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别怕呀,别怕。”有手轻轻拍他的背,同月光一起轻轻哄他:“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陪着你的,不怕啊....”
明明是他一样大的少年,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清朗干净的少年音,关醒心中却陡然涌出一股再难遏制的苦涩酸胀,像是摔倒后手上的伤口终于有人关注,其实本来自己拍拍土就能好的,但如今有人展开自己的手心,心疼的吹气,心中的委屈就再也克制不住了。
一时间,情绪暴涨,心绪再也不稳。
“鹤......鹤禅渡”,关醒喉咙发紧,终于哽咽,滚烫的泪水一起涌出:“我......我好....我好难受啊....好难受啊.....”
他的口鼻紧紧贴在对方的校服上,说的话含混不清,哭的也小声,只有身体在不断抽动,攥着对方的校服像是抓着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珠珠.....珠珠...”手又去摸他的头,一下一下,动作轻柔声音却发紧,像是含着一口悲切:“珠珠,不难受....不难受.......”,鹤禅渡的侧脸贴在关心的额头上,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说着,像是说多了关醒就可以真的不难过了一样。
他后悔极了,即使是知道关醒早晚也要面对真相的,他也后悔,他不该去带关醒出去吃饭的,他不该的,现在关醒这么难过,都是他的错......
在苦难的生活里待的久了,好像再大的苦难也不过是一滴形状大点的水滴,很快就和其他苦难汇集在一起,溶进了生活里。
关醒被父母强硬着掰开嘴灌下了一肚煎熬苦水,然后任他自我消化,关醒吐得力气都没有,只好带着着一肚恶心,摇摇晃晃的继续混沌下去。
坐在教室座位上,先将手伸进抽屉里,果不其然,从中摸到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关醒抽出来一看,是一个熟悉的牛皮纸袋子,打开一看,是一盒包装好的烧卖还有一盒巧克力牛奶。
昨天是什么,关醒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小猪包和咸粥。
他将早餐收起来,然后转头往后看,对方的同桌不好好早读正在同他讲话,一脸眉飞色舞,说的不够尽兴,正要凑上去,就见人支起书遮挡在中间,皱着一点矜贵的眉头,向外斜身。
像一朵贵气娇弱的玫瑰,经不得一点风吹雨打的骚扰。
关醒不由的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个狼狈的夜晚,他让鹤禅渡住进了他们家,挤在自己那张狭窄的床上,彼时的关醒已经哭的已经快要背过气去,只记得自己后背贴着对方的胸膛,很暖和,然后就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
肯定是不舒服的,关醒现在想起来既觉的羞赧懊悔,又觉得抱歉,不知道那天晚上自己有没有压坏他的花瓣,如果有,那罪过可是真的大了。
等回过神来,关醒才发现对方已经发现他了,正在看他,这一回倒是不皱眉了,眉眼舒展,嘴角含着一点笑,上面的唇珠轻盈欢畅。
关醒又猛然疑惑,对方为什么要叫自己珠珠,这个听着就矜贵、娇气他自己叫可能更合适吧。
对方伸手做出了一个吃饭的动作,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眼神故作凶狠,是在提醒他:快点吃饭,我看着呢!
关醒被鹤禅渡惯了好毛病,以外他都是不吃早饭的,暖饱思□□,他觉得吃得饱不利于早上学习、思考,会让人犯困,可没办法,鹤禅渡带的早饭实在的太香了。
第一天的时候,关醒摇头,不看对方失落又有点哀求的眼神,但对方不放弃,张口拒绝的时候,对方猛地把桂花糕塞进他嘴里,软绵绵、热腾腾、微香甜的口感从关醒的牙齿、舌头一直俘获到他的胃。
“好吃吧?!好吃吧?!”对方支着下巴,满意的看着关醒糊住的嘴巴,邀功一般笑得得意,又停不住作恶的去捏关醒的撑的圆圆的脸颊:“我都尝过了,把最好吃的给你带来了!”
他确实如他所说的,之后的每天把自己觉得最好吃的都热气腾腾的带给了关醒,比关醒还要了解他的口舌和胃,于是关醒的胃就比养刁了,早上不吃早饭就饿得慌。
他想硬气的不吃,结果没忍住,在第二节 课的时候,拆开了巧克力牛奶,满意的喝了一口,还趁着英语老师转身板书的时候咬了一口烧卖,已经凉了,但依旧好吃。
然后就在要吃下一口的时候,被正在监督学生读英语课文的MISS杨请了出去。
.......完美社死!
关醒站在楼道里,内心羞愧的不行,又感觉新奇的不行,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被请出了教室,站在楼道外面。
他完全没有经验,不似其他学生的扭捏迟疑,他面色平静,动作利落,直到站在楼道里看着校门外的梧桐树,他才反应过来,哦,我被罚站了。
看了一会儿梧桐树,没等三分钟,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怒斥:“你也给我出去!”,关醒侧头去看,没一会儿,里面大步流星出来一个人,是泰然自若的鹤禅渡。
他迎着关醒诧异的眼光,极其自然的走过去,同他站在了一起,眼睛顺着关醒的之前看的方向张望:“你刚刚在看什么?”,语气轻松。
“你怎么出来了?”
“哦,我上课做物理卷子,她看见了,就让我出来了。”
“你故意的?”
“你怎么知道?”
“刚刚猜的,现在知道了。”
.......
“关醒”,胳膊肘被对方戳了戳,关醒听见鹤禅读阴森森的语气:“你最近好像变聪明了啊?”
关醒不同他废话,往旁边拉开一步,打破砂锅问到底:“别转移话题,跑出来干嘛?闲的?”
对方许久不说话,只是跟着关醒移了一步,就要挨在他身边,手也不安分,去拧关醒的腿侧,力道不轻不重,关醒还没生气,他先气的扬眉,说话也气闷:“关醒,你故意的,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是来陪你的吗?”
有一瞬间关醒很想去看他,有点不敢去看他,因为刚刚他的心跳突然错了一拍,像被猫舌头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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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最近关系近了,旁人都看出来了,张云情抓着关醒不放,问他和鹤禅渡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还问他和男神近距离接触感觉怎么样?
关醒装傻:“瞎说!我恨死他了,他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第一!”
张云情小狐狸一样眯了眯眼睛,用夹子音道:“哦?我今天的早饭还没吃,醒醒哥哥你能不能把你的巧克力面包给我吃呀?”
“........”
张云情看着对方一脸若无其事的左右四下打量,一副没听见她说话的样子,顿时明白了,冷哼一声,撒开手没好气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关醒你个没见过市面的!人家用几袋早餐就把你拐走了!”
看着张云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关醒又好气又好笑:“你不是向着你男神的吗?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老人家的胳膊肘终于往我这边拐了?”
张云情这姑娘嘴上不着调,但心里门儿清,她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样子:“我是挺吃他的颜的,但我和他认识多久,和你认识多久?我还见过你穿开裆裤的样子呢?这能比?你和我说老实话,他是不是在追你?”
关醒死撑着摇头,一脸惊恐:“怎么可能,别胡说了!”
不亏是穿同一条小裙子的,张云情薄眼皮上下一扫,无语的深吸一口气:“行了,我知道了,我没别的啥要和你叮咛的,但是关醒,”张云情紧紧盯着关醒的眼睛,神情肃穆:“就算他是女儿国国王,你也得像唐僧一样给我把持住了,不能轻易松劲儿,好歹熬过高三这年,知道不?!”
关醒听懂了张云情的弦外之音,实验中学对待高中生早恋都差点儿拿出浸猪笼的手段,基本就是老师谈话、叫家长、停课一条龙,若是同性早恋,还不知道是什么下场,估计也是开了实验中学的先河了。
但他觉得好笑,自己又不会和鹤禅渡在一起,两个男人在一起,虽然他是弯了,但想着就起鸡皮疙瘩。
放学的时候,鹤禅渡等他一起走,关醒收拾着书包,问他:“你不用老等我了,咱两又不顺路,走到学校门口就得分开,你家住的这么远,你就先走呗!”
他还是受了张云情那番话的影响。
鹤禅渡不为所动,语气淡然的扔下了个惊天地雷:“我忘了告诉你,我搬家了,就是你家对面的小区。”
关醒错愕,好久才找回声音:“怎么...怎么突然想要搬家了?”
鹤禅渡低头帮关醒把文具收到文具盒里:“之前住的太远了”,他皱着眉头,语气嫌弃:“干什么都不方便,下山就要十分钟,浪费太多时间。”
然后把收拾好的笔袋献宝一样捧到关醒面前:“现在好了,住的近了,我就有更多时间学习了,不会题还能去找你问,真好!”
......
真!不!好!关醒内心无能狂吼,他什么意思?还来问自己题?明眼人都知道他的脑子比自己好吧,他不会真的像张云情说的那样,是在追他吧?别了吧!自己扛不住啊,万一真的没把持住,张云情不得把他撕了啊!
或许是关醒长久的沉默和眼神中的惊恐让鹤禅渡起了疑,他太会闻味找食,弯下身子,去找关醒下意识藏起来的脸和眼睛:“关醒,你今天有点不对劲。”
关醒强笑着打哈哈,将脸躲远了:“没有啊,你感觉错了吧。”
鹤禅渡根本不信,眼眸渐沉,红唇微抿,脸一点点凑近他。
看着那两颗照的自己无处遁形的琉璃瞳仁,嗅着鼻端越来越清新的气息,关醒撑着后桌的手臂开始颤抖,已经躲无可躲,他只能紧张的看着对方,眼睛不自然的眨着。
不等他张口糊弄,耳朵忽然一痛,是被鹤禅渡揪住了,接着耳垂就遭了殃,被对方不轻不重的碾捏着,又麻又痒,摩擦带来的热度烧的他整张脸都发红,他想躲又躲不成,对方不松手,一动耳朵就扯着痛。
“鹤...鹤禅渡.....”他像被揪住耳朵的兔子,怕痛,只好可怜兮兮的用手去拉鹤禅渡的手。
鹤禅渡面目沉沉,不仅不不撒手,还脸凑的更近了,侧头对着关醒的耳眼说话,灌着冷气,一字一句:“不管是谁给你说了什么,你要是因为这个不理我了,关醒,我就把你这好赖不分、什么都听的耳朵咬下来凉拌...你试试....”
关醒不想逝世,他看着对方渐渐移开的唇,从即将关闭的唇中窥见了森冷寒光,他是见识过它们的厉害,咬下去又痒又痛还会留印子,无比恐怖,他知道对方不会真把自己的耳朵凉拌,但他不想被要的满耳朵都是青紫牙印。
“好了”,看见关醒听进去了,鹤禅渡最后再轻轻揉了揉了耳垂放下了手,勾起和善灿烂的笑,很满意的样子:“一起回家吧!”
......
鹤禅渡把关醒送到小区门口还不停,还要送到楼下面,关醒连忙制止:“你该不会还要把我送到家门口吧?”
对方一声不吭,一脸无辜的样子让关醒觉得他就是这么打算的。
“不用了,你快点回家吧,我也回去了.....没事的,真的没事的”,关醒朝鹤禅渡安慰一笑,他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珠珠,要记得给我打电话。”像是害怕关醒拒绝,他垂下眼帘,眸子中带着点不甘心的祈求,急切的补充:“或者发微信也行,不麻烦的,睡觉前就可以了,一句晚安就可以了,好吗?”
他总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人前叫他关醒,却在人后只叫他珠珠,吐字的时候就像是吐出了两个莹润的珍珠,清脆的坠下来,却又被他接在手心里,发出柔软的声响。
很好听,好听到他说什么,都让人不自觉的想要答应。
关醒难以免俗,难以坚持太久,被蛊惑着点了点头。
关醒没在家门口犹豫,已经可以预想到里面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他打开家门,换好了鞋子,转过玄关,看见了一览无余的客厅,还有坐在不同地方的两人。
气氛凝滞,物品杂乱,不难看出在此之前发生过什么。
关醒当没看见了,转头往自己卧室走,却被叫住了,是许久未在家里见过的关铭华。
“儿子.....你..... 爸爸回来了....”
关醒闻言脚步一顿,缓缓转身去看,看见了从凳子上站起来的关铭华,他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几步,强笑着同关醒说话,面色却青白难看,他本来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关醒冷漠的脸,更无措卡壳。
“关铭华,你叫关醒干什么?怎么?还要扮演好爸爸的角色,你还嫌把关醒恶心的不够是吧?!”刚刚经历过一场大吵,都两败俱伤,盛新雪仗着还有余力,鄙夷讥讽,绝不肯落下风。
关铭华没空去理她,他已经早早就从盛新雪那通言辞激烈、深恶痛绝的电话中的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开始是不肯信的,可关醒电话不接、微信不回,让他终于明白没人骗他,自己的亲生儿子是真的亲眼目睹了自己出轨的过程。
除了为人父的脸皮被撕扯弃在地上,任人踩踏唾弃的羞耻以外,还有为人父对不起骨肉的满心愧疚、不知如何是好的手足无措。
他被这种铺天盖地涌来的羞愧、难过以及恐惧淹没,丧失了一个38岁成年男人应该有得担当,竟然不耻的躲避了几天,直到今天才又勇气回到这个拜他所赐已经满是裂痕的家里。
“是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这个家....”关铭华不自觉地佝偻的着腰,脸上已不见曾经的意气风发,不过短短几天,鬓边已生出斑白,他语气祈求、眼神殷切,一脸的悔悟至极。
关醒沉默不语,他看着坐在不同地方,距离恨不得八仗远的对方,不似往日里合家出去吃饭的体面、和谐,如今一切假面被撕下来,这个家的腐臭、糜烂终于原原本本、彻彻底底的摆在了他的面前。
遮的太好,也烂的太久了,以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里面附着了一层绿油油的蝇虫,不够吃了,用网眼齐刷刷看着自己。
关醒胃里翻涌的厉害,他实在坚持不住,不想再听关铭华情真意切的忏悔和想要再回归家庭的决心了,回归了有什么用?盛新雪厌恶他也连带着一起厌恶自己,这个家早就名存实亡了。
放弃吧,早就没救了.......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离?”关醒沉静的打断了关铭华发誓会对他们更好的话,直接了当。
“醒醒......”关铭华的嘴还可笑的张着,像是被打了一闷棍。
相比于关铭华的震惊,盛新雪稍显冷静,但同样一脸复杂的看着关醒,哑口无言。
关醒继续往下扔炸弹:“我先去学习了,我跟谁都行,你们自己商量吧,不用带上我了。”
一阵巨大的轰鸣过后,这个家彻底塌了,不剩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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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放学的时候,曹威宁给两人留了作业,一张A4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有关物理的报刊书籍,让两人没事了回去看看,关醒在电脑上搜了好久,有几本根本搜不到。
他一一记下名字,刚放下笔,手机铃声就响了,关醒装作没看见,但对方好像知道关醒是故意的,打个不停,手机震动着在桌子上转圈圈,很像对方在那头走来走去,皱眉不爽,一遍又一遍按电话的样子。
关醒叹了一口气,在手机跳脚着要摔下去的时候,接了起来。
“关醒,”那头瞬间响起气呼呼的声音:“ 你怎么这么久才接我电话!”
“我刚刚去洗手间了”关醒随便诹了一个理由。
“你骗人,”对方根本不信,声音闷闷的,像是感冒了一样或者带着小熊头罩:“你就是不想接我电话......”
关醒捏了捏眉心:“鹤禅渡,我接你电话了,你不会就是要和我说这些吧?”
那头终于想起来了,继续蔫蔫道:“老师给的清单你看了吧,好几本都没有,我觉得咱们需要去一趟市图,你觉得呢?明天怎么样?”
关醒本来就是打算去图书馆的,他也本来打算一个人去的,但听见听筒那头有气无力的声音,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一只垂下头的玫瑰,费力的张合着花瓣说话,可一张口就掉一片花瓣,没说几句,枝干底下已经落了薄薄一片,但要说的话还没说话,只能欲哭无泪的看着一地凋零,更蔫巴了。
关醒心里也不是滋味,可他没品明白那种半苦微涩的味道,嘴巴就先一步诚实道:“可以。”
比他心脏果决多了。
“那就这么定了啊!”对面几乎下一秒就说道,声音猛然扬了起来,和他骤然飞扬的眉一样,含着遮盖不住的笑和得逞:“不可以反悔了啊!明早九点,我在你家楼下等你,不见不散!”
话落,那头的电话就挂断了,像是唯恐关醒反悔一样,只剩下一声比一声长的嘟嘟声。
关醒愣过三秒,才放下了手机,什么感觉呢,像是一种被对方拿捏了一样,他的诡计多端和小心思全设计给自己了。
早上八点多,关醒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收拾好,打开门去客厅,破天荒撞见盛新雪从厨房里出来,打扮十分新奇,围着围裙,还端着一叠小菜。
“醒醒,起床了,那洗漱一下就过来吃饭吧!”她招呼关醒。
关醒顿步,看着她嘴角挂着的那一抹微笑,几乎是在下一秒,全身的感官都深深的打了一个寒颤,像是接受不了这种恐怖一般,接着又打了一个。
这简直比看见贞子从电视机里爬出来还惊悚!
关醒之前不吃早饭的习惯是遗传自盛新雪的,一半是她从来不做,另一半则是因为她认为吃早饭和吃的过饱都不利注意力的集中,会让人困倦,浪费早上的大好时光。
“快点呀,醒醒。”
关醒回过神了,看见桌子上热气腾腾的一桌,唯恐闻见就被毒倒一般,向后退了几步:“不用了母亲,我早上要去图书馆,时间要来不急了,我得走了。”
言罢,不去看盛新雪凝滞在脸上的笑容,躲近了洗手间飞速洗漱。
最近,父母对他的关注异常增加,刚刚起床他还收到了关铭华的微信,问他明天有没有时间,想带去一起出去玩,关醒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为啥,估计是准备离了,开始盘算他了,在他身上各显神通。
关醒逃似的从家里跑了出来,刚刚冲出楼道,就差点撞进一个人的怀里,瞬间,熟悉的清新气味扑面而来。
是鹤禅渡,带着一身清晨的初冷。
对方握着他的胳膊,帮他站稳,关醒抬头逆光去看,看不清原本深俊的眉眼,只有饱满的唇像月牙一样,泛着水红红的润光,然后轻轻张开一点小缝,便是一口含着笑的唇红齿白:“珠珠,早上好呀,吃过早饭没?”
关醒看着那玫瑰花瓣似的红,坦诚的摇头,于是那笑容就更明亮了,声音里满是得意:“我就知道,我们一起去吃吧,我知道一家店,味道可好了!”
鹤禅渡一看就是富裕人家的孩子,譬如说他贵气的长相、矜贵的气质、骄恣的行事作风,但他有时候又很不像个钟鸣鼎食的人,譬如现在,他拉着自己满大街胡跑,然后坐在在人家早茶店门口的小板凳上,一边翻菜单,一边给关醒讲是如何好吃,一边在点单本上狂记。
关醒不懂,看见他恣意的笑模样,想起很久之前第一次见他的样子,从衣服娇贵到头发丝,周身清冷活气不沾,就连现在弯弯翘翘的睫毛以前都疏离的垂着,目中无人,因此如今他这个样子,关醒觉得真实又不真实。
半个小时后,两人坐在大厅里,和一群侃大山的大爷大妈们一起吃完了一顿早饭,然后又带着一身虾饺的味道,去了图书馆。
周六早上的图书馆,人竟然不多,两人在门前的机器人那里问到了路,很快就找到了物理期刊的阅览区。
市图的书架是实木做的,又高又稳,从书架的缝隙中穿过就像是走在森林的树木间一样,静谧又畅快,关醒拿着手里的清单,一遍走,一遍抬头找,鹤禅渡就紧紧跟在他后面,像怕自己被弄丢一样。
“你别跟着我了,不是和你说了吗?你去那边找啊。”关醒压低了声音,转头对鹤禅渡道。
鹤禅渡不为所动,他低下头,指了指旁边的书架,声音也低低的,像不乐意的乌云要下雨:“我不要,这里书架这么高,你要是拿不着书,我得帮你拿。”
关醒脸黑的要死,他招了招手,对方眼眸一亮,乖乖的靠近凑过去,结果就被捏住了脸颊,狠狠的。
“珠.....珠.......”对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话都被关醒的手扯的含混不清。
“什么意思,嘲笑我个子比你低?”,手下的肌肤肉没自己多,但胜在细腻光滑,关醒往外扯了扯,感觉对方像只只能鼓一边气的青蛙,眼睛里含着湖里的水,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
对方摇头,眉可怜兮兮的皱着,眼睛剔透的像琉璃,没一点掩盖着的情绪,就是委屈,脸上的肉随着摆动蹭着自己的指尖,热热的,从指尖带着麻意一直传导到关醒的左心房,心房一道酥麻电击,电的关醒眼前一花,恍惚间看见了那个穿着鲜艳红裙,眉眼野性灵动的鹤禅渡,不过冷冷一笑,就是颠倒众生、雌雄难辨的风华。
关醒被吓得连忙松手,不敢看对方的眼睛,转身就走。
可鹤禅渡什么都不知道,跟在关醒屁股后面讨价还价:“珠珠,这不公平,你捏我的脸,我也要捏你的.......”
关醒哪有空理他,直到做回了位子上,他还嘟嘟囔囔,很不满意一样。
关醒翻着手下的书页,企图用里面冰冷晦涩的文字来打断对刚刚情形回味,然后又想起了张云情说的那番话,嘴里恨不得念金刚经、清心咒。
鹤禅渡要和他说话,身体刚刚贴近一点,关醒就往外躲,用书遮脸:“好了,你不要和我讲话了,我要学习了。”
他现在就是被骗进女儿国的唐僧,他得冷静,他还有上西天取经的大业要完成,绝不能折在这里。
鹤禅渡看着对方振振有词、满头大汗的紧紧盯着桌子上放反了的书,心里笑得要死,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脸这么好用,关醒是个小色胚,装作不看,瞳孔却地震的样子可爱的鹤禅渡想亲亲他的眼皮。
不行,他得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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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禅渡破天荒的没有打扰他了,也翻开自己面前的书去看,关醒终于松了一口气,悄咪咪的把面前的书摆正了,一页页飞快的扫过。
图书馆又大又安静,躲在油墨的香气里,只有晌午的日头刚出来骚然人,好在阳光不刺不晒,一点点升高了,通过干净的玻璃,落在大桌上,关醒顺着光的指点,读完了一个章节。
眼睛有点累了,他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侧头一看,才发现这么长久的安宁是有原因的——鹤禅渡头枕在胳膊上,面朝着自己,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