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盗剑之人,虽蒙着面,但身形熟悉,我断不会认错,他若心中无鬼,当时为何不在逍遥门?”
他又哼了一声,“至于被剑蛊惑,我镇守玉苏剑几十年,拿到剑的机会甚多,何必等我半截身子都入土时才动手?”
两方说辞都有理,也不知谁真谁假。
但薛淮玉并没有能替他作证的人,段离鸢也好,林长老也好,都已经死无对证。
薛家更是血亲,难免有包庇之嫌。
可盗剑之人的真容也没人看到。
这就难办了!
有人突然问道:“那夜段二小姐在何处,也亲眼看见了盗剑之人吗?”
声音来自门外,众人看出去,竟是聚器门少门主商千羽。
他身旁站着的是寿宴那日抱剑的小童,小童此时又抱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小童身后,站着秋盟主的贴身侍卫和一名逍遥门弟子。
闻言段素殷的脸色突然变了,在众人的注视下,她僵硬地摇了摇头,支吾道:“没,没有,我什么都没看见。”
这模样显然有异,急性子的戚副掌门追问道:“段二小姐可是知道些什么?”
段素殷眼神闪躲,但还是坚持道:“那晚我就待在屋子里,哪里都没去过,外头虽有些动静,但太晚了,我就又睡过去了。”
“是么,那段二小姐可认得出此物?”小童间颜打开怀里的盒子,是一条被叠放整齐的白色布条,似乎是从衣裙上撕下的,还绣着花纹,一面还沾有干涸的血迹,裹着正中一只墨绿耳坠。
段素殷的脸彻底僵住了。
商千羽让间颜把盒子抱到大厅里去,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楚,然后他笑道:“这只耳坠出自天宝阁,是很多年前的样式了,宝石一角还有天宝阁的铭文,而它的买主,正是逍遥门段二小姐。”
有人不解,“商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秋云尘在厅中所有人脸上扫视过,才站起来说:“商公子是秋某请来的,想必各位都知道聚器门收集情报的速度是江湖一绝,更知晓许多辛秘,近段时间的事情秋某想不通,只能求助聚器门。”
此前还在江月城的时候,秋云尘已经派人去聚器门打探逍遥门的事情,更是花费了大把钞票,才买到了消息。
也不怪聚器门如此,只因其作为江湖上唯一一个不担心扰乱武林的门派,无论是正是邪,只要有钱,都可以从聚器门买到消息,其中高手虽多,却也不用怕聚器门偏帮谁。
因为聚器门背后的势力,是朝廷。
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江湖与之从不互相干涉,其只为钱财而已。
商千羽一脚踏入正厅,指着盒子里的东西道:“玉苏剑被盗之日,我聚器门的一个弟子,送拜帖前来,之后又去鹿雪峰为我收拾院子,回来前路过百奇峰山脚,捡到了这些东西。”
那弟子本来想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但看那耳坠值钱,心里痒/痒,就捡了回去,人多眼杂的,也没仔细看下面垫着的布条什么样子。
回了住处才发现不对劲,立刻便呈交上去,到了商千羽手里。
之后秋云尘派人到聚器门交易,他才想起来这么个东西。
面对质问,段素殷脸色不大好,“即便是我的又如何?商公子就断定此事与我有关系不成,这耳坠早就丢了,我一直没寻到而已。”
商千羽但笑不语,随后才侧身看向一直站在门外的逍遥门弟子,“那夜你看到了什么,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段如海冷笑道:“还不知我逍遥门的弟子,和聚器门关系如此好。”
商千羽道:“段掌门此言差矣,这位不过是家中有人在聚器门里做事罢了,自然与我相识,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不敢说出去,又日日备受煎熬,只能求助他人了。”
能探听到江湖中的秘密情报,聚器门安插的人手岂止是逍遥门一个?但今日商千羽直白说出来,也不会得罪人,毕竟谁都知道,聚器门早立下规矩,不恶意扰乱江湖事。
几百年来,从未食言。
即使是当初重明/教一役,聚器门也没有插/手过,两不相帮,只顾着安抚无辜百姓。
“那今日当着众门派的面,就让他说说,他究竟看到了什么!”段如海说道,面上一片坦然,显然不惧。
商千羽点头示意那弟子,“说吧。”
一直低垂着头的逍遥门弟子闻言望向薛淮玉,又朝段如海看了看,犹犹豫豫地,一副胆小不敢开口的样子。
段如海鼓励道:“你但说无妨,绝不会有人因此怪罪于你,更不会危及你的家人性命。”
最后四字说得意味深长,也不知意指薛淮玉会做些什么,还是在提醒那名弟子。
商千羽也道:“放心,聚器门会护着你。”
秋云尘看这名逍遥门弟子明显知道实情的样子,也表了态,“武林盟自会护你周全。”
“我……我是百奇峰的弟子,那晚该我和一个师兄巡夜,但天刚擦黑的时候师兄他说他肚疼,就去了茅房,我一个人就往峰顶上走,说好了在那里等他。”
有人问:“之后呢?”
“之后,我就去了峰顶,那里平常也几乎没人会去,更何况天又凉,那里风大,我见路还能稍稍看见,就没点灯,抹黑上去了,听到了有人说话。”
他抬眼偷偷往薛淮玉那边又看了看。厅里的人都是武功高强之辈,哪里察觉不到他的小动作,心里不禁想着,这事恐怕真的就和薛淮玉关系颇深。
薛淮玉手肘支着脑袋,半眯着眼睛,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可他漫不经心的样子还挺唬人。
秋云尘也望过去,正好对上忽然偏过的来的视线,和一抹冷淡的笑容,然后他就赶紧转移到说话的弟子身上。
“我听到有人喊了薛师兄的名字,又响起一阵打斗声,可能是因为他们太专注,我靠近了也没被发现。”
“你看到的人是谁?”
“是……是掌门和林长老!”那弟子犹豫半晌,最后还是闭着眼睛说了出来,说出来后他就彻底缩着脖子当鹌鹑。
顿时厅里的所有人都看向了段如海。
还没等段掌门有什么反应,那弟子又一股脑地把话都说了出来,“我看见掌门抓着林长老不放,没多久就被吸成了人干,我,我当时害怕得不敢动,然后就被掌门发现了,他本来也要杀了我,但是师兄在附近喊我,救了我一命。”
“掌门威胁我不准说出去,否则不止我,连我爹娘也不能好过,后来就出了薛师兄盗剑的事,我直觉不对,就连夜跑了,刚好在路上遇到了商少主,直到今天才回来。”
“荒谬!”
段如海一掌拍在茶几上,震碎了几个茶盏,那弟子更是直接缩到商千羽身后,“少主救我!”
这样子激怒了段如海,他指着这名弟子道:“我逍遥门的弟子,何时成了聚器门的走狗?我若要杀你,还会留你到今天吗?怎会因怕别人看见而停手,不过是两个无足轻重的弟子罢了,就是都死了,随意安个名头,还会有人怪罪到段某的头上吗?”
这话也十分有道理,能活到今天的,哪个不是老狐狸一只,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就被阻拦。
那名百奇峰弟子委屈道:“当时掌门很奇怪,他一面威胁着我,又一面让我快走,到最后又自言自语不理我了,所以我就趁这个空档逃走了。”
听到这话,厅里坐着的几个门派的主事人暗中交换了个眼神。
然后都暗自点头。
这描述很像是前魔教教主姬笑离死前的状态。姬笑离的武功可以说和剑神沈故不分高低,况且他还有神剑玉苏这柄利器,最开始可是压着剑神打的。
最后死在逍遥剑法下,也是因其后面状若疯癫,失了剑,只顾着逃离,才被一招解决。
原本武林正道都以为是姬笑离的武功出了岔子,今日想来,怕不是因为玉苏剑!
他们能想到的,段如海如何能想不到?可这名弟子的确是逍遥门的弟子,聚器门又从来以信誉为第一要务,商千羽调查出来的事情,他却是百口莫辩。
要说薛淮玉与商千羽合起伙来诬陷他?就是他信,其余门派的人都不会信。
段如海无力反驳,只能再强调:“无论如何,清者自清,段某没有盗剑,便是没有盗剑!”
原本只是想探知真相的秋云尘现在也有些惊异,他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一直以为,或许是有人从中作梗,想要看逍遥门内斗,这里面很有可能是就是魔教之人!
关于玉苏剑,武林盟的记载要更详细。那是一柄神剑,举世无双,却也是一柄邪剑,能诱人失去理智。
即便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看到那把剑时,能不能控制得了心神。
武林盟有记载,不知历经多少年的聚器门更是对此了解得一清二楚。
商千羽道:“玉苏剑能让人失去理智,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段掌门当时也许是稍稍恢复了些,所以不忍杀生罢了?”
段如海脸色漆黑,“商公子,话不能乱说——”
“少爷,顾大侠传信来,说找到金花令在哪里了!”
打断段如海的是武林盟的一个下属,他直直从外面跑到秋云尘的面前,手里还握着一张信纸。
第15章 真相大白
秋云尘一脚踢开紧闭的大门,迎面扑来的灰尘让他被呛得不住地咳,屋子里空荡荡的,一角堆积着几个木箱。
这里是距清河渡口最近的小店,一般用来堆放杂物和供来往客商歇脚。
不等他亲自动手,就有管事的打开了箱子让他们看。果然,里面层层包裹着的东西就是几个门派被盗的物品。
金花令赫然就在其中。
从屋子里出来,一条手帕就递到秋云尘的面前,他抬头看去,正是跟着众人一起过来的薛淮玉。
见状花寒朝这边一挤,用衣袖替秋云尘擦了擦脸上的灰尘。薛淮玉从容将帕子收入怀中。
两人相顾无言,同各门派的人一起往关押这些行李的主人的屋子去。
老远就可看见顾萧满带人守在门口,秋云尘急急走过去,叫了声顾叔叔。
秋云尘道:“劳烦叔叔亲自动手了,还赶来了这边。”
顾萧满瞪他,“说得这是什么话?你小子和武林盟的事情,我敢有片刻耽搁?”
见到亲近的长辈,秋云尘也有心思开玩笑了,“叔叔说得是。”
“贯血剑”的名头不可谓不响,同来的各门派高层也都先过来寒暄一番,才一同进了屋子。
这些东西的主人是个家里有些银钱的小商人,正准备带妻女回北边老家避暑,谁知不过在此地多住了一晚,就被几个江湖人堵住不说,还锁在了屋子里。
打又打不过,官差也不管事,说什么查清楚了就立刻放他们走,好在没动手,否则妻女面前他的面子还往哪儿搁?
武林盟的人还算客气,只问这姓吴的商人,他的行李里面都是些什么,从哪儿来的云云。
弄得他莫名其妙。
“我都说了,箱子里面的东西都是我准备带回家去的漆器和一些做衣裳的料子,怎么可能有什么刀剑令牌的,几位大侠,我就是个做点儿小生意的升斗小民,你们要是为了财,我包袱里还有些银票,都给你们好不好,就放过我们吧!”
刚一推开门就听到了这些话,秋云尘见那姓吴的商人急切万分,就只差跪下来磕头求饶的样子,瞧着也不像是知情的。
秋云尘便对他说:“吴官人莫急,我们只是打听些事情,您随我去看看那些箱子如何?”
之前顾萧满虽然一看就是主事人,但长得又高又魁梧,一看就不是好惹之人,秋云尘长得白白净净的,看着就好说话,吴商人也就爽快同意了。
可等亲眼见到了东西,他却有点傻眼,“不是,我的花瓶呢,我的百宝箱呢?我的绸缎呢?”
他在箱子里一遍又一遍地翻找,只摸出些不值钱的小物件,他口中的大件漆器和衣料缎子却是丝毫不见。
确定木箱子都是他自己的后,吴商人一把抓住秋云尘的袖子,“是不是你们,你们把我的东西都给搜刮走了?”
秋云尘哭笑不得,他是基本确定这人毫不知情了,“正要问吴官人呢,这些东西除了你的家人,还有别人碰过吗?”
吴商人道:“还有一个人。”
“谁?”
“船上的小工,我专门雇他替我搬过行李。”
听到风声的小工已经跑了,一问船主人,也只知其是临时雇来的,姓马,又说了大致相貌,半柱香前还在附近搬东西。
人很快就被抓住,在城外一里处的长亭旁,还有一匹马。
姓马的小工从怀里掏出大把珠宝首饰,“这位大侠,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就是个偷摸惯了的,就拿了这些,其余你们说的大件漆器,我一个都没见着啊!”
秋云尘皱眉道:“那你跑什么?还早就准备好了马。”
小工支吾道:“那不是因为我前些天偷到了逍遥门头上嘛,准备再干几天拿到工钱就回老家去了,我看你们这些人里面好多个逍遥门的弟子呢。”
这话说得小,但秋云尘听得一清二楚,他猛得抓住小工的衣领,把人从地上拎起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
赶到寒霜城时薛家已经被逍遥门的弟子团团围住,薛家家主把妻子护在身后,薛夫人腿边站着个丫头,怀里还抱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