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大的小脸,睁着大大的下垂眼,表情懵懂天真,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看着有两分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宋暮也在打量靠在榻上的男人,这人未免太好看了些,这么冷冷的瞧着他,颇有几分勾人的样子,宋暮想到了野史话本里的精怪,也是这么突然出现,吸人阳气。
他张皇失措的指着顾出云,“你,你怎么会在世子屋里?世子人呢?”他心里已然给凌战野预想了十数种结局……
顾出云懒得逗小孩玩儿,把手里的坠子妥贴的收进了怀里,四处打量了一番,打了个呵欠推门走出去,却被目之所及惊了一惊,“这是在哪儿?”
“轰——”的一声,仿若夏日惊雷。
顾出云循声走过去,猛地睁大了眼睛,“火炮?”
凌战野从山坡下来,解下身上的氅衣给顾出云披上,“怎不把衣服穿好?”
顾出云眼睛还盯在通体漆黑的庞然大物上,“从哪儿搞的?”这东西可是管制武器,京都都没有几架的稀罕物。
顾出云粗略看去,凌战野这儿竟然就有近二十架。
凌战野牵着他走上山坡,近距离看震撼感更加强烈了,不过和在京都见到的约略有些不同。
凌战野眯起眼睛瞧着远方的天空,“父王以前偶然得到一架损毁了的火炮,我给弄过来研究了很久,”他用眼神示意面前的火炮,“这是我的人配了许多零件做出来的版本,还不能投入使用。”
顾出云眼里闪过几分激赏,这可不是一般人有胆子和魄力做的事儿。
凌战野把住他的下巴,“怎么?佩服为夫?”
顾出云勾唇,凑到他耳边吹了口气,“是倾慕。”
凌战野捉住他的嘴唇咬了一口,“早了,”他吹了声口哨唤来了马,“为夫带你去看看别的。”
韩英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感慨的摇了摇头,“难得。”
顾出云从一开始的吃惊,逐渐已经平静下来,这地方离江城不过三十里地,却在几座深山中开辟了一个小天地,不得其门是决计找不到这个地方的。
“相传前朝有宝藏,不知与世子殿下这地方相比如何了。”
凌战野挑眉,可谓飞扬跋扈,他说,“不值一提。”
确实。建成这么一座城中城,绝不是只有财力就可以办到的。
顾出云失笑,“建了几年?刚才有一坛酒,酿的得有五个年头了吧?”
“不止,七年。”凌战野一扯缰绳,抱着顾出云下马,“自我十六岁那年从京都回来开始。”
顾出云看着面前一排穿着劲装的男子,心里又是一惊,竟都是绝顶高手,一个已是难得,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只是气息就极具压迫。
凌战野拿出顾出云怀里的玉坠子,郑重的给他戴上,“此物决不可假手他人。”
顾出云挑眉,“这是……”
“属下参见主子。”
凌战野把玉坠子放进顾出云手里,“凌氏十三影,交给你了。”
第20章 愿赌服输
十三影。
当年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随着镇北王走南闯北,抗击戎族,立下不世功勋。
顾出云心里震动,神色有几分复杂,“为何?”
凌战野牵着他往面前的山上走,“这一代的十三影便是作为影卫培养的。”
“我是问……”
凌战野浅浅一笑,竟笑出了几分莽撞的少年气,他说,“你是我妻。”
顾出云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若我……”阳光撒在顾出云脸上,映出脸上细小的绒毛,将他的冷清冲淡了几分,浮出几分清愁的烟火气儿来。
凌战野侧头看他,摸了摸他的脸,“怎么?”
顾出云摇头,他将坠子收进了衣领里头,直视凌战野的眼睛,“坠在人在,坠……”
凌战野眉头紧锁,一把捂住他的嘴,“胡说什么。”动作鲁莽又决绝,“你最重要。”
顾出云脸上叫他捂出一个红印子来,他伸手抹平凌战野的眉心,轻轻在他掌心落下了一个吻。
顾出云其实有些恐高,他往下看了一眼,颇有些惊心动魄之感。
凌战野刮了下他鼻子,“登顶正可赶上日落,可是累了?”
顾出云摇头,“这山位置极佳。”
凌战野随他远眺,依他的目力,可将江城尽收眼底,他指着一处,“看那儿。”
顾出云眼睛亮了一瞬,“可是王府?”
凌战野点头,“你自幼在禁宫长大,可曾想过出来看看?”
顾出云愣了一瞬,他虽未被困在禁宫,但那禁宫确实时时禁锢着他,“想过。”
凌战野说,“我也想,我在京都那两年,日日盼着回家,”他佻达一笑,“那时我便想,只要我回了家,再没什么能困得住我。”
“我和父王,是东北的狼,不能被关在笼子里。”
东北日益势大,皇上忌惮不已,但满朝文武却一力劝和,因为镇北王世子是个废物,难成大器,可若他们知道……
顾出云想了想他的话,垂下了眼睛,“我不如你。”
凌战野看他额头出了细汗,一把将人背了起来,“安庆,你母亲的事……不是你的错,你不该拿来惩罚自己。”
顾出云过的不开心,凌战野再清楚不过。
顾出云勾住他的脖子,身下的肩膀宽阔温暖,撑的起头顶的一片天,“母亲,已去了她该去的地方,见了她想见的人。”
“战野,我与你是不同的。”这是顾出云第一次叫凌战野的名字,凌战野把这句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凌战野背着顾出云,脚程快了许多,他们登顶时,便看到了漫天红霞。
两人依偎着坐下,凌战野把顾出云揽进怀里,到太阳消失在地平线的那一刻,转头吻住了身边的人。
“有我在,来日总不会叫你再受委屈。”
顾出云看着他俊朗坚毅的脸,终于把那句话说出了口,“若我骗过你,你可会恨我?”
可惜远处火炮声又起,凌战野再三追问,他也不肯赘言。
凌战野拿他无法,狠狠亲了两口解气。
顾出云把头抵在凌战野肩上,认输般闭上了眼,“阿野,我认输。”
以心做赌,我已血本无归。
第21章 第五傲天
镇北王府。
顾出云倚在榻上缝补凌战野一件旧衣服,漫不经心的听着窗外两个婢女闲谈。
“如今年味儿是一年淡似一年,左右不过是些面子上的人情往来,过的是越发无趣……”
“我和你们这些长在王府的不同,我记得幼时很是盼望年节的,好像一年到头只有那日能吃饱穿暖。”
王府里头的仆人并不多,平时要伺候的拢共就三个主子,也没有那骄奢淫逸的。除了荣叔,下面的便是为数不太多的奴婢小厮,顾出云人已经认得差不多了。
开始那个是阿春,荣叔的女儿,她笑了笑道,“这你可错了,咱们王府可也是拮据过的!别说咱们,就是王爷和世子都是过过苦日子的。”
另一个是翠竹,她显然不信,“好姐姐,你可莫说笑了,莫说王爷,便是王妃家里便有万贯家财……”
阿春摇头,“我骗你做什么,我听我爹讲的,当年王妃执意嫁给王爷,是逃出娘家私奔来的东北!自是与家里断了往来。”
“往年战争频繁国力衰微,兵甲武器甚至不如戎族,每日里死伤无数,王爷那点钱全拿去补贴将士们,哪还有钱留给家里……王妃便带着府里人每日赶制秀活拿去卖,还亲自下地种菜,换的钱也都补贴出去。她未给世子买一颗糖,却叫每个将士的孩子都能吃上饱饭!”
翠竹听愣了,“王妃怎这般傻,她好好一个富家小姐,做甚……”
阿春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傻丫头,王妃胸怀天下,自不是我等这般俗人能揣度的。”
翠竹想了想,“我娘也很敬佩王妃咧,总说她是奇女子,往日我还不服……如今真遗憾未能亲眼得见王妃,定是位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
阿春说,“那当然,你瞧世子长相,就知王妃……”
顾出云听的入神,剪子未放稳当落在了地上,窗外阿春和翠竹不妨这屋里有人,吓了一跳,“奴婢该死!奴婢知错!请主子责罚!”
顾出云接过影卫递过来的剪子,对窗外说,“无事,去忙吧。”
阿春和翠竹急急忙忙的跑了,“多谢夫人宽宥。”
转过头时影卫已经消失了,顾出云有些好奇,“这屋里只有两个,屋顶上有两个,其他人呢?”
一人不知从哪里出来,低垂着眉目单膝跪在顾出云面前,“回主子,除了属下,其余十二人每日轮班。”
顾出云剪断针线换了件衣裳缝,“你叫何名?”
那人道,“属下名傲天。”
顾出云挑眉,“挺狂啊。”他心里暗自诧异,一个影卫,名字竟……顾出云突然凝神,“你姓什么?”
那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诧,片刻便消失不见,仍是一副淡漠的冰山脸,“属下曾姓第五。”
“果然是你。”顾出云观察了手里的袍子片刻,决定给它缝片叶子上去,“第五傲天,你认出我了。”
顾出云用的是肯定句,第五傲天没说话。
“为何不告诉世子……”
第五傲天抬头,“属下不事二主。”他垂下眼睛,遮住眼里情绪,“属下也未曾料到,主子还记得属下。”
顾出云一针一线缝的十分认真,他想着是该去给凌战野做几件新衣裳了,又觉得他穿自己亲手缝过的也挺好。
“你第五傲天当年屠尽自己满门,南疆无人不知,我怎会轻易忘记?”
顾出云观察了一下自己缝的叶子,还挺满意,“行了,起来吧,不管你是为报当年的救命之恩,还是你自己说的不事二主,”顾出云微眯起眼睛,“既然之前没说,今后也不要透露半分出去,明白吗?”
第五傲天恭顺的低头,“属下明白。”
顾出云拿着缝好的几件衣服回了卧房,他四处看了看,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把荣叔给我叫来。”
第22章 身体力行
年关将至,王府里众人终于忙了起来,凌战野还是时常出去,顾出云跟着他去过几次,知道他在训练一批细作,过完年就将分批送出去。
今日难得人回来的早,便被顾出云逮了来写贺岁帖。
“外公家里的礼可备好了?”
顾出云把礼单拿给他看,“我叫人在往年的单子上增了一株人参,一斛夜明珠,一把前朝诗圣的扇子,并一些字画。”
说到这儿凌战野看了他一眼,“荣叔说你前些日子开了嫁妆箱子?”
顾出云偎在他身上,“嗯,不用白不用,还给你女儿留着不成?”
他嫌不舒服,把凌战野胳膊拿开,自己靠进他怀里寻了个位置,又把他胳膊环在腰上,把自己稳妥的圈在了别人怀里。
凌战野把他揽了揽,“你成日里念,真有了,你可别悔。”
“我悔什么?”顾出云莫名其妙,他靠着凌战野就有些犯困,“别是你不想要?想赖在我身上吧。”
“我不想要?”凌战野看着怀里的小白眼狼磨了磨牙,语带威胁,“我想不想要你不知道?”
顾出云感觉到危险,缓缓直起身子想要从他怀里爬出去,他露出一个假笑,敏捷的想跑,“呵呵,你自然……”
然而晚了,凌战野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把人逮了个正着,“我自然想要。”
他站起来,把顾出云倒挂着扛在肩上,大步往床边走,“为夫让你知道……”他把人扔在床上,一字一顿道,“我有多想要。”
前些日子镇北王已经去了前线,如今年关将至,念着今年府上才迎新妇,又带着人风尘仆仆赶了回来团年。
顾出云在清点年货,荣叔满脸喜色,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夫人!王爷回来了!”
“太好了,不枉世子日日念着,”顾出云忙站起来,眼底难得有了几分笑意,“我出门去迎……”
“哈哈哈,”一阵雄厚的笑声传了过来,镇北王带着几个武将已经进了前院,“殿下不必迎了。”
顾出云笑道,“父王辛苦了,诸位老将军辛苦,是我失礼了。”
镇北王摆摆手,“咱们家里不兴那些,臭小子呢?”
顾出云接下镇北王的铠甲递给荣叔,“世子出门去了,我已派人去寻了。”
镇北王顿住脚步,皱着眉打量顾出云。顾出云心里嘭嘭直跳,竟不敢直视,在戎马半生的东北狼王面前,他还是太嫩了。
顾出云强忍住后退的念头,勉强抬头看着镇北王的眼睛。
镇北王看了看自家过分好看的儿媳妇,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在他面前,连镇北王都下意识收敛了几分武将习性,文雅起来。
他拍了拍顾出云的肩膀,凑近了几分,神神秘秘的问,“那个臭小子……没欺负你吧?”
顾出云没防备他突然问这个,闹了个满脸通红。
偏镇北王十足认真,大手一挥,本性毕露,“若那臭小子敢欺负你,你便与爹说,爹教训他!咱们凌家男儿,决不兴欺负媳妇儿!”
顾出云哪还有平日姿态,面红耳赤,怯懦道,“没,没有。”
几个老将军哈哈大笑。
顾出云几乎是落荒而逃,“诸,诸位老将军先休息,休息片刻!我这就去备酒席。”
鱼。烟。读。加。他走的远了还能听到屋里镇北王雄浑的笑声,“阿野娶了个好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