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探地问道:“要看看里面是什么吗?”
江来不置可否,秦郁上现在已经能很好地透过他的表情揣测他内心真实的想法,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后,将U盘通过转换器连接在了自己的手机上。
不出所料,里面果真是一份视频文件。
秦郁上点开,杜平苍老的声音旋即在车厢里响了起来。
果然如秦郁上猜测那般,当年名不见经传的聂威一直想找机会报导一个轰动性的新闻,但歌颂为救病人而坠楼的医生哪有看点,于是他找上杜平。
“……聂威找到我,跟我说如果江医生的家人知道他是为救我才从楼上掉下去,肯定会找我索赔,他说他有办法,只要我按他的话做,不仅不用赔钱,还可以让医院倒给我钱,这样我就有钱能治腿。我当时真的慌了,昏了头才会答应……”
“……我站在天台的时候,真的很绝望,是江医生忽然出现,跟我说生命可贵,让我不要放弃,说我的腿有很大概率可以治好,以后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结婚生活,是他伸手把我拉上来,但他自己却……”
“在这里我要郑重声明,平阳县中心医院普外科的江怀礼医生,从来没有收过我一分钱,他是为救我才会摔下楼,而我当初听信《平阳日报》记者聂威的话,一时糊涂才会污蔑江医生,这番话在我心里压了二十年,今天我终于能说出来了,江医生是个好医生,是我对不起他……”
潮意自眼底漫上来,江来轻轻闭上了眼睛。尽管极力忍耐,睫毛还是很快被濡湿。
视频不知何时结束,在车子有规律的颠簸中,江来沉入梦境,再一次看见了江怀礼。
江怀礼依旧穿着洁白如新的白大褂,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好,也依旧是记忆里三十出头时年轻的模样,那双温和睿智的眼睛轻轻眨了眨,笑着看向江来。
“爸爸。”江来怔忡片刻,听见自己问,“你后悔吗?”
这一次江怀礼给了他回答,一如他猜测的那样:“不会,我不后悔。”
一滴眼泪从江来的眼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留下一道不明显的水痕,旋即被秦郁上的指腹轻轻擦去。
江来并没有醒,这段时间积攒的疲惫在这一刻爆发,意识还没反应,身体已经先一步朝秦郁上倒了过去,枕在了对方的肩上。
等他睁开眼时,车外的风景已经从崇山茂林的西部变成了繁华喧闹的都市,灯海车流在夜幕下流光溢彩。
江来有片刻的怔忡,忽然听见一道声音在耳边说:“醒得还挺是时候,我正打算叫你呢。”
他转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几乎依偎在秦郁上怀里,而秦郁上笑着看他,语气里满满遗憾,边说还边充满暗示意味地冲他嘟了个嘴。
江来顿时清醒,从秦郁上怀里挣脱,同时没好气地瞥去一眼,转头望向车外时却不自觉弯起了嘴角。
两侧的街景逐渐变得熟悉,很快,他们便抵达公寓的地下车库。
江来和秦郁上分别下车。秦郁上对小周道:“车你开走吧,晚上也不用来接我,回去好好休息。”
言下之意他晚上不打算走了。
小周一声“好嘞”,踩着油门轰地开走了。
江来假装没听出秦郁上言语中的暗示,率先往电梯间走去。
电梯抵达楼层,他正要左转开门,手臂忽然被秦郁上拉住。
“那个,等等。”
江来回头:“怎么了?”
秦郁上也说不清怎么了,回程路上,江来睡了一路,他便守了一路,中途接到钱司壮信息,知道钱家母子已经带着江棠承回公寓在等他们了。
这是他在得知江棠承身世后第一次见到小孩,神经已经从最初的兴奋中平静下来,现在站在门口,竟生出几分近乡情怯的忐忑来。
见秦郁上出神不说话,江来又问一遍:“怎么了?”
秦郁上回神,看了江来一眼又仿佛不自在地飞快移开视线,清清嗓子说:“我跟你商量件事。”
江来听出他语气里的严肃,也认真起来:“什么事?”
“关于崽崽和我的关系……”秦郁上斟酌道,“暂时先别告诉他。”
江来有些意外,照秦郁上这几天的表现,只恨不能在岚城人流最大的广场上包个LED大屏宣布他有个儿子。
怎么忽然怂了?
江来静静地看着秦郁上,忽然明白什么似的,眼中闪过一瞬即逝的笑意,说:“行,这次你做主,你想什么时候告诉他就什么时候告诉他。”
说罢他就要开门,秦郁上又从后面拉住他:“你不问我原因吗?”
江来哥俩好地拍拍秦郁上的肩:“第一次当爹,你紧张,我理解。”
秦郁上被戳破心思,脸上顿时红白交加,不想承认但又无法反驳,感觉自己的智商在江来面前又一次告急,恼羞成怒只能用武力压制,当即从背后抱住江来的腰:“既然有第一次,那是不是还有第二次?”
“什么第二次?”江来假装听不懂,试图掰开秦郁上的手,“松手。”
秦郁上道:“我看过了,没摄像头。”
江来咬牙:“这是关键吗?”
秦郁上却故意收紧:“是不是还有第二次?”
“第二次你个头,起开!哎秦郁上,你干嘛?”
“抱一个,抱一个。”
就在这时门忽然打开,江棠承迫不及待探出脑袋,见到的就是他爸双脚离地被抱着转圈圈的场面,顿时睁大了眼。
门内门外同时安静,三人面面相觑,两个原本仿佛连体婴似的大人咻一下弹开。
江来呼吸有些乱,在江棠承“还能这么玩啊”的注视中,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幸好这时,钱司壮拿着几枝硕大的柚子叶从天而降,把傻愣愣的江棠承挤到一边,对准江来就是一顿操作猛如虎。
“赶紧赶紧,进门前先去去霉运,前扫扫后扫扫,哎哎胳膊也要抬起来。”
江来被迫仰起下巴同时张开双臂,痛苦地享受自家经纪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服务,冒着被叶子戳到嘴的风险艰难问道:“你是不是最近看了警匪片?”
“你怎么知道,你千里眼还是在我身上安监控了?”钱司壮奇道,“我还真看了一部,里面的老大被放出来的时候就是用柚子叶去霉运,我照着学的。”
江来咬牙:“我谢谢你。”
“嗐,客气啥。”钱司壮说着还分两根给江棠承,“崽崽,一起来,给你爸扫扫。”
江棠承给江来扫了两下,注意到一旁被冷落的秦郁上,当即跑过去:“叔叔,我给你扫。”
秦郁上心里那叫一个甜,脑海中只有一条字幕在循环滚动——这是我儿子!这是我儿子!这是我儿子!
他恨不得把江棠承抱起来,大喊一声“乖崽我是你爸”,但在说出口的前一刻却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江来说得没错,他的确紧张。他还记得江棠承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的抵触,他怕江棠承不接受他。
秦郁上只能强行压下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父爱,江棠承说什么做什么,让转身就转身,让抬手就抬手,估计让他脱光衣服出去果奔他都能不带脑子的照做。
江来看不下去,扶额立在一边,钱司壮挤眉弄眼,凑近小声道:“哎呦,这亲爹就是不一样啊。”
钱母做了一顿丰盛晚餐,江来罕见地吃了两碗米饭。吃完饭,钱司壮很有眼力见地把钱母忽悠走了,走之前还狗腿地对秦郁上说:“秦导,不打扰你们一家三口团聚了哈。”
秦郁上淡淡嗯了一声,随即转过头满面笑容地陪江棠承玩拼图看电视,在江棠承拒绝他陪洗澡的服务时,还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只能退而求其次拿着浴巾等在门口。
江来已经没眼看了。
等江棠承要睡觉了,秦郁上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童话故事,用堪比播音员的嗓音声情并茂地朗诵,没十分钟就把江棠承念睡着了。
他搁下手机,替江棠承掖好被角,侧身坐在床沿,而江来则坐在旁边一把椅子上。
这是一家三口真正意义上的团聚,气氛难得温馨,劫后余生的经历更让江来倍加珍惜这一刻,然而有些事只会迟到不会缺席,该来的还是会来。
“我有孩子了。”
秦郁上的声音忽然响起,江来心里一个咯噔,心道完了。
他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脚底抹油刚要开溜,就被秦郁上眼疾手快给按了回去,接着用眼神威胁:你去哪儿,给我坐着。
江来反抗无效,只能无奈地看着秦郁上轻轻拨了拨江棠承翘起的小卷毛,压低声音开始了今日份输出:“我才知道原来我小时候也是自来卷,但长着长着就忽然变直了,我爸也这样,崽崽以后会不会也变直啊,没关系,变直了也好看。”
“哎,闻绍说崽崽下巴像我,的确像哈,有棱有角的。”
“你说这不吃芒果对猫过敏还不招蚊子,这么多相似的地方,我怎么一早没发现呢。”
“哎,我基因可真强大。”
江来:“……”
秦郁上像个操心的老父亲,喋喋不休地念叨,仿佛要把这六年来所有的心在这一天操完。
江棠承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秦郁上没听懂,捣了捣江来:“你给翻译翻译,说什么呢?”
江来没好气道:“还用翻译吗,嫌你太吵了。”
“我看是你嫌我吵。”秦郁上瞪他,“看来我得立立家规了。”
江来笑着靠在椅子里,双手抱臂仿佛挑衅似的眨了眨眼,你打算怎么立。
秦郁上正要说个一二三四五,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闻绍的来电。
他估摸着有正事,便暂时放过江来,走到房间外接听。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听哪一个?”
秦郁上挑了挑眉:“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狗仔拿到的钱大部分都汇到了一个境外账户,我顺藤一摸瓜这么一查,你猜那背后的人是谁?”闻绍顿了顿,“竟然是聂威!聂威平时看起来人模狗样,没想到联合狗仔干这种事!”
聂威干出什么事秦郁上都不会再感到意外了:“那坏消息呢?”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闻绍似乎是舔了舔嘴唇才道:“坏消息就是,聂威知道我们在查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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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西崇地震牵动了全国民众的心。
而在西崇网络通信恢复的第二天,秦郁上和江来参与救灾的视频就被发到了网上。
一时间,有人感叹正能量,也有人质疑摆拍作秀。
而壹心基金会也因为第一时间捐赠和运送物资广受关注。
两人刻意低调,拒绝了多家媒体的采访,就在消息热度逐渐降低时,《文新周刊》忽然发表一篇文章,再度掀起波澜。
《明星慈善,到底是真善美还是假作秀》
本次西崇地震,明星艺人纷纷捐款捐物,这篇文章没有指名道姓,指向性不那么明显,人们普遍认为这只是《文新周刊》另一篇针砭时弊的报道。
文章一经发布便引发热烈讨论,因为秦郁上在本次救灾中最为惹眼,因此被提及的次数也最多。
就在讨论度居高不下之际,某娱乐账号又突然发布了薛晨风的一段采访视频。
视频背景是一处空荡剧场,薛晨风坐在舞台中央一把红色丝绒椅子里,衣冠楚楚地接受记者的采访,以问答方式透露自己转型以来所受的不公正待遇。
记者问:“你所谓的不公正待遇是指哪些?”
薛晨风略一停顿:“我只能说这个圈子里有很多规则,有些摆在明面上,有些不是。如果没有公司高层支持,想在圈里生存是很难的。打个比方,实力差不多的两个人,公司的资源肯定会优先倾斜给有高层支持的那一个。”
“也就是被截胡角色,我可以这样理解吗?”记者犀利地问,“我们都知道,这两个人中其中一人是你,那另一个人是谁?”
薛晨风露出一个苦笑:“我原先是歌手,后来转型成演员。对方的名字我肯定不能说,我只能说他和我差不多同期转型,目前也是个演员,而且在圈内颇受欢迎。”
记者露出一个我懂我都懂的了然表情,继续问:“听说你最近解约了?什么原因?”
薛晨风道:“我其实是被逼无奈才会解约,解约前我的所有工作就已经被迫暂停,解约是我唯一的出路。”
“工作被迫暂停?”记者故作惊讶,“为什么?”
薛晨风再度顿了顿:“原因很复杂,我只能说这并不是我能控制的。”
记者紧追不舍:“是得罪了什么人吗?是不是你刚才说的那个同公司艺人?是他背后的公司高层出手想打压你?”
这一次薛晨风停顿的时间足够长,他微垂着头,搁在大腿上的双手紧紧交握,隐忍的细节拿捏得非常到位,稍微有点智商的就知道他这是默认,而后他才缓缓抬头对记者道:“我只能说在圈里,一言一行都得万分小心,如果不小心做了让别人不舒服的事,等待你的只有被封杀的下场。”
【我草,薛晨风采访里提到的人是谁?】
【跟他同期转型的同公司艺人,自己去姿琅官网上扒拉啊,答案分分钟揭晓。】
【是江来吧……】
【江来出圈的那个红衣造型,我记得薛晨风也去试镜,被抢角色就是那一次吗?】
【我也觉得他指的就是江来,同期转型,而且很受人欢迎,曾经竞争过同一个角色。那江来背后的高层是谁?是那个姓闻的姿琅老板吗?】
【用软件查了一下,秦郁上竟然也是姿琅股东。】
【那就解码了,抢角色的是江来,薛晨风不知道哪里得罪江来,被他背后的高层也就是秦郁上封杀,所以不得不解约。】
【说实话薛晨风实力挺不错的,我还纳闷怎么不红,原来是被打压了啊。】
【秦郁上这也太仗势欺人了吧。】
【感觉我滤镜碎了。】
【带入薛晨风觉得好惨。】
【这都是薛晨风的一面之词啊,谁知道是真是假,江来出道以后往他身上泼的脏水还少吗?】
【薛晨风既然都出来接受采访了,明摆着就是要撕破脸,没证据他会这么说吗?】
【吃瓜,蹲一个后续。】
一时间,#薛晨风被打压#、#江来薛晨风#、#薛晨风怒揭娱乐圈潜规则”纷纷登上热搜。
就在这时,《文新周刊》第二篇报导横空出世,标题吸睛——
《演艺圈同行倾轧何时能休》。
虽然文章用某某演员来代替,但明眼人还是一眼看出,说的正是薛晨风被高层雪葬、被迫解约的事。
【《文新周刊》都发文了,是不是表示薛晨风说的其实是真的?】
【难道真的因为得罪江来所以被秦郁上封杀?】
【这不就是仗势欺人吗?】
【@江来,就因为不小心惹怒你,你就要封杀对方,是不是人啊。】
【@秦郁上@江来,出来解释!】
然而事情到此仍未结束,就在舆论吵翻天的时候,《文新周刊》又发出第三篇文章。
如果说第一篇宽泛地点名娱乐圈所有明星,第二篇暗示性地引导,那么第三篇就直接点出了秦郁上的大名。
《壹心基金会或涉嫌账目造假,论演员秦郁上的多重身份》
文章最后一段是这样的——
【秦郁上出现在大众面前的身份是演员和导演,但他还是姿琅娱乐的股东,同时也是恒英集团目前的负责人。据了解,恒英集团的创始人也就是秦郁上的父亲,正是此次西崇救灾中表现积极的壹心基金会创始人。秦父去世后,恒英集团和壹心基金会都由秦郁上负责打理。
那么,在这多重身份的背后,是否存在利益输送?】
这篇文章发出后不久,聂威随即在微博转发,评论只有两个字:【心痛。】
【什么意思?我知道他在暗示但恕我文盲看不懂,谁能跟我说的直白一点】
【意思就是,秦郁上在娱乐圈混,自己还开公司,公司又关联一个基金会,基金会是要接受捐款的吧,那这捐的钱都去哪儿了,能说的清吗?】
【这么一来的确是很难说清了,那钱是被秦郁上自己中饱私囊,还是进了他公司的账户?】
【建议好好查一查!】
【枉费我还因为秦郁上这次去西崇而感动半天,他就是去作秀的吧,利用自己明星的身份宣传他的基金会,吸引更多人捐钱,最后都进了他自己的口袋。】
【醍醐灌顶!这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文新周刊》爆得好,就要多挖出几个这样的蛀虫!】
秦郁上第一时间对此进行了回应。
秦郁上:【壹心基金会的确是我父亲创办,考虑到网络上的质疑,我将会公布基金会成立二十年来所有的账目,同时请第三方机构进行审计,确保每一笔款项都公开透明。】
然而网友并不买账。
【你确定是审计不是造假吗?】
【这么有钱了还要通过捐款骗钱?】
【《文新周刊》也没有拿出实质证据,只是说疑似啊,这就定罪了?】
【这一波我站《文新周刊》,毕竟从来没有虚假报导。】
【前排围观,让子弹先飞一会。】
【怎么还好意思发微博,利用灾情作秀、打压同行现在还在捐款上造假,赶紧滚出娱乐圈吧!】
【什么第三方审计,就是你们找的托吧,真当我们网友是傻子?】
恒英集团,秦郁上办公室。
发完微博,秦郁上就不再理会,手机搁在一边。
“聂威这是什么意思,连发三篇文章,一篇比一篇狠,他这是要搞死你啊。”闻绍蹭一下从沙发弹了起来,气到手抖,“还有薛晨风,枉我还觉得他可怜想给他牵点资源,要是他试镜的时候能有这一半演技,还能被刷下来?”
对面沙发,相比闻绍的跳脚,秦郁上稳如泰山。
说着说着,闻绍自己也琢磨出不对劲:“薛晨风采访视频刚刚出来没多久,《文新周刊》就发文章,这也太巧了,他们这是打配合呢吧?”
“你才知道?”
秦郁上把火锅店厕所门讲给闻绍听,听得闻绍目瞪口呆:“这老东西看不出来啊,玩这么野?唉不对,我怎么记得阿姨演出那晚,他是带他老婆去的?”
秦郁上脸上浮起一丝讥诮,给出四个字评价:“道貌岸然。”
“这老东西太不要脸了,人前高风亮节,人后寡廉鲜耻。”闻绍嫌恶道,“我现在就曝光丫的,让大家都知道那个娱乐前线就是他在背后操控,勒索的钱都他妈进他口袋了。”
秦郁上慢条斯理泡了杯清心降火的绿茶推到闻绍面前:“你急什么。”
闻绍端起喝了一口,见秦郁上似乎胜券在握,狐疑道:“你打算怎么做?”
秦郁上没说话。
闻绍提醒他:“虽然聂威不是个东西,但的确有手段,先是发一篇文章暗示你去西崇是作秀,降低大众对你的好感,紧接着用薛晨风引出你利用权势封杀同行,让他们对你产生厌恶,最后才暴露真正目的,把矛头对准基金会,让厌恶进一步升级。毕竟前两点还可以洗,但如果账目造假,很可能牵扯出刑事犯罪。”
“这一波攻势下来,大众先入为主,你想澄清可不是那么容易了,聂威可以说已经完全占了上风。”闻绍严肃起来,“如此能操控舆论,聂威这个人的确不简单。”
秦郁上眼神暗了暗。
早在闻绍告诉他聂威察觉到他们的调查后,秦郁上就知道聂威会对他下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更没想到对方会针对壹心基金会,同当年污蔑江怀礼一样,企图抹黑秦霆焕的心血。
秦郁上冷冷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坏事做尽自有天收,我就是执行天道的使者。”
闻绍的紧张顿时化为乌有,“哎呦”一声乐了,坐回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你怎么这么中二啊,还天道使者,你这么幼稚江来知道吗?”
提到江来,闻绍才想起什么似的:“出了这么大事,他怎么没来啊,连个电话都没给你打。”
秦郁上道:“他回平阳老家了。”
“回老家?”闻绍问,“回去干嘛?”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秦郁上没好气道,“我们夫夫的事你少打听。”
“还夫夫。”闻绍酸溜溜地,“肯定吵架了哈哈哈,要不你能不跟着一起去。”
他本意是想暴击秦郁上,谁料秦郁上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也想跟着一起去,但我去了谁看孩子。”
闻绍:……
夕阳西下,平阳县中心医院的家属院。
说是家属院,其实就是三栋六层矮楼围成的一个四方院子,敞开的那一侧原先有个铁门,如今铁门被拆,入口就这样大喇喇地敞开着。
江来走进去,四下看了看,他一出生就生活在这里,所以家属院怎么也有近三十年历史,石灰墙壁在经年风雨的冲刷中鼓起脱落,每家每户空调挂机下都垂着几道铁黄色的锈迹。
此刻正值傍晚,正是家家户户热热闹闹做饭的时候,但周遭却听不到锅铲炒菜的声音,也闻不见饭菜香味,只有角落里传来阵阵垃圾的腐臭。
江怀礼去世后,江来独自一人在这里生活,从初中开始住校,假期也基本不回来,上大学后回来得更少。如今一看,大部分住户或许早已经搬走。
他的心一沉,朝记忆里的那个单元走去,穿过堆满杂物的楼道摸黑上楼,停在三层的一户人家门前,而后掏出钥匙插进了防盗门的锁眼。
江来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他轻轻拧动手腕,钥匙似乎卡了一下而后才向左旋转,随着咯噔一声轻响,门应声而开。
屋内一切陈设如旧,夕阳将熟悉的家具勾勒出暖黄色的光影,时光仿佛在这里静止,这一刻江来只觉得回到了小时候。
两室一厅的格局,上世纪的装修风格,但却布置得井井有条,如果秦郁上在场就会发现,江来公寓家具摆放和物品陈设都跟这里很像。
江来环顾四周,视线落在朝南的阳台上,靠阳台有个书架,上面摆满医学资料,随便拿出一本都比砖头还要厚。书架旁边则搁着一大一小两把藤椅。
每逢江怀礼休息在家,便会下厨做饭,而后父子俩就会坐在椅子上晒太阳看书,悠闲地消磨掉一整个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