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漆黑的通道尽头亮起几丝光线,勾勒出一扇方形门的形状,在三人眼里,那无疑是生的信号。
曲文星走得越来越快,不知不觉中,已经远远超过一直默默领路的方宸。
他蹲在门口,用力扣着门的缝隙,灰头土脸却难掩兴奋,一双圆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明朗。
“出口,这里是出口!方哥,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
话还没说完,曲文星便听得身后一声沉闷的重物跌落。
他惊愕地回头,却看见方宸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方哥?”曲文星忙着拔开门,吃劲咬牙的功夫,颤巍巍地问出了声,“...夏旦,他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晕倒?”
夏旦着急地打着手势,两只沾满黑灰的手都要飞到天上。
‘他一直都在发烧,你还不帮他探路!你是不是故意的?’
曲文星又委屈又心虚:“他疯得这么正常,我怎么能看出来他病了啊?!”
夏旦说不出话,只能笨拙地扶着方宸的肩,轻轻前后摇着,喉咙间发出焦急的气声。
方宸被晃得半是清醒半是昏迷,略微抬眸,眼瞳微散。
“...不用管我,你们先走。”
夏旦当然不会照做。
温长官说了,方哥哥的话要反着理解。
她抱着方宸的胳膊,想要扶他起来,可肩头蓦地一重,是方宸滚烫的额头虚虚垂在了夏旦的肩上。
与此同时,‘轰’地一声闷响,那扇门终于被曲文星撼动了一个小口子,星点光辉洒下,生的快乐几乎要把曲文星砸懵。
他干渴生疼的嗓子发出几声呕哑的笑声,狠狠出了口气,才想起来身后的两人。
曲文星忙借着光看清了方宸的情况。
一路淡定又冷静的领路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他垂着头,浑身被汗水浸透,衬衫紧皱地吸在前胸后背上。下唇干裂得出了血,手肘膝盖处全是尘土,再加上一个血肉崩裂、白骨外翻的右手,狼狈得像是从墓地里刚死没多久还魂儿的新尸。
曲文星倒退了半步,不敢相信方宸是用这种状态一路领着他们走出地下迷宫的。
‘帮帮我,我们带他出去。’
夏旦笨拙地用手去拽方宸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可夏旦身材太娇小,重量不够,反而被拽得一趔趄,差点也倒在满是硬石头的地面上。
曲文星站在原地没动,扑弄着双手的灰尘,不着痕迹地向后挪了一步,背靠着门,浸满灰尘的手死死攥着粗糙的门边。
夏旦呼哧呼哧地努力了半天,却只拽得两手通红,勉强背了几步,双腿支撑不住,‘啪叽’一声一齐摔在了地上。
“...夏旦,我们走吧。”
听见这话,忙于搬运的夏旦呼吸急促地抬头,不解地看着曲文星,满脸的疑问。
“我是说,我们出去,找人回来救他。这样搬,会让他伤上加伤的。”
曲文星背对着门缝里的光,声音有些低沉,没有平时圆滑的讨好谄媚。
这样让人信服的声音说这样大义凛然的话,夏旦有些不适应,呆了片刻,然后意外又感激地点点头。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方宸,做了一个双手相合的动作,说自己要留下来照看方哥哥;然后又十指微蜷,朝着曲文星做了一个感谢的动作,微微笑了,笑出一个真诚的小酒窝。
曲文星不敢去看夏旦赤诚又纯真的笑,只别开眼,‘嗯嗯啊啊’地答应了,慌张地扭着拉开门,费劲地推开那道厚重的暗门。
‘吱呀’一声,门缓缓地打开。
清澈的空气彻底涌进了狭仄潮湿的地下通道,外面的自由张开了双臂,温和地拥抱着曲文星疲惫的身体。
自由和利益诱惑着他放弃最后的一丝善念。
他握着门把手,半只脚已经踏出了这黑暗囚笼,可不知为何,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夏旦十分努力地照顾方宸,又是擦汗又是包扎,忙前忙后的样子让曲文星想到了他那些年给人当牛做马的模样。
一股怒意涌上,曲文星攥紧了拳,大步奔回到夏旦面前,双手扶着她的肩,呼吸急促,像是被人吊着脖子挤出了一句话。
“夏旦,你跟我走。”
曲文星渗出冷汗的手指接触到夏旦的掌心。
那一瞬间,曲文星心底铺天盖地的自私算计,都化成无边的黑色粘稠泡沫,将夏旦的精神图景糊成了一片荒凉暗夜。
夏旦捂着额头,晕头转向地抵着墙壁,她纯粹清澈的眼睛里满是不敢相信。
曲文星没想到夏旦的共情能力这样的敏锐。
他跌坐在地上,握着夏旦单薄的肩,哆哆嗦嗦地说着:“你看这里的陈设,肯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基地。我们撞破了罗宇源的秘密,还偏偏跟方宸在一起。出去以后一旦被发现,轻则被逐出工会,重了,会被人灭口的!如果现在我们去告密,把所有的事都推在方宸的头上,或许能保我们的命!我们没有说谎,我们只是把自己摘出去!夏旦,你只是个弱小的女孩子,你留在这里能做什么?!”
夏旦的核心被那团浓稠又压抑的黑色浓雾挤压着,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直直盯着曲文星,颤着手臂打手势:‘我不要害人。’
“你没有害人!”曲文星哆哆嗦嗦地说,“你只是,你只是袖手旁观而已。”
‘袖手旁观,不算害人吗?’
夏旦无邪又带着疑问的视线像是要穿透曲文星的灵魂。
曲文星被直接戳中了要害,他甚至没办法说出一个‘对’字。
夏旦用染上血迹的双手揪着曲文星的袖子,神色很悲伤。
‘龚教官说了,我们都是战友,要互相帮助。’
“什么战友!!那都是上面骗我们去死的借口。我不会把命交给任何其他的人,绝对不会...”
夏旦捏着曲文星的手,迫使他按着方宸滚烫的手腕。她指了指方宸,指了指曲文星,又指了指自己,手指比了一个‘三’,眼神倔强又真诚。
‘我们三个,一起出去。’
曲文星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倒退半步,极缓慢地说了一声:“对不起,我不想死。”
夏旦努力地去抓住他的手,可后者拼命地甩开夏旦的挽留,踉踉跄跄地冲向不远处那扇门。
他头也不回地向前跑,跑得两腿发颤,口干舌燥。
那条甬道很短,尽头是一片绚丽的极光和星光。
只要他跑完这一趟,他就可以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
夏旦的脚步声似乎也追上来了。
细碎又慌乱。
曲文星根本没有回头,大步迈出了出口,随即重重甩上了门。
他手臂颤抖着反锁了门,将里面的两人直接关进了黑暗棺材里。
门那边传来细微的锤门声,听上去,害怕又生气。
曲文星蹲在地上捂住耳朵,仿佛杀人埋尸一般,他身体不受控制地战栗,像个筛子。
他没做错。
他不是英雄,他不用负责世界上的正义和公理。
他只是一个普通弱小的人类而已,活着是他唯一的奢望。
所以,背叛并不可耻。
夜幕即将走到尽头,远处隐约的光亮晕染了地平线。
一道不起眼的废弃店铺在黑夜尽头矗立,灰扑扑的招牌被晨曦擦得微亮,隐隐泛着橘光,可依旧掩饰不住破败掉漆的颓唐装潢。
从外面看,这就是一间普通的荒废空房,不具备任何商业价值。
就在这时,几道焦急的脚步声渐次响起,旋风刮过,卷起街角的垃圾。
黑压压的军士小队如同暗潮漫渡,目标是两条街外的这座荒弃小屋。
曲文星满脸是灰,警惕地趴在垃圾箱后面,暗暗叫苦。
这两天怎么总是运气这么背?
刚逃出来,就遇上赵少校带人巡检。
他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混着汗水,整个脸像是糊了斑马条纹。
他目光死死盯着前方,弓着背,蹑手蹑脚地后退,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以求避开赵景栩和他的手下。
走得十分顺畅。
眼看就要脱离这条惹麻烦的街,忽得,他的右脚跟踩到了什么布料,有些硬,碍事得很。
他不耐烦地向后踢了踢,脚踝却被一只柔软冷滑的手蓦地捉住。
“别动。”
曲文星吓得浑身一激灵。
他僵硬地转头,视线下移,正好对上一双含笑微弯的桃花眼。
“又遇见了,缘分啊。”
“……”
曲文星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如此,他倒是能跟倚墙懒坐的温大佬并肩了。
“温...温长官?您,您不是被抬到医务室里了吗?”
“呦,还记着呢。”温凉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手背上依旧贴着一条窄窄的灰白色胶带,胶带边缘遮不住隐约泛青的淤痕,“这不,刚逃出来。要是不逃,他们还要给我扎针,疼死了。”
曲文星对‘逃’这个字过敏,不由得抖了一下,笑得讪讪,使劲儿吞了口唾沫,想要掩盖心虚。
温凉用冷白的指腹捻了一把曲蘑菇蜷曲短发处黏着的黑灰,‘啧啧’两声,把染了一线黑灰的指腹伸到他面前,晃了晃,唇边噙着颇有些逗弄的笑。
“曲大老板,又去哪儿做生意了?”
温凉的话里带着调侃和懒散,可曲文星确确实实听出了嘲讽和几乎不可察觉的淡漠。
“我,我没做生意,我只是,走错路,准备回去睡觉了。”
“哦,这样啊。”
温凉的手轻轻滑下,用指尖轻轻戳着曲文星的心口,一轻一重,轻时如风,重时如锤,像是要把曲文星的心脏钉在木架上剖开展平。
曲文星脑袋里‘嗡’地一声,预感到了极恐怖的危险,他僵着手脚,几乎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走。
“这就走了?”
一股骇然压制的力道自身后传来,曲文星惊恐地回头,看见温凉正懒洋洋地伸出一只皓白的右手,拉扯着他的裤兜,“嗯?这是什么?”
温凉略带疑问又软塌塌的声音响起。
几乎瞬间,脑海里像是有钳子夹住了曲文星的神经,血淋淋的疼让他动弹不得,只能惊恐地看着温凉轻抬指尖,慢慢地拽下了他裤兜里半露的储物袋。
那袋子外面沾了半个血手印,是方宸装岩石粉留下的。
洞里光线昏暗看不清,在晨光的映照下,那手印泛黑,掌形完整,若非大面积破裂出血,很难引出这样写实的手掌印。
温凉的笑意转淡。
“你真的把他丢下了?”
温凉的眼底慢慢地染上一抹暗红的血色。此刻,天色已经微亮,而他的眼底像是黑夜留下的余烬。
曲文星仿佛在一瞬间看见了无数外放的黑暗阴魂和鲜血横尸。
冷寂死亡的压迫感自对方身上传来,像是蔓延的粗藤蔓,夺走了所有生命存活的可能。
曲文星不知道温凉从何而知地下发生的一切,此刻他也来不及细想,疲累加上愧疚,惊悸酸涩的心绪让他无法思考,只能讷讷重复着破碎的字眼。
“我...我...”
温凉凑近,眼底的黑渊渐退,他的手臂搭在支起的手肘处,从容地撑着额角,歪头看着曲文星。
“你真的要走?”
“...我要。”曲文星颤着舌头吐出了两个字。
阳光缓缓地升了起来,填满巷道尽头的黑夜。而那浸透晨光的人,此刻淡淡地眯了眼。
总是万事不挂心的温凉,此刻眼底浮了一丝不耐和宽宥,显得挣扎,又含着怜悯。
最后,他掩了眼,似乎压下了什么情绪,淡淡勾了唇。
“方宸救了你,所以,我也勉强再提醒你一遍。你现在走,就再也回不去了。”
温凉定定地看着他,随即,略抬手腕。
“曲文星,你确定,你要走吗?”
曲文星喉咙干涩,脑中轰轰作响。
他满是脏灰的小胖手紧张地抓紧了衣角,终于,颤巍巍地抬了起来。
可身后,传来一阵阵玻璃碎裂的声音,将温凉蛊惑人心的邀请也一同打碎。
说不后悔,是假的。
可现在回头,已经太迟了。
他没有机会了。
身后,巡逻的小队脚步声越来越近。
整齐划一又矫健有力的脚步声,昭示着力量;力量代表着权势,而权势就是一切。
该投奔谁,一眼即明。
很简单的数学题,曲文星用脚趾都能算出结果。
赵景栩站在那废弃的便利店前,右手随意一动,对面的几扇透明玻璃尽数碎成蛛网,在风中摇摇欲坠几秒,忽得,玻璃渣纷纷如雪崩,扬了满地。
“进去,给我搜。”赵景栩冷淡又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
脚步声嘈杂如落雷,曲文星慢慢地收回了手,转身,跳进了脏兮兮的垃圾桶里,将自己跟垃圾一同沉默,背影看起来,还是一个被孤立的小孩。
“温...温长官,我不想淌这趟脏水。我躲着,你也走。你,你要是再逼我...我就喊人来抓你了...”
声如蚊呐,带着颤,和虚张声势的凶狠。
温凉放下了手。
“小恒星,你这样,可就伤人心了。”
“方哥不会受伤...”
“怎么不会?”温凉按了按额角,“...他很难过。”
那只傻狐狸又为了这种无聊的事而伤心了。
曲文星还想替自己苍白地辩驳,可温凉径直从地上捡起垃圾桶的盖,端正地盖在他的脑袋上,用大手向下压了压,像是在压扁大型垃圾。
“既然做出了选择,那以后,就离他远点。”
话尾懒散拖沓,却裹着一层冷意。
温凉踩着垃圾走远,鞋底碾过塑料,碎裂的声音极为刺耳。
曲文星躲在垃圾堆里没有抬头,忍着肩头的淤青,又惊又怕,浑身抖得厉害。
蓦地,耳畔传来几道如蚊细声,还不待他仔细听,那声音又尽数消散,接踵而来的,是如同翻雷破云的震颤。
像是有人在翻搅着磁场,平静的磁海上风起云涌,波动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要直冲天际。
曲文星忍着眩晕和头疼,惊恐地探出头来,只能隐约看见温凉斜倚在街角,左手插兜,右手拧转,阳光在他指缝间走过,似乎也要扭曲几分。
曲文星捂着脑袋,只觉得精神世界的砖瓦几乎要被荡为平地。
那人像是感应到了一般,微微转头,朝着曲文星单眨了眨眼,像是带有嗜血气息的恶作剧。
曲文星呼吸一滞,双腿发颤,跌坐在垃圾堆里,没有抬头。
方宸留过他一次,他没有珍惜;温凉也给过他一次机会,他还是弃之如敝履。
他还是选错了。
错得离谱。
第七十一章 一厢情愿
废弃店铺外,那本是整齐划一的小队,此刻已经抱着头倒在地上,颤抖地匍匐着,像是东倒西歪的草垛。
赵景栩安静地站在一群倒下的士兵中,格外显眼。
他微微侧身,眉峰微微抬了抬。
他只在叶既明身上感受过这样排山倒海的压迫与扭曲感,其他人,不可能发出这样强烈的磁场波动。
难道,是他来了?
“叶教授?”
杂乱的街巷安静如许,无人应答。
赵景栩试探地右手攥拳,朝着空气出击,像是要击碎那张柔软而致密的磁海蛛网。
那张柔滑的网向下塌了几许,像是富有弹性的材料被一只沉重的小球带着陷落,可不过瞬间,那张网又重新弹了起来,他的攻击以一个减弱的力道折返,竟是要打回他的身上。
“果然是你。”
赵景栩的表情有些玩味,张开双手,也展开电子网,撑出了一方安全地带。
他身边的小队终于从晕眩和疼痛中逃脱,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赵景栩。
“副部长...”
“愣着干什么?”赵景栩命令道,“打开四号门的废弃出口,给我找人!”
“是,是!!”
他身后的小队如沙丁鱼腾跃,前赴后继地冲入了地下工厂的废弃出口。
而赵景栩稳健地步步向外推进,独自一人面对着静谧的街道。
“刘眠截杀我的犯人,而你抢我的猎物。原来卸下‘恒星计划’指挥官的职位后,叶部长变得这么闲?”他微微勾唇,“要不,我向柴中将禀报,准我聘叶教授回‘恒星计划’,做我的副手?”
温凉抵唇轻笑,细细地‘嗯’了一声,他刻意放柔了声音,裹着滚滚浪潮,还真的将叶既明的语气神态学了个七成。
而他手上的动作更加凶猛,那一阵阵的能量潮动一节节攀升,空气里隐约发出了‘噼噼啪啪’的脆响,像是电火花飞溅。
“好,我这就来接你了。”
赵景栩冷硬的下颌微抬,掌心浮出四枚急速旋转的电子,蓦地,眼神一凝,掌中紫电盈盈顷刻外放,像是荒原上几道顶天立地的惊雷簇。
温凉脸色蓦地一变,不由得后退了半步,抵着唇无声地咳嗽着。他的眼瞳瞬间熔成一片血海,让人联想吞吃了无数的白骨的岩浆,他掌心的能量汹涌成浪,嘶吼着朝赵景栩反扑过去。
见对方的抵抗不减反增,赵景栩唇边的笑意逐渐扩大,仿佛起了贪心的敛财奴,眼中只有那浪潮迭起的能量震动。
他的攻势更加猛烈,一拳一拳,锤向虚空,电子飞跃,在扭曲的磁场中绽放出耀眼的光辉。
温凉又退了半步,额上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黏着侧脸垂下的黑发,显得有些狼狈。
“咳...让一个退休向导跟A级哨兵对打,像话吗?”
温凉的胸膛因为剧烈喘息而起伏着。
他周身的能量处于高能级激发态,周身滚烫,鬓边刚滚落的汗,便散在空气里。
温凉双手撑在膝盖上,压抑多年的战斗本能被激发,他的掌心灼烫,似在拼命寻找可以与他并肩作战的哨兵搭档。
而面前的赵景栩无疑是绝佳的电子携带体。两人几乎嵌合的正负场,让温凉的抵抗变得更加困难。
“差一点也是差,不行啊,赵少校,我挑食。”
温凉扶着墙站直,掌心仿佛流淌着永不止息的杀戮气息,朝着赵景栩奔涌而去。
没有面对搭档的信任与温柔,只有更为凶狠的杀意与抵抗。
赵景栩被硬生生打退了两步,而温凉已经拼尽了全力,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脆弱的白纸。
他脱力地抵靠着墙咳嗽,正要攒攒力气继续打,忽得,视线投向安静黑暗的暗道出口。
他若有所感地抚了心口,随即,笑着眯了眼。
“狐狸,弄死他。”
随着话尾的笑音落下,暗道出口处‘轰’地一声炸了大火,几乎瞬间,热浪招摇盘旋而上,欲追赶天边灿阳,将赵景栩的队伍直接困在了这一方小小的便利店中。
赵景栩的视线被火舌蒙蔽,周身被热浪侵袭,黑烟缭绕,身边的脚步声凌乱,不时有惊呼和互相踩踏的声音交错响起。
“副部长!!刚才,我们一开门,里面的炸药就爆了,这...”
赵景栩冷眼望着这一败涂地,脸上不见恼怒,反而牵了唇角。
很好,里面这个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很有趣,不愧是叶既明要护着的人。
在一片灰尘与烟雾中,方宸背着夏旦冲了出来,脚步坚定而迅疾,像一支离弦的箭。
烟尘为掩护,火光为护盾,他蓦然回头,指尖甩出一枚孤单又弱小的电子,孤绝地冲着赵景栩击打而去。
他没有想过可以打中,可那电子像是被人牵引着,轰然加速,在浓郁到呛鼻的大火中,拨烟破尘而去,竟直直地擦过赵景栩的侧脸,留下了一道极浅的伤口。
夏旦两手抓紧了方宸的肩,脸上难掩激动,满是黑灰的脸蛋也掩不住清亮的眼睛。
“犯人逃出来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被困在房间中的士兵胡乱地扑腾抓人,夏旦赶紧抓着方宸的左手手腕,指了方向,两人如同滑手的鱼,在一片混乱中钻进了巷道。
赵景栩的人一路追击,可仿佛有人在掩护着他们逃跑一般,路障频发,磁场紊乱,他们最终还是跟丢了。
“行了,回吧。”
赵景栩拾起路上丢下的电磁发生器,朝他们扬了扬手中的散碎零件:“这是进化部的仪器,一般哨兵很难抗衡。”
“那副部长,我们就这么算了?”
赵景栩把玩着零件,唇边扬起一丝玩味的笑:“我只是放出一只饵,并没有打算真的抓到这个人。可是,叶既明的反应太大了,反而印证了我的推测。”
他看向远方,攥紧了手中的零件。
“我们的叶部长,果然在隐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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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宸拉着夏旦竭尽全力沿着小路奔逃,直到身后再没有脚步声追来,才扶着墙,单膝跪了下去,捂着唇,无声地咳嗽着。
夏旦脸上的激动早就散了,她半蹲在方宸身边,手足无措地擎着手掌,咬着下唇,不知道该怎么扶着他,才不会弄疼他。
“我说了,不用担心我。”方宸用手掌摸着墙壁,勉强撑起了身体,将自己的手递给了夏旦,“不过,大概是失血过多,我有点看不清了。麻烦你,扶我一下。”
夏旦没有犹豫地握住了他的手,刚要迈步,方宸却忽得问道:“这一路上,你...看见温凉了吗?”
夏旦歪了头,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又努力回想了半天,摇了摇头,表示没看到别人。
“他没来?”方宸视线模糊,眼神也因此有些僵直,却依旧皱了眉,朝着某个方向看去,声音有些低哑,“你确定吗?”
站在不远处的温凉再三确认,自己应该是单向链接方宸,而方宸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可,那双视线仿佛穿透了一切,毫无阻碍地照向他。
温凉心口一悸,不知是勉强压下的旧伤卷土重来,还是被什么情绪触动了心弦。
他缓缓闭上眼,放轻呼吸,完全将自己的存在抹去。
方宸似有所感,向左前方浅踏一步,可那丝精神信号仿佛是幻觉,在呼吸间轻易消散。
夏旦担心地抓住他的手臂,又晃了晃。
似被人拽回了现实,方宸脸色更加苍白,勉强弯了唇:“算了,走吧。”
方宸才知道,温凉并没有在等他,这一切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
在隧道里也是,现在也是。
工会宿舍与教学大楼门口拉起了警戒线。
每一个入口都配了几名穿戴严正的守卫,他们正用傲慢怀疑的眼光扫过所有进入的人,还不停盘问着行迹与相应的证明材料。
夏旦跑遍了所有入口,可都戒备森严,没有偷溜进去的可能。
她又跑回了方宸的身边。
那人明显状态越来越差,脸色白得吓人,垂着头,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旦给他擦汗,小心翼翼地拉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