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蓬莱—— by郁都

作者:郁都  录入:09-08

借着半开门扉间透入的月光,谢苏蹑手蹑脚地走向床榻。
他掀起被子,床上却空无一人。
屋内一瞬间亮起灯烛暖黄的光,木门吱呀一声,被人合上了。
明无应散漫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怎么,睡不着?”
谢苏只觉得后脊都僵了,还维持着那个站在床榻边掀起被子的动作。
明无应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谢苏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闭了闭眼,千钧一发的时刻,谢苏松开手让掌中的被角滑落下去,转过身,就这么在床边坐下了。
摇曳的烛光之中,谢苏一双琉璃色的眼瞳毫无光彩,目光空空地不知道看向哪里。
相较于他此刻面上的波澜不惊,谢苏心里却是忐忑至极。
明无应知道他有个梦游的老毛病,谢苏急中生智,作出空茫一片的神色,只当自己现在就是在梦游。
明无应不急不缓道:“一个人,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别人的房间里来……”
他停下步子,似笑非笑地看向谢苏。
“……这是什么意思,没有人教过你么?”
为着作出梦游之人双目空茫的样子,谢苏盯的是桌上那盏烛台,却又拿捏不准人在梦游的时候究竟会不会眨眼,只觉得双目渐渐酸涨起来。
明无应站在他身前不远不近的位置,良久才笑着问道:“嗯,又梦游了?”
明无应身上衣衫齐整,倒是谢苏自己坐在被子上,还有半截袖子被他压在身下,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听到明无应说出梦游两个字,谢苏心下稍稍一松。
明无应却原地踱着步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趁此机会,谢苏将目光从烛台上移开,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
他正在心中飞速想着破局之法,自己若是此刻站起来就这么走出去,明无应会不会放过他,就看到身前的人再向他靠近一分。
明无应的语气很是斟酌:“听说梦游的人是不能叫醒的,不如,今夜你就在这里睡吧。”
谢苏浑身一僵。
明无应又向他走近一步,漫不经心道:“不过这床榻好像窄得很,也不知道睡不睡得下两个人?”
谢苏拢在袖中的手攥紧成拳,知道明无应已经看出来自己是装的,是故意这么说。
他空咽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是自己继续装下去,明无应觉得无趣,自然也就不逗弄他了,还是破罐破摔,站起来就走更好。
这么犹豫一瞬,明无应已经又向他走近一步。
他背光而立,身形边缘被暖黄灯烛镀上一层淡光。
明无应看他一眼,右手放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谢苏都看不出明无应的手指是如何动作,就看到他的腰带被解开了。
继而除去了那件青色外衫。
谢苏坐在床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都木了。
竟还有个诡异的念头出现在他心里,他今夜潜入明无应的房间,本来就是为了趁着明无应睡着,查看他的左臂到底受了什么伤,虽然现在已经全然偏离了自己的预计,但明无应若再脱下去,自己的目的好像算是……歪打正着?
是以他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仍是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明无应修长的手指移向自己的衣襟,然后轻轻地勾了一下。
松散的衣襟之间,若隐若现肌理流畅的坚实胸膛。
明无应似是端详了片刻谢苏脸上的神情,上前一步,俯下身来。
他身上的气息铺天盖地笼罩下来,谢苏好像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明无应偏过头去,他说话语调很低,含混着气声,不容抗拒地萦绕在谢苏耳边。
“人在梦游的时候,也会脸红吗?”
谢苏呼吸一窒,余光中明无应的右手一动,已经按住了自己的后颈。
汹涌的睡意一瞬袭来,谢苏连一次眨眼的时间都支撑不住,就向后倒了下去。
最后留在他视野里的,是明无应随意抬了抬手,桌上那盏灯烛就熄灭了。

第102章 问剑昆仑(一)
大约是因为前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谢苏先是被淳于异掳到了木兰长船上,又在溟海上遇到了袭击,他这一觉睡得很是黑沉,连一个梦也没有做。
醒来的时候,谢苏望着天花板,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
他慢慢地眨了眨眼睛,才想起自己睡着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谢苏几乎以为自己转个身,就会看到明无应的脸。
而明无应却不在房间里。
他翻身把自己的脸埋进枕头里,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
昨夜他想趁明无应睡着,进来检查一下他的左手究竟是怎么回事,却被明无应抓个正着。
想假装自己是在梦游,结果反而是作茧自缚。
明无应的声音,明无应的气息,他挑开自己衣襟的修长的手指,谢苏只要一闭眼就能回想起来。
他蹙着眉,想起来的事情越多,就觉得耳根越烫。
此外更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他心中横冲直撞。
让他恼羞成怒的不是明无应故意说出口的那些话,是自己在面对他时所有本能般的反应。
心跳变快,手心很热,还有身体莫名其妙的紧绷。他向来招架不了明无应。
谢苏是到了走出房间的时候,才发觉外面天光大亮,早已过了辰时,他竟然睡了这么久。
小院幽静,其中却不见明无应的身影。
院中那棵香樟树香气沉静,枝繁叶茂,树冠几乎遮天蔽日,远处的碧色天空中是往来昆仑各峰,连珠一般忙碌的飞舟。
崇山峻岭之间,一道飞舟自云雾中穿行,落向谢苏此刻所在的云浮峰。
待得飞舟落下,童子卷起竹帘,谢苏才看到里面坐着的人是丛靖雪和徐道真。
徐道真一见谢苏,立刻眉飞色舞地一笑。
丛靖雪走下飞舟,声音清朗:“师尊命我前来接你去玉簪峰,谈致远及那些蒙面人都关在那里。”
谢苏嘴唇微微一动,还没说话,那徐道真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一样,笑道:“你师尊已经被掌门师兄请去了,到了玉簪峰,你自然就能见到他。”
丛靖雪移开目光,轻咳了一声。
谢苏没说什么,跟着丛靖雪进入飞舟。
他这一觉睡得太久,此时昆仑弟子们例行的早课甚至都已经结束。
他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起得迟了。”
丛靖雪一笑,正要说话,徐道真已经抢在他前面,笑眯眯地看向谢苏。
“不妨事不妨事,你师尊特意吩咐了,不需那么早叫你起来,”徐道真眼神流转,笑容却莫名有些暧昧,“起得迟,应当是累着了。”
这“累着了”三个字,她微微拖长了声调,丛靖雪轻咳了一声,当即把目光转向窗外。
谢苏虽然觉得徐道真像是话里有话,但实在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他们在溟海上遇袭,自己一夜没睡,确实有些疲累,这又哪里不对了?
徐道真打量着他,似乎忍俊不禁。
谢苏觉得从自己乘上飞舟开始,徐道真就一直在看他。
昨晚的宴席上,这位徐长老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像是对他无比好奇,眼神中又好像有些别的什么东西。
谢苏淡淡地回望过去,徐道真笑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这句话该我问你。”
听到这句话,徐道真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深:“我看你长得好看,不行么?就是看你顺眼,不行吗?”
丛靖雪似乎有些无所适从,低声道:“小师叔。”
徐道真却是甚为亲昵地一笑:“你这替旁人尴尬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我都不觉得别扭,你这位昔年的同窗也不觉得别扭,就你替别人难为情。”
丛靖雪不再说话,徐道真伸手到座位底下,摸出了一坛酒。
那酒气味清冽,酒香扑鼻,徐道真仰头灌下一口,甚是满足地叹了口气。
她提起酒坛的时候,衣袖滑落到了手肘处,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
而那细腻肌肤之上,却有一道长约三寸的伤痕,还是新伤。
新伤之下则是层层叠叠的旧伤,连带着那一块皮肉都变成了嫩红的颜色,好似生生揭下来一层皮那般。
徐道真看到谢苏的目光,满不在乎地扬了扬手腕。
“你在看这个?这是我昨夜去玉簪峰自己领的罚。”徐道真眯眼一笑。
丛靖雪低声解释道:“昆仑门规,严令禁止弟子饮酒,饮酒者需自行领罚。”
谢苏淡淡道:“不,只是觉得,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朋友。”
纵然徐道真身居长老之位,破了门规也必当领罚,否则门规就成了一张废纸,还如何能够约束其他的弟子?
只是看徐道真臂上新伤叠旧伤的痕迹,她定是每日都去领罚,伤处还未愈合就再添一道新伤,长年累月留下来的。
白天喝酒,晚上领罚,日日都要受伤,也日日都要喝酒。
徐道真这嗜酒如命的性子,倒是跟沉湘有点像。
“哦,”徐道真托着腮,笑吟吟地问道,“什么朋友,男的女的,长得漂亮吗?”
谢苏唇角一翘,丛靖雪却好似忍无可忍,低声道:“小师叔!”
徐道真息事宁人道:“好吧,我闭嘴。”
她将坛中的酒喝完,酒坛是没地方搁了,被她化成一朵凌霄花,插在那操纵飞舟的童子的发髻上,笑着拍了拍手,似乎觉得很是赏心悦目。
飞舟快到玉簪峰时,徐道真却一反先前的闲适自在,向丛靖雪恳求道:“等会儿若是见了掌门师兄,你能不能就说,是路上看到了我,顺便把我捎过来的?”
丛靖雪淡淡道:“小师叔是要我欺骗师尊吗?说谎妄言,一样触犯门规。”
飞舟左右两侧有窗,已经能望见前方一座险峻山峰,高处竟是完整的一大块长条山岩,像是从天而降的巨大落石杵在山巅,寸草不生。
裸露的山岩上有开凿出的窄窄阶梯,又有铁索勾连其间,下面则是万丈深渊。
比之昆仑各峰或雄奇庄严,或清丽婉约,此处却显得十分肃杀。
徐道真笑道:“触犯门规者,离经叛道者,都要来玉簪峰受罚。瞧见高处那些岩洞了吗,那是给门中弟子思过的。被关在这里,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她说话时,脸上本来带着笑意,说到最后的时候,语气中却像是有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丛靖雪似乎也有察觉,却不方便开口一般,只是简单道:“我们到了。”
飞舟落下的地方,恰好在山巅的巨大石壁之下。
山风如刀刮骨,除了山岩上开凿而出的浅浅台阶,毫无可借力之处。
至于那些锈迹斑斑的铁索,也不过是向上攀登之时,稍稍可以拉住喘口气罢了
下面就是看不到底的深谷,若是修为浅些的人,只怕刚走到这里就已经头晕目眩,心口发紧了。
此处作为牢笼,当真是难以逾越,纵是飞鸟也无法停留。
谢苏本以为丛靖雪要带着他登上那道石阶,却不料他引向的是另一条小路。
这条路也是在岩壁上开凿,最低处抬手就可以摸到上方的粗糙岩石。
穿过小路,就到了一处略微宽阔平坦的所在。
岩壁上开凿出大小近乎一致的石洞,一直延伸到这面山壁之后,还有不知道多少个。
谢苏看向近处的十几个岩洞,门口的石阶都已经被踩得发亮,可知昆仑数千年传承下来,曾在这山洞中思过的人有多少。
山洞之前,明无应漫不经心地听着郑道年说话,看到谢苏,嘴角一勾,眼神一瞬间深邃起来。
丛靖雪自是十分恭敬地先行了礼,才向郑道年禀报,说到徐道真时,略微有些结巴。
徐道真试探道:“掌门师兄?”
郑道年先是看了她一眼,随后和蔼一笑:“罢了,你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我也不能赶你下去。”
一旁站着的则是张道朴,他也是昆仑门中司惩戒的长老,看见徐道真前来,却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谢苏在旁听着,自己到玉簪峰之前,郑道年与张道朴已经用搜魂之术审问了那些蒙面人。
只是虽不能说一无所获,却也没有得到什么真正有用的消息。
那些蒙面人确为沧浪海门下弟子,前夜在溟海之上,也的确是有沧浪海的船在海雾中追逐着木兰长船。
但这些人只是照吩咐办事,根本不知道鬼面人的真实身份为何。
不过现在既然知道了沧浪海已经与鬼面人勾结在一起,这些蒙面人去而不返,此时着急的反而是沧浪海。
郑道年的意思是,以不变应万变,先看看沧浪海有什么动向。
此刻他们面前的岩洞中,关押的则是谈致远。
杜靖川正在洞口,解开了此处的束缚。
这些山洞最初就是为了关押门中有罪或有失的弟子,栏杆锁链关不住修仙之人,此处的禁制是无形的。
杜靖川一挥袖,洞口立刻像是有水波漾动,继而层层退去。
郑道年站定未动,似乎是想请明无应先走进去。
明无应却散漫一笑:“这要是什么好地方,你请我先进去也就算了,你们昆仑山上的牢房,关着你们昆仑门中的弟子,就不用跟我客气了吧?”
郑道年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整个人反倒显得更加和气了,举步进入山洞。
张道朴、徐道真等人鱼贯而入,明无应反而留在了最后,好像还悠闲得很。
谢苏没有办法,磨蹭着走到明无应面前,轻声道:“师尊。”
他生怕明无应要说出什么让他招架不了的话,所以收敛着目光,看着脚下台阶,就是不看明无应。
虽然低着头,谢苏却感觉到明无应的目光悠悠地落在他身上。
谢苏不知道他在看哪里,只觉得耳根好像又令人恼火地发起烫来。
明无应却莞尔一笑,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谢苏顿了顿才道:“还好。”
“只是‘还好’?”明无应故作惊讶,“可是我睡得很不好。”
谢苏不知道自己该答些什么。
明无应既没有提起昨晚他装作梦游的事,也没有故意问他知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不在自己的床上,谢苏已经觉得十分庆幸,故而顺着明无应的话,干巴巴地问道:“是么?”
“嗯,”明无应抬起右手在谢苏面前晃了晃,“这条手臂都被你枕麻了,当然睡得不好。”

明无应这句话说得很快,声音也很低,除了谢苏,没有其他人听到。
饶是如此,谢苏玉白的脸上也渐渐晕上一层淡红。
他皮肤很薄,脸红的时候,就连眼下那颗胭脂色的小痣都好似更加秾艳,晃进明无应的眼睛里。
他心情甚好,知道谢苏经不起逗弄,逗得狠了,大概要换上冷若冰霜的一张脸,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所以明无应嘴角一勾,将神色中的不正经稍稍收束了一些,说道:“走吧。”
谢苏看着明无应转身向石洞中走去,高大身形即刻被黑暗隐没,深吸了一口气,追了上去。
他是不得不追上去,昆仑灵气枯竭,在学宫的地底用阵法汲取天门阵中的灵力,此事还没有告诉明无应。
这石道狭长幽深,似乎一直通向山岩深处,仅仅足够两个人并肩前行。
越往里走,越有一种寒冷的感觉。
而明无应不紧不慢的,像是在等他靠过去一样。
郑道年等人先于他们进入石道,此刻早已走到了前面去,但谢苏以防万一,同明无应说话时还是用了传音的术法,仅他们二人能够听到。
他刚把自己跟着昆仑弟子进入学宫地下,又发现那处灵气湖泊的事情说出来,就看到昏暗光线下,明无应轻轻地笑了一下。
谢苏微微一怔,后知后觉道:“师尊一早就知道?”
“知道啊,”明无应漫不经心道,“他们从天门阵中抽出去的那些灵气,也算是小小地帮了我的忙。”
天门阵宛如一个天地间的灵气枢纽,每时每刻都在汲取灵气,想要天门阵消失,恐怕真得这世上灵气断绝才行。
明无应虽然将天门阵毁去一半,但只要天地间还有灵气,天门阵就可以缓慢修补复原,若非如此,明无应也不会留下一半法力在天门阵中周旋。
以谢苏对学宫地下那处灵气湖泊的估计,阵法中所抽出的灵气与天门阵相比,几乎是微不足道,但终究也是对天门阵的一种削弱。
“学宫的主事说,与从前相比,阵法从天门阵中汲取的灵气变少了,似乎是因为天门阵自身的灵气也变少了。”
明无应停住步子,偏头看向谢苏。
“不然你以为我留一半法力在那里,就是做个样子吗?”
谢苏随之停下步子,心头微微一震。
昏暗的石道上,明无应的神情不是得意,而是自信,因为势在必得,有了几分睥睨的味道。
明无应脸上带着散漫的笑意:“假以时日,就这么把天门阵消磨完,也不算难事,但那就太久了,花那么长的时间只做一件事,多无聊啊。”
石道尽头处有光,照得两边岩壁上凹凸不平之处很是明显,却将明无应的身形勾勒而出。
而此处又很是狭窄,并肩行走的时候都难免要触碰到对方。明无应此时面向谢苏,却好像比并肩的时候更近了。
他身量极高,肩宽臂长,站在谢苏面前,就挡住了他的大半去路。
“你急着告诉我这件事,是怕昆仑和学宫联起手来在什么地方算计我,担心我会吃亏么?”
谢苏口是心非道:“……我没有。”
明无应微微挑眉,谢苏立刻顾左右而言他,又道:“还有……我看到何靖济取了一块碧色的灵玉投入了那处灵气湖泊,那灵玉上面好像还有些雕刻的纹路,我看得不是很清楚……”
明无应好似颇有兴味,问道:“是不是雕刻成了一朵莲花?”
谢苏目光微动,回忆了一瞬,说道:“好像是,这是什么东西?”
“青莲玉,”明无应随口道,“维系昆仑山中灵气生生不息的天生灵物,是从紫霄峰山中石芯里剖出来的。郑道年居然都把这东西扔到那湖里温养着,看来昆仑灵气枯竭,已经没有逆转的办法了。”
若是从前的谢苏,大概会问既然昆仑已经灵气枯竭,又为什么还要维持这山中无数受灵气滋养的清幽之境,还有那些往来于各峰之间的飞舟,所消耗的灵气更是巨大。
可是如今的他,不必问也已经知道答案。
昆仑是传承数千年的宗门,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大宗,门下弟子何止千数,若是昆仑灵气枯竭,又要如何支持这些弟子修炼所需?
源头活水断绝,再广阔的河湖,也会变成一潭死水。
正如这举世闻名的昆仑,一旦灵气枯竭,恐怕一两代人之间就会没落。
当年郑道年做主,将学宫赠与蓬莱,天下皆知。是希望将来蓬莱门人广布天下,这不假。但借助地利汲取天门阵中的灵气,恐怕是更为真实紧迫的目的。
这事不能言明,不可泄露,非得这样偷偷摸摸的才行。
且昆仑山中必须一如往常,如此才是天下第一宗门该有的气象。
石道尽头,其他人都已经走了出去,那似乎是个较为明亮的石室,有着粼粼的波光。
谢苏心知他们二人已经在石道里耽搁了太久,轻声道:“走吗?”
明无应看他一眼,向前走去,又道:“那天在学宫,杨观那个糟老头刚跟我说完话,你就不见了,我还以为……”
谢苏明知道他是故意不把话说完,等着自己去问,所以装作听不见,只是一言不发。
明无应道:“你就不怕我真的以为你是要跑?”
这句话却好似戳中谢苏心里某个地方,他试探道:“若是我真的要跑,师尊还会来找我吗?”
明无应答得很快:“不会。”
谢苏的步子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去。
石道尽头就在眼前,已经能看到石室里面的粼粼波光乃是一个阵法所发出的。
明无应忽然道:“我会给你点儿时间,让你把想去的地方都去了,想见的人都见过,再把你抓回来。”
谢苏怔了一下,不明白明无应是什么意思。
而明无应忽然靠近他耳边,轻声道:“然后用金链子把你锁起来,关在蓬莱山上。”
说完,明无应径直走出石道。
谢苏原地站了片刻,躲着明无应的目光,贴着石壁走到了丛靖雪的身旁。
丛靖雪看了他一眼,奇怪道:“你的脸怎么红了?”
谢苏镇定道:“嗯……此处太热了。”
丛靖雪回过头,望着石室中心正在倾吐寒气的阵法,茫然想道,这里很热吗?
这石室跟其他的岩洞很是不同,正在山岩深处,只有一条石道通向外面,是昆仑门中用来关押犯下恶行者或是入魔弟子的牢房。
石道两端均有禁制,若是石室内的人有什么异动,两处禁制可令石道崩塌,石室里的人也将葬身山岩之中。
谈致远身上的定身术已经解开,而他脚下的那个阵法源源不断地倾吐冰寒之气,锁住了谈致远的经脉要穴,令他身不能动,也无法施展术法,却可以说话。
谈致远身在阵中,鬼面具下,他的眼白似乎已经变得血红,目光混沌又不甘,扫视着石室中的每一个人。
张道朴道:“他脸上的鬼面具是否先揭下来,与另一只面具做个比对?”
“不行。”
说话的人正是谢苏。
郑道年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谢苏平静道:“揭下面具,他很快就会死。”
云起镇客栈中另一个戴着鬼面具的黑袍人是谢苏所斩杀的,他这样说了,郑道年便沉吟道:“这面具竟然如此妖异……”
一旦有人戴上鬼面具,他的修为顷刻间就会暴增数倍,可若是将这鬼面具揭下来,此人也绝无生还的道理。
郑道年叹息道:“所谓修为灵力,像是从面具主人那里借来的。等揭下面具,不仅要将这些修为还回去,还得赔上自己的一条性命。”
郑道年不愧为昆仑掌门,转瞬之间便已经看出了这鬼面具的厉害之处。
杜靖川却是看向阵中的徒儿,缓缓问道:“这些,你戴上面具之前可曾知晓?”
谈致远双瞳乱颤,阵法定得住他的身形,却阻挡不了他躯干四肢都在微微发抖。
他咬牙道:“我既然戴上了这个面具,就没想着要摘下来。”
杜靖川摇头道:“这一辈弟子中,你的悟性修为均是极佳,却在心性上有了这么大的偏差,是我这个师父之过,没有尽早察觉你心性已偏,将你带往正道。”
谈致远忽然冷笑出声:“师父是说弟子心术不正吗?那昆仑灵气枯竭,还需要从天门阵中窃取灵气,你们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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