不动声色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问凌战野,“说到王妃母家,你可知前朝也有一举世闻名的富商,听闻他打造了一张藏宝图,一分为六,分别交付于六个心腹手下手中,只要合齐六张拼图,便能寻到前朝留下的宝藏。”
凌战野挑了挑眉稍,“你信?”
顾出云盯了他片刻,欲言又止神色闪烁,半晌才道,“我……自是不信的。”
凌战野看着他的眼睛,好像想要借此看透他心里的想法。
顾出云却是顾左右而言他,突然问道,“山高水远,嫁妆安否?”
凌战野目光玩味,“自然,”他想了片刻,卖了他这个送水人情,“送亲队如今应是已到盘龙山。”
顾出云敛下眼睑,“有王大人在,应是无恙。”
顾出云感到身上的目光少了一道,嘲讽地勾了勾嘴角,稳稳的放下茶杯,“我不信,但总有蠢货信。”
凌战野不置可否。
顾出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背,“大婚之期将近,不知世子可有将家里的莺莺燕燕清理干净,准备何时带我回家?”
凌战野吹了声口哨,一匹马闻声而来停在茶楼下,凌战野轻轻一搂顾出云,两人便轻巧的落在马背上。
顾出云回首一剑划出,竟是连中三人。那三人面面相觑,不敢再追。
凌战野策马扬鞭,凑到顾出云耳边,朗声大笑,“九皇子眼力过人,功夫了得,叫人好不佩服。”
顾出云一脸茫然,“那剑太重,竟脱手而出,不知世子何意?”
凌战野也不追究,只将人搂的更紧了些,策马往盘龙山赶去,“王威身为禁宫统领,多年来为虎作伥无恶不作,死有余辜,但凌庭可不能死。”
顾出云没出声,他早知这小世子不简单,在来东北前心里已有种种猜测和打算,却没想到此人竟如此不好相与,哪里是传闻中那个只会吃喝嫖赌的小混蛋!他领军打仗靠的是兵法谋略和身先士卒,对这些阴谋诡计本就不算擅长,只怕前路艰难。
两人快马赶到盘龙山时,竟没看到一人,又往前跑了一段路,才看到仍在稳步前进的车队,凌战野挑眉看了怀里人一眼,顾出云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已快到吉城界限,凌庭神色有几分诧异,赶忙对两人行礼,“世子,九殿下。”
凌战野问,“王大人呢?怎只见你们?”
凌庭也是一脸茫然,看了眼顾出云,“不久前王大人说是担心九殿下安危,带人去寻你们了,属下数拦无果,又无世子命令,只得带领车队继续赶路,怎么?他竟没找到你们吗?”
电光火石间,凌战野明白了什么,顾出云只怕是利用了王威的贪财本性,把那藏宝图的线索透露给他,将两拨人都引到盘龙山,让他们鹬蚌相争。
这时机之把握,这手腕之高超,他饱含深意的睨了顾出云一眼,调转马头道,“回去!盘龙山!”
顾出云把被风吹到脸上的头发拂过,安安稳稳若无其事的靠在凌战野胸前,把脸埋了起来。
往山上行了一截,凌战野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看了看怀里那人清瘦,不堪一折的脊背,叹了口气,“出气否?”
顾出云权衡再三,决定赌一把,他脸扣在凌战野怀里,闷闷的说,“我自幼不得皇宠,又无母亲照拂,众人皆轻我贱我,王威尤甚,我身上这伤,十有八九拜他所赐,我恨。”
他脊背轻抖,似在啜泣,“凭什么?我嫁来东北,往后再不得见,若此时不报这仇……”
凌战野轻抚他的背部,把他裹进了氅衣里,低头轻吻他的鬓角,终是没再往前去看那修罗场,安抚道,“我们回家。”
顾出云知道自己又赢了,却没有几分喜悦,胸腔里不知为何闷的不行,“对你妻,你便这般宽容么?”
凌战野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也没放在心上,带着他,两人一骑,策马北行。
第6章 大婚当日
大婚当日,江城可谓十里红妆,万人空巷。
顾出云有些唏嘘,他戎马半生,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嫁为人妻。
凌战野从镇北王府出发到驿馆接顾出云,身后狐朋狗友跟了一路,半城哥儿姐儿都在掩面哭泣,他却有几分心不在焉,算算日子他们已有三日未见,也不知那人背后伤势如何了。
顾出云以皇子身份出嫁,与皇女不同,没有那么多丫鬟婆子随行,身边这些佣人都是镇北王府安排过来的,他也没有推辞,就这么用着了。
从凌晨起,顾出云就冷着一张脸,任由丫鬟婆子们在他脸上涂涂抹抹,摆弄他的衣裳首饰,身为男子,既已要嫁,着实也无需在意是否涂脂抹粉这些细枝末节。
几个时辰下来,饶是顾出云也有些受不住了。
“世子来了……”
“世子来了!”
听到这话,顾出云颇有些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盖上了盖头,被簇拥着扶了出去,身边吵吵闹闹的,顾出云也有几分心神不宁,毕竟是人生大事,他难免想起了远在皇都的弟弟和族人们,不知今生是否还有机会得见。
直到手被握住,顾出云猛地回神,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却被紧紧握着,不给他后退的余地,那只手干燥温暖,片刻便将他冰凉的指尖暖透了。
按规矩顾出云应上轿,凌战野却直接抱着他翻身上了马,后面丫鬟婆子们阻拦不及,凌战野已经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轿子和嫁妆队赶忙随行,急匆匆撵在后面。
随行的一众公子哥啼笑皆非,“这凌小王爷,平日风流便罢了,怎得取个亲也这般急不可耐?”
有人眉来眼去道,“那是你没看见那位殿下生的什么模样。”
一人撇嘴道,“再好模样又如何?还不是个悍妇?我可是听闻世子和那芙蓉楼的闻音公子都断了,啧啧啧,可惜了闻音公子一片痴心。”
凌战野和顾出云都耳力过人,将他们的议论听了个一字不落。凌战野摇头失笑,“我妻甚凶。”
顾出云哼了一声。
凌战野哄他,“为夫经验丰富,夫人大可安心。”
所幸有盖头遮挡,顾出云耳后悄悄爬上了一片绯红,把脸埋在了凌战野怀里。
风起又落,凌战野看着那片赤霞心情大好。
到达王府,早有一干人等在门口迎着。凌战野身量过人,从下马便搂着顾出云,直到把人带到拜堂的正厅前,也没让他足尖沾地。
凌战野领着顾出云站在镇北王面前,父子两人对视一眼,开怀而笑。
主礼官高唱,“一拜天地。”
凌战野牵着顾出云,两人缓缓跪下,一齐叩首。
“二拜高堂。”
两人对着镇北王,再齐叩首。
镇北王平日不苟言笑,今日却和颜悦色,“殿下请起。”
“夫妻对拜。”
凌战野看着对面那人的脚尖,坏心眼的故意往前一步,谁知顾出云反应迅速,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点,两人相安无事的拜了下去。
“吉时已到,送入洞房!”
顾出云被簇拥着朝新房去,镇北王起身就给了凌战野一下,吹胡子瞪眼,“不许欺负媳妇儿!”
凌战野摸摸鼻子,理亏道,“知道了,爹。”
顾出云将佣人打发了出去,独自静坐了片刻,听到一声窗响。
片刻后,一人悄无声息的站在了他面前,“主子,已经安排妥当了。”
顾出云摸了摸指尖,“追风,你说庆儿会怪我吗?”
追风毫不犹豫,“当然不会,主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九殿下好。”
顾出云抬手阻止,“不,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
追风似是欲言又止,但始终未曾多说什么,只是道,“主子,这一步踏出,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顾出云惨然一笑,“六岁那年,我父枉死,上天把刀交到了我的手里,从那日起,我便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第7章 世子生疏
凌战野推门进来时,心里做了无数种猜想,自认无论看到什么都能接受,没想到那人就那么乖巧的端坐在他的床榻上,盖着盖头等他。
“夫人甚是乖巧,我心甚……”
凌战野挑开盖头,一下看愣了。
初见那日,顾出云便是一身红衣,满目惊艳,如今,凌战野自认已看习惯,谁知,只是略施粉黛,添了几分气色,凌战野竟又看呆了去。
顾出云似是不太习惯光亮,眨了几下眼,长长的睫毛像震翅欲飞的蝶,美丽脆弱,却让人只想破坏。
凌战野捏住顾出云的下巴,他不愿承认自己屡屡败在这美色之下,为之晃神,为之心惊,为之牵魂。
“这么美的一张脸,若是划上……”
顾出云吻上了他的唇,挡住了他其余的话。凌战野便将伤人的话当做伤己的利剑吞了下去,不顾一切的吻回去,十倍百倍的吻回去。
唇舌纠缠间,顾出云突然想起什么,“酒,交杯酒……”
凌战野搂着他到了桌前,一口将两杯酒都倒进嘴里,咽下一半,其余都渡给了他,待他咽下,便一手拆了他的冠,将人压在了床上。
……
顾出云哪怕内心再怎么强大,但到底不好男色,心底是有几分紧张的,看到凌战野下巴上滑落的汗珠,心里却一下平静了,终究是忍不住,哼笑道,“世子爷,生疏啊。”
凌战野有几分羞恼预研拯里,动作更是大开大合,可到底掩盖不了生手的青涩。
顾出云明明自己状态好不到哪里去,还偏要招他惹他,他脸埋在枕里,嘟嘟囔囔,“有的人啊,纨绔的天下皆知,男颜知己无数,怎还只会狼吞虎……额。”
男人最忌讳被瞧不起,凌战野发了狠,次次精准,顾出云终于自顾不暇,落了下风,直到累晕过去,再没能开口说出一个字。
凌战野看着他乖觉的侧脸,心里充满了满足,将他冰凉的手握住,吻了吻他的指尖,就这么搂着人睡了过去。
……
次日一早,顾出云是被压醒的,半梦半醒间,他以为自己尚在万人坑里,被压在尸海底下,又被腰腹间的酸软拉去了注意,好像回到了父王新丧,母亲进宫,他在父亲灵堂前跪了三日……
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喧闹,终是将他彻底从梦中拉扯出来,他刚睁开眼,便听耳畔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几时了?”
太近了,那人说话的气息浮在他脸上,顾出云骇了一跳,险些直取他咽喉,手臂动了一下才发现那人竟是将他牢牢压在身下,难怪他分毫动弹不得。
凌海敲了敲门,没敢进,在门外小心道,“爷,该起了,王爷等着敬酒。”
凌战野睁开眼,眼里竟是一片清明,他松开手,让顾出云从他怀里出来,坐起身后瞧了瞧他,“如何?”
顾出云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或许是尚未完全清醒,看着有几分怔愣。
凌战野给他搭了把手,他还记得昨夜这人不怕死的调笑他,挑了挑眉,“爷抱你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