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喧嚣?”萧安庆已经多日未曾出院门,追风在外面跑,他同第五傲天两人呆在院子里,商量好了似的互不理睬。
“难民,”追风推开窗子,他出去了几日,接到江津传信今日方急匆匆赶了回来,“这次逃难来的又有数百人,不知宋府尹会如何安排。”
难民惨状寒心,萧安庆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再如何忌恨,这到底是他们萧氏的江山,“听闻中原百姓流离,甚至有易子而食者……”
“南疆意图直取京都,打不到淮安来,”追风连喝了几大碗茶才缓过一口气,“但中原百姓遭了大殃,如今沈飞是势在必得,我忧心主子……”
“凌战野自然会瞒着兄长,”萧安庆垂下眼睛,语气平淡,“兄长幸福来之不易,我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哪怕是他自己也不行。”
追风心神一震,九爷是真的变了,他抿了抿唇,愤愤道,“沈飞不知在想什么,若真是为了主子,当日主子回京时,他若执意要反……”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猛然意识到什么,“这一年……”
萧安庆撇了他一眼,冷嗤了一声,“兄长定没料到竟养虎为患……不过这沈飞用一年时间便把南疆兵权握在了手里,也算有些本事。”
剩下的话不能说出口,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寒意。
京都自顾不暇,萧安庆既已在此,“我明日给宋孟庄传信一封,这难民淮安不能坐视不理。”
他看了眼东北方向,“兄长思虑重,我怕他把什么都背到自己身上。”
追风郑重的点头,“但凭九爷吩咐。”
“客官,您这边儿请!”
小儿的呼喝声传来,追风起身,“应是江兄来了。只是一个预言。”
萧安庆侧头看着楼下,敛了敛神色,也站了起来。
果然,一青衣男子敲了三下门后便推门进来,他面容清俊,丰神俊朗,一见到屋里两人便笑起来。
“久等了。”
追风虽是少年模样,但心性成熟,为人豪爽,加之武功高强,混迹江湖结识了不少朋友,这江津便是其中之一。
“江兄,久违!”追风引江津在萧安庆对面坐下,“这位是萧公子。”
萧虽是国姓,但萧姓之人并不少,江津也未多想,点了点头,“萧兄幸会!”
萧安庆亲自给江津斟了一杯茶,“久闻江神医大名,萧某有求于你,愿以重金相酬。”
“多谢!”江津神色不卑不亢,他接过茶,“不知病人在何处?”
追风当初只讲了是自己江城的一位好友,内力高强,自废双眼,请江津同他走一趟,其余并未多说。
“在后院里,”萧安庆犹豫了片刻,还是道,“若……烦请江神医莫要言明,我怕他伤心。”
这话说的含糊,江津多看了他两眼,他知病人是个男人,再看这萧兄这般神态,心里便有了数。
“萧兄肩胛可有旧伤?”
萧安庆诧异挑眉,他拱手道,“果然是神医!我背上曾被精铁穿透。”
追风瞪大了眼,“九……谁干的?”
萧安庆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傲天与他伤口一模一样,江神医一眼便能看透,左右瞒不住,所幸坦然道,“傲天。”
追风大张着嘴巴,愣愣的看着萧安庆。
“谁?”江津神色一变,“可是第五傲天?”
萧安庆突然想起那日傲天的话,犹疑的点了点头。
“哼,”江津冷哼了一声,“这第五傲天心狠手辣,竟做出这种恶事,穿人琵琶骨,简直耸人听闻!”
萧安庆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同追风对视了一眼。
追风试探着问,“江神医……可是与那第五傲天有仇?”
江津却沉默了,他脸色很不好看,说不上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他!……”
萧安庆已眯起了眼,做好了软硬兼施,逼人就范的准备。
追风小心翼翼的问,“怎么?”
“哼,”江津别过了脸,“你当知道我有一婚约在身,乃是幼时父母为我指腹为婚……”
追风听闻过第五傲天灭门之事,只当是连江津未婚妻也未能幸免,心里哀声怨道,觉得这事儿多半黄了,“江兄,你……”
江津抬了抬手,“我对他一往情深,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寻找那人多年,后来才知他在东北,我便发下毒誓,此生不入东北……”
追风目瞪口呆,下意识扭头看萧安庆,萧安庆竟也愣在当地。
“我怕若是见面,我忍不住逼他就范,”江津看了二人一眼,丝毫不介意自己说出的话多么骇人听闻,“那人便是第五傲天。”
虽已有所猜测,但听他亲口说出这个名字,追风还是惊呆了,“我……你……”
江津却误会了,拱了拱手,“没错,我确是好男风……”他想了想,“其实也不尽然,只因我此生只对那一个人动过心,恰好他是个男人罢了。”
“若两位介意不妨直说,”江津一脸潇洒恣意,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我江津行得正坐得端,不惧他人流言蜚语。”
“他心狠手辣,我便治病救人,他犯下杀戮,我便替他行善积福,左右不过愿他好罢了。”
第93章 世事弄人
“向桃不容易啊……向老大打猎时死在了山上,向桃她娘想不开,也跟着去了,造孽啊,留下向桃姐弟俩,”胡大娘抹了抹眼泪,“小桃一个人是又当爹又当妈,把她弟弟拉扯大,眼见着向小子终于长大了,日子好不容易有了点盼头,谁知道……”
胡大娘四处看了看,神色很是忌讳,“……这丫头听说庄子里的大管事是个有本事的,就想尽法子托他说门亲事,那日里我眼瞅着他追进林子……你说但凡谁要是拦一拦该有多好啊!”
胡大娘压低声音,“我可和你们说,向桃弟弟不懂事,这事儿是能查的吗?别犯了什么忌讳,招来更大的祸事!大人们别也跟着那傻小子犯糊涂!”
凌海向来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看胡大娘这幅神神叨叨的样子心里都有些犯怵,“主子?”
凌战野睨了凌海一眼,不置可否都点了点头,“辛苦大娘。凌海,送客。”
胡大娘当他听进了自己的话,抹着泪走了,“报应啊!这是谷雨村的报应!”
“如何?”
凌海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世子同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一无所获,晋冷已快要掘地三尺了。”
“里面?”屋里还能听到向超的泣声,不过他仿佛在唱独角戏,不论怎么喊,往日里最疼爱他的姐姐都不理不睬。
李芃绕过屏风走出来,“失忆了。”他走到凌战野下首,不敢抬头直视贵人,“向超自向桃失踪三日后便去了裴县报官,在裴县耽误了这些时日,谁知他姐姐竟自己回到了家里,神志全失,无人照料,险些活活饿死!造化弄人。”
凌战野起身,凌海跟着他进了屋里,这房子不小,房里里也宽敞,只是空荡荡的,看着便很有些年头了。
床上坐着一个女子,想来便是向桃,凌海心里一惊,无它,这女子太过美艳了些。
虽双眼无神,目光呆滞,但长相挑不出错来,黛眉微蹙,便是楚楚动人,坐在这破破烂烂的房子里,只觉得像是九天之上来人间历劫的仙子。
凌海看凌战野脸色,却没看出任何端倪。
向超紧紧握着姐姐的手,“大人!鬼神之说皆无稽之谈,草民不信,”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朝着凌战野便拜,“姐姐定位奸人所害!求大人为草民做主啊!”
凌战野抬了抬手,凌海上前一步,搀住了向超的胳膊,“起来吧。”
向超执意要拜,却觉胳膊上重若千斤,怎么也动弹不了了。
凌战野盯着向桃的脸,“向桃?”
向桃恍若未闻。
凌战野打量了她片刻,“走吧。”
向超当他是嫌麻烦不愿管,心神俱裂,二话不说便要去抱凌战野大腿,“大人!大人您行行好……”却如何也近不了他身。
凌战野衣摆未扬,人已在百米之外了,他朝后挥了挥手指,“好好照顾你姐姐吧。”
淮安。
萧安庆浑浑噩噩的跟着追风同江津一道往后院走,无数次产生将这两人一同抛尸荒野的念头,追风兀自不知死活,刨根问底的追问江津同第五傲天的旧事。
“江兄,你对那第五傲天一往情深,他可知晓?”
江津神色有几分黯然,“应当不知。”
“那你为何便放弃了?倘若他心中也有你,岂非一大憾事?”
杀了吧。
“我曾侧面打听,他不喜男人。”
追风咂舌,“这种事怎么好说?若他肯为你改变呢?”
还是活埋吧……
江津苦笑了一声,“我如何未做过这种梦?只是这事儿哪是可以随意更改的……”
追风一把握住他的手臂,“我看不然!傲天……”
萧安庆轻“咳”了一声,在心里给追风判了死刑。
追风抿了抿唇,不太懂到这地步还有何瞒着的必要,他数次险些说漏嘴,都是萧安庆止住了话头。
追风继续道,“……那第五傲天半分不近女色,或许正是……”
江津诧异的看着他,“你怎知傲天不近女色?”
追风顿了片刻,信誓旦旦的摆了摆手,“从未听闻他有何风月相关,想来应是不近女色……”他瞧着离院子还有一段儿,便胆大包天的编排起来,“况且那人瞧着冷冰冰的,什么人会那么不长眼……”
江津冷冰冰的看着他,“……”
追风摸了摸鼻子,预感不好,飞快地扭头看萧安庆,希望九殿下能帮他说句什么。
五马分尸吧……萧安庆讳莫如深的“哼”了一声,加快了步子,懒得听这两人闲扯。
不管江津说的是真也好,是假也罢,他都必须把傲天治好,但若傲天选了江津,他也绝不会放手,不过是琵琶骨上添一道伤罢了。
萧安庆狠绝一笑,他绝不会成全别人。
江津也并非真和追风计较,片刻两人又闲聊起来,热热闹闹的进了院子。
追风推开门,到底还是心虚,他握着门把侧头看江津,眼神下意识闪躲,“江兄,对不住了!”
“什么……”江津话还没说出口,便看到了院里那一袭黑衣的男人,数年未见,他英俊如旧,也……冷漠如旧。
“傲天……”
“砰——”的一声,是江津的剑掉在了地上。
萧安庆二话不说插上了门栓,追风不经意的拦住了离开的方向,江津功夫不错,但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跑难如登天,更莫说还有第五傲天在。
第五傲天侧脸朝着江津的方向,竟笑了笑,“阿津,好久不见。”
江津眼眶瞬间红了,“傲天,你为什么……”他猛然意识到什么,“你看不到了?!”
第五傲天无奈的点了点头,“莫哭了。”
江津表情瞬间变了,俊秀的脸庞变得阴沉可怖,“谁干的?”他恨到了极点,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呵……”萧安庆终于忍不住了,他见不得这老情人见面似的卿卿我我,“我干的,怎么了?”
江津何等敏锐,心里除了最初的激荡,瞬间冷静下来,“你的伤……”联系前面萧安庆所言,他还有什么不明白,江津闭了闭眼,“傲天,为什么啊?”
第94章 旧日情谊
晋冷随手折了树杈,指着前面一片荒草地,“就是这儿,按照线索来看,孙乾在前面走,向桃追着他走到这里,河边的大娘们看不见她了,就在这里发生了意外。”
凌战野点头朝前走,晋冷眼疾手快去拉他,“主子小心!”
原来凌战野脚下便是一个下坡,稍不留神就会滑下去,晋冷拉了个空,心里一惊,凌战野却仿佛脚下也长了眼睛,轻飘飘的踩在实地上,半分踉跄也无。
“夫人怎么来了?”凌战野看着前面不远那人,匆匆走了过去。
凌海也是一脸茫然,“我也不知。”
晋冷这才明白他为何心不在焉,赶忙解释道,“夫人早就来了,在此处观察已久。”
顾出云看见凌战野,对他招了招手,“这儿!”
凌战野眼神里有几分不赞同,却没有在众人面前说什么,“如何?”他猜想顾出云既早已来了还未走,应当是有所发现。
顾出云多了解他,讨好的捏了捏他的手,“我身体无恙,放心吧。”天气湿冷起来,他确实有些不舒服,不过也无伤大雅,偏凌战野时时刻刻记在心里。
凌战野睨了他一眼,“我便是欠你的。”
顾出云身上有无数陈年旧伤,夜里浑身酸疼起来怎么也不舒服,凌战野便每夜里给他按摩,冷敷热敷的折腾,一熬便是一宿,守着顾出云,就盼他睡个安稳觉,偏生这人从来不知道爱惜自己,为这事儿凌战野已经生了好几回气。
“你来。”顾出云带着凌战野到山前一处,屈指敲了敲。
凌战野凝神细听,片刻挑了挑眉,“并非空的。”若是这山里是空的,晋冷也早该发现了。
顾出云点头,“这里自然不是,”他朝左走了三步,又敲了敲,“再听。”
凌战野表情认真起来,有什么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却难以抓住。
顾出云带着他又往右前走了五步,敲了敲,又往后退了两步,再敲。
凌战野表情愈发凝重起来,他一把握住了顾出云的手,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你懂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