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沈长平如遇大赦,利落地将扫描图像上传。
荣忻起身倒了一杯热水。
水汽氤氲着她姣好的容颜,看得不真切,像是笼了一层纱。
沈长平余光扫过,喉结轻滚,正好对上荣忻的弯唇。
“怎么?”
“...属下只是觉得不明白,为什么安全处不留存指纹库,反而要交给金融与经济处。”
荣忻将头发拢到一侧,用手指梳着,边随口道:“这没什么不好懂的。经济是大部分犯罪的起源,从源头入手更好控制。”
沈长平很明显没想懂,只闷闷地应了一声,便专注地盯着屏幕操作。
荣忻凑了过去,见进度条还早,便打着呵欠走进浴室。
“数据库里面的指纹都是陈年老黄瓜了,估计根本匹配不到,不用浪费时间。你帮我随便盯着就行,不用认真,知道吗?”
声音裹着空灵的水汽,越过那扇几乎透明的门,轻轻抽在沈长平的脸颊脖颈,瞬间就抽红了一片。
“...是。”
他盯着屏幕,不敢分心。
过了一会儿,荣忻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沈长平,你最近胆子肥了,把我说的话当放屁?帮我去拿块毛巾,别傻坐着了。”
沈长平僵硬地拉开抽屉,递了一块过去。
“是。”
荣忻浸着水珠的手伸了出来,纤纤玉指点了点门外的沙发:“坐那儿,睡一会儿。”
那声音过于潮湿,沈长平觉得自己也要湿透了。
“处长,我还是...去看看数据匹配结果吧。”
“让你坐着你就坐着!冯伟是个什么东西,也值得你为他熬夜做匹配?”
荣忻的声音带上了不悦,沈长平立刻坐下,手脚并齐、腰背笔直地像一根树干。
“是,处长。”
荣忻的笑声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盖过了主机极轻的一声机械音响。
‘嘟’。
匹配进度表的下拉菜单出现了第一组提示。
‘指纹1-匹配成功’
位置-第35号数据库
隶属-原13派遣队、技术与进化部
姓名-温凉
部队编号-221
录入时间-新4年1月1日
录入人-叶既明
荣忻走出浴室,擦着发丝,浴袍半敞。
她走到了屏幕前,视百无聊赖地察看着结果,在看到结果的时候,眉峰微微挑了挑。
“温凉又开始踩雷作死。他干脆放弃军衔,当个普通的小兵算了。”
荣忻无语地走到隔壁的休息室,扶着门,刚出浴的眉眼带着水汽,笑道。
“告诉既明,他看上的人被冯伟盯上了,让他好好善后。”
“...是。”
荣忻走了两步,忽得回头看抿着唇不语的沈长平。
“怎么这幅表情?”
沈长平怔了一下,随即侧了脸,低声问道:“处长好像对叶部长的事特别关心。”
荣忻半倚门框,目光迷茫,似有所思。
“没办法啊。我看着他,就像看见了方老师一样。举手投足,言谈举止。徒肖其师,大概真的就是这么个道理。”
沈长平不知道她的过去,可每次谈起‘方老师’的时候,她总是这么难过。
他曾经以为,夜夜欢歌,已经足够让她忘记所有不愉快了。
荣忻的视线偶然落在沈长平的脸上,发现那人正皱着眉头,不由得轻笑,抬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像是在抚摸一只人型大狗。
“又怎么了?”
沈长平别开眼,红着耳根替她拉上了窗帘,仔细地关好了门,站在门口,用很轻的声音说道:“处长,我守着,你睡吧。”
荣忻带着困意‘嗯’了一声。
又一声极轻地‘嘟’声响起。
沈长平脚步放轻,双臂俯撑着桌面,看见匹配已经结束,又弹出两组提示。
‘指纹2-匹配成功’
位置-第42号数据库
隶属-未知
姓名-未知
部队编号-未知
录入时间-新4年9月5日
录入人-赵景栩
‘指纹3-无记录’
沈长平不解地皱了眉。
他站在卧室门前,想要敲门,可又不忍打扰荣忻的好眠,正进退两难之际,床上的人掀了眼罩,半支起身子,发丝垂落肩窝。
“沈长平,别逼我把你也丢出去。有话就问。”
“处长,第42号数据库是未结犯罪记录库。”
“是啊,怎么?”
“刚刚显示,指纹2匹配上了三年前一潜逃犯罪嫌疑人。记录者是赵少校。”
荣忻无奈扶额。
温小凉怎么跟潜在罪犯混在一起?
“把那个犯罪嫌疑人的指纹发给冯伟和赵景栩,其它两个按无匹配报。”
“是。”
第六十七章 线索 (上)
赵景栩靠坐在皮椅上,右脚搭着左膝,随性的姿势让他坐出了一板一眼的端正。
面前有几滩血迹,手下的士兵正用分子筛吸收空气里血液腥甜的味道。
分子筛小圆球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扰了赵景栩的思绪,于是他手一抬,又关了几人的禁闭。
余下站岗放哨的士兵连呼吸都十分谨慎,生怕惹怒了心情不好的长官。
盯着屏幕太久,赵景栩的双眼已经有些酸涩。
他搁下手中的笔,理好纸张和书本,直到边角成完美而规整的九十度。
“当年爆炸案牵扯到的实验室研究员,昨晚真的死得一个都不剩?”
“这...铁磁矿井失事还在调查中,遇难者身份也正在核实。一旦拿到了全部名单,属下一定第一时间上报。”
赵景栩食指微压。
面前回话的士兵心底一寒,‘噗通’跪了下去。
赵少校身体微微前倾,阴影罩在匍匐簌簌发抖的士兵身上,仿若一张钢铁囚笼。
“一般来说,活人的价值要高于死人,但你是个例外。”
赵景栩缓缓坐直。
阴影散去,露出灯光下的士兵。
那人双眼发直,手脚僵硬,而后,口唇汩汩流血,侧身倾倒,‘咚’地一声,安静地死在了一旁。
赵景栩食指一扫,身旁的士兵宛若被勾了魂,吓得脸色煞白。
“二十四小时内,拿不出名单,就下去跟他一起作伴。”
“是,是!!”
赵景栩仰靠着椅背休憩,显示屏右下角蓦地亮起了红色信息标识。
他输入了解密字符,双手在键盘上敲击。
屏幕一黑,赵景栩冷硬的五官完整地映在了屏幕上。
“最好是什么有用的消息。”
赵景栩的耐心即将耗尽,轻扯唇角冷笑。
屏幕蓦地亮起。
‘警告 42号数据库、48号数据库 匹配成功’
‘链接点-金融与经济部’
‘登录人-荣忻’
过了几分钟,荣忻发来的报告姗姗来迟。
赵景栩点开,简单地浏览了几眼,冷笑道:“三人里面测出两人,两人又删成一人,荣忻倒真是敢。”
经过加工的结果应该已经没了什么价值。
正在他要把报告删进垃圾桶的时候,‘第42号数据库’攫住了他的视线。
而下方的信息录入时间,更让他震惊地坐直了身体。
新4年9月5日,正是叶既明被炸断双腿的第二天。而就是那天,他重查现场时,偶然得到了这枚指纹。
那指纹与实验室所有的研究员均不匹配,与实验体也无法配对,突兀地仿佛像是凭空出现,又随大火消失。
实验室只有有权限的工作人员才能进入,那么这个空降的指纹就显得犹为可疑。
可疑的事自然不只有这一桩。
整个技术与进化部,都透露着诡异,而其中的领头人,叶既明,则更是谜团加身。
比如,那人从不允许研究员进入最里面的独立研究室,再比如,一贯温和儒雅的教授,在有些能源和仪器调配上强硬得有些过了头。
这些都让赵景栩心中疑窦丛生。
他这几日详细地研读了‘恒星计划’的试验进度报告书,却发现这只是低级向导的合成与优化实验,结果简陋而无趣。
这样的实验配不上‘恒星计划’这种兴师动众、高优先级的排场。
除非,是叶既明刻意隐瞒着真实的实验计划。
赵景栩越发觉得自己的推测有道理。
跟随叶既明学习的这几年,他曾偷看过叶的档案。令他震惊的是,那人的核心资质竟然只是优秀,根本没有达到S级的标准。可叶既明却能够坐稳S级首席向导的位置,这难道跟‘恒星计划’有关?
真实的‘恒星计划’,难道是S级向导的进化法?!
那么,三年前的爆炸案,是否就是因为进化实验操作不当,而引起了整个实验室的爆炸?!
赵景栩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步走出了档案室。
清新的夜风拂过他冷酷的五官,他双手前后戴好了军帽,一丝不苟地理正了军装纽扣。
“副部长,您要去哪?”
“我听说,地下工厂进了几只虫子。”
“是。不过,他们从四号门废弃水道走了,估计他们会被直接困死在里面,您似乎对罗中尉也是这么说的。”
“我现在改主意了。”赵景栩说,“我要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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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既明轻轻推开病房的门。
房间里很暗,吊针里的药安静地滴落,流淌进刘眠手背处的淡青血管里。
病床上的那人似乎很久都没有好好睡过了,眉间倦意难舒。
叶既明轻轻推动扳手,电机的驱动发出‘滋滋’声。
刘眠一贯睡得不沉,稍有响动就会醒过来。
他蓦地坐起,脸上的戒备在看见叶既明时略有消散。
“...没事,就是一道小口子,你不用亲自过来。”
“医生可不是这么说的,别逞强。”叶既明将轮椅停在了他的床边,卡住轮胎,上身前倾,替他掖好被子,“再说,我们这么‘恩爱’,你受伤了,我不过来看看你,说不过去。”
“也是。”刘眠坐直身体,揉了揉眉心,极快地进入了工作状态,“对外,怎么说的?”
“铁磁采矿器内部炸膛,产生连锁爆炸。你带人去抢修,死伤百余哨兵向导,但矿场保住了,大部分工人也活着。我以你的名义写好书面报告上交给总指挥部,还配了全民宣传活动。这样好的正面宣传事迹,对他稳固地位有大作用。这样,柴万堰对你的态度应该也会和缓些。”
叶既明云淡风轻地解释着。
谈言间,完全把死去的士兵和无辜的工人当做迎来送往的筹码。
刘眠眉头轻展,笑了。
“很好。死的那些证人,也都可以归到这‘正义’之举里。赵景栩就算想清查,也没办法了。”
叶既明右手闲适地撑着扶手,淡淡地应了是。
刘眠随意摘了针头,披上军装,坐在床边与他并肩。
“他对三年前的爆炸案那么执着,是因为替你不甘心吗?”
叶既明讶异地抬了眉,随后抵唇轻笑。
“连你也觉得,景栩爱我?”
“不是吗?”
刘眠颇有兴致地看他。
“景栩他,是个很要强的完美主义者。他对我的迷恋,实际上是对技术科学的迷恋。他爱公式法则,物理定律,爱一切完美的事物,有点像是虔诚到疯魔的信徒,自以为是地固执。”
叶既明在评价别人时,不带轻蔑,不带调笑,客观得像一台X光透视仪,每一根肋骨都被他冰冷的唇齿描绘得极为透彻。
刘眠了然。
“所以,他才对你失去双腿这件事耿耿于怀?影响了他的完美品味?”
叶既明抬眸看着刘眠,眼底的冷漠散去,挽了一抹无奈的笑:“是啊。你说,这算是爱情吗?”
“怎么不算?”刘眠勾唇,“飞蛾扑火似的,献祭似的情感,总是有爱在的。”
叶既明沉吟。
“倒是恨可能更多一点。”
“嗯?”
“当初,我选他做温凉的唤醒人,做那孩子的替代品。这大概,是伤了景栩的心了。”叶既明笑意淡淡,“一个半残的向导,竟还那样坚决地推拒他的精神链接,甚至能量暴走,险些废了他半条命。他讨厌温凉,大概更恨做了这个决定的我吧。”
刘眠想起当初的情景,不由得轻嘲。
“他骨子里倒很像方家的人。骄傲、执着、有莽劲,下定决心要做,就死也要做到。可惜,多了一点阴狠和软弱,就显得丑。”
叶既明推了轮椅,抬手,给窗台上那盆即将枯萎的忍冬浇了水,用手亲切地拂过那些打了蔫的叶片。
“软弱也很正常,人都有弱点的。”
刘眠走到他身侧,将自己带着体温的军装外套披在了那双单薄的肩上,安静地看着他,似有未尽的话,不必说出口。
叶既明静静地望着忍冬的花叶,收回了手,放在膝盖上,淡淡地垂了眼,轻笑。
“我当然不会。”
冷静的女声越过冷沉的夜色落在了两人面前。
一位中年女军官手里拎着一只营养箱,另一只手缓缓摘下军帽,露出熟悉的轮廓来。
“于中将。”
刘眠脚跟并齐,标准地敬了军礼。
于晶将手里的营养品搁在床头柜上,淡淡道。
“你和既明早就是一家人了,叫我一声姨就好。老是这么生分,不好。”
“是,于姨。”
刘眠腰背笔直,冷硬的军姿无懈可击,连带着称呼也硬了几分。
于晶显然也只是跟刘眠寒暄,并没有真的把他放在心上。
她冷淡的视线扫过刘眠的衣着。
他并没有换上病号服,不知是没来得及还是忘了换,身上只搭了一件衬衫,腹部隐约鼓起来一圈,似乎缠着的厚厚几层纱布。
“怎么伤的?”
刘眠也带着客套的笑,回答更是公式化:“本想去看看既明,可中途看见矿上起火,就顺手救了一把...”
话语断了半截,因为一阵剧痛自伤口处猛然升起。
于晶的右手不动声色地按着那摞纱布,直到血迹斑斑点点地渗了出来。
刘眠的唇色褪去半层,却也只是若无其事地笑着继续说了下去,“...能保住矿场,想必柴总指挥官也很满意。”
于晶试探到他的伤,知道他所言非虚,才停了手,脸色渐缓,替他整理好绷带,拍了拍他的肩。
“只是代指挥官,别叫错了,给你柴叔添麻烦。这样不好,知道吗?”
“是。”
叶既明旁观着于晶的试探,并没有多加阻拦,直到她自己找到了想要的答案,才温和地开口。
“于姨,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于晶的视线转向温润和善的脸,态度便要柔和得多了。
“听说刘眠受伤了,我过来看看。你也是,明早过来照看他就好,为什么还要从工会赶过来?身子受得了吗?”
叶既明微微欠身,轻轻抚着刘眠手背处的针孔。
“我担心他。”
刘眠反握住他的手,眸中似有动容。
于晶看着两人浓情蜜意,脸上依旧严肃冷峻,但这是她一贯的待人处事方式,所以二人也并不感到尴尬。
“我是替老柴来谢谢你的。”于晶递给他一张卡,“既然伤了,就多歇几天。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替一号白塔添置些矿石涂料吗?拿去用吧。”
一只修长纤弱的手拦下了那张卡的去路。
是叶既明。
“于姨,柴叔这样就是见外了。我们都是为了白塔的将来发展筹谋,共同目标是一致的,不是吗?”他的目光温和地十分诚挚,毫不作伪,令人心里十分熨帖。
于晶简单地笑了一笑。
“所以,才更要给。既然是同舟共济,也没什么不能分享的。”
她把卡搁在床头,随即又嘱咐了几句,便要起身告辞。
刘眠起身相送,在关上门的一瞬间,捂着伤口皱了眉。
叶既明立刻解开他的衬衫,扯掉伤口上黏着的纱布碎屑。看着刘眠被二次撕裂的伤口,叶既明的表情第一次转冷,他抬手倒了小半瓶伤口清洗剂,动作干脆利落。
“如果她的手里有一把刀,估计会直接捅进去。”
“确实。”刘眠轻轻按了按伤口,自嘲道,“看来,我死也得不到柴万堰的信任了。你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叶既明淡淡道:“背叛是不可洗白的道德污点。世界上很多事会随着死亡而消失,但背叛不会。”
“嗯。另外,你要小心,柴万堰最近对你的信任也大打折扣。”
“我知道,今天她这一趟,是试探你,也试探我。”叶既明替他包扎好伤口,拢着指尖,用纱布轻轻擦掉血迹,“柴万堰对我的猜疑虽是因你而起,但我这些年做的事,也足以让他怀疑我有二心。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们是搭档,不分彼此。”
“好。”
刘眠随手拢了衬衫两襟,坐回了病床,却见叶既明依然坐在洗手池前出神,望着指尖的血迹,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眠轻拍床侧,示意他过来。
“没事,本来知道要受一遭的。早点来了也好,我能好好睡一觉。”
见叶既明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却依旧垂着眼,刘眠有些意外,说道:“最近已经很少见你皱眉了。为这点事,不至于。”
叶既明抬手拧开水龙头,清洗着沾了血的双手,沉默不语。
刘眠觉得反常,低声问道:“怎么了?”
叶既明双手握着水池边缘,指节微微泛白。
“似乎漏了什么事,我心里不太安生。”
刘眠的脸色变得慎重。
他立即从衣架上随意拎起外套,披在肩头。硬直的外搭配着刘眠一双冷眼,整个人冷得像冰。
“唐芯。”
少女趴在病房前的窗台上打盹儿,耳畔忽得响起刘眠一声喊,抖了一个激灵。
“是,指挥官。”
“丁一没有跟你联系吗?”
“啊,蠢男..咳,他正守着地下工厂的出口呢。部长不是说要等方宸出来再...”见刘眠表情严肃,唐芯不敢继续回答,只怯怯地问道,“怎么了?”
刘眠拨通了丁一随身携带的简陋通讯设备。
“指挥官?”
“监视二队没有消息传回来?”
“指挥官请稍等。”那边传来摩擦声,过了不久,丁一的声音重新响起,“二队回报说,赵景栩处决了看管不力的看守,把自己关在档案室一天一夜,没出过门。刚刚才出门,大概是散心吧。”
刘眠蹙了蹙眉:“盯紧他。另外,温凉和方宸呢?出来了吗?”
“温凉早就出来了,方宸还困在里面。”丁一的声音有些犹豫,“不过,综合评估方宸的能力,再加上罗宇源和赵景栩的表现,我认为他们并没有暴露。而且,如果方宸有危险,温凉不会不知道。我个人认为,指挥官不用担心。”
“是吗?”刘眠声音喜怒不可辨。
“这...”丁一似乎不确定,一阵噼啪声和低声交谈过后,才惊悸地说道,“指挥官,刚刚接到的消息,赵景栩似乎带人朝着地下工厂来了。”
“派人跟着,随时汇报。”
刘眠的命令不容置喙,而语气里的指责十分赤裸,丁一的声音也因此带上了歉疚:“是,指挥官,是我掉以轻心了。”
不想让丁一被凶得太厉害,唐芯赶紧接了一杯热水,小心翼翼地递给刘眠,想让他消消火。
刘眠瞥了她一眼,没再责问,靠坐在窗台上,拿出了随身的平板翻阅资料。
他的指腹在平板光滑的屏幕间上下滑动,忽得,手指一顿。
“刘眠。”
叶既明推着轮椅出来,眉梢紧蹙,而刘眠也正好起身,用同样郑重的表情望着他。
“温凉的档案被人调取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荣姐告诉我,方宸的指纹出现在42号数据库里。看时间,他竟然爆炸后第二天就去勘察了现场,还真的找到了残留的指纹。景栩,倒真的很不错。”
叶既明赞誉他人的声音依旧柔和,可合着清冷的月光,无端地让人背后发凉。
“是我失误。”
“不怪你。”叶既明抚着膝盖,“当时我也没想到,有方宸在,还是会失败。你又怎么能未卜先知,部署好一切?”
“也不知道赵景栩是怎么得到的指纹,有点蹊跷。”
“我也不知道。”叶既明指尖轻扣轮椅金属扶手,一张一合,不见急促,末了,手指微蜷,淡淡一笑,“不过,我们不需要知道。”
刘眠与他默契对视,立刻懂得对方的意思。
“我没有权限,短时间内很难替换数据库里的内容;你的权限倒是够了,但亲自动手难免惹人怀疑。给我半小时,之后,第42号数据库将不复存在。”
“好。”
唐芯吃了一惊。
部长和指挥官这是要摧毁整个未定罪嫌疑人档案!
为了一个方宸,值得吗?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叶既明温和的视线扫过发愣的唐芯,朝她温和一笑:“好了,快去休息吧。”
唐芯知道这是部长温柔的逐客令,于是恭顺地点了点头,踩着高跟鞋‘蹬蹬’地跑走。
叶既明的视线落在脚步声远去的走廊间,半张脸被夜色浸得凄白冷沉。
不需多说,刘眠安静地坐在了他身边,与他一同沐浴月色。
“如果你还在犹豫,我现在可以派人去拦下赵景栩。不过,他们迟早会对上,拦了这一次,拦不住下一次。”
叶既明略抬眼帘,眉眼更加温柔。
“这几天,看了‘恒星计划’的初稿,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方宸是方家仅存的一个儿子,我这样做,实在是有些残忍。”
叶既明双手互握,大拇指轻轻摩挲,像是布局人的仁慈一念。
“如果温凉肯接纳景栩,或许方宸就...”
刘眠半蹲在他面前,直直地看向叶既明那双春水似的温柔眼眸:“既明,不要心软,也不要说出这么假惺惺的话。刽子手,不谈仁慈。”
叶既明难得听到刘眠对他说出这么有攻击性的话。
他垂了眼眸,细细地笑了。
刘眠双臂撑着轮椅的扶手,两人在咫尺对峙,在如墨夜色下,像是两抹浓重的剪影。
“那好。这一次,温凉没有重伤昏迷,也没有被精神操控,给他一个机会自己选。一个是能力孱弱的新兵、一个是手握重权的少校。温凉那么习惯于逃避的人,这次,会为了方宸而出手吗?”刘眠一贯冷沉的眼底竟然隐约浮了一层笑,“我赌,他会。”
叶既明薄唇轻弯。
“我从不参与无意义的赌局。”
叶既明轻轻推动轮椅向前。病房的门在他面前缓缓拉开,他含笑的声音被淹没在细碎的嘈杂声中,轻飘飘的。
“不过,我也觉得他会。”
地下暗道里空气的味道渐渐变了。
黏腻潮湿的腐臭味道被几丝清风驱散,像是被封住的棺材被骤然开了一个小孔,三人贪婪地吮吸着新鲜空气,仿佛从濒死状态中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