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雾—— by商砚

作者:商砚  录入:09-20

只是信宿给他的感觉……一直不太好,对刑事案件的阅读能力、分析犯罪动机时的机敏、面对嫌疑人的审视与冷漠,都不该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应该有的反应,就好像他亲手接触过什么。
神秘、危险……无法信任。
林载川无声地叹了口气,闭着眼睛浅眠到天明。

上班时间还没到,林载川刚进办公室,贺争就把连夜调查到的资料信息汇报给了他。
“刑昭家里很有钱,个人名下的房产就有三套,他跟他妻子名下的车有四辆,都是50万往上的豪车,银行里有二百多万的存款。刑昭本身的工资不算高,但是私立高中的副校长,应该有很多我们调查不到的灰色收入,而且他的妻子还开了一家小贸易公司,规模不大,月均稳定收入十万块钱左右,两个人一年收入大概在一百六十万。”
“我搜集了刑昭最近两年的收入支出流水,没有调查到什么可疑收入来源,而且花销也是正常水平,另外,他还多次给当地爱心组织捐过款,款项加起来数目也快一百万了。”
换言之,刑昭“明面上”看起来很干净,甚至是一个奉献社会的好心人。
贺争抱着文件总结道:“就目前来看,没有发现他跟刘静的案子有关联。”
没有明确线索指向刑昭,贸然调查很可能会打草惊蛇,而且对于刑昭的猜疑可能只是警方的“阴谋论”,说不定他真的只是给刘静提供一个打工赚钱的渠道,是个无辜的路人。
林载川思索片刻,“联系刑昭,就说张明华的案子需要对外公布案件详情经过,可能会对学校造成一定社会影响,警方要跟学校负责人沟通具体公告方案,让他尽快跟我们联系。”
“好的!”
刑昭收到警方的消息,很快就到了市局,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斯文得体的西装,不像那些大腹便便的“成功男士”,相反,他看起来非常温和儒雅,带着一副金边眼镜,头发丝用发胶打理的一丝不苟。
见了林载川,刑昭主动寒暄道:“林队长,我们学校的学生真是给你添麻烦了,也是我们这些当老师的教育不到位,没有做到教书育人的职责。”
林载川微微一点头,把一张A4纸递到他面前,“刑校长,这是我们同事拟定的案情通报初版公告,基本归纳了整个案发细节,你看一下,如果觉得有要补充修改的地方,可以提出来。”
刑昭只是大体扫了一眼,就肯定道:“没问题,我相信市公安局的能力。现在网上许多人都在关注这个案子,也要给他们一个公正透明的交代,这上面前因后果都很详细了,学校没有任何异议。”
林载川这才在他对面坐下来,状若无意地提起,“你应该很重视这些学生们吧,听说当时刘静住院,你还去看望过她。”
“这是老师应该做的。”刑昭说着叹了口气,语气遗憾道,“谁都不想发生这样的悲剧,刘静和张明华,这两个孩子都是老师们引以为傲的好学生,品学兼优,就这么突然地结束了生命,我也感到非常痛心。”
顿了顿,男人的眼里露出些许担忧的表情,“林队长,您能不能给我透个底,像许幼仪这种情况,一般要判几年?唉,他在学校里看着也是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走了这样的路呢。”
林载川不动声色观察着他的反应。
刑昭的表现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从踏进刑侦队的门开始,就是一个平等关心所有学生的校长,似乎还富有很强的责任感——跟强迫学生的衣冠禽兽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
林载川淡淡回答道:“这个我也不清楚,许幼仪的情况比较复杂,需要综合法律规定的各种减刑条件才能确定最终刑期,这不是我们公安局的职业范畴。”
刑昭神情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道:“希望他以后能好好改造吧,他是单亲家庭,父母很早就离异了,性格上可能有点偏激,但是我们老师是真的没想到他竟然能做出这种违法犯罪的事……”
林载川双腿交叠,平静问:“他跟刘静的事,你在学校里没有听到过风声吗?”
刑昭苦笑了一声:“说起来惭愧,我们高中其实是明令禁止学生谈恋爱的,教务处的老师天天晚上蹲点抓人,但是这样也挡不住学生们偷偷摸摸地谈,我要是早知道他们两个的事,肯定会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说不定,就不会闹到今天这样的局面了。”
“刘静这个孩子我很早就接触过,学校知道她的家庭条件,给她适当减免了一部分学费,她一直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性格又独立自强……没想到她会跟许幼仪有这样的关系。”
刑昭的所有回答都滴水不漏,几乎找不到任何破绽,林载川没有再继续试探下去,如果他跟刘静真的有关系,以这个人的智商和性格,一定会察觉到什么。
对付这样心思缜密的人远比对付那些高中生困难的多,除非把铁证一条一条罗列在他的面前,否则基本不可能抓住他的狐狸尾巴。
刑昭眼见话题结束,恰到好处地问了一句:“时间也不早了,林队要赏光一起吃个饭吗?”
林载川道:“不了。”
“我的学生给你添麻烦了,这顿饭也算是我代表学校向市刑侦队赔礼。”刑昭看了一眼手机,“正好现在也是下班时间,林队也要去吃晚饭吧?就当是顺路了,也让我有一个表达歉意的机会。”
林载川似乎不好“推脱”,迟疑片刻后答应了,跟其他同事交代了队里的事,和刑昭一起走出了刑侦大楼。
刑昭选的地方是市郊一家新开的传统中餐,内部装修堪称豪华小别墅,消费水平明显不低。
刑昭跟林载川并肩走进包厢,笑道:“我上次跟我妻子来这里,觉得这家店的口味还不错,应该会和林队长的胃口。”
林载川扫了一眼包厢的环境,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一辆黑色汽车在酒店门口停下,从车里走下来几个年轻男人,从侧门悄无声息潜进了大厅。
同一时间。
信宿从市局回到家,刚躺下没几分钟,床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人,他先是皱了下眉,面无表情地接了电话,“喂,什么事?”
那边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而男人的声音更是穿透音乐直入耳膜:“小信总,这几天怎么没动静了!听说你金盆洗手了?!出来嗨啊!”
信宿窝回被窝里,语气厌倦地说:“天气不好,不想出门。挂了。”
“等等等等……”那边男人连忙阻止他,又跃跃欲试地鼓动道,“今天晚上有车赛你来不来啊?好久没见识小信总的车技了!圈子里一半的人都过来!”
信宿只想埋头补觉,心里烦的很,下意识就要拒绝,但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又改口道:“去。晚点我自己开车过去。”
“好嘞!等你!”
信宿看了一眼他刚铺好的床,恋恋不舍地叹了一口气,艰难从温柔乡爬了起来,走到换衣间。
他站在镜子面前,从“工具箱”里拿出他的“装备”,在左手腕骨的地方贴了一片黑蝴蝶纹身,沿着耳骨从上到下扎了一排价值不菲的黑钻耳钉,那剔透的颜色衬的皮肤更加雪白,乍看起来又美又妖。
他瞥了眼镜子里的不良少年扮相,转身换上赛车服,披着夜色走出别墅。
信宿到赛车场的时候,在那里玩乐的人已经到了不少,富婆带着小白脸,纨绔子弟搂着漂亮女伴,成双成对,甚至有三个人凑一起的,实在热闹的很。
信宿把车钥匙放进口袋,单手插兜走了过去。
他以前经常来这个赛车场,还放了一辆改装摩托赛车在场地车库里,没事的时候就来跑几圈,不过自从准备进市局以后,就再没有来过了。
信宿熟门熟路找到他的赛车,一条长腿支地,低头带上头盔,把车开到了赛道上。
场地里的人认不出全副武装的信宿,但基本都认出了他那辆骚气炫酷的黑粉赛车,有几个一身暴发户气质的年轻男人朝他走了过来,主动打招呼道,“信少,好久不见啊!你今天也过来玩?”
信宿有那么一点儿脸盲——他不习惯记住一些没有价值的东西,早忘了这些人是谁,于是高冷地一点头,“什么时候开始?”
“郑少他们马上就来!”
不知道是谁散出去消息,赛车道旁边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数都是来看信宿的。
这些富家子弟玩车就是业余爱好,跟那些专业赛车手的水平差的远,实在没什么观赏性,在这个圈子里玩车出名的,只有信宿。
信宿那辆车他找人专门改装过,性能比专业国际赛车只高不低,启动速度快的惊人,比赛开始那一刻,他就连人带车瞬间在赛道上变成了急速远去的一点,快到动态视觉甚至都难以捕捉。
那些人眼珠子都没来得及转,只听到一阵轰鸣声,车已经连影子都看不到了,只能到全景大屏幕上找他的身影。
信宿一路加速,一骑绝尘地领跑,直到完全逼近第一个弯道,那辆赛车才贴着赛道内侧边缘极限压弯,几乎是贴地漂移,轮胎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稳稳抓地,信宿的身体快要跟地面完全平行,过弯道后又再次加速——
以他这种看似炫技华丽的操作,但凡有一丁点失误,就会连人带车一起甩出场地,就算有防护服保护,都很有可能会造成骨折。
这种疯子,要么不怕死、要么对自己的技术有绝对的自信。
信宿极速经过的地方,甚至有人尖叫了起来。
三圈开下来,信宿遥遥领先,再次到达终点线,他一条腿支着地面,低头摘下头盔,拉开防护服的拉链,汗水从乌黑发丝滴落下来,沿着白皙脖颈滑落下去。
给信宿打电话那个男人跑过来在他后背上拍了一下,“我他妈老远一看就知道是你!你怎么来了都不跟我说一声,我还等你半天呢!”
信宿被他这一巴掌拍的向前一晃,冷冷看他一眼,没好气道,“下次贴个荧光绿横幅在身上,我就能看见你了。”
崔志鹏嬉皮笑脸说:“行行行下次一定!”
信宿在这个圈子里其实没几个朋友,他给人的感觉一直非常难以接近,表面上看着温柔似水,长了一双看狗都深情的深邃眼睛,很容易让人产生“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的错觉,但只要稍一接触,就能感受到他骨子里高人一等的冷漠与傲慢,好像平等地厌恶所有两条腿走路的生物。
而这个姓崔的富二代因为太过缺心眼、不会看人脸色、听不懂好赖话,只有一腔火辣辣的热情,误打误撞跟信宿有了不错的交情。
崔志鹏有点纳闷儿:“你怎么开了两圈就停下了?旁边那些小姑娘都说没看过瘾呢,你看这些人开的,跟老年人代步车一样。”
信宿摆了摆手,懒洋洋道:“腰疼。”
崔志鹏闻言看着他的腰,欲言又止了两秒,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递了块毛巾给他。
信宿用湿毛巾擦了把脸,浓密睫毛沾水几乎连成了一簇,他随口问了句:“等会儿有什么余兴活动吗?”
崔志鹏一下来了精神:“一会儿转战酒吧唱K!你要不要一起去?”
“嗯,帮我带个人吧。”信宿意味深长地冲他一笑,“最好是年轻一点的。”
崔志鹏先是没反应过来信宿的意思,然后神情变得诧异起来,迟疑道:“小信总……不是不好这一口吗?”
通常情况下人在极限运动后都会变得非常亢奋,脑神经最活跃的时候,身体各种激素飙升,于是就很想做点剧烈运动——但信宿从来不留下参加这些“社交活动”,他一般都是走的最早的那个人。
今天怎么忽然对他们这些低级趣味有兴趣了?
信宿漫不经心回答道:“偶尔也想尝试新口味。”
崔志鹏立马露出一个“专业对口”的笑容,拍着胸脯道:“没问题,我给你介绍几个漂亮妹妹,长相都包你满意。”
信宿听了思考片刻,冷淡地一皱眉,语气索然无味道,“算了,我还是喜欢自己拆原包装。”
崔志鹏一时没反应过来,脑子转了半天,才听出他这拐弯抹角的“嫌弃”,讪笑了一声说,“没被人碰过的倒也有,但……”
“我只是听说,听说哈!”他强调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专门提供这种服务的,价钱一般开的都很离谱,而且很难约到。”
信宿像是笑了一声。
崔志鹏说起这个,想到了什么,表情神神秘秘道:“小信总,给你透露一个小道消息,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跟你说的啊,陆家夫人李子媛……”
“她以前就是干这一行的。”
信宿明显一怔。
他竟然知道李子媛的事。
——还有多少人知道?
崔志鹏完全没发现信宿的反常,继续兴致勃勃地跟他八卦,“我是有一次听我爸说的,陆家的一个合伙人想跟陆闻泽谈一笔大生意,结果因为分成问题一直没谈下来,就想用‘美人计’,把李子媛送到他的床上去了。”
“结果陆闻泽竟然对这个女人一见钟情,不仅没勉强她跟自己发生关系,还跟她谈起了恋爱,最后两个人还结婚了!”崔志鹏匪夷所思道,“那李子媛真是要啥没啥啊,还带着个小拖油瓶,而且不知道跟过多少人了……也不知道陆总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信宿垂着眼听着,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只听他淡淡地说:“这种事,应该有人在背后牵线吧。”
“那肯定的,”崔志鹏完全没发现自己被套话套了个底掉,口无遮拦道,“这性质不就跟古代青楼一样嘛,想离开是要交‘赎身费’的,我觉得至少一百万是有了。”
“至于在背后牵线的人是谁我就不知道了。”他耸了耸肩,“反正我觉得是挺缺德的,这种事讲究个你情我愿,强买强卖就没意思了……我听说李子媛第一次被带出去的时候,还没成年呢。”
听到崔志鹏的话,信宿的喉结轻微滚动一下,一些画面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闪回。
他用力握紧了手指,表面上却看不出一丝破绽,他的唇角甚至是微微弯着的。
跟信宿认识这么长时间,还没见他对这种事有过兴趣,崔志鹏不想打击他“还俗”的积极性,挠了挠头说:“不过你要是想找,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这种事圈子里还是很多的。”
信宿轻轻垂下眼,瞳光里一闪而过的冷漠。
他语带笑意,低声道:“好啊。”

中餐包厢内。
穿着马夹的服务员推着餐车走进来,将几个扣着盖子的精致瓷锅依次捧到桌上,“二位点的餐送到,锦绣素鲍鱼、北菇扣鹅掌、荷塘小炒、干贝杂菇汤,请慢用。”
服务生带着手套打开盖子,一股浓郁扑鼻的香味登时散了出来,他拿过餐车上的勺子,替客人把汤盛进碗里,给刑昭盛完,又来到林载川这边。
结果那服务生的手似乎不小心抖了一下,勺子放下来的时候在碗边碰了一下,直接带倒了整个碗。
“哗”的一声轻响,那半碗热汤都洒到了林载川的身上。
林载川轻轻“嘶”了一声。
他站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深色外套被浸湿了一大片。
服务生霎时间脸都白了,抽出一大叠纸抽弯着腰给他擦拭,一个劲儿道歉:“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给您送去干洗一下可以吗?”
刑昭听见声音站起来问,“怎么回事?”
林载川很快把外套脱了下来,里面的衬衫也留了些痕迹。
服务生咬着嘴唇,看起来快哭了,小声忐忑地问:“……真的非常抱歉,请问您这个衣服多少钱,我、我赔给您可以吗?”
林载川稍微蹙起眉,没有计较:“没关系,我让同事帮我送来一套就可以了。”
刑昭这时道:“林队长如果不介意,可以先到我家换一套衣服,我家就在附近。”
林载川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那就麻烦了。”
刑昭瞥了一眼那服务生,“我这位朋友不跟你追究,以后工作不要毛手毛脚,下次可碰不到这么好说话的了。”
服务生弯着腰连连应是。
这顿饭没吃成,林载川拎着他的外套,跟刑昭一前一后离开了包厢。
闯祸的“服务生”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松了口气。
他从摸出对讲机,低声道:“行动顺利。”
刑昭家的小区就在这附近,开车没到五分钟的路程,林载川走进他的房间,在门口换上一次性拖鞋。
刑昭在衣帽间找了一套衣服出来,“没穿过的衬衣,可能会稍微大了点儿,林队先将就一下吧,裤子也是新的,标签还没剪下来。”
林载川接过他的衣物,道了声谢。
“林队太客气了。”刑昭笑道:“到我卧室换吧,在这边。”
刑昭家空间很大,三室两厅,一眼过去看不到什么奢侈品,墙上连一张挂画都没有,看起来生活非常节俭——但铺的地板却是两千多一平方米的维腊木材质,这一屋子的地板价值就在四十万往上。
林载川快速扫过客厅里的布局摆设,跟刑昭走进了他的卧室。
“换下来的衣服就先放袋子里吧。”刑昭递过来一个袋子,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卧室。
林载川听见咔哒一声关门的声音,确认刑昭离开,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双黑色手套,动作极快地戴到手上。
他猫似的在床头柜前蹲下来,单手轻托着下底,没出一丝声响地拉开了第一层抽屉。
里面放的是一些日常男性用品,看不出什么异常,林载川动作极小心地检查着里面的东西,又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下一层抽屉里横放着一个大相框,应该是刑昭跟他妻子的合照,上面是年轻一男一女,林载川双手把相框轻拿起来,在底下又发现了一张相片,倒扣着压在最底层。
林载川将相片拿起来,在手心里翻开——那是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孩睡颜。
女孩闭着眼躺在床上,长发零落散在肩头,似乎完全不知道被人拍下了这张照片。
林载川倏地一蹙眉。
根据警方的调查,刑昭只有一个在上高中的儿子,没有女儿。
这个女孩又是谁?
他神情冷峻地扫视过那张相片,用相机快速拍了下来。
抽屉底下只有这一张照片,没有其他的东西。
林载川看了眼时间,再不出去刑昭可能会起疑,于是把照片和相框放回原处,快速换上衣服,转身走出了卧室。
刑昭坐在沙发上,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称赞道:“林队真是衣架子,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林载川道:“多谢。”
刑昭微笑道:“不必客气,举手之劳。”
“——我送林队回市局吧。”
林载川道:“时间太晚,就不麻烦邢校长再跑一趟了,我叫了车,马上就到小区楼下。”
刑昭也没有再坚持,把林载川送出楼道。
林载川拎着他的衣服走出小区,脸上情绪压的很冷,一辆黑色轿车神出鬼没地驶了过来,在他面前停下。
贺争从里面推开车门,小声道:“林队快进来!”
林载川弯腰坐了进去,旁边的贺争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林队!有什么发现吗!”
林载川拿出手机,把刚才拍下来的照片放大到屏幕上,“这是在刑昭的卧室抽屉里找到的,一个没见过的女生,还不清楚她的身份。”
贺争精神道:“那也算有了一点线索!”
林载川摇了摇头,他没有贺争那么乐观,眉眼间神情沉凝,低声说:“刑昭,说不定已经在怀疑我了。”
贺争诧异道:“不可能吧?咱们根本都没查过他,他怎么可能怀疑到我们头上?”
前面开车那“服务生”问,“是我刚才露馅了吗?”
“……不是。”林载川难以形容他的感受。
刑昭主动邀请他一起吃饭,这是一个接近、调查他的绝佳机会,于是林载川答应了,顺势到他的家里调查线索。
但或许刑昭也是将计就计、故意请君入瓮。
直到从楼道里走出来的那一瞬间,林载川才恍然察觉到,这整个过程都顺利的不寻常。
这种“顺利”让他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上一次这么顺利……
林载川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眉心,“先回市局再说吧——信宿还在吗?”
贺争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呃,他不到六点就走了……”
林载川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送走林载川,刑昭坐到沙发上,脸上仍然挂着温尔文雅的笑意,拨出一个号码,“您猜的没错,市局的人果然盯上我了。”
“嗯,既然林载川想查,就让他们去查。”刑昭倒了一杯红酒,缓缓道,“先怀疑我,然后再一步一步亲手洗清我的嫌疑,他们能找到的证据,都是我想让他们看到的……我真的很想看看,林载川这回要怎么收场。”
“那天没杀了他,倒也不算失手,我忽然有兴趣跟他玩一玩了。”刑昭声音慢条斯理地说,“只不过许家一夜倒台,丢了一枚这么重要的棋子,您应该很生气吧——宣爷。”
如果林载川在这里,他一定知道对面的人是谁。
犯罪集团“沙蝎”的首要领导者,让人闻风丧胆的头号通缉犯,也是五年前重伤林载川的罪魁祸首。
信宿跟那群狐朋狗友在外面浪荡了半夜,那些好久不见的“朋友”轮流过来灌酒,喝完酒那些公子哥又开始鬼哭狼嚎地唱歌,散场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凌晨一点,林载川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那几乎是某种条件反射的后天本能,他瞬间睁开了眼睛,没到一秒接通电话。
然而对面却没有什么紧急情况,一阵乱糟糟的杂音过后,信宿带着朦胧醉意的声音轻飘飘响了起来,“队长……”
“来接我吧。”
这鸟人深更半夜打电话过来,说的话没头没尾,甚至莫名其妙,开口就是让人来接。
林载川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嗓音带着点哑:“你在哪里?”
信宿说了一个地址,他好像醉的不轻,说话的声音都含含糊糊听不太清楚。
林载川这会儿没时间追究他半夜打电话撒酒疯,从床上翻身下来,披上风衣外套大步往外走去。
信宿报的地址是浮岫市出了名的“富人区”,市内所有纨绔子弟基本都在那留有姓名——不是什么好地方。
林载川推开酒吧的门,一眼就看到了窝在沙发里的人。
信宿一手斜支着下巴,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杯气泡酒,手腕上那只黑蝴蝶纹身漫不经心地晃荡。
他半睁着眼睛,几乎是面无表情的,脸上只剩下一种倦于伪装的冷淡,在灯光的阴影下,冰冷美丽的摄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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