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 by蓝鲸不流泪

作者:蓝鲸不流泪  录入:07-17

定远侯放下碗碟,起身后退两步,说道:“如果主上认为侯府还不够低调的话,就请削了琛儿的爵位,或者干脆夺了臣的爵位和官职差遣,臣交还虎符,只做个驸马都尉可好?”
“叔亭!”天家伸手去拉定远侯,“我只是问问,你这般赌气又是做甚?”
定远侯抬起眼,直视着天家说道:“主上是觉得侯府被一个太子舍人羞辱还不够吗?难道还要侯府放低身份给他吴易赔礼道歉?”
“怎么回事?!你好好说清楚。”
定远侯当然知道天家在撒谎,但刚才的情绪已经表达得差不多了,此时便把语气放软了些:“主上当真不知吗?”
天家:“我当真不知道详情,你坐下,仔细跟我说说。”
定远侯依言落座,开口说道:“琛儿如今从学堂回来,稍微清闲了些。昔年他曾救过的一个行商员外几次拜帖请琛儿吃饭,他便去了。结果不仅被吴易抢了提前预定好的房间,还抢了当日的食材。琛儿倒是没怎么样,但请客之人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便多说了几句,结果引出了狂妄之语。”
天家问:“他说什么了?”
“平宁伯算什么,就算许侯来了,我照样不让。”定远侯用十分平静的语气复述出这句话。
天家怒道:“反了他了!谁给他的胆子说这话?!”
定远侯沉默。
“那知白呢?他怎么样?”天家追问。
“琛儿给当时在场的人赔礼,说叨扰他们吃饭了。”
天家微微蹙眉:“这孩子,怎么这般忍让。”
“主上以为琛儿该怎么办?不依不饶吗?吴易当时已经不在店内,难道要琛儿追到东宫去不成?他当年与太子一同读书时就闹得有些不愉快,如今一个贵为东宫太子,一个只是闲散伯爵,他凭什么去?”
天家:“你该宽慰一下知白。”
“主上可知琛儿回家之后如何?”定远侯终究带了些怒意,““琛儿问我,他的爵位是否让我为难了,是否会让人觉得侯府居功自傲,向主上索取过多。他没有一个字在诉说自己的委屈,全都在替我和镇安着想!”
天家道:“这孩子,怎么会这么想?”
定远侯知道有些话递到了就该收住,便恢复平静,道:“主上若不信,大可找人去问问当日在野菽苑的食客,我说的是否属实。”
天家自然知道当天野菽苑发生的一切,他不过是想确认定远侯父子对这件事的态度。而定远侯表现出来的怒意,正是他想要的————如果侯府一直逆来顺受,他反倒会怀疑侯府有所谋划,可如今许家的委屈、不甘和隐忍,让他觉得十分受用。
“我自是信你的。”天家说道,“对了,你刚才说请客那人被知白救过?”
“因为五年前的事情,我们这些年都不在城中过上元节。”说到此刻,定远侯故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前年上元节,我们带着孩子一起到城外的别院。傍晚琛儿在外闲逛,碰到一伙歹人拦路抢劫,琛儿出手救下了个行商之人,又好心派人护送他回了城。”
天家点头:“倒也是段善缘。”
“不过镇安不喜欢琛儿与行商之人深交,琛儿也就不过跟他出去了两次。”定远侯又补充说。
“这些年你们辛苦了,知白也委屈了。”天家说道,“我今日刚斥责过了太子,这事不好再发作,等找个机会,我必定补偿你们。”
定远侯恭敬地说:“主上和太子是父子,不该因为侯府生了嫌隙。”
“好了。知道你小心,但你也得跟知白说,别太好拿捏了。”
“是。”
二人又吃了一会儿小点,天家见定远侯并没有要谈及朝堂之事的意思,便主动问道:“你就不替你侄子求情吗?”
定远侯摇头:“不怕让主上知道,我对那孩子无甚好感,更何况此事他本就有错,身为朝廷命官不能秉公办事,怎么罚都不为过。”
“我记得你们兄弟感情不错。”
“这些年我们分府而居,本就不常走动,如今都在朝中为官,更要避嫌。”定远侯顿了顿,“而且我们兄弟关系好,不代表我对孩子们都满意。我二哥性子太软了些,这孩子是庶出,在家中有了嫡子之后心中就生了怨怼,我们劝过二哥要好好管教,但二哥总觉得亏欠于他。”
天家点头:“许策常年在国子监治学,确实对人心官场都不甚了解,许仁铎这事明显被人利用。你二哥那奏疏写得也是太夸张了些,许仁铎虽有错,但也不是什么大错,他如今年方十八,便算是有错就当历练了。咱们那般年纪时不也是几次三番犯错,才终究学会了谨慎吗?孩子总是要历练才好。”
“当年多好啊……”定远侯回忆道,“我十五从军,十七领兵,十九岁平西域之乱,二十岁定国境,二十二岁开始帮你守北疆……”
“叔亭,只有在说起当年事时,我才能找到你那般舍我其谁的模样。”
定远侯听出这感慨之中的真情,知道今天这番谈话达到了目的,便低声道:“都是过去了,如今主上是君我是臣,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不能做。”
天家竟真的有些动容:“叔亭,你永远是我的好兄弟。我要你陪我一起看着这江山永固,四海升平。”
定远侯垂首笑笑,便不再说话。午点用毕,陈福亲自将他送至东华门————此举便是向那些意欲窥探之人表明,天家与定远侯相谈甚欢,许仁铎的事情也并没有牵连到定远侯分毫。
晚间,浣榕阁。
“四郎可好?”即墨允落在房檐之上,“实在抱歉,最近忙了些。”
夏翊清:“明之知道我要问什么。”
“安。”即墨允这一个字,便让夏翊清放下心来。他松了口气,道:“多谢。”
“四郎客气了。”
“便是如此了吗?”夏翊清追问。
即墨允摇头:“风刚起。”
“果然啊……”夏翊清说,“看来你还要忙碌些时日了。”
即墨允却道:“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接下来便是坐等风来。”
夏翊清有些意外地看向即墨允:“明之看起来成竹在胸?”
“不,只是事不关己而已。”
“我们都是旁观者吗?”夏翊清问道。
即墨允点头:“你所在意之人都是。”
“那……就不去管那风波了吗?”夏翊清问。
即墨允沉默良久,道:“我管不了。无论那风波是家事还是国事,我都无权插手,更不能多言。赤霄只是一把剑,可以替主人承担杀戮之名,却不可以替主人做出决断。”
“可你……”夏翊清终究没有再说下去,只轻声叹息。
“四郎不必替我难过,这些年我早已习惯了。这次的风波虽与你无关,但你还是要小心,至于旁的,我会尽力,却不一定能周全。”即墨允说,“四郎,赤霄院之外还有皇城司,我也并非真的深受天家信任。”
夏翊清:“我当然知道。明之,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这般替我着想,我已经很是感激了。”
即墨允看着夏翊清,笑了笑,说:“原来你另有心事。”
“我哪有心事?”
“刚才见你你眉间愁云惨淡,还当你是为了那未起的风波。如今我既告诉你这风波不会波及到你和你所关心之人,你却并未有丝毫轻松。”即墨允道,“若不介意,不妨同我说说?”
夏翊清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问道:“明之,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请。”
“这是个私人问题,”夏翊清说,“你如果不愿意,可以不回答。”
“四郎问罢。”
“明之可有意中人?”
“……”
夏翊清看即墨允一直沉默,倒也没再坚持,只是说:“不想说便算了,是我唐突了。”
“自然是有过的。”即墨允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带上了一丝笑意。
“有过?”
即墨允点头:“年少时总有心动。”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夏翊清问道。
即墨允:“像轻功初有所成,第一次腾空而起之时的感觉。”
夏翊清苦笑:“我第一次是被你拽着跃上房檐的,吓都吓死了。”
即墨允倒没恼,反问道:“四郎觉得什么时候用轻功最舒服?”
夏翊清想了想,回答说:“春日,雨后,傍晚。天气不热,空气湿润,用轻功时周遭有微风拂面,停下来后也不会因出汗而身上黏腻。”
即墨允道:“见到那人,就如春日傍晚雨后,敛起气息飞身屋檐之间的感觉。一切都刚刚好,那便是心动的感觉。”
“一切都刚刚好……”夏翊清若有所思地重复着这句话。
即墨允解释说:“若真是喜欢,会因他的喜而喜,因他的忧而忧,会替他担心,会想要照顾他,那便是了。”
夏翊清:“那……又该如何确定他的心意?”
“年少的欢喜是藏不住的,他必定知晓。”即墨允垂眉浅笑,“曾经有人告诉我,年少的欢喜,是心底泛起的波澜,而少年人的眼睛直通心底,所以能在相爱之人眼中看到波澜。”
“真能看到吗?”夏翊清追问。
即墨允:“若不确定就去和他对视,自然会知道答案。”
“那……”夏翊清犹豫了一下,问,“你可曾看见过?”
“自然是见过。”即墨允道,“但不是对我。我在他看向别人的眼神中,看到了他心底的波澜。”
夏翊清连忙道歉:“对不住。”
“没什么的。是我一不小心弄丢了他,后来再见时他已经有了别人。”即墨允平静得似乎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夏翊清却觉得这平静更像是一种和解,与自己,抑或是与时间。
“明之,你……这些年都没成家,可是为了你所说的这人?”
“四郎想多了,我身边有人相伴。”即墨允此时却又挂上了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听完了我的故事,是不是该我问问你了?”
夏翊清未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慌张回话道:“不过闲聊而已,明之竟当真了吗?”
即墨允轻轻一笑,说:“我无意窥探,而且四郎的心思我已猜得一二。不过我想告诉四郎的是,人首先要有能力自保,才能去想其他的。”
夏翊清稳了心神,道:“闲谈而已,你太认真了。”
“是的,闲谈而已。四郎早些休息罢。”
“明之!”夏翊清出声叫住准备离开的即墨允,“他……是真的生气了吗?”
“圣怒便是圣怒。”
夏翊清愣了一瞬,旋即回道:“我懂了。”

第48章 四十八 千秋
虽有许仁铎提供的名单,有赤霄院送到的证据,但御史台和大理寺还是要把明面上的事情做好,例行问话,文书记录都是必不可少的,这事让众人忙了几日,最终以侯诚认罪收场。侯诚的供状上只说自己因仕途不顺久无晋升才想谋求东宫门路,那些人都是他自己作主送往东宫的,与旁人无关。
天家得知此事之后,下令解了东宫禁足并稍加安抚,而后依律将侯诚革职下狱。
许仁铎经手此事本该受罚,但因他检举有功,功过相抵,只停职留用,待日后复起。
许策多年辛劳未有错处,况且其子已经成年,只罚三个月月俸稍作惩戒。
吏部尚书、左右侍郎、文选司员外郎等人,因对下属监察不力,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众人都道这事是小小波澜,如今已经一切安稳。
很快便到了千秋节。八月二十三日,天家生辰,便是千秋节。今年恰好是天家四十岁生辰,阖宫同庆,十分热闹。也正因为如此热闹,许琛和夏翊清的离席才并没有被注意。两个人躲在廊下,互相分享着这段时间彼此的生活。
因为前朝的事已经有了结论,许琛便少了些顾虑,问起夏翊清那日信中所提之事。夏翊清回答:“那日之后父亲便没再来过。你也知道,他不常来看我的。”
“你觉得那话是意有所指?”
“他一定意有所指。二哥已经出宫,大姐只是公主,其他几位皇子都还太小,我这些年从来不去讨好他,但也未曾对他失了礼数。那时他心中烦闷无处诉,自然就来找我了。他在问我这话时,大概并没有把我当成他的儿子罢。”说到此处,夏翊清轻轻摇头,“弗爱弗利,亲子叛父。我说句不该说的,他对我才是真的弗爱弗利。”
“和光慎言!”许琛立刻四下查看,幸好此时周围无人。
“这话我也就说给你听。”夏翊清轻叹一声,旋即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说道,“这衣服就是后来尚服局送来的,连同一本高诱的《淮南子注》。我想他应该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对我稍作补偿。”
“你……你这些年,过得很辛苦。”
“习惯了。”夏翊清道,“这宫中恩宠过盛反而不好。当年我刚得了名字,就有那薛氏对我下手。且不论是不是她做的,总归目标在我。后来上元节……再后来这些年,只要父亲表露出一分还在意我这个儿子,浣榕阁就定会出些乱子。只不过是我如今长大了,不再那么容易被伤到而已。”
许琛问道:“和光,你真的想过这样的生活吗?”
夏翊清摇头:“自然不想,可我没的选。”
“如果可以选,你想怎么样?”许琛问。
“既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想它做甚?我才不要自寻烦恼。”夏翊清停顿片刻,却还是回答道,“若可以选,我便要寻一处山水俱佳之所,闲云野鹤过此生。”
闲云野鹤,对生在这大内的皇子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许琛心生悲戚,便没再说话,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直到永嘉公主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知白哥哥,四哥,我猜你们就在这儿!”
许琛看了夏翊清一眼,立刻起身:“见过公主。”
永嘉向前迈了一步:“知白哥哥!”
许琛立刻后退一步:“公主有何吩咐?”
许琛如今十分挺拔,已比永嘉高出不少,虽然他现在躬身低头,也还是比眼前的少女高出一头多。永嘉稍稍仰起头,逐渐靠近许琛的脸,似乎想看一看他的表情。许琛又退了一步:“公主!”
永嘉站定,笑出声来:“知白哥哥,你这么怕我吗?”
“臣不敢。”
“那你躲什么?!”永嘉说,“我长得就这么让你不忍直视?”
许琛依旧低着头回答:“公主这是哪里的话。”
“知白哥哥,你还记得这个吗?”永嘉将一只已经泛黄的小纸船举到许琛面前。
许琛有些发愣,不知道永嘉公主要干什么,只点头道:“记得。”
“你看着!”永嘉说完便转身跳到廊外,将那纸船放入玲珑池中。许琛不明所以,用目光去找寻夏翊清,可夏翊清不知何时已经退到远处,许琛无奈只好等着永嘉下一步动作。
永嘉返回廊下,对许琛说:“直到半个月前我才意识到,我从未喜欢过小船。”
“公主?”
“你说得对。”永嘉道,“有些事强求不得,而且我不该一叶障目的。”
“……”许琛低着头并未作答。
永嘉故作蛮横地说:“我是仲渊的嫡长公主,这天下的男子只有任我挑选的份!所以,知白哥哥,你记住了!是我永嘉宸公主没有看上你!”
许琛暗自松了口气。
“还有!我不喜欢船,以后不要再送船了!”永嘉含笑对许琛说,“我喜欢北雁,可以飞很远很远的北雁!我想像北雁一样飞出去看那广阔天地,我想像姑母一样去草原尽情驰骋。你记住了吗?”
许琛:“琛记下了。”
“那现在,我有一个要求。”永嘉说。
“公主请说。”
“换个称呼。”
许琛犹豫片刻,低声唤道:“永嘉妹妹。”
永嘉红了眼眶,却依旧微笑着说:“好了!我要回去吃水晶脍了!”
转过身的那一刻,眼泪终究还是落下了。就在刚刚,她亲手放走了那只珍藏多年的纸船,亲自结束了这一场多年的错恋。
不过一月的光景,许琛便觉之前那个跟在他身后无忧无虑喊着“知白哥哥”的公主长大了,并非是年岁和样貌上的变化,而是眼神。永嘉望向自己的眼神中虽然依旧有爱慕,却多了几分克制。以前的永嘉,心中所想皆在眼中,可现在……她有了更深远的思虑。
许琛长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坐在了廊下。夏翊清又悄无声息地坐回到许琛身边,笑着问道:“轻松了?”
许琛无奈:“又教你看了一场好戏。”
许琛五官深邃,鼻梁高挺,在月色的勾描下,侧脸和颈部的轮廓更加分明,如今眉眼之间淡淡的无奈让他更显动人。夏翊清心内微动,突然想去触摸一下这侧颜。而许琛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侧头看向夏翊清,正对上了那双勾人心魂的丹凤眼。
二人沉默对视半晌,许琛方如梦初醒般低头避开了夏翊清的眼神:“和光在想什么?”
“你看到了。”夏翊清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许琛愣了一下:“什么?”
夏翊清摇头:“没什么。”
许琛:“你今日好生奇怪。”
“没事。”夏翊清起身,“我们出来太久,该回去了。”
许琛看着夏翊清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怎么会不知道夏翊清问的是什么,可他既然将字条原样放回,此刻便该装傻到底。装作不知,便可将二人的友情维持下去,他自知没有永嘉公主那般洒脱,有些事情若真的摊开来讲,日后再见恐怕只剩尴尬。
许琛刚刚回到玲珑水榭内落座,便感觉到周围有异动,立刻凑到定远侯身边低声说:“父亲,帘后有人。”
定远侯却道:“有王禹和院首在,无事,坐回去罢。”
许琛放下心来,抬眼间便看到夏翊清手指着帘幕后方,看来也是发现了问题。许琛轻轻摆手,示意夏翊清放心。
不一会儿,王禹从帘后出来跟陈福耳语,陈福听后立刻走到天家身侧,低语了几句。天家笑了笑,举杯朝众人说道:“朕近日深觉时光飞逝,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登极二十年了,有时候朕总在想,这些年有没有做错过什么。”
在座的众人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百余人的玲珑苑内安静得只剩下水声。
晟王起身,恭敬地说:“主上弱冠即位,励精图治,仲渊如今国力强盛,四方来朝,全有赖于主上的圣明。”
天家举着酒杯指向晟王:“五哥惯会说这些场面话。这么多年了,你说说,朕可有做错过什么吗?”
晟王:“主上自然无错。”
天家又举杯朝众人:“你们说,朕错过吗?”
皇后起身拉住天家:“主上醉了,不如回去歇息罢。”
“朕没醉。朕即位二十年,自忖从无错漏!”天家顿了一下,而后低声道,“不,朕错过,但朕只错了那一次。这些年午夜梦回,朕只对那一人有愧……可是谁没犯过错?朕用了二十年,把这仲渊治理得如当初我们所愿的那样,想着他九泉之下若能看见,该原谅朕了!”
许琛偷偷用余光看了一眼晟王,晟王表面上神色如常,但在桌下的手已经攥成了拳。
“可是!”天家扬声说,“朕虽然对不起他!但却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们这些孩子!”
在座的皇子和有皇子的嫔御们都心下一惊。
“太子!”天家叫道。
太子立刻上前跪下:“臣在。”
————天家叫的是“太子”,太子便要以臣子之礼应对。
“这些年朕待你如何?”天家问。
太子回道:“主上待臣很好。”
“那你觉得朕可有对不住你?”天家此时已经放下酒杯走到太子面前。
太子连忙说:“臣不敢。”
“不敢啊?真的吗?”天家弯下腰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太子。
此时容贵妃走到太子身边跪下:“主上息怒,太子对主上一直十分尊敬。”
“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天家对容贵妃喝道。容贵妃被吓得立刻噤了声。
天家一甩宽大的衣袖,冷声道:“王禹,带上来。”
总领拱圣十二营的都统制王禹从外带上来一个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王禹行礼回话:“主上,所有刺客均已伏诛,即墨院首在玲珑苑外抓到了此人向刺客发信号。”
听到刺客二字,在场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知身份?”天家问道。
王禹双手奉上一个腰牌:“臣在此人身上发现了此物。”
陈福从王禹手中接过腰牌,转呈天家面前,天家只看了那腰牌一眼,便面色阴沉地说道:“物归原主罢。”
陈福又将腰牌送到了太子面前,腰牌上的「东宫」二字,在此时显得异常扎眼。
太子面如死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主上请明察!臣冤枉!臣从未见过此人!更不知他为何有东宫腰牌!”
天家说:“既然你说冤枉,那我们问一问罢。”
王禹:“主上,此人无法开口说话。”
天家皱眉道:“即墨允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并非即墨院首所为,此人是早被割了舌头。”王禹回答。
听闻这话,在场女眷都不禁掩面。
“外面的刺客可有能说话的?”天家问。
王禹答:“刺客全部无法说话。”
“好,很好,想来也必然是不识字的。”天家说,“那就让他指认罢。”
那人因被捆着,手脚均无法动弹,只用眼神看着太子。
“你看我做甚?!”太子慌乱地喊着,“我压根不认识你!你别看我!”
“呜呜……”因为不能说话,那人只是含糊地发出呜咽的声音,双目依旧狠狠地盯住太子。
太子喊道:“主上明察,臣真的不知道!真的与臣无关!这是构陷!是有人要害臣!”
容贵妃也赶紧说:“主上!这么多年太子对主上如何,主上是知道的啊!这一定是有人陷害!主上明察!”
“是啊,这么多年朕竟然没看清楚他的尊敬有礼之下,竟是如此歹毒心肠!”天家怒道。
“臣没有!主上!爹爹!真的不是我!真的!真的不是儿做的!”太子痛哭流涕,用双膝跪着向前,蹭到天家身边,抓住刚好垂在履上的长衫下摆。
天家气到发抖,直接甩开太子的手,指着他说:“你是朕的第一个孩子,你跟着开宇朝一同成长!朕给你这个‘衍’字,是希望你能衍嗣清明盛世的愿景,承继我和故人的理念希望。可你在干什么?!”
皇后走到天家身边耐心劝说:“主上息怒,此事尚有疑点,一定得查清楚才行。万一真不是太子做的,岂不是冤了太子?不如派人再仔细查过,若是仅靠几个不会说话的刺客和有心便能得到的东宫腰牌就确认是太子做的,有些太过草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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