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刘元霸发不出声音,用尽全力?想侧过头,却没等转过去就?轰然倒下。
大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这边的变故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云清定睛看去,发现杀了?刘元霸的竟然就?是刚才扶着他的那个小喽啰。
领头的死?了?,围着他们?的人这下是真的生了?退意。
云清瞥了?一眼,便知剩下的这些?人已经不足为虑,他将怀里的奶娃娃递给侍卫,侍卫抱着奶娃娃走到后面还给了?那位焦急的母亲。
奶娃娃的襁褓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血,妇人将脸埋在?襁褓上抑制不住地哭出了?声,云清正要收回目光,妇人却已经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抱着孩子朝着他猛地跪了?下来。
她一边弯腰磕头一边哭着道?:“多谢公子救命,多谢恩人。”
刚才混乱中云清的伤口只是随便用布条包了?一下,此时?满袖的鲜血看上去实?在?刺目,侍卫们?将他扶上马,整顿好队伍便又掉头向郭渡县行去。
云清回头看了?眼李有良:“跟着我们?。”
李有良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众人跟上。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他们?只能借着月光照明?。
另一伙人已经趁他们?不注意跑了?,云清没让人管,任由?他们?跑回了?郭渡县
经过他们?之前遇到这伙人的地方时?,他们?留在?这里的马车已经失去踪迹,不知道?被拉去了?哪里。
不出云清所料,早先逃跑的人已经回到了?城门口和?剩下的其他人会和?,他们?占了?城门楼下的一片地,正在?吃抢来的马车上的海货和?水果?。
见?到云清一行,他们?全都警惕起来,却再也不敢像之前那样扑过来。
城门楼上自?然有守卫盯着下面的情况,见?到这个被灾民生扑的商队竟然全须全尾的回来,都觉得神奇。
云清身边的侍卫没有多说什么,抬手扔了?块令牌上去:“拿去禀报你们?大人。”
令牌被高高抛起,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守卫怀中。
守卫一惊,他们?本就?在?猜测这伙人的身份,能从这些?难民手里脱身,必定不是寻常人,见?状也不敢耽搁,连忙去了?县令府上。
郭渡县令董成益这两日着急上火,嘴角都生了?两个大燎泡。
这批突然出现的灾民实?在?棘手,不管他处不处理都有可能被问罪,他也不能一直这么晾着,不知王府的命令什么时?候能下来。
董成益正抱着凉茶猛灌,突然看到下人领着城门守卫前来,他心里一跳,连忙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城门守卫双手呈上一块令牌:“天?快黑时?来了?一个商队,被门口的灾民围击,刚才脱身而来,让小的把令牌交给大人看。”
董成益皱着眉接过来一看,脸色瞬间就?白了?,他连忙起身往外走,一边急声问道?:“他们?有多少人,受伤没有?”
守卫本来不明?所以,看着县令的模样也明?白了?,这伙人的身份大概真的不一般。
他连忙把自?己看到的情况说了?:“一行二十多人,他们?护着一位年轻公子,那公子像是受了?伤。”
董成益顿觉头晕目眩,拿着王府的令牌,护着的年轻公子在?自?己的地盘上受了?伤,他几乎看到自?己的官路已经走到头了?。
两人快步出了?府,因为灾民的关系,郭渡县的气氛也有些?紧张,入夜不久,街上便已经没有行人小摊了?,十分冷清。
董成益也再顾不得礼仪形象,抱着肚子走得又快又急,守卫一边在?心里感叹他们?大人竟然也能走得这么快,一边紧紧跟着。
董成益喘着气爬上城门楼,往下一看,却几乎要惊呼出声。
过年时?他去过封宁拜见?,自?然是认得云清的。
云清眼神沉静地看过来,董成益当即会意,他沉声对旁边的守卫道?:“开城门,迎……他们?进来。”
守卫们?大惊失色:“可是大人,要是那些?灾民跟着挤进来……”
董成益喝道?:“那你们?便拦着,快去!”
守卫们?听出他话里的压迫,不敢再辩,带着人前去开门了?。
灾民们?本来不知所以,突然听到城门响动,才反应过来里面的人竟然真的要给这些?人开门。
城门楼下的那伙人见?状骚动起来,几下一商量,竟是往城门靠了?过来。
侍卫们?横刀出鞘,将他们?拦在?了?外面。
李有良身后的人群也有些?蠢蠢欲动,云清转头看着他:“现在?的情况不宜让你们?进城,我稍后让人送吃的出来,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李有良脑子好用,猜出云清的身份定然不一般,云清会伸手救毫不相识的奶娃娃,值得他再信一次。
他点了?点头,回过身出言安抚乡亲们?。
李有良显然很有威信,跟着他的人也渐渐安静下来。
城门开启,几名守卫跑出来,和?云清的侍卫一起防备着城门楼下的那伙人,待云清进城后,他们?才戒备着慢慢往城里退去。
一伙人虎视眈眈,却也忌惮侍卫们?之前展现出来的修罗模样不敢强闯,他们?今天?抢到的这批货不少,没到山穷水尽,谁也不想最先上去送命。
郭渡县的守卫严阵以待,生怕他们?突然涌进来,见?状也狠狠松了?口气。
所有人都退回来后,守卫们?立即把城门合上。
李有良盯着城门看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他瞟了?眼另一伙人,对乡亲们?道?:“先找地方休息吧,今晚换二队的人值夜。”
云清刚进城门,董成益就?迎了?上来,他看着云清染血的衣袖大惊失色:“公子快些?随我回府吧,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云清脸色发白,嘴唇上也毫无?血色,他点了?点头,转头对侍卫交代道?:“给他们?送些?吃的和?伤药,你带人出去守着,别让那些?人跑了?。”
他在?众人眼前叫开了?郭渡县的城门,那些?人若是反应过来他身份特殊,怕被寻仇,可能会连夜逃跑。。
这些?人穷凶极恶,既然敢杀人吃肉,若真跑到别处不知会怎么祸害宁州百姓,郭渡县没有兵力?,只能先把他们?圈在?这里。
侍卫当即应下,董成益连忙叫了?个自?己的手下:“这几位大人对县里不熟悉,你去协助他们?,一切听他们?差遣。”
“是!”
云清从马上下来时?身子晃了?晃才站稳,他今天?午时?之后便没有进食,再加上伤口流了?不少血,看眼前的大门都是带着重影的。
侍卫连忙上前扶住云清,等将他扶到董府客院时?,云清已经出了?一头的冷汗。
城里最好的大夫被急急请来,诊过脉便立即让人去煮些?粥汤来给病人喝,董成益在?一旁满脸焦急,连忙吩咐下人去做。
接着便是看身上的外伤。
上衣被脱下,之前用来简单包扎的布条已经被血浸湿,大夫拆开布条,一条长长的刀口斜着出现在?手臂外侧。
伤口本来已经没有渗血了?,因为拆下布条的动作又有血液开始往外涌,云清看了?一眼便移开眼,半晌才听大夫道?:“还好,只是皮外伤。”
云清没说什么,外间的董成益却是松了?口气。
包扎好后,云清却没有休息。
他面容苍白,脸色却沉静,对董成益道?:“这些?灾民是怎么回事?”
谁知董成益也是愁眉苦脸:“禀王妃,臣也不知,他们?昨天?突然就?来了?,臣看他们?凶神恶煞的,哪敢放他们?进城,只能闭城。问他们?是从哪儿来的也不说,近日也没听说哪里有灾情。”
既是昨天?发生的事,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隔壁的县城,所以今天?路上才没有人,可云清他们?前一晚歇在?村里,今天?又急着赶路绕过了?县城,才没能提前得知这个消息。
云清道?:“你做得没错,县衙的仓廪有粮吗?”
董成益忙道?:“有的。只是之前的情况,臣也不敢开仓放粮。”
云清点了?点头:“大人也去歇息吧,待明?日问明?情况再做打算。”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要告诉王爷我受伤了?。”
董成益一怔,低头领命退下,虽然依旧担心会被怪罪,但王妃在?此处,对他来说就?像个定心丸,让他着急上火的情绪也渐渐沉静下来。
云清看着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臂叹了?口气,本意是为了?快些?回去,却不料会出这样的岔子,不知道?在?回封宁前能不能恢复好。
他们?的行李全一起丢了?,只有挂在?马背上的褡裢幸存,此时?里面的东西也被送到了?他这里,云清拿起桌上的贝壳风铃,轻轻拨动了?一下。
清脆的声响随之散开,云清勾了?勾嘴角,还好这个没丢。
侍卫端着汤药和?粥敲门走了?进来,云清喝完粥后,药正好能入口,他抬头一饮而尽,将空碗放回食案。
他抿了?抿唇,强行咽下喉间往上泛的酸水,晃眼看到桌上的风铃,对侍卫道?:“帮我把这个挂在?檐下吧。”
伤的是左臂,云清便还是撑着洗去了?一身的尘灰和?血渍,才换上衣服上床。
伤口的疼痛细密地在?神经末梢蔓延,大脑也一阵阵地发沉,云清裹紧被子,不知捱了?多久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云清发起了?低热,迟迟没有醒来。
董府又急急请来了?大夫,大夫把过脉,又拆开伤口来看,所幸伤口并没有红肿的迹象,看上去一切正常。
“目前看来没事,老夫开贴药喂下去便可,若有异状立刻来叫我。”
老大夫顺手给云清换了?药,董成益擦着汗让人随他去抓药。
等药煎好送来,却又出了?问题。
他们?根本喂不进去药!
董成益急得团团转,又不敢让人强灌,只能让人不停地更换他额头上的帕子为他降温。
快到正午的时?候,接到封宁传信的薛棋带人赶了?过来,得知云清现在?正在?郭渡县,便带人直接留在?郭渡帮忙。
城门口昨天?抢劫围杀云清他们?的那群灾民总算回过味来,打算溜走时?却被早有防备的侍卫们?轰了?回来,他们?知道?事情不妙,便想硬闯。
侍卫人少,再加上来帮忙的衙役也不过三四十人,那些?汉子让妇人和?老人开路,这些?人中大部分没有参加昨日的围杀,侍卫们?并没下杀手,场面很快乱了?起来。
薛棋知道?情况后,当即带人来了?城门口,他带了?一百来人,个个都是强壮的青年汉子,很快便把这伙人镇压回去。
云清没有下达命令,他便只让人把这些?人看好,知道?他们?的行径后,他更是厌恶,扬声下令若有人闹事便直接打断腿。
他带来的都是之前掀过寨子杀过土匪的将士,一身血气和?正气哪是常人能比的?
一群人霎时?间噤若寒蝉,不敢再闹。
李有良一直约束着跟着他的人,今日那位公子的手下同样给他们?送了?吃食,他昨晚厚着脸皮提到的药今日也和?吃食一起送了?过来。
他心里涌上了?希望,他们?或许真的遇到了?转机。
另一边,贺池每到一个驿站就?换一匹新马,以最快的速度往郭渡县赶去。
不停歇地赶了?整整一个昼夜之后,他终于看到了?郭渡县的城门。
董成益本来正在?焦心云清的伤,乍然听到王爷来了?,神情都空白了?几分。
他回过神后便着急忙慌地往外跑,到董府门口时?,正好遇到策马疾驰而来的贺池。
“吁——”
贺池利落地翻身下马,董成益喘着气躬身行礼时?,他已经大步跨进了?府里。
董成益起身后只来得及看到贺池匆忙的背影,他怔了?怔,连忙抱着肚子小跑着跟上去。
待到客院门口时?,却被云清的侍卫拦在?了?外面。
屋内,贺池看着躺在?床上的云清,半晌没有靠近。
之前发生的事刚才在?来董府的路上侍卫都已经告诉他了?,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差一点就?要失去他了?。
若是那人的功夫再好一点呢?或是另一伙灾民也泯灭良心趁火打劫呢?
他只是想想这种可能性便觉得呼吸不畅,整颗心都像是被人打散揉碎,茫茫然寻不到方向。
直到此刻看到云清他才稍微安定下来,可云清面色苍白、呼吸轻缓地躺在?那里,他却开始怀疑,唯恐这是自?己的梦,不小心碰一碰就?会碎。
直到云清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吟,他才如梦初醒般快步上前。
他身上满是尘土,怕弄脏云清干净的床铺,便只是弯下腰,伸手去探云清的额头。
云清知道?他又做噩梦了?,梦中一会儿是灾民扑过来时?叠在?一起的可怖面容,一会儿是堆了?一地的灾民尸体?,一会儿又是灾民们?杀人吃肉的场景……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他伸手想把面前递过来的肉拍开,却根本抽不出手,他不再去管眼前修罗地狱般的场景,全心放在?把手抽出来这件事上,挣扎半晌后终于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醒来后头脑依旧昏沉,察觉到额头上正顶着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抓,却惊觉自?己的手正被人握在?手里。
他惊讶地转过头,便看到贺池正蹲在?他的床边。
贺池脸上被风吹得有些?粗糙,嘴唇也已经干燥开裂,云清一看便知他定是不停歇地赶路过来,才会这么快就?到了?郭渡县。
刚涌上的惊喜转变成了?心疼,他正想说些?什么,却看到一滴泪从贺池眼角滑下。
云清一愣,连忙想撑起身,却被贺池按住了?肩膀,他担忧地看着贺池:“怎么了?,王爷?”
贺池眼眶发红,嗓音沙哑:“阿清,你答应过本王要保护好自?己的。”
云清看着贺池的眼睛,无?数细节在?这一瞬间浮上脑海。
两人每次分开前贺池都会认真地让他好好保护自?己,他之前只以为是寻常的叮嘱,可他却突然想起,贺池在?十三岁那年,便骤然失去了?三个最亲的人。
疼爱他的外祖父和?小舅舅没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母妃也在?宫中香消玉殒。少年已经长大,这件事已经成为他不再轻易提起的伤疤,可这个伤真的好了?吗?
云清在?心里回答:没有好,怎么会好?怎么能好?
云清觉得整颗心像被人搅在?了?一起,疼得他鼻尖发酸。
他撑起身体?,把蹲在?床边的人抱进怀里:“我好好的呢,圆圆不哭,我答应你,我以后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我会一直陪着圆圆。”
他嗓音轻软,像是在?哄贺池,又像是在?跨过时?空哄几年前那个只有十三岁的茫然无?措的少年。
贺池的鼻端被熟悉的气味填满, 一颗心也终于飘飘荡荡地落到了实处。
他不?由得抬手揽住了云清,将这?个拥抱压得更紧,更真切地感受这?个人的存在。
云清只穿着一层薄薄的内衫, 贺池的呼吸暖融融地扑在他的胸腹, 他伸手摘掉贺池发?间一小片碎掉的枯叶:“这?次多亏了王爷给我做的袖弩, 你一直都有在好好保护我。”
贺池抬起头?,笑意清浅的云清落在他的眼?底。
年少?时没有保护好身边人的无?力感曾经?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折磨着他,他总是忍不?住去想若是他更敏锐一些、若是他更厉害一些,是不?是就会有不?同的结局。
这?些不?能对人言的心事,他的难过和自责,恐慌和不?安, 被云清敏锐地察觉,然后温柔地抚平。
爱意汹涌,贺池伸手握住云清的脖颈,微微下压。
他抬着头?,吻得虔诚而热烈。
云清被贺池的嘴唇刮得有些痛,可这?微微的痛意却更加刺激感官,他尝到了一点铁锈味, 那是贺池唇上裂开的小口子。
云清忍不?住想帮他润湿, 贺池停住动作,任由云清轻轻舔吻。
片刻后,云清垂眼?看着贺池眼?尾的笑意,红着耳尖停下动作。
他正想抬起头?拉开距离,贺池扣在他后颈的手却岿然不?动, 下一瞬, 被他润湿过的柔软唇瓣紧紧地贴了上来,唇齿被闯入、霸占、扫荡。
云清无?意识攥紧了贺池后背的衣服, 呼吸被掠夺,按在后颈上的手滚烫而炙热,不?许他逃离半分。
一吻结束,云清嘴唇上终于多了点血色,贺池用手指帮他擦了擦嘴角,眸色深沉。
他却没再做什么,只是等着云清喘息平复,然后才起身拿起放在床边的空碗,对云清道:“我让大夫进来看看。”
他来时便问过大夫,大夫说过只要云清能退烧醒来便万事大吉,即使如此,他也不?放心想让大夫再来看看。
云清随着贺池的动作看向他手里的空碗,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嘴里仍残留着的松子糖的味道。
云清抿了抿唇,猜到贺池定然又是用糖哄他吃药,只是现在他和贺池的关系不?比从前,不?好意思的情?绪一闪而逝,更多的却是和舌尖如出?一辙的甜。
大夫很快就来了。
云清一直发?着热昏迷不?醒,董成益丝毫不?敢轻忽,直接把济仁堂的老大夫留在了府中,此时见王爷传唤,他连忙让下人去请人过来。
董成益跟着进来,见云清已经?醒来,不?由得松了口气,转头?看到沉着脸紧盯着大夫的贺池却又觉得腿肚子有点发?软。
他之前虽没见过贺池,却也是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势慑人,他便有些惴惴,生怕贺池把云清受伤一事算到他头?上。
老大夫却是不?知眼?前人身份,还在抚着胡子细致地诊脉,半晌后才慢吞吞地收回脉枕:“既已退热,公子便是过了最凶险的一关,后面好好修养,将伤口养好便是。”
贺池点了点头?,这?才算放下心来,他给云清掖好被子,和大夫一起走到外间才开始细细询问这?些天?需要注意的事项。
董成益暗中咋舌,没想到王爷看上去冷漠霸道,竟然还有这?么细致体?贴的一面。
他们都猜测王爷和王妃是在暗中结成了同盟,扮作夫妻只是因为圣上赐婚,不?得已而为之。可现在看来,连他都不?曾对自家?夫人这?么体?贴过,王爷对王妃哪里只是一般的上下情?谊。
他像是窥见了什么秘密般,更觉忐忑,贺池却看也没看他,问完之后便示意他带着大夫下去。
门被合上,贺池转进内室,却见云清已经?推开被子起身了。
贺池上去拦他,话语埋怨,动作却轻柔:“起来做什么?大夫让你好好歇着,有什么事让我去做。”
云清被抱回床上,抬头?看着贺池:“宁州突然出?现这?么多灾民,早些弄清楚情?况才能早做打算,秋收在即,宁州不?能出?任何岔子。”
贺池给他盖好被子:“我去便是。”
云清和他讲道理:“我只是伤了手臂,上次你被狼抓伤之后还去骑马。”
贺池还想说什么,云清抬起头?亲了亲他的下巴:“我就在县衙,很快就能回来。”
贺池:“……”
最终贺池还是取了衣裳过来帮云清穿戴。
云清左臂不?能动,便任由贺池帮他穿好衣服,系好腰带,又笨手笨脚地给他束发?。
贺池本打算和云清一起,可他熬了一天?一夜,又一直绷着神?经?快马赶路,眼?底全是血丝,云清不?由分说地把他按回床上,勒令他必须睡觉。
两人的位置调换,云清坐在床边,用手捂住贺池一直盯着他不?放的眼?睛:“闭眼?睡觉。”
贺池嘴唇动了动,却最终什么也没说,云清感觉到他的睫毛在自己手心扫了扫,然后便闭上眼?不?动了。
他拿开手,发?现贺池几乎是闭上眼?便睡了过去。
累了这?么长时间,纵是铁人恐怕也扛不?住。
云清手心的酥痒还没有散去,他轻轻摸了摸贺池的睫毛,然后才起身轻手轻脚地离开卧房。
城外的秩序已经?完全被薛棋的人控制住,李有良见有人来找他并不?意外,相反还松了口气,他安抚好乡亲们,这?才跟着侍卫进城。
此时正值傍晚,城里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饭菜香味飘得满街都是。城门外有官兵把守,城内的百姓也不?像昨日那么恐慌,该开店的照样开着,暖黄的灯笼照亮了酒肆的招牌,老板和街边的行人熟稔地打着招呼……
李有良看着城内寻常的景象,想到他们逼不?得已背井离乡,一路上死了这?么多人,未来却还不?知在何方,没忍住红了眼?眶。
被带进县衙时他的心绪仍然难以平复,直到对上云清和穿着官服的县令齐齐看着他的视线,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连忙跪下行礼:“草民参见大人。”
他不?知云清身份,但见到连郭渡县令都只能坐在下首,心里便狠狠跳了一下,他连忙把乱七八糟的思绪丢掉,屏息凝神?准备应对云清的问题。
出?乎他的意料,云清嗓音温和,并不?像昨日那么冷冽:“起来答话。”
李有良站起身,却仍低着头?不?敢乱看,只听云清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们是从何处而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有良早已猜到他们会问这?个,此时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道的情?况描述出?来:
“草民是吉州秣县清水村的人,去年干旱庄稼收成不?好,大家?今年都过得紧巴,全都指着今年秋收,可眼?见着还有两个月就能收割了,却突然来了蝗灾。”
他嘴里发?苦,想到那遮天?蔽日的蝗虫仍觉得心悸:“田里的庄稼都被吃没了,我们哪里还活得下去?可那杀千刀的狗县令,竟然不?许我们逃荒,派了衙役在官道上拦人,我们实在没办法?,一路从山里翻出?来的。”
云清有些吃惊地和董成益对视了一眼?,按理来说州县受灾后上报朝廷,朝廷会派人赈灾,发?放钱粮,可吉州一味瞒报不?说,竟然还不?许百姓逃荒……
他们都敏锐地猜到吉州的情?况大概比李有良说的更加复杂,云清接着问道:“你们这?段时间可有听说吉州发?生了什么大事?”
李有良仔细想了想,最后却仍是摇了摇头?:“秣县离吉泰城远,得到消息都是最慢的,我们并未听说有什么大事。”
云清皱紧眉头?,吉州情?况不?明,宁州和吉州相邻,不?知会不?会受到波及。
至于蝗灾,李有良他们在路上走了这?么多天?,宁州也没有受灾的消息,云清转念一想便知道,想来是宁州边界的这?片柳环山脉起到了关键作用。
只是虽然有高山阻挡,他们却也不?能放松警惕。
云清暂时将这?件事按在心底,继续问道:“你们打算逃去哪儿?”
李有良的嗓音里饱含着苦涩和深深的无?奈:“草民不?知道该带着大家?去哪儿,草民只想让乡亲们都活下去。”
他知道沃州富庶,想带着大家?过去,可富庶之地会收留他们这?些流民吗?而且沃州还离得这?么远,大家?撑得到那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