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户夫郎家的连锁面馆—— by鹿绒

作者:鹿绒  录入:09-12

再如何老实的人,没有一点儿约束也不行的。
何婶子回家后,这几日都心神不定的。素包子生意始终一般,早出晚归只能挣上辛苦钱,但宋时安让她缴五百钱,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怕上当受骗。
还是大儿子帮她下定了决心,听她一五一十把事情说明白后,当机立断道:“娘,你还犹豫什么?”
沈复生帮他娘分析:“头一个,宋夫郎是知根知底的人,他如今嫁给了许屠户,人人都知道他们住在水磨坊巷子。他若是骗人,那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完全可以上门找他去。”
“二则,宋夫郎做的吃食好吃又爽口,吃了还不腻烦,熟客人极多的。咱们也曾舍本买来尝过,味儿确实与众不同,清江镇独此一家。”
“他一个人体格单薄,力气小,准备的食材只那么些,还都能卖光了。我细算过,一天起码卖出去一百多份。”
“咱们家是三个人,完全可以支棱起两个摊子,这就是二三百份早点了。哪怕一份热干面,宋夫郎收咱们成本价三文钱,那一份还净赚两文,一天就能挣起码五百文钱,五钱银子啊!”
“我也能猜到他为啥选咱们,咱们每天支摊儿本本分分的,没和他起冲突过。但他这生意,给谁做都是赚的,娘,事不宜迟,千万不能让别人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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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自家大儿子一提醒,何婶子如梦初醒,立即担心起来。
“早知道,他问我时我便答应了,我这么迟迟不给答复,他该不会已经找别人了吧?”
大儿子沈复生帮老娘安心:“成亲千头万绪,够他们忙活一阵了。再说宋夫郎的夫婿是做屠户生意的,听说手头很宽裕,未必那么着急挣钱。”
何婶子便听从大儿子沈复生的建议,从压箱底的家当里小心翼翼数出五百文钱,又多拿了三十文,买了一小包桃酥,着急忙慌的跑来水磨坊巷子。
宋时安见她急的满头汗珠,又看她装铜钱的小包袱,便知道她是诚心诚意的。
许仲越出门前,已经把大门的门锁钥匙新配了一把给他,宋时安检查一番厨房的明火,掩门上锁后和何婶子一道往枣子巷走去。
柳姨妈听了,果然也是大喜。
何婶子和她一样,都是寡妇——她只当高明达死了,两个年纪相仿的妇人说起话来,是极容易熟稔的。
两人约定好每天上门取货的时间,何婶子便喜气洋洋的走了,宋时安知道她家拮据,桃酥收下不好退,临走前还特意塞给何婶子一大包八宝饭。成亲时做得多了,再不吃搁着也得坏。
等何婶子一走,关起门来,宋时安便把热干面的技术倾囊相授。
他打算百年传承下去的老卤汁子,成亲时当嫁妆带上了一大锅,剩下的都留在枣子巷家里,柳姨妈按照他的吩咐,该上卤就上卤,那卤汁保存得很好,这会儿正能派上用场。
教了一遍,柳姨妈练了三次,碱水面就做得像模像样,等第四遍的面条裹上香油,黄澄澄的和宋时安亲手做的没什么差别。
中间柳姨妈还出去买了两个大瓮,大篮的豆角,照宋时安的步骤,把酸豆角都腌了进去。
柳雨儿年纪大些,睁大眼认真的学着,不管是拎水、掸面条、洗菜、泡发香菇,都能帮上手。
宋时安怕她累着,柳雨儿很认真的说:“我也想和表哥一样,能做一桌好菜。自己想吃的东西,自己做,自己挣,这才是正经道理。”
柳露儿年纪更小些,离开了高家,不用熬夜洗衣裳,吃的好吃的饱,脸上肉吹气般的多了,人也恢复了八岁孩子的娇憨迷糊。
她也想帮忙来着,可手软又没力气,实在是帮不上忙,只好两手握着芭蕉叶的大蒲扇,用力往灶膛扇风,一时火扑起来,带着灰的烟扑面朝她飞过来,把小姑娘呛咳的眼泪花直掉,她用胖胖的手指去抹,顿时脸上多了几道黑印子。
结果就被姐姐嫌弃了,柳雨儿皱眉说:“你出去吧,就知道添乱。”
柳露儿不肯,奶声奶气说:“我不添乱,我可有本事了,能帮大忙!”
柳雨儿撇嘴问:“你帮上啥忙了?”
柳露儿想不出来,眼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宋时安看得心都化了,捏了小表妹的脸蛋一把,说:“你是大家的打气筒。”
看着奶呼呼的小脸蛋,湿漉漉的大眼睛,宋时安就喜欢得不行。雨儿和露儿头发上都光秃秃的,没个花儿朵儿的,衣裳也是普通的棉布料子,实在是朴素了些。
家里有这样可爱的小姑娘们,更得好生挣钱,多挣钱。
柳雨儿好奇问:“表哥,什么是打气筒啊?”
“这个……”
等柳姨妈把第二天要提供的吃食都准备好了,该上蒸笼的也在蒸笼里热着了,宋时安这才点点头,眼看天色不早了,他赶着回家去。
何婶子给他的五百个铜钱,他顺手就把包袱撂下了。谁知柳姨妈火眼金睛,扯着宋时安袖子不肯收下。
“你帮了咱们这么多,吃食方子都是你给的,这五百钱我们不能收!”
宋时安不愿和她拉扯,脚下跑得飞快,“你们每天买食材还得钱呢,姨妈你收着吧,都是一家人别和我客气!”
“一人一半吧,也公平些!”
“不要不要!”这会儿没讲究,但宋时安不愿意收二百五十个铜钱。
见他跑远了,柳姨妈笑着摇头,说:“那好吧。等我这儿钱周转开了,这五百个铜钱,再给你买两盒坤灵丸,早生贵子,多子多福咧!”
宋时安险些脚下趔趄摔一跤,坤灵丸啊坤灵丸,真没完了。
许仲越正对着自家上锁的大门发愣,便听见了背后哒哒哒的脚步声,他转头一看,夫郎正飞快的朝自己跑过来,他跑得满头黑发都在跳跃,两腮通红,张着嘴喘着气,却笑得灿烂。
他心头顿时一暖。
三年时间,他都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进山林打猎,一个人杀猪,一个人去洗脸上溅撒的血,一个人买下田宅,一个人做饭吃饱全家不愁,一个人睡觉,一个人上锁。
外出杀猪收猪,黄昏时风声萧瑟,一个人回到家,灯也没有一盏亮着。
他一个汉子倒不至于伤春悲秋,但见街上一家人出门,偶尔生出些感慨。
方才回来,看着铜锁挂着,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幸好没持续多久,宋时安便朝他奔了过来。
“小心。”巷子这会儿静悄悄的,没有行人,他半蹲下身,将宋时安抱了个满怀,抱得双脚都离了地。
宋时安搂着他脖子,两人温存了会儿,他才注意到许仲越身后的大家伙,失声喊:“吼!好家伙!”
那头骡子也回应:“哼哼,哼哈!”
“你买了骡子,还买了……车?”
宋时安满脸惊喜。
许仲越点头,一手搂着他,一手牵着骡子,结果没手开门了,还是宋时安把锁打开。
“明天我去乡下收猪,也能带上你一起。”
许仲越过去没想过买骡子,他去乡下杀猪都是直接走过去,收了猪肉顶多借个板车拖回来,反正他力气大。
如今有了夫郎,他一想到去乡下一整天不能和夫郎见面,心里竟是空落落的不舒服。想把夫郎带上,又舍不得宋时安和他一样,靠两条腿走大几个时辰。
宋时安的脚趾胖胖的,脚底白皙光滑,莹润柔嫩,他舍不得那双脚长起老茧子。
买马还是买骡子,许仲越稍微犹豫。考虑到马是用来骑乘的,不擅负重拉东西,骡子比马耐操劳些,他便去集市花了八两银子,买了一头年轻力壮的骡子。
这钱不多,不必动藏好的老本,他手头的散碎银子够用。
买好了骡子,他又去卖骡车的地方,花三两银子买了一整个木头制的车套,这样出行时,他在前头赶车,夫郎坐在车里头,风吹不着,日头晒不着,很舒服的。
宋时安满脸欣喜的摸骡脑袋,那骡子有点驴脾气,冲他直打响鼻。
自家固定资产又增加了!
宋时安觉得,在古代来说,骏马可能相当于法拉利跑车,那骡车应该是经济实用型SUV。
买了车,自家也算小富之家了!
许仲越见他前后左右的去摸骡子,竟有些吃醋,只是他沉得住气,搂着宋时安的腰问:“天气热,山里头凉快,你要是乐意,咱们还能顺便进山一趟。我也很久没打猎了。想去吗?”
宋时安忙不迭点头:“想去,想去呢!”
结果因为家里没夫郎的厚衣裳,两人把骡子拴好,槽里装上一斗好饲料后,许仲越又和宋时安手牵着手去成衣铺子买秋冬天穿的夹袄。
路上人多,宋时安想把手从许仲越手里抽出来,许仲越却握得紧紧的,带着薄茧的指腹在他手心不住摩挲,宋时安只好红着脸作罢。
成衣铺子里,宋时安看中了一件浅湖水碧的夹袄,面料摸着厚实光滑,有韧性,确实是好缎子做的,只是转念一想,山上树多,这好料子穿出去,怕不是一天就划个大口子?
而且有点贵,掌柜的说了,这里头用的是新打下来的好棉花,外层和里料都是上好的杭绸,袖口和下摆还刺绣了精致的花草鱼虫,整个加下来,得一两银子一件。
这也太贵了。
宋时安盘算着,等新店开张有进项了,手头宽裕了再买也不迟,便让掌柜的去拿粗布做的夹袄。
没染色的粗布袄子灰扑扑的,宋时安拍了拍,掌柜的忙说:“也是用新棉花做的,厚实软和着呢。这件只要五十文钱。”
“就是这件,要了!”宋时安刚要摸钱袋,许仲越却已经掏出碎银付账,他还指了指搁在旁边的杭绸袄子,说:“这件也要,都给包起来。”
“好嘞好勒!”掌柜的一口气做下两单生意,顿时喜笑颜开,不但用厚纸把袄子包得四方整齐,还塞了好些樟木块,免得雨水多生虫。
出了店门,宋时安才摇头:“这么贵,绸缎料子也不经脏啊。”
许仲越笑:“你穿起来好看。”
湖水碧色更显得宋时安白净,像是湖面上的新雪,好看。
第二天一早,许仲越套好骡车,宋时安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猫腰进去,汉子一声喝,骡子迈开四蹄,在青石板的路上跑得平稳且快。
宋时安的心情跟郊游似的雀跃,自然没注意到,他们往镇外去的时候,有人骑驴往镇子里行来。
宋时金只比宋时安小三岁,如今十五六的俊秀少年郎,正和书童一起回家。
王娇娇一门心思只让他读圣贤书,故而他知道宋时安病死了,却不知道后头的起起伏伏。
骡车和驴子擦身而过时,宋时安嚼着肉脯探身出车子,一手搂着许仲越脖子,往他嘴里塞肉干吃。
宋时金浑身一震,险些从驴背上摔下来,青天白日的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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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骡车跑得飞快,转眼间已经出了镇子,清晨明晃晃的大太阳下,只能看见健壮的四蹄扬起团团飞尘。
宋时金惊魂未定的扭过头看了许久,直到骡车的影子都没了,他还在微微的喘着气。
“抱琴,你看见没?”
小书童抱琴拽着缰绳,牙齿也在打战。
“看、看见了,但贱……宋时安好像是有影子的,少爷,咱们先回家去再说吧!”
其实宋家不过小富之家,两代之上都是土里刨食的贫苦人,没甚根基的人家,哪儿来的什么少爷不少爷。只是王娇娇从小懂的给儿子造声势,抓周时抓了个涂蜂蜜的砚台,便说自己给宋家生了个文曲星下凡。
宋时金开蒙读书,歪歪扭扭写下第一首歪诗,王娇娇便给夫子塞了五钱银子,让他巴巴儿的跑到宋遇春面前,赞宋时金天资聪慧、将来一定能连中三元,替宋家光耀门楣。
王娇娇见同一个书院读书的孩子,若是书香门第或大富之家,都随身带个书童,帮着跑腿忙活,让学生读书无后顾之忧,忙买了个书童回家,还让宋时金给他起名字。
宋遇春听说小书童叫抱琴,还皱了皱眉问“为啥不叫抱书?或者三元?”
王娇娇见儿子被训得耷拉下眉眼,忙说:“你那些名字多俗啊,哪儿有抱琴好听文雅!”
宋时金考中秀才时,王娇娇喜气洋洋,跟儿子真连中了三元一般高兴,她明明是个抠门的妇人,却扭着宋遇春,非让宋家酒楼开流水席迎宾客,吃了不必给钱,只要替宋时金高兴,说句喜庆吉利话就行了。
那一回,宋家酒楼陡然宾客盈门,碗碟子摞出几人高,宋时安蹲在厨房起身活动腰的功夫都没有,直洗到深夜,才得了一个白面馒头,同沾喜气。
如今秋闱还差一个来月,王娇娇的海口早夸出去了。
“中举人是必然的事儿,只是不知咱们家金子能考中解元、亚元还是经魁了。”
食客们多多少少知道些科考上的事儿,也知道酒楼老板娘的好儿子一旦考好了,他们又能白吃白喝,自然懂得凑趣,把宋时金夸到天上去了。
一大早上,酒楼还没开门,常年和宋家酒楼合作送货的正从骡车上往下搬运鲜鱼、鲜肉,大捆的各色菜蔬,宋遇春一面清点菜品,在清单上逐项画勾,一面看着骑毛驴的少年远远过来。
他皱起眉头,问:“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那送货的见他勾选完,陪着笑脸说:“宋老板,这货送了一个来月了,是不是该把菜钱肉钱结算一下?”
听见这话,宋遇春的眉头皱得更深,却腆起肥肚皮说:“这几日碎银子还没换回来,等换回来自然会结给你们。不是我说啊,咱们合作这么些年,我何时赖过你家的账?一时半刻都等不了,一大早就跟我闹,你是不想和我们宋家酒楼做生意了?”
把送货的呛走了,宋遇春又要审问宋时金,王娇娇却一把将儿子拉到身后。
“你满肚子的邪火对着你宝贝大儿子发去啊?金子招你惹你了?”
宋时金抿了抿唇,知道这一关不说清楚过不去,“爹,娘,我在省城换了住处后,前后邻居都是做小买卖的,每天吵吵闹闹的反倒读不进书,那屋子背阴,蚊虫鼠蚁也多,我身上不舒服,还是回来住几天,反倒清静一些。”
王娇娇闻言,忙去看儿子的头脸和颈背,果然给她看到两个蚊子包,顿时心疼得流下泪来。
“都是爹娘没用,让你受苦了!”
宋时金见老爹面色铁青,忙说:“爹,我就是想回家用功,还能给家里省些花销,省城什么都比咱们清江镇贵。”
宋遇春叹气,背着手走了。
见老爹走了,王娇娇撇撇嘴,拉着宋时金进厨房,在小桌坐下,让厨子给下了一大碗牛肉面,还炸了两个荷包蛋,生怕乖儿子饿着。
吃着面,宋时金一问,王娇娇话匣子顿时关不住,把宋时安的事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末了愤怒地拍桌子:
“就因为他还没死,蒋员外把那一百两治丧银子又给要了回去!足足一百两银子啊,你爹把家里搜罗了一个遍,还逼我把预支的租房子钱讨了回来,这才将将的补回去!”
原来如此,难怪自己省城的花销突然中断了。
宋时金点点头,把路上遇见宋时安和许屠户的事也说给他娘听。
王娇娇听说宋时安嫁给屠户后,竟能有骡车坐,看着气色白净有神,不复过去的唯唯诺诺,她顿时更生气了。
“这么好的日子,凭什么让小贱种去过?”
宋时金听他娘说的粗鄙,微微皱起眉头。
“娘,你这话在我面前说就得了,当着外人的面,不要这么骂大哥。”
他和宋时安的关系并不好。从小王娇娇告诉他,一山不容二虎,宋时安是前头死鬼生的,宋家的财产若是给了宋时安,就没有他宋时金的份儿。
从他懂事起,宋时安就跟三等奴婢似的干活,连和他说话都躲躲闪闪,看着不成样子。
他也习惯了衣裳袜子脱下来扔给大哥洗,捅娄子害怕爹娘责骂,就把锅甩给宋时安背,反正他也不敢分辨。
“娘,夫子和我说过,若他日能进京殿试,高中状元,皇上是会派人到出身当地,去探问状元郎的家风名声的。”
“听说十多年前,就有个状元郎家中兄弟不和,闹大了曾打过分家官司,他中状元后便被牵连,最后免去了官职,因皇上圣明裁断,家宅不宁,何以治天下?”
王娇娇还是悻悻然,宋时金又补充道:“镇上贫苦人家自然希望嫁给屠户,咱们家并不是。娘你又何必对大哥嫁给屠户耿耿于怀?难道你想把小妹嫁给屠户不成?”
王娇娇啐了口唾沫,说:“切,咱家看得上他?净做白日梦呢!”
宋时晴相貌秀美可人,王娇娇平素将她管束得很严,当掌上明珠宠着。
对她来说,这是奇货可居,怎可能贱卖给许屠户?
宋时安并不知道惊鸿一瞥的相见,在宋家激起千重浪,让王娇娇和弟弟宋时金说了足足一个早上。
这一路,他和许仲越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便到了。
骡车经过一大片的水田,水稻绿莹莹的,水渠纤陌纵横,农人领着水牛在田中忙活,一派田园牧歌的好光景。
车在路边停下,有农人在树荫下等了许久,忙敲了敲旱烟袋迎上来。
许仲越这一趟来,是帮农户解牛尸首的。
天下重定,朝廷为休养生息,自然需要积蓄足够的粮食,故而大大减轻了农户们的赋税,同时下了禁牛令,禁制宰杀耕牛。
无论黄牛水牛,都能种地干活,农民们也是轻易不会杀牛的,哪怕到了年岁,耕牛年老衰弱不能耕地了,因一直养着,他们往往也狠不下心把牛杀了吃肉。
但牛老死病死后,这大几百斤的牛肉,他们也是舍不得扔掉的。
把牛身整个的分解开,其实工序比生猪还要复杂,因牛的筋骨更硬实,肉质也远比猪肉要粗糙,寻常农人若自己瞎折腾,只会把牛划拉得稀烂。
许仲越显然精通此道,他将皮鞣制成的工具包打开,长短刀取出来,顺着牛的筋骨纹理下刀,很快将牛切分出来。
农户家早已围上里三层外三层了。
猪肉要三四十文钱一斤,牛肉都是老死的黄牛水牛,肉质粗糙,卖不上价,只十多二十文便能称一斤,还能搭些下水回去开荤,对常年连白面粳米都吃不上的农户来说,显然划算多了。
找许仲越帮忙的农户和他相熟,这回许仲越半是帮忙,只收了一点辛苦钱,因此农户留了一大块肚子肉,一定让许仲越拿回去吃。
可天气甚热,这牛肚子若带回家去,指定是臭了,宋时安眼珠一转,取出一包随身带的卤料,又问农户们要了些山楂干,索性把一整块牛肚子都卤好了带进山里吃。
许仲越和他说过,山里有猎户住的屋子,他但凡进山,都会住上十天半个月,打到足够的猎物才下山。
那卤好的牛肚子当干粮,打猎时吃上几口就很舒服了。
农户闻着那卤料的香气,听宋时安说,借了厨房和柴火,卤料便不收他们的钱,保准帮他们把自家留着吃的牛肉炖的烂烂香香的,哪儿有不乐意的道理。
宋时安在厨房忙活,许仲越本想给他打下手,但农户一家又拿了两大筒好米酒,拉着许仲越喝酒侃大山,宋时安给自家夫婿面子,摆摆手说:“去吧去吧,我忙的过来!”
许仲越还有些恋恋不舍的,已经被农户家几个年纪相仿的汉子拉了出去。
宋时安浑不在意,等牛肉和牛肚切花下锅后,他便在门槛外坐下。
这家农户有个小孙女,才八九岁大,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十分可爱,进门时宋时安给她塞了一把桃脯吃。
这会儿宋时安刚要打盹,突见小姑娘哭着往厨房跑,一面跑一面哆嗦。
“蛇,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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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宋时安不甚怕蛇,只担心别是进来了毒蛇咬人一口不是玩的,他忙看过去,原来是农户邻居家的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用树枝挑着一条黄鳝吓唬小孙女。
小孙女眼泪都吓出来了,可怜巴巴的。宋时安不惯着男孩,三两步走过去,将那条黄鳝掐在手里。
“这是黄鳝,并不是蛇。干嘛拿这东西吓唬妹妹?妹妹都吓哭了,你应该怎么办?”
矮墩墩的小汉子被宋时安训得一愣一愣的,手攥着衣裳角都出汗了。
小孙女从宋时安身后探出头来,很新奇地看着小汉子。她长这么大了,总是被邻居家的小汉子欺负,拉辫子啊,弄假蛇啊,还是头一遭有人给她撑腰来着。
“你……你别哭了,我……我不欺负你了还不行吗?”
小孙女抿了抿肉嘟嘟的小嘴唇,点点头:“虎子哥,那你不能反悔,不能再抓虫子吓唬我!”
“反悔我是小狗儿!我娘从镇上给我买的小泥人,我、我明日也送给你,给你赔不是!”
宋时安见隔壁小男孩立刻认错,不是耍横捣乱的坏孩子,两个孩子很快和好了,他这才满意一笑,蹲下身对他俩说:“做汉子的该护着姑娘才是,好了,知错能改都是好孩子,我用这条黄鳝做好吃的给你们吃,如何?”
说到黄鳝做吃食,宋时安突然想起什么,忙问小汉子:“这黄鳝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他问到小孩子最擅长的地方,小汉子忙说:“水田的渠里到处都是,泥鳅黄鳝水蛇多着呢!”
一听到水蛇,小孙女又哆嗦起来,揪着宋时安手臂把小小的身子藏起来。
宋时安沉吟,“多弄些黄鳝,就能做鳝丝面了。”
小男孩追问:“阿嬷,鳝丝面是什么?用黄鳝做的吗?好吃吗?我爹娘都说,黄鳝又腥又苦,肉又少,没什么吃头的!”
小孩子称呼成过亲的夫郎,通常会叫阿嬷来着,这称呼对于宋时安来说,就像是一个小学生喊刚进大学的少女阿姨一样,尊重归尊重,听起来挺难受的。
当地就这个风气,他也无可奈何,只能适应了。
黄鳝泥鳅这类东西,想要做的好吃必须下重料,否则一股土腥味很难入口。但江城一度非常流行吃鳝丝面,宋时安挨个吃过,面馆大多藏在农贸市场、老小区里,一碗面三十八九到五十块不等,苍蝇馆子卖出商贸中心的价钱,食客仍是络绎不绝。
“我自然有法子做的好吃,你若不信,再给我捉几条黄鳝来试试!”
七八岁的孩子正贪玩,哪怕没有宋时安的激将法,也经常在水田里捞黄鳝玩,听他这样一说,小汉子头也不回的跑了。
等他的空档,宋时安掏了五个铜钱,找农户家的媳妇买些白面,先把面条准备好。
农户家的媳妇最开始打从心眼里不信宋时安会做饭做菜,他是从镇上来的夫郎,一身好皮子比藕还白嫩,手指尖也嫩嫩的,下车时许屠户忙前忙后的照顾他,又怕他被解牛的血腥味熏着,又怕他热着,专门给他借了凳子,在树荫最浓的地方坐下,还特意要了烧开又摊凉的好井水给他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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