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宿百无聊赖地低头玩手机,又喝了一口气泡酒。
直到一只手过来把他的杯子拿了过去,信宿才微微眯起眼,看着眼前人,然后低声笑了:“林队。”
林载川盯了他两秒,一句话没说,把人从沙发上扶起来,走出了酒吧。
信宿一路上都没说话,林载川当然更不可能主动搭理他,连扶带抱地把人放上副驾驶。
信宿竟然还记得系安全带,靠在背椅上,下意识伸手往左边摸。
然后摸到了一段温热的手腕。
林载川保持着侧身帮他拉安全带的姿势,毫无防备被信宿扣住了一只手。
信宿反应迟钝,有点疑惑地“嗯?”了声,指腹探寻般轻轻摩挲片刻,低头往下看。
林载川的手臂似乎轻颤了一下,把安全带拉过来扣上,退出去带上了车门。
信宿一回家就吐了,在洗手台折腾了半天,然后好像清醒了许多,良心发现似的,用湿漉漉的手腕擦了下下巴,跟林载川道了声谢。
林载川把人扶到卧室,放到床上躺下,冷冷道:“我不是每次都有时间半夜三更去酒吧接你。”
信宿不以为意地笑起来,“那我只能醉酒以后失去行动能力露宿街头了,我长的这么好看,又没有反抗能力,说不定会被图谋不轨的坏人拐回家。”
说完他又得寸进尺道:“但是我希望,下次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还会来接我。”
“队长会心疼我吧?”
“………”林载川没有跟一个酒鬼争辩的爱好,只是轻叹一口气,给他盖上了被子,“不舒服就睡吧。我在客厅睡,有事就喊我。”
信宿闭上了眼睛,困倦喃喃道:“明天不用打卡,可以睡到自然醒。”
“嗯。”
信宿唇角弯了弯,脸埋进被子里,沉沉地睡了回去。
这一觉睡到十点才醒,林载川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信宿宿醉后头晕脑胀地从床上爬起来,甚至还给发现他在微波炉里给自己留了一份早餐。
信宿一边揉着脑袋一边洗漱,然后把微波炉里的夹心吐司面包吃完了,瞥了眼时间,林载川这会儿肯定又在市局加班,想了想,本着关爱同事的善良理念,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林载川那边可能在忙,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看到是信宿打来的电话,他语气并不怎么意外地说:“醒了?”
信宿“嗯!”了一声,本来想问他午饭要不要加餐——
就听见那边清清冷冷的声音:“两千字检讨,最晚明天上班的时候交给我。”
信宿脸上笑意一僵,万万没想到林载川能说出这么一句,匪夷所思地反应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震惊道:“……什么?”
为什么!
林载川波澜不惊道:“你已经三天没有按时上班打卡了。”
信宿猛然想到了什么,神情几乎慌乱地看了一眼手机,差点儿原地起尸——
今天竟然是星期一!
他隐隐约约记得,昨天好像有人跟他说今天不用打卡的!
……林载川肯定是故意的!
“信宿,对你的个人言行,我不会过多干涉什么,只要不做与你的身份相违背的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林载川道,“但市局明文规定的要求,违反了就要承担代价,我不会在这方面偏袒你。”
信宿端着手机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吸了一口气,小声问:“……如果我昨天晚上出去是为了找破案线索,可以酌情减少检讨字数吗?”
林载川淡淡问:“那你找到什么线索了?”
信宿:“………”
目前还没有能直接跟他说明的。
信宿难得舌头打结,干巴巴说:“刘静生前可能跟刑昭有关系,我就想试探一下圈子里有没有碰巧知道这件事的人,但是不幸瞎猫没碰上死耗子……我前两天都去市局加班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对吧?”
林载川一个字没回答,只能听到隐约轻微的呼吸声。
信宿抱着膝盖蜷在沙发上,坚持不懈跟他讲条件,继续小声装可怜说:“检讨不能商量的话,每天三千米可不可以不跑啊……可以把我的工资都扣掉,呜呜。”
第二十三章
信宿软磨硬泡地跟顶头上司服了十分钟的软,签订了各种不平等条约,在终于得到林载川可以不跑三千米的承诺后,光速来到市局上班。
然后才知道林载川昨天到刑昭的家里发现了线索的事。
他垂眼望着相片里的女生。
拍摄时间应该是在夜晚,女生的五官并不是很清晰,大数据对比也一无所获,警方到现在都没有确定这个女孩的身份。
如果,信宿的猜测是正确的,许幼仪和刘静的畸形关系,有刑昭在其中牵桥搭线——
林载川站在会议室中央,穿着藏蓝色警服,神情严肃冷峻,“刑昭在学校任职多年,刘静很可能不是他的第一个目标,那么第一个受害者会是谁。”
信宿闻言歪头思索,伸出食指在耳边转了一圈——动作稍微一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那一头长发前几天入职的时候就剪了,卷不起来,他轻咳了一声,见没人发现,又假装无事发生地把手放了回去。
郑治国道:“这么多年从盛才高中毕业的女学生数以万计,要是漫无目的找的话,恐怕跟大海捞针差不多。”
林载川思索片刻:“贺争,你去筛选一下,从刑昭任职开始到现在盛才高中毕业的符合所有条件的女生——家境贫穷,并且很可能有患病亲属需要照顾,或者父母一方去世,外貌条件出众,学习成绩优秀,毕业以后没有读大学,现在仍然在浮岫市内活动。”
贺争一听就开始头疼了,喃喃道:“大工程啊。”
刑昭任职十多年,教过的学生成千上万,但是筛选出来符合林载川要求的全部条件的,竟然没有多少——还不到一百个。
贺争对着名单一个一个找过去,忽然脸色变得说不出的怪异,从电脑后面抬起头问:“林队,已经……去世的算不算?”
“去世?”林载川皱起眉,直觉不对,“刑昭的学生最大应该也只二十几岁,怎么去世的?”
“喏,这个薛文茜,二十二岁,盛才高中毕业,死亡时间在两年前。”
“死亡原因是意外落水——但当时管辖地派出所没有查明意外发生的具体原因,所以也很有可能是投湖自杀。”
“奇怪的是,她生前经济条件已经富裕了很多,基本没有生活压力,她的父亲早在四年前就因病去世,薛文茜一直独自居住,在当地一家私企工作……按理说她没有理由自杀。”
信宿这时插了一句:“我们曾经也觉得刘静没有自杀的理由。”
林载川抬眼问:“有精神病史吗?”
“没有,”贺争闻言开始噼里啪啦地敲键盘,搜索她的病例资料,而后神情变得有些惊诧,“但是……她二十一岁的时候打过胎!而且后来做了结扎手术。”
在公立医院进行的各种手术、身体检查,基本上警方系统都是可以查阅到的,薛文茜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在第二人民医院进行了流产手术,没过两个月又去做了输卵管结扎。
章斐听了紧皱起眉头,心里有点身为女性的不舒服,“我感觉这不像是有男朋友的女生,都让她打胎了,还要为了这种男人渣做绝育吗?要么这个薛文茜是个资深恋爱脑,一点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要么她不是出于自愿的。而且,不是说她一直长年独居吗?”
听到他们的对话,信宿好像想到什么,眉梢微微一挑,点开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手指轻轻在键盘上点了几下,发了一条消息出去。
贺争叹了口气:“现在人都死了,也没办法把她找过来问问,我先把她档案拿出来备份吧。”
林载川点了一下头,没有再说什么。
贺争继续埋头查资料信息,单手托着下巴,一页一页翻过学生档案,许久,忽然低声嘀咕道:“李子媛……”
“其实李子媛也符合要求。”
章斐听这名字耳熟,然后想起来:“李子媛不是那个李子憧的姐姐吗?我记得她还来过咱们市局吧。”
贺争一点头:“李子媛的父母都很早去世了,她从小跟弟弟一起生活,虽然学习成绩很好,但高中毕业以后就辍学了,在一家饭店打工,养活她跟她弟弟。”
“然后就跟陆氏集团的大少爷陆闻泽恋爱结婚了,直接飞上枝头变凤凰,现实版灰姑娘与白马王子。”
信宿心里“啧”了一声。
他当时答应过李子媛,不会把她牵扯进刑昭的案子里。
但既然市局主动查到了她的头上,他也没有善心帮她遮掩,懒洋洋开口:“李子媛我不熟,但陆家夫人我能说的上话,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旁敲侧击打听一下消息。”
贺争:“………”
他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在显摆什么。
但没有证据。
林载川在写张明华的案件卷宗,还能一心二用,一字不漏地听着办公室里他们的对话,这时抬起头,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早就见过李子媛了。”
信宿一脸茫然无辜的神情:“没有啊。”
林载川盯着他看了两秒,收回视线,“先不用惊动任何人,把所有可以联系到的人都汇总起来,按照入学时间从早到晚整理排序,资料调查的越详细越好。”
贺争:“明白!”
信宿趴到桌子上,用电脑挡住他的脑袋,偷偷撇了撇嘴。
太聪明的人也不讨人喜欢。
从林载川怀疑他知道什么“内情”开始,估计就想到了很多事。
中午12点,刑警们下楼去食堂吃午饭,信宿也下楼去拿他的外卖,跟同事们一起走下楼梯。
路上,章斐一脸慈爱地看着他:“小宝贝,你怎么今天又迟到了,这个月都第三次了,要写检讨了呀!”
信宿说起这个就满头黑线,鼻子里哼了一声:“林队骗我说今天不打卡。”
章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那肯定是你先惹林队生气了。”
信宿想了想,凌晨一点打电话把人吵起来,三更半夜去酒吧接一个醉鬼,并且该醉鬼一副知错不改的态度……
好像确实挺生气的。
“………”信宿好像一只自闭的波斯猫,有气无力地说:“嗯,晚上下班还要写检讨。”
章斐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这多简单,网上抄一份就好了,这是局里的规定,交上去就行,林队肯定不会为难你的。”
信宿感觉他有半辈子没写过字了,结果上班才一个周就喜提两千字套餐。
他回来的时候,刑侦队办公室里没有人,信宿站在门口想了想,拎着外卖去了林载川的办公室。
林载川果然在里面,桌子上放了一碗开水烫的红烧牛肉面,他一手拿着钢笔,不知道在给什么文件签名。
林载川看到他进来,语气平静道:“你怎么来了。”
信宿把那碗泡面端到一边,然后把自己的外卖盒放了上去,弯着一双漂亮眼睛深情款款道:“昨天晚上犯错误了,还打扰队长休息时间,补偿给你一顿营养价值丰富的午餐。”
林载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又开始油腔滑调、不是昨天晚上喝醉了本性暴露不说人话的时候了。
林载川瞥了眼那张四位数的外卖单,淡淡道:“我还不饿,你要吃就去旁边那张桌子上吃。”
信宿好像耳朵聋了似的,伸手打开外卖袋子,“这家店的秘制花翅是招牌,我很喜欢这个口味,买了两份,你尝尝看。”
林载川总是对信宿百般让步,而信宿又是一个非常擅长蹬鼻子上脸的人。
最后还是一起吃了。
不过林载川不像信宿那么口味挑剔,一千块的外卖跟十块钱的外卖在他嘴里其实没有什么差别。
林载川把外卖盒子扔到垃圾桶里,信宿用湿巾一根一根擦完手指,熟门熟路从他柜子里抱出一床太空被,舒舒服服地在沙发上躺了下来,然后很有礼貌地说:“队长我午睡一会儿,不会打扰你工作的。”
林载川“嗯”一声,看了眼窗外的阳光,走过去拉上了他那边的窗帘。
信宿闭上眼没多久,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皱着眉摸出手机,悄无声息看了旁边的林载川一眼,然后带上耳机接了电话。
“你让我查的东西查到了——刘静确实在一家私人医院做过手术……是人流。”
“我还给你找到了当时的医院监控录像,她是一个人去的,我估计许幼仪不知道这件事。”
“另外,许宁远的提名取消了,许幼仪这个案子在网络上影响非常恶劣,知道二人的父子关系以后,Z省那边举报投诉电话都被热心网友打爆了,他的提名直接被撤下来了——啧啧,辛辛苦苦经营几年,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至于沙蝎那边,暂时还没有什么动作,但肯定是搭不上许宁远这条滑铁卢了,知道你们在找他,许宁远短时间内也不敢再回浮岫。”
信宿闭着眼睛,手指在耳机旁边轻轻敲了两下,然后挂断了电话。
一点四十五,林载川从办公桌前站起来,走到信宿的面前。
信宿睡觉的时候没有一丝动静,因为沙发长度不够只能把两条腿微微蜷缩在一起,看起来有些委屈,他不笑的时候,五官线条其实非常凌厉,像一片剔透的薄冰,锋利、漂亮、冰冷。
眉眼间甚至隐隐约约透出一股妖异的邪气。
林载川垂眼望了他片刻,在他肩头轻轻碰了一下:“准备上班了。”
信宿嗓子里模模糊糊发出了点儿动静,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没醒。
林载川也没多管他,拉开窗帘,转身走出办公室——
就在他要关门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信宿清晰的声音。
“刘静半年前曾经在私立医院进行过引产手术,孩子不出意外是许幼仪的。”
“刑昭跟刘静有关系,我可以确定这一点,但目前没有实际证据,只能给你一个调查方向。”
“李子媛的丈夫陆闻泽很可能知道什么内情,但是他不一定会跟警方开口,我们家跟陆家没有商业上的往来,这件事我可能帮不上忙,但你可以试着接触一下李子媛本人。”
“另外,你猜的没错,刘静不是刑昭手下第一个受害者,受害人群体的数量恐怕难以想象——这是一条利润巨大的黑色产业链。”
李子媛推开包间的门。
她穿了一身深绿色长款毛呢大衣,带着一双白手套,脖子上系着一条小丝巾,几乎把身体包的严严实实,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张精致漂亮的脸。
她走进包间,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路上堵了会儿车,久等了。”
信宿放下手机,两条交叠的长腿也跟着放了下来,抬眼对她一笑:“客气了,我也刚到没多久——请坐。”
李子媛在他的对面位置上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信宿,神情看起来稍微有些紧张。
信宿罕见没说废话,开门见山道:“市局从刘静的一位同学那里抓取到了刑昭的名字,然后一路顺藤摸瓜,找到了很多近十年来可能跟刑昭有关系的盛才高中的学生,其中就有你的名字。”
李子媛的脸色微微一变。
“我们刑侦队的队长林载川可能很快就会跟你联系。”信宿声音缓慢清晰道,“所以现在,我想先来问问李小姐,你改变主意了吗?”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信宿留给她自己的联系方式,但是李子媛一次都没有试图联系过他。
李子媛胸膛起伏两下,像是在克制情绪,然后她用微微颤抖的嗓音说:“那个男学生的案子,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许幼仪也会得到相应的惩罚,市局为什么还要继续调查下去?”
信宿笑了起来,无奈地一摊手:“我只是一个没有话语权的底层打工仔,上面的意思,我也不能置喙什么。”
李子媛咬住了嘴唇,像是在犹豫、挣扎、斟酌着说些什么,半晌她吸了一口气道:“我只能告诉你,这起案子远远不止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么简单。刑昭背后的势力庞大、错综复杂,真相会是你们难以想象的黑暗。”
“我的丈夫曾经不止一次想过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但……都石沉大海,没有任何结果,甚至整个陆家也因此受到了影响。”
直到这时,信宿的心里才终于微微有了一丝惊讶。
陆氏是百年家族企业,商业脉络遍布全国各地,家底相当雄厚,人脉也四通八达。
竟然连陆家都束手无策吗?
“即便我遭遇过那些,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指证谁,甚至那些禽兽现在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可能都认不出来,”李子媛有些荒唐地笑了笑,空洞漂亮的眼睛里浮起一抹悲凉,“你们以为调查到的大人物,在那些人的眼里,也只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底层,如果执意追查下去,会付出很惨重的代价。”
信宿听了她的话,微微笑了一下。
他意味不明地说:“……是啊,确实微不足道。”
“实施罪恶有千百种方法,但执行正义却只有一种途径。”李子媛叹息道:“还请你转告那位支队长,适可而止吧。”
信宿同样叹了口气:“谢谢提醒,但据我所知,我们林队是不太懂适可而止的人。”
“一个市公安局是不可能跟他们抗衡的,就算卷进来,也只是做无谓的牺牲。”李子媛的手套握起了一丝褶皱,“我不想因为我,将整个陆家都牵连进去,只能言尽于此了。”
“没关系,既然李小姐不愿意说,我也不想强人所难,”信宿站了起来,宣告这次对话的结束,“——至于你要跟林队说什么话,还是请你们当面说吧。”
李子媛轻轻点了点头。
这次见面不欢而散,信宿本来都快走出包间了,又想起什么,转身问道:“上次我跟你见面的事,你应该没有对你的丈夫说起过吧?”
李子媛诧异地看他一眼,道:“没有,怎么了吗?”
信宿冲她一笑:“那麻烦李小姐回家告诉陆总,有个叫信宿的人想见他。”
说完信宿就要推门离开,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有些急促的:“等一下!”
信宿“嗯?”了一声,停住脚步:“还有什么事吗?”
李子媛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信宿微微一笑:“当然。”
李子媛犹豫了一下,轻声地说:“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为什么会知道我以前的事?……你是谁?”
信宿神情温和道:“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
顿了顿,他又轻声说:“我很遗憾,在那种情况下见到你,而无力改变什么,如果当时我再年长几岁,可能,结果会变得不一样。”
“如你所说,我们面对的是难以想象的强大敌人,怪物们隐匿匍匐在暗处,黑暗而危险。”
信宿抬起眼对她笑了一下,“但即便如此,也一定会有赴深渊屠龙的英雄……而我只不过是他们当中的幸存者。”
李子媛很难形容那个笑容,明明看起来温柔至极,却几乎是带着锋利血气的。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感觉到冷了。
信宿眼底笑意微敛,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包间。
“林队,这是所有符合要求的女生的身份信息。”贺争把手里一叠A4纸放到林载川桌子上,“一共有73个人,按年龄排好了。”
林载川一点头:“辛苦了。”
他拿过资料,垂眼认真翻阅起来。
贺争站旁边琢磨问:“要挨个走访吗?”
林载川思索片刻,“先不用。”
这种阅读量对林载川来说完全不算多,他很快就看完了所有人的信息——这些文字简直像是复制粘贴的翻版,不同的人、不同年龄、不同姓名,有着相同的不幸命运。
其中有一个叫宣画的女生,母亲死于难产,从小跟父亲一起生活,高中时期被诊断患有中度抑郁症,经过药物治疗后有所好转,高考成绩将近600分,被省外一家重点一流大学录取,但是最后又不知道什么原因退学了,目前在浮岫市一家服装店里打工。
林载川根据资料上的地址找到那家服装店,门头并不大,开在商业街上,生意看起来有些清冷。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宣画今年只有二十三岁,从盛才高中毕业也不过五年,她的身形细瘦,扎着低马尾,长相仍然很漂亮,林载川进门的时候,她正穿着简单素净的工作服,蹲在地上整理袋子里的衣服。
林载川见过她十八岁时的样子,只凭一个侧脸就认出了她,走过去轻声道,“你好。”
宣画听到声音马上站了起来,条件反射似的摆出笑脸:“您好,请问要买什么风格的衣服呢?”
林载川温和道:“你是宣画对吗?我是来找你的。”
宣画有些意外地看着林载川,像是在回忆他是谁,然后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出现恐惧的神色,往后倒退了一步,战战兢兢道:“对不起,我、我已经不做了……”
林载川稍微一怔,而后马上跟她保持了一段距离,语气放的更加柔和,“宣画,我没有那个意思。”
林载川是很典型的清秀俊美的长相,温润如玉,他给人的压迫感更多来自自身强大的气场,而并非五官。
脱下警服的时候,他其实是很容易就让人产生好感的人。
宣画好像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掩饰似的伸手挽了下头发,挤出一个笑,“哦、那个,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店里没有别人,林载川也没掩饰身份,拿出证件道:“我是市公安局的刑警,林载川。”
结果宣画一听到林载川是警察,脸色更白了,像逃窜在外的犯罪分子看到手铐一样的表情。
她不停转动着眼珠,满是焦虑不安的神情,“林警官,我们换个地点说吧。”
宣画的反应完全在林载川的意料之外,但这更加证明了她的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
附近没有能安静说话的地方,林载川把人带到了车上。
宣画坐在副驾驶座上,放在腿上的两只手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看起来极其紧张,简直把“不打自招”写在脸上。
林载川注视她片刻,调整了语气,淡淡地说:“你好像很害怕我。怎么,做过什么不能被警察知道的事吗?”
宣画后背满是冷汗,嚅嗫着说:“既然都找到我了,你们应该都查到了吧,我真的已经很久没做了,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在店里打工,可以养活自己。”
林载川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根据她的每一句回答迅速做出反应,“你跟你的上家还有联系吗?”
宣画连忙摇了摇头,“我已经跟他们断的很干净了。”
宣画跟刘静的情况不一样。
这是林载川的第一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