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宸擦去掉在眼睫毛上的冷汗,随手寻了块尖锐的小石头。在没有指南针和向导的情况下,他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方法辨认方向。
“方哥,我来。”曲文星狗腿地接过方宸手里的小石头,刚要在墙上刻下标记,却发现墙壁上已经有了许多交叠的划痕。
曲馒头蹭蹭地跑了过去,惊呼道:“方哥,你看!”
方宸眉头微蹙。
初看以为只是天然形成的裂纹,可靠近了看,才看清那些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都是人刻下的标记。
“...这里,到底困死了多少人?”
曲文星揉着下颌,凑近了瞅那些歪歪扭扭的刻字,几乎像壁虎一样趴在了墙上。
“啊,真的好多血。”
刻痕凌乱,暗色血迹已经被氧化,和岩石表面融为一体,像是一张用人血做的漂亮壁画。
可惜,如今血液与岩石的完美融合,更衬出当年垂死挣扎的惨烈。
曲文星挠了挠下巴,摸不着头脑。
他背着手在原地转悠,焦急地走来走去,可他脚步一顿,忽得趴在了地上,盯着一小块地面。
方宸即刻注意到了曲文星的异常。
“怎么了?”
曲文星从兜里掏出一只碎裂的小瓶,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声果然如此。他小心翼翼地洒在那堆刻纹血迹上,生怕手一抖,浪费了半点液体。
不过十秒,幽幽的荧光蓝色从那堆刻纹中冉冉升起,蓝色很深,几乎接近了黑色。
曲文星苦着脸看向方宸,而对方也正在等一个解释。
曲商人用指尖戳了戳瓶身,说道:“这是氯-35显影剂,氯-35的浓度越高,颜色越深。听说很多旧时代的人身体里都有可能存在这种东西。不过,咱们现在进化了,已经不会有这种东西了。我...刻意留下来当古董,坐等升值的。谁知道,它刚刚摔碎了,洒出来了,但是却显色了。”
方宸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也就是说,这里,是旧时代留下来的根据点?”
曲文星默默点头,脸上的表情很是惊悚。
“方哥,我们是不是...闯进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了?”
方宸撑着地面起身,踉跄半步,扶着墙,半阖了眼,再抬眼时,表情已经恢复到了往常的模样,镇定又冷傲,看不出半点虚弱。
这让慌张的曲文星和忧心忡忡的夏旦放下了一大半的心。
“这个显影剂,你有多少洒多少。我们顺着最重的痕迹走,省去探路的麻烦了。”
曲文星惊悚地抱住小瓶,失了智的怒吼:“方哥,这玩意儿好贵!十八个贡献值呢!”
方宸淡淡一瞥,曲文星立刻双手举过头顶:“...但是如果方哥需要,八十个也不心疼。”
方宸抬眉:“那都拿出来吧,你不止一瓶吧?”
曲文星下意识地捂紧口袋,对上方宸戏谑的表情,才知道自己又被诈了。
他认命地掏掏口袋,把三瓶显影剂拿出来,一人手里塞了一瓶,眼角隐约闪烁着委屈的水光。
他的钱。
这都是他的钱。
显影剂效果果然显著,几人没有再走回头路。
他们在黑暗的甬道间横冲直撞地探路,直到三人手里的显影剂见了底,再也倒不出一滴来。
夏旦从包里拿了瓶医用溶剂倒了进去,可发现,稀释以后的显影剂已经不起作用了。
她求助地看向方宸,只见后者随手丢了瓶子,抱臂,细长的手指轻叩手肘。
“指望不上科技,那就用最原始的方法吧。”
曲文星有种不祥的预感,问:“方哥,不会是...”
方宸看他,眸光藏着理所当然的笑:“排列组合试错法,去吧。”
曲文星苦着脸:“方哥,你让我跑步,不如杀了我。”
“那你用电子探路也行。”
“方哥,不开玩笑了哈。没有向导在,我的电子连直线都飞不出去。再说,我的能力差到年年吊车尾,进工会的名额还是我交易来的...”
曲文星为了推脱,连老底儿都掀了。
方宸眼眸轻抬,含笑的视线轻扫他鼓鼓囊囊的口袋,慢悠悠地笑:“你身上似乎还有别的宝贝,嗯,让我看看...”
曲文星捂紧口袋,怒吼:“方哥,我这就去了!”
动他可以,动他宝贝,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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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宸靠坐在原地,手臂懒散地支在膝盖处,指尖的电子慢慢悠悠地逛了回来,与它一同出现的,还有跑得半死不活的曲文星。
曲蘑菇嗓子干得冒烟,连话都说不出来,一个踉跄扑到了方宸的身前,正在金鱼搁浅式翻白眼。
“走不动了?”
“极限了...我要窒息了...”
方宸也没再逼他,只淡淡应了一声,随即抱臂靠在墙壁上,垂了眼,思索着出路。
这里大得令人吃惊,再这样继续探索下去,恐怕还没找到出口,他们就先体力不支而倒下了。
既然是路,就一定有指向标。那么,前人是靠着什么走出去的?
骨缝间又是一阵巨浪卷滩似的疼痛,方宸没出声,只呼吸颤了一颤。他阖着眼帘,幽深的夜色藏起了脖颈漫起的一层薄汗。
他不想让对面两个人徒增担心,于是起身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背对着他们,安静地咳了两声。
夏旦正忙着给曲文星灌营养液,忽得若有所感,她担心地向后看去,‘蹬蹬’地跑了过去。
方宸只微微侧了脸,声音微哑。
“怎么了?”
夏旦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指尖触碰到了方宸湿热的手腕,才恍然发觉他又开始烧起来了,而且,一股强烈的晕眩感自指尖传上大脑,夏旦扶着额头,担忧地看着他。
方宸抽回了手。
“我没事。”
夏旦用力摇摇头,双手在包里翻找,把最后一瓶高级营养液递了过去,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担忧。
“不用。”方宸没有接,示意她放回口袋里,留给自己。
夏旦很坚持,双手就那样用力地擎在空中,倔强地盯着方宸。
方宸拗不过那只雪白团子,只好抬手抓起那支药剂,昂头尽数倒进了嘴里,抹了把唇边的药渍。
瓶口朝下,表示自己一滴没剩。
夏旦清澈的眼睛很亮,而后,高兴地回到曲文星的身边,颇有兴致地给他按摩着僵硬的小腿。
曲文星被大力一捏,一声杀猪似的叫喊。
“夏旦,我没惹你,你轻点,轻点...方哥,你来救救我!!!”
“我哪有办法。”方宸右手扬了扬营养药剂的空壳,声音带上了隐约无奈的笑,“你自己解决。”
曲文星绝望哀叹,嘴被夏旦温柔又好心地堵住,他疼得直哼哼,声音跟蒲扇翅膀的小飞虫一般。
方宸唇边的笑还没淡去,眼前忽得蒙上一层黑。晕眩如同海浪翻覆,头重得几乎要支撑不住。
他知道自己已经接近了极限,再多高级营养剂也没办法短时间内完全恢复他的气力了。
方宸也不惊慌,只冷静地摸着墙壁,以抵抗晕眩,慢慢地坐了下去。可,不经意地,一块岩石自墙上被刮了下来,滚落在地,声音细碎得很隐秘。
方宸的视觉减弱,听觉反而增强了不少。
他右手轻摸地面,轻易地寻到了小石头跌落的方位。
那岩石的材质很脆,在指腹间被轻易揉搓成粉。他抬起手臂,放在鼻尖嗅了嗅,只有陈腐的气息,其它的也分辨不出来了。
方宸稳了稳声线,问道。
“...有袋子吗?”
两人齐齐回头,夏旦扶着气喘吁吁的曲文星走近,仔细观察着方宸手里的粉状物。
饶是见多识广的曲文星也认不出来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岩石怎么会变脆?是腐蚀还是什么?”
面对毫无常识的浴霸大佬提出的刁钻问题,曲文星竟然被问住了。
他只对钱感兴趣,其他换不来钱的社科知识他毫不关心。
他看向夏旦,而对面的学渣更是一脸懵逼。
三人面面相觑,场面安静得有点丢人。
“行吧。”
方宸慢悠悠地从兜里掏出匕首,刀锋准确地比着那抠出来的凹槽。忽得,他眼眸一凝,手腕灵巧一转,力道沿着刀背尽数传递了过去。
墙壁的岩石即刻一寸寸断裂,像是掀开尘封的砖瓦,露出底下纵横有致的墙体支撑来。
人造的管路像是笔直的凹槽铁轨,呼啸着伸向远方。
“天呐,这些地下墙体居然是人造的吗?!谁闲得没事干下到这么深来挖洞玩?!”
曲文星咋舌,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方宸思忖半刻,抬手指着墙体支撑的延伸方向,向着二人简单讲解了他的方案。
很简单,三个字。
“沿路,砸。”
能用暴力拆解的地方,废脑子干什么?
曲文星先是敬佩地‘呱唧’双手,随即,绝望地眼冒金星。
他抱着最后一丝期盼,水汪汪地看着方宸,小嘴抹了蜜似的讨个饶。
“方哥,我知道,以你的性格,肯定是宁愿自己流血也不愿意让弟弟妹妹们流汗,对吧!”
“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方宸悠悠转过头,把自己手中的匕首丢了过去,撑着墙,淡定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曲文星:“……”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因为他们可以明显察觉到温度降低,低到皮肤表面的绒毛都在微微战栗。
快要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又跑了那么久,出了那么多的力气,曲文星这次是真的差点累吐。
他倒在路口,抱着方宸的大腿,翻着白眼大口喘粗气,说什么也不肯再走一步。
夏旦不解地打着手势。
‘明明你就砸了两下,其他的都是方宸哥哥砸的。为什么会累成这样?’
“你个天生怪力的小丫头懂什么累...”
曲文星趴在地上狂流汗,身上黏糊糊的,合着地下的腐臭味道,他感觉整个人都要尸化了。
方宸环顾四周,皱了皱眉。
这里有些过于安静了,安静到近乎死寂。若是出口,不该这么沉寂才对。
他轻轻摩挲食指上的戒指,慢慢抬起手臂,将手放在墙体上。
指环似有涟漪,像是丝缠,道道收紧。
竟然会有呼应。
方宸神色更加慎重。
这里,绝对与哥哥的过去有关。
夏旦仰起头,看向脸色难看的方宸,她抿了抿嘴唇,抬起双手抓着方宸的手背轻轻摇晃着,似乎在问自己可以帮什么忙。
方宸丢掉手里卷了刃的刀,藏起血肉模糊的掌心,半蹲着,跟夏旦平视。
“我听龚霁说,你的共情力很强。是必须要接触才能感知吗?”
夏旦点点头。
‘直接接触可以完全感知,如果不碰的话,只能很勉强很勉强地感受到一点点。有时候会出错的。’
方宸轻轻攫住她的手,放在那扇墙体上。
“能不能试着...感知里面的情绪?”
夏旦充满干劲地点点头。
那道墙上有几道横七竖八的裂纹,有门的轮廓,很破旧,缠着隐隐约约的枯藤,绕在半圆形穹顶。即使是老去的枯藤,也算是黑暗里唯一的生命力,诱人得像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
夏旦闭上了眼,拼尽全力去捕捉那些藏在腐朽空气中的情绪碎片。只一会儿,她的脸上出现了困惑和不解。
方宸蹲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问道:“感受到了什么?”
夏旦从怔怔出神中被喊了回来,她回望着方宸,打着手势,比了两个字。
‘幸福’
幸福强烈到隔着空气都能嗅到蜜糖的甜腻。
这让她想起了在外面流浪时,大家一起敲着碗讨饭时的高声欢笑。
很纯粹,很干净。
“那我们还等啥?!这肯定就是出口了!”曲文星嘴上都干得起了皮,嗓子也冒烟,说完,连滚带爬地就要冲进去。
方宸蓦地伸出手拉住了曲文星,可手上的力道不足,只虚虚抓了一下,曲文星却直接向前跌了一个狗啃泥。
在这样疲累、崩溃的情况下,曲文星实在是没办法再压抑心头的恐惧和焦灼,又气又怒。他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双手用力捶打着地面。
“你干嘛拦我!!!我已经受够呆在这个鬼地方了!!!”
话刚说出口,后脑勺被夏旦清脆地打了一巴掌。
曲文星震惊回头:“??连你都敢打我了?!”
夏旦又呼了一巴掌,双手互拍,诚恳地解释道,这是温凉哥哥教她的绝招,说不过就动手,有奇效。
曲文星失智也就失智一会儿。
他揉了揉脸蛋,双手插进了发丝里,小蘑菇脸蛋被揉成了多边形,极力压下心底的烦躁,老老实实地坐在地上,垂头丧气地拒绝说话。
方宸眼前的事物已经模糊成了黑白灰三色,眩晕翻搅着看不清。他干脆闭上眼睛,抱臂靠在墙上,淡淡道:“只有被圈养的猪才会感受到纯粹的快乐。你要去猪圈里等着被宰?”
“嗯,方哥说得对。”曲文星的声音听上去不太稳定,“那我们,换一条路走吧。”
许久,都没听到方宸回答,却听到了匕首撬墙的叮当声。
曲文星惊恐地抬起头,看见方宸的背影稳稳地站在那里,手臂肌肉绷得很紧,正用力砸向那堵看上去牢不可破的墙。
那人血肉模糊的手握着匕首,湿热黏腻的血迹一滴滴地落下,像是钟乳石洞里累月落下的陈年旧雨。
那人动作迅疾果断,目光坚若磐石地望着那扇门,以一股无人可阻的气势劈墙裂石。
黑暗中,曲文星看不清方宸的表情,只能看见那一双冷静而偏执的眼瞳,像是疯狼。
‘轰隆’一声。
墙上那门形暗纹被方宸硬生生撬开一个缝隙。
方宸扶着墙大口喘息,血手印像是嵌在了墙上。
他回过头,想要说什么,曲文星却双手双脚地爬到了远处,缩在墙角,失声吼道。
“我不要进去!!我不想死,我...我努力活到了现在,我不想为了...你的事被牵连进去!!方宸,我没做错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陪着你死在这里?!”
方宸似乎怔了一怔,但脸上那极淡的错愕瞬间褪去。
他走向夏旦,微微弯腰,说了什么,然后自顾自地走进了黑暗里。
甬道里安静到能听见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曲文星抱紧了被丢弃的自己,朝着夏旦闷闷地说着:“他走了。夏旦,他抛下我们走了...我早就知道,伪善的人比坏人还要恶毒。他假装一副处处为我们好的样子,实际,根本就没有在意过我们。人活着还是要靠自己,善良这种东西,在生死面前一文不值。夏旦,我们快死了...”
他绝望地掩面,碎碎念了很久。
哭嚎还没尽兴,手却被夏小丫头执意掰开。
“我都要死了,哭一哭还不成吗?”
曲文星满脸的泪,委屈地看向夏旦。
夏旦歪了头,似乎很疑惑地看着曲文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哭。
小丫头用手背替小蘑菇耐心地擦了擦眼泪,笑弯了眼。
在她身后,黑色长靴重回视野,方宸高挑的身影自黑暗中出现,手中拎了两只冰凉的溶剂瓶,那瓶子看着很熟悉,像是从夏旦那里借来的。
曲文星脸上泪痕犹在,面前忽得飞来一小瓶水,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方宸将其它的水递给了夏旦。
“里面死路,但有水,喝吧。”
自己则拢上了那扇暗门,然后大步走到远处探路。
夏旦挪到曲文星的身边,替他把溶剂瓶打开,然后怼到了他的唇边,催促他快点喝。
曲文星讷讷地喝了两口冰凉的水,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他偷偷地看了一眼方宸,又看了一眼夏旦,脸上难免有些不自然。
“他刚刚跟你说了什么?我以为...”
夏旦打着手势。
‘他说空气很凉,湿度又很大,极大可能是有水源的。所以让我在这里守着,他进去找找水,很快就出来。他还让我告诉你,猪圈在屠刀没有砍下来之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曲文星焦躁地抓了抓头发,扑在夏旦肩头忍不住地叹气。
夏旦:“?”
曲文星:“刚才没死成,但我估计我一会儿就要死了。”
方宸正聚精会神地找出路,身后却响起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接着,就是曲文星囔囔的鼻音。
“方哥...”
“找路吧。”
方宸直接打断了曲文星的话,将刚才的事直接揭了过去。
这种误解的话他听得太多了,他只觉得寻常,已经不会觉得太受伤了。
偏偏这时,方宸想起了温凉。
想起了,那人不经意的撒娇和调侃,还有那看似漫不经心的笑眼背后藏着的一针见血。
他是不是也经受了同样的误解和伤害,才练得一身刀枪不入?
方宸被心口隐约的酸楚惹得一怔。
他为什么要这么替温凉难过?
方宸觉得自己大概是累得情绪化了。
他失笑,随即沉了一口气,手中的匕首嵌进了石缝中间。力道没使对,匕首的金属柄直压进掌心的那道大口子里,硬生生撕裂了几厘米。
“嘶...”
饶是方宸再能忍,这时候也不由得轻喘了一声。
就在他咬着绷带止血的当口,忽得,耳畔出现了一声渺远悠长、若即若离的呼唤。
‘狐狸。’
声音几经停顿,绵长悠远,似借风寄来一叶留言。
方宸淡淡的表情僵在了脸上,连同呼吸和心跳。
那是...温凉的声音?
方宸努力分辨,却又没了回应。
他已经分不清那是自己在绝境中的幻觉,还是温凉真的在黑暗尽头朝他奋力地呼唤着。
他扶着墙,抹了一把下颌挂着的汗珠,目光忍不住向甬道远处投去。
这是第一次,方宸强烈地感受到,或许,有人在夜路尽头等着他。
不问缘由、不顾艰辛,守着承诺,在远处坚定地等着他。
有人眉目如画,倚墙轻笑,殷殷如桃,灼灼明烈。
漂亮得令人讨厌。
方宸用掌根压了压眉心,烦恼地轻笑一声。
“我大概真的...”
方宸放下了眉心的褶皱。
他捏起匕首,重又砸向墙壁。
这一次,动作比之前还要更加干脆利落,像是急着要赶去见什么人一般。
曲文星一转眼,人都快不见了。
他连滚带爬地起来,小心翼翼地跟在方宸身后,一路吹着阴森森的风,他不安地问道:“方哥,就这么直接...砸啊?”
“我赶时间。”
“可万一...”
“我很急。”方宸微微偏头,勾出一个极淡的笑,“要是走错了路,我直接把这洞炸了怎么样?”
曲文星:“……”
完了,方哥真的疯了。
他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金融与经济中心的大门微微敞开。
里面响起细碎喘息和靡艳低吟,像是午夜盛放的食人花正肆无忌惮地吞吃着新鲜的血肉。
荣忻单手撑着桌子,眼神迷离染着水光,眉梢唇角弯着,像是吃饱的餍足。
她脚下衣冠不整的哨兵捧着她的脚踝,被纤细与白嫩迷了眼,眼中尽是贪婪。
“还想要?”
“想...想。”
哨兵像是捧着珍馐,险些要将自己的牙印覆上、盖章。
“又是一个无聊的人。”荣忻用脚趾柔柔地拨弄着他的侧颈,眼底却闪过一丝厌恶与冷意,像是玩弄奴仆,“既然想,那就想着吧。”
荣忻意兴阑珊地拢起衣领,遮住欢好的红痕,随即,一脚将那个衣冠不整的男人踹了出去。
男人脸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去,脸颊处的唇印犹在,胸口就印上了一只秀气的脚印。
“你怎么...”
一只手自门内伸了出来,二指夹了一张卡,笑道:“忘了给钱。拿好了,小哨兵~”
那张卡正好落在哨兵的脸上,糊得他呼吸一滞。
哨兵的高贵尊严被亵渎,恼羞成怒咧地撸袖子要进去找荣忻算账,可身后一凉,有人一个手刀砸晕了那试图入内的男人。
“处长说,她要休息了,请勿入内。”
那人声音沉沉,身影寂寂,藏在暗处,难看清面容。
“长平,把垃圾丢出去。”
“是。”
沈长平干脆利落地用胶带封上了那个哨兵的嘴,将他双臂反扭,丢垃圾一样扔出了办公室的楼梯口。
他脚步匆匆地回到门外。
房门虚掩,隐有柔柔的光透了出来,空气里藏着尚未散尽的暧昧。沈长平脚步一顿,抵住了诱惑,转身面对黑夜,端正地站着,身姿笔直。
门后,那只纤纤玉手自门内伸了出来,将守在门口默不作声的心腹扯了进来。
沈长平皮肤黝黑,五官平凡,气质却极冷硬,像是一块沉默又坚硬的石头。
此刻,他正低着头,不说话,手脚绷得极紧。
荣忻单手撑桌,手握酒杯,赤脚站在地上。
“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别臭着一张脸。”
“处长,属下没有意见。”
他面对荣忻的衣冠不整,直接低下了头,视线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任由耳根的红攀上了半边脸。
“看不惯就走,我又没留你。”荣忻昂头喝了一口酒,声音不带温度。
沈长平攥紧了右拳。
过了片刻,他默默地蹲下,从桌子下捻起两只仰面朝天的军靴。他从兜里掏出一条软布,仔细地拭去灰尘,然后,工整地搁在荣忻的脚边。
“处长。”他的声音略带犹豫,“地上凉。”
荣忻缓缓拿开搁在唇畔的酒杯,俯视着沈长平半蹲的姿势,忽得笑了。
“因为这个才臭脸?”
“属下,没有臭脸。”
“谁准你顶嘴了?以后只许说‘是’。”荣忻抵靠在桌边,肩上披着的衣服滑落手肘,“帮我穿好。”
荣忻的声音很软,温柔地缠在沈长平的耳畔。
“是。”
沈长平只敢二指捏着冷滑的布料,极快地罩上了她的肩。
“太黑了,连脸红都看不出来。”荣忻打了呵欠,“抬头,脖子要断了。”
“是。”
沈长平僵硬地抬起脸,视线还是落在地上,右手胡乱地伸进口袋,慌乱地将信封递了过去。
“这是冯处长昨晚送来的,但部长一直很忙,所以...”
荣忻伸出二指,柔软的指腹泛着淡粉。
沈长平不敢看,即刻低下了头。
“指纹?”荣忻撇在桌面上,“这么无聊的事,扰了我的好事,像话吗?”
“是。”
荣忻用指节敲了沈长平的宽额:“是什么是?”
沈长平踌躇地张嘴,又沉默地合上,颇有些不知所措。
荣忻被逗笑,扬扬手,放过了纯情的黑皮小帅哥:“算了,把指纹录进去,从数据库里做匹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