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声音依旧温润淡然,用着正腔,一字一词一句皆是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耳中。
这都是他此段时间练习吊声才有的成果, 古代可没有扩音器,个人声量也是说书先生的必练课程, 若是说书的时候后排只能听得模模糊糊, 或者压根听不到,那么听客就要嘘他的。
平日在茶楼里说书,茶楼都会安装一些扩音或者回音的布置, 比如放水缸、隔墙, 辅助说书先生,但户外, 就全看说书先生自己的本事了。
宁景一展折扇,在胸口轻轻扇动两下,朗声道:“传闻, 上古时期, 天地一片鸿蒙, 清浊不分,创世神盘古以巨斧开天地, 从此清升浊降, 天地形成, 盘古力竭而倒, 身化万物,其肉身所化种族,名曰巫族……”
下方的人第一反应是这位说书先生声音真好听,像一阵清爽却带着丝丝柔意的晚风拂过耳间,第二反应是这位说书先生怎么戴着面具,好神秘,第三反应——他在讲什么,从来没有听过,但是好深奥好有趣的样子。
柳静秋更是脑中一蒙,一瞬不瞬盯着台上举扇轻摇,侃侃而谈的白衣说书先生。
这个声音,好像夫君啊……
可是,又有点不一样,夫君的声音更加温柔清朗,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而这位说书先生的声音更加醇厚成熟,如果非要说,可能更像十年后宁景的声音。
“女娲造人之后,人族与巫族共存于土地之上,开始逐步壮大……”
“秉承圣人之意,妖族于天上建立妖庭,自此,妖族掌天,夺天之精华,巫族与人族共治大地,享地之灵秀……”
宁景于台上徐徐道来,往来踱步,折扇轻摇,台下人的目光紧紧跟着他,脑海中跟着他的讲述展开了一副宏图,前所未闻的事物一一呈现,敲击着他们的神经。
盘古、女娲、圣人、妖帝、祖巫、人皇……
他们虽然开始听不懂,但是一旦理解那些名词代表的含义,心里就止不住的激荡。
“原来创世神叫盘古?”
“原来我们是泥土捏的?!”
“喂喂,这是话本,别当真啊!”
“肃静,肃静!某快听不清楚先生说话了。”
在讲述《大羿射日》之前,一些设定怕这些第一次接触华夏特有洪荒文化的听客不懂,宁景就大致讲了一下。
这也是他有意而为,揭开洪荒文明神秘面纱的一角,为以后做铺垫。
只是这篇幅并不长,也不宜过长,不过盏茶时间,他便开始讲述起《大羿射日》,进入正题。
“忽有一日,天空之中竟出现十个太阳,将大地赤灼,江海枯竭,万灵涂炭!原来,那竟是妖帝十个儿子——三足金乌在天空戏耍……”
“而在巫族有穷部落,有一位大巫,其名曰羿,尤为善射,百发百中,无物不可射落……”
台下有些听众有几分不明所以,赏月会怎么讲的故事和月亮无关,尽讲太阳去了?
不过,十个太阳,可化身太阳的三足金乌,这样的故事也是第一次听说,实在新颖有趣,让那些心有不解的听客也能静心听下去。
而与此同时,鱼卿席为怕被吴先生抢先,上台之后直接开始讲述起话本,单刀直入得让他那些特意捧场的听客有些不习惯。
毕竟鱼卿席往日的特色就是故事开始前先唱个曲,曲子唱的好,听客被勾起兴趣,听起话本来也更有滋味。
这是鱼卿席的风格,也是他吸引听客的特色,突然变了还让人怪不习惯,顿时场下就有不少窃窃私语声。
“怎么不唱曲子了?我特意挤进来听曲的啊,本以为今天这个日子,鱼先生少说得唱个几曲呢。”
“是啊,不唱曲子我来听个啥,又是神女这一套老掉牙的故事,今天十个台子八个都讲这个,还以为鱼先生这里至少能听个曲,没想到也是这一套,晦气!”
“走走走,去吴先生那里,说不定吴先生有新花样。”
鱼卿席看着台下躁动,不由暗暗咬牙,他自然知道自己特色是什么,要不是为了拉吴先生下水,他肯定得先唱个两曲,然后慢慢讲述故事。
但是他怕自己一唱完,吴先生那边早已开始了,那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反坑了。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忽有一日,天空出现十个太阳,原来那是妖帝的十个儿子——三足金乌在天空嬉戏……”
台下听客一愣,不由凝神听去,躁动一下平息不少,还有几个人想窜动旁边的人走,马上就被鱼卿席安排在人群里的手下捂着嘴巴不着痕迹的架走了,场面一下就控制住了。
鱼卿席见此,暗暗勾唇一笑,借着打开折扇遮住脸时,投了一个眼神给台下的钱无双,后者立马会意,退出人群,到台后,对四个人低语几句,随后四人分别离开,向着城北,城西而去。
往城西正一台子去的手下偷摸挤近吴先生台子下面,此时吴先生还在耐心的科普风俗文化,将神女的故事也简略拿出来说了说,歌颂了神女一番。
那手下不由撇撇嘴,这种烂掉牙的故事大家又不是没有听说过,至于每个人都要讲一遍吗?
还是刚刚他家主子讲的新颖,什么十个太阳,三足金乌,要不是要来搞事情,他都想留着听会。
吴先生脾气温和,他的听客也多是有耐心之辈,哪怕他老生常谈,他们也没有不耐,而是安安静静等着他继续讲。
吴先生琢磨着时间,这么久了鱼卿席就算速度再慢,也应该讲完了三足金乌的设定,鱼卿席了解他说书的习惯,他也同样了解鱼卿席,毕竟他们可是多年师徒。
只是,这步棋一经落下,就由不得鱼卿席反悔,也由不得他自己也反悔。
在宁景和他说起这个联动说书时,吴先生就感觉到这不仅是联动说书,更是一个陷阱,只等着鱼卿席主动跳下来。
他们一人讲羿,一人讲姮娥,只听一边讲述肯定听不出什么,但如果两个故事合在一起,妙处就体现出来了。
主线剧情只有一个,便是羿射九日,西王母赐药,姮娥被迫飞月,和羿仙凡相隔。
但二人一个以羿为视角讲述,侧重救济苍生,基调宏大,英雄主义,最后却是因圣人之间的博弈,明明救了天下人,却失去了自己的爱人;而另一人则以姮娥视角,更多的是讲述她的美丽和贤良淑德,与羿的深厚感情,识破阴谋时的挣扎抉择,最后吞下仙丹被迫飞月,为了羿能安好,姮娥愿意忍受分别,独守这凄冷月宫,生生世世。
这种双视角更加完善了这个故事,同时揭露出更多东西,比如羿不知道姮娥为何飞月,还有人谣传是她贪图长生不老偷吃仙丹,但听了姮娥视角的就知道,奔月就是个囚禁大英雄羿的阴谋,姮娥为了护夫,自己承担了。
这背后涉及到的阴谋隐秘就够读者去回味了。
当然,这只是他们双视角讲故事的妙处,针对鱼卿席的阴谋就是,他们三人,设定雷同。
三人设定雷同不同于两个人雷同,二人还能较一个先来后到,谁偷盗谁的,他们三个人,其中两个人的设定是一体的,是相合的,而且更加详细,那剩下的这个处境顿时就十分尴尬了。
若鱼卿席放弃那些设定,放弃那个偷盗的话本,打消害他的念头,就不回一头扎进这个合包的陷阱里,但如果他执迷不悟,那就只能自食苦果了。
宁景这招,用的堂堂正正,可以说是阴谋,也不是阴谋,如果鱼卿席真落得什么下场,要怪,只能怪他自己。
吴先生心中一叹,不再犹豫,抬眸笑看向台下众人,道:“今日承蒙诸位捧场,那余就为大家讲述一个不一样的关于中秋节的话本,这个故事来自华夏,其名为《姮娥奔月》!”
台下听客不由精神一振,认真看着吴先生,静静听他讲来。
吴先生在台上慢慢踱步,声色并茂的讲着,他擅长变声,又以一个帕子将女子的形态演绎的淋漓尽致,台下本就女子哥儿居多,非常有代入感,一时都沉浸入故事当中,场中安静的只有呼吸声、压抑着的咳嗽声,然后就是吴先生的声音。
“忽有一日,天中出现十个太阳……”
这一句话如一个惊雷,把听故事入迷的手下顿时惊醒,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压抑着心中的狂喜,又听了一会儿,果然和刚刚鱼卿席讲的有几分类似,之前钱无双就和他们说过,只要听到这里,就可以开始闹事了。
于是,手下退出人群,走到一个隐蔽角落,竖起一只特制烟花,点燃后连忙退走。
空中烟火绚丽夺目,不少人被从故事中惊醒,不由抬头看去。
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吴先生,你讲的故事怎么和鱼先生的一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我的包子们!
还有一更,争取凌晨十二点发出来,爱你们!
第60章 乱稳起伏
柳静秋一瞬不瞬看着台上的说书先生, 那人的一举一动透着股莫名熟悉,但他不敢确认,要是认错了, 那就难辞其咎了。
对于羿这种英雄设定,场中的哥儿女子很是崇拜,但代入感没有多少,所以现场并不安静,反而不时有惊呼赞叹声响起, 还有小小的议论之声。
柳鱼璃是第一次听书,他也不知道这个说书先生讲的水平怎么样, 但是——真的很有趣啊!
他眼睛闪闪发光看着宁景, 双手抓紧柳静秋的袖子,在宁景讲到羿拉神弓射下金乌之时,更是忍不住小小蹦跶两下, 摇柳静秋的手臂。
“这、这才是真男人!大英雄!!”
柳鱼璃语无伦次, 要不是他不知道帅爆了这样的词,他现在肯定疯狂尖叫, 好帅啊!
刚刚宁景为了讲述大羿射日的壮举,铺垫了很长一段天中十个太阳后导致的种种灾难,地上生灵的痛苦挣扎, 让在场众人的心都狠狠揪起来, 一些感性的人直接忍不住抹眼泪, 为生命遭难哀叹。
现在一讲出羿挺身而出济苍生,一种被救赎的感受油然而生, 仿佛自己成了被羿救了的那些生灵。
柳静秋虽然一直分神听台上说书先生的声音, 观察他的外貌, 但还是被这个故事吸引了, 不由感叹这位名为羿的大英雄的壮举。
世人皆慕英雄,在场男人听了恨不得能同羿一起去射日救世,女子哥儿难免心生仰慕之情,场中气氛逐步高涨。
而在人群之中有一处高台,以轻纱遮掩,只能隐约看到里面有几个身影。
因为这高台早早建筑在这里,人们也没有在意,还有人直接爬到台阶上,倚着栏杆看向说书台子,而高台阁楼外的侍卫见此也没有去驱赶,只要不靠近阁楼就任由他们。
而人们不知道的是,高台阁楼里的人,正是玉周城县令澹御,以及望春楼和踏雪楼的两位楼主。
“好、好,精彩!”澹御抚掌大笑,直直夸奖。
望春楼主与有荣焉,不停笑着点头。
踏雪楼主是位锦袍高冠,蓄着黑须的中年男人,对此只跟着皮笑肉不笑的笑了笑,看着台上修长的白衣身影眼眸冷了冷。
“望春楼果然人才辈出,前有吴先生,已经是我玉周城说书先生间的一根标杆,现在这位先生……之前倒是从未听闻大名,话本新颖闻所未闻,不知可是望春楼新请来的先生?”澹御笑着看向望春楼主,问道。
望春楼主行了一礼,道:“回县令大人,这位景先生乃是吴先生引荐,此前我也不知还有这等人物,也是吴先生一力作保,才由他主持城北正一的台子。”
澹御闻言,不由看他两眼,笑道:“赵楼主好气魄,此事可不仅事关望春楼的声誉,搞砸了本官也是要责罚你的,你倒是如此放心交到一位不知底细的先生手里,好胆魄啊。”
望春楼主知县令只是在打趣他,目前来说一切顺利,甚至超出想象的成功,他便只是微笑着行了一礼,不骄不躁,颇有几分风度。
却听一声冷哼响起,有人道:“掩面遮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谁知道会不会是什么鼠辈怕被人识破才如此行为,像我等正经说书先生可没有一个人登台还要戴面具,赵楼主就算事出紧急找不到人,也不能滥竽充数,找些来历不明的人,讲这种不着调的话本。”
二人望去,正是踏雪楼主在说话。
踏雪楼主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不妥,继续道:“什么盘古开天地,女娲造人,人怎么可能是泥土捏的?便是讲话本也得讲点实际的,这等异想天开的故事,在某看来与胡言乱语没有两样,什么金乌十日,大羿射日,就问问什么弓箭能射到太阳!真真是满嘴胡言,不知所谓,枉称一声说书先生!”
“大人,某提议,等会一定要严查这人的身份,盘问他这些话本是从哪里来的,看是不是有人意图指使他妖言惑众,愚弄百姓!”
这话端是无耻至极,话本里的故事本来就不能以现实来衡量,以如此理由来批判不过强词夺理,恶意贬低。
望春楼主脸色冷漠下来,沉沉看去,本待反唇相讥回去,突然,天空之中炸起一个烟花,将众人惊了一下。
城中不是无处放烟花,其实除了这几处说书的场地,其他地界时不时还有人放烟火,他们这里能在天上看个影子。
但说书的这块地被严令在说书期间放烟火,怕打扰了先生讲故事,让听客也听不到声音,而刚刚的烟花就十分近,几乎就炸在他们头顶上,这才把众人吓了一跳。
烟花声音很大,宁景收了声,拂袖而立看着夜空,眼睛微微眯起。
这烟火不对劲——
“这位先生,你讲的话本怎么和鱼先生的一模一样!”
果然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场中静默了一下,恰是烟花熄灭,众多声音全无。
“是啊是啊,我刚刚从鱼先生那里过来,果然是讲的一样的!”
“金、金乌,三只脚的鸟!一模一样!”
几道声音接连响起,分布在人群里的各处,而且叫嚷了这一声后很快人就躲入人群之中,不见影踪。
但人群,却因这些话骚动起来。
“什么?这位先生和鱼先生撞本了?!”
“不会吧,这样新奇的话本也能撞本!我以我十年听书龄表示,这样设定的话本我是第一次听到,此前闻所未闻,意外撞本可能性非常小!”
“这位先生叫什么也不知道,脸都看不见,不是说让傅先生登台说书吗?傅先生呢?”
“在下是专门为傅先生来的,可惜登台的先生不是他,不过在下觉得这位先生说书之精彩不在傅先生之下,虽然戴着面具但是风姿举止俱佳,以后说不得又是城中一位负有盛名的说书先生了,大家先静一静,不要一两句话就偏信,污蔑了人。”
“呸!我刚刚就是从鱼先生那里过来的,我好友和我说这个人刚刚也讲了三足金乌,三足金乌明明是鱼先生先讲的,藏头露尾之辈,肯定偷盗了鱼先生的话本,来这里撞本来了!”
群众的情绪最是好煽动,鱼卿席本意是想让一些人在人群里挑拨,把听客都赶走。
在宁景这里,鱼卿席以为登台的人会是傅青鸿,直接是安排人起哄,不论傅青鸿讲的好不好都喝倒彩,然后直接躁动起来,砸场子。
但没想到开场后有官差把守,那些混混胆子就小了,缩在人群里不敢说话,还渐渐被宁景的话本吸引了去,直到这声烟花炸起,才反应过来。
而那位出言撞本的听客,还真是意外从鱼卿席那里过来,他两边都没有听个完整,只知道个三足金乌,加上自以为鱼卿席讲得早,而且鱼卿席是玉周城数得上数的说书先生,这个戴面具的一看就不是好人,肯定是这个戴面具的撞本鱼先生!
于是,他便莫名充当了一把鱼卿席的狗腿子,十分尽心费力的在人群里不断叫喊着,要宁景给个交代。
但在吴先生那边,他这样的人非常多——因为,鱼卿席防备了一手,他猜想也许现场会有官差把守,自己的人就那么些,被抓住了对他也不好,干脆就让手下半途引走了一部分听客去了吴先生那里。
那些听客才在鱼卿席那里听说了三足金乌,感觉新奇无比,一到吴先生这里,又听了一遍几乎一模一样的话,顿时都惊呆了。
然后,就开始气愤,在现场直接闹了起来。
宁景看着台下闹哄哄的场面,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勾起,他走至台前的桌案边,拿起醒木,重重一拍。
一声震响,台下人下意识噤声,看着宁景。
宁景扫视一圈,着重在那几个闹事的人身上停留,站在他这个位置,加上他视力绝佳,灯火明亮,能清楚看到每个人的脸和神情,而被他目光落下的人也没来由一阵胆虚,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只是,宁景淡定的目光突然一顿,眼眸微微瞪开,似有些不确定——他好像看到夫郎了。
宁景又看了两眼,确定自己不是眼花,确实是柳静秋,两人隔得很近,而且柳静秋脸上的纱在灯光下若隐若现,能隐隐看清楚他的脸——总而言之,宁景觉得自己不会认错。
环视众人处变不惊的宁景,突然心下乱了一瞬。
但现在不是思虑这些的时候,宁景移开目光,看着众人,道:“空口鉴断在下撞本,阁下难道不觉有失公允么?”
他看着那个叫唤得最凶的男人,眸光沉沉,十分有分量感,那个男人被这目光压迫,突然有点不自信了,嘴张了张,一咬牙,道:“我刚刚就是从鱼先生那里过来的,他于此前就讲过三足金乌,其乃是妖帝帝俊之子,因其嬉戏天空,才导致山川枯竭,百姓民不聊生,神女见此,心生不忍,便想去出言劝阻。
“之后的我没有再听,就寻朋友过来此处,结果听朋友说,你也讲了这个,你也是说书先生,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这话一出,宁景还没有说话,他旁边朋友先是一惊,拉了拉他,低声道:“这不是一回事,人家先生根本没有讲神女!”
男人一呆,下意识啊了一声,突然有些茫然。
宁景一笑,意味深长的道:“哦,鱼先生也讲三足金乌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十二点码完发的,结果……抢红包去了,回复了好多好多祝福话,一下延迟了
还有一章,我继续码字去了~评论都没有时间回了,我有空就看看回复一下,早点睡哦!
这位说书先生之意,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吗?
从鱼卿席那边来的听客指责这位先生撞本鱼先生, 结果这位先生隐喻鱼先生撞本自己……
好大一出戏,瓜来!
“这不比话本有意思多了?”人群里,幽幽飘出一句灵魂发问。
宁景道完,看着那个男人,又道:“既然鱼先生知道三足金乌和帝俊, 不知可还知晓盘古、女娲等圣人之流,亦或者人皇、祖巫等大能之辈?”
男人被他一连串陌生名词砸得有些发蒙, 下意识看向自己好友, 却见好友捂着脸,不想看自己的样子。
他突然有几分知道此前是自己莽撞了,可事已至此, 这么多人看着他, 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后面的我急着走,没听, 所以不知道,没准鱼先生讲了……”
宁景简直要谢谢这个神助攻,他正愁没理由去找鱼卿席的场子, 这不瞌睡来了送枕头嘛。
他微微一笑, 道:“此事事关重大, 便是不为了在下名声,也应该为鱼先生考虑, 不如现在, 我等一起去鱼先生处, 理个清楚才好。”
然而, 不等宁景借口下台,一个严肃冷酷的声音响起:“慢来!赏月会这等大事,岂是你想乱走就乱走动的?”
宁景微讶,不由抬眼看去,就见高台阁楼处走下来三个人。
刚刚说书的时候他就注意到那个台子,以为是城中有身份地位的人给自己留的VIP观赏席,便没有太过关注,现在一看下来的人,怎么望春楼赵楼主也在。
而那个说话的人与赵楼主一左一右跟随着另一人下来,显然说话的人地位与赵楼主相仿,而最前方的人,身份最不简单。
宁景脑海里迅速思量了一番,凝守心神,静等这三人走过来。
有侍卫开道,再加上官差也围了过来,人们知道他们身份不简单,都一一挤开道路,很快,三人走到宁景面前。
踏雪楼主直接狠狠剜了宁景一眼,厉声道:“你是何人?!怎么藏头露尾,带戴着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莫非是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被人认出来?!”
宁景还未说话,望春楼主先冷哼道:“岳楼主倒是管的挺宽,本楼主可从来不知道哪里规定了说书先生不能戴面具。”
宁景一挑眉,顿知这人身份,原来是踏雪楼主岳定舟。
岳楼主被怼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不善的盯着宁景,道:“你刚刚讲的那些话本从何而来?真真是胡编乱造,什么泥土造人,妖庭人族巫族,还有拿弓箭射太阳,真是异想天开,胡言乱语,不知什么人才能写出如此没头没脑的东西,真是——”
“此是从华夏而来。”他还未道完,突然被宁景打断。
面具下,宁景的眼神不再温润柔和,而是渐渐泛起寒霜。
“此是从华夏而来,是华夏的洪荒传说,大羿射日不过其繁茂枝条中不甚起眼的一条支脉,岳楼主如此贬低,瞧不上眼,不知岳楼主可能拿出一个能媲美大羿射日的话本?”
岳楼主被他堵的说不出话,脑中不由再三翻找,一个个排查过去,却发现——没有。
他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大羿射日》背后故事的精彩绝伦,势力的错综复杂,绝对是一本史诗巨作,这哪是一个小小茶楼能拿出来的作品。
就是因为如此,他才觉得,能讲出来一部分的宁景,来历绝不简单!
他再三逼问宁景话本从何而来,不过打着寻根问底的目的,找出那个写话本的人来。
“……胡言乱语!华夏是什么地方听都没有听说过,不会是什么穷乡僻壤的山沟沟,才出你这么个不知礼数的刁民,说书到现在,脸不敢露脸,连姓名都不敢透露,真真是鼠辈!”
宁景轻轻一笑,眼底寒霜一片,语气却带着笑意,朗声道:“在下从华夏而来,名为景夏!”
“景夏?”在众人皆愣时,一个年轻风流的声音响起,却是为首的那个人说话了,“好名字。”
宁景不由凝眸看去,他刚刚隐约猜测了这人的身份,因着避讳直视冒犯他,便就一直用余光打量。
这个人其实外表颇为年轻,长相普通,但说不出的风流写意,不说话时静静站在那里,明明是站在最前方的人,却没有什么存在感。
但当他一开口,全场目光就都不由自主被吸引过来。
说实话 这样的人宁景第一反应是一位说书大家,但随即反应这样的人还不足以让两位楼主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