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容貌太过漂亮的人,都会带上一分攻击性——比如信宿,他面无表情的时候,五官几乎是锋利的。
但傅采不太一样,天生一双杏眼,两道弯弯的卧蚕,鼻梁秀而挺,笑起来的时候脸颊有两个酒窝,容貌很显小,只看这一张脸的话,说他是高中生都有人信。
……确实是“国民初恋”级别的长相。
傅采让他不由想起一个人——去年的时候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林匪石。
这两个人乍一看都是相当“甜妹”的长相。
不过林匪石的“甜”,更多是因为本身性格的缘故,总是脉脉含情的模样,但细看眉眼间仍然是锋利的。
而傅采的容貌完全可以用“无害”来形容,整个五官没有一分坚硬线条,柔和至极的漂亮,像盛开在温室里白色的蔷薇花。
“那两年时间,傅采演的电影、电视剧全都爆火,而且无一例外都是现象级的。不过可惜花期不长,”章斐非常遗憾地摇摇头,“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会儿你应该还没毕业呢……后来他在工作途中突然发生车祸去世,毫无征兆,他的好多粉丝都哭的快崩溃了,这种没有一点防备的飞来横祸,太难让人接受了。”
信宿微微思索片刻,问:“都是娱乐圈的人,他跟邵慈有什么关系吗?”
章斐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反问道:“他跟邵慈有关系吗?”
信宿把查到的信息跟她同步了一下,章斐听完,有点震惊又有点茫然地挠了挠脑袋,“这个倒是没听说,不过有些明星的私交可能很好,毕竟就那么大一个圈子,说不定在哪儿就能碰到。”
贺争道:“让我来查一下,有消息了告诉你们。”
明星是最容易了解也是最不容易了解的人,信宿握着鼠标,从网络上稍微查了一下傅采这个人。
然后发现了一点很有意思的东西。
不管是娱乐圈的人,还是傅采的粉丝、或者网友,提到对傅采的印象,用的最多的形容词是“圣母”。
不是善良、不是仁慈,而是圣母。
“圣母”这个词,说出来通常有贬义意味,用来嘲讽“慷他人之慨”用的,但是傅采确确实实就是一个圣母性格,甚至到了让人难以理解的程度。
刚成名的时候,傅采在机场差点被黑子泼了腐蚀性化学试剂在身上,警方在调查的时候,傅采让人把他送到公安局,主动写了一份谅解书,认为对方年龄还小,只是一时冲动做错事,希望可以从轻处罚。
傅采从来不会跟人起冲突,性格温和的匪夷所思,而且一点不记仇——就算在剧组里被人从背后阴了一道,在对方囹圄落魄的时候,傅采竟然还愿意尽力帮他一把。
这种事不止一次两次,粉丝有时候都气的肺都快爆炸了,在前面为他冲锋陷阵合理维权,傅采却轻易一句话就揭过,不再追究。
好像所有施加在他身上的伤害,他都能忍让、接受,近乎无底线地原谅,“以德报怨”的典范。
在傅采成名之后,有一位身患绝症的粉丝给他发消息,说家里没有足够的钱治病,可能很快就要死了,通过这种方式最后跟他道别。
傅采无意看到她的留言,私下联系了这个粉丝,给她转了三十万的医药费。
那个粉丝收了傅采的钱出去全球旅游了,后来不小心自爆卡车,说绝症是假的,只是想吸引偶像的注意,没想到傅采真的会给她出医药费。
而傅采后来对此的答复是,“我感到很高兴,世界上少了一个将要死去的人。希望每个人未来都能健康顺遂。”
“…………”
信宿自认他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现实里碰到这种人,只会肃然起敬、然后敬而远之。
信宿以己度人,感觉世界上不应该存在这种一心向善的生物。
简直像是演的。
但就是这么一个在圈子里外都出名的“圣母”,在他事业最成功、年龄最好、人生最灿烂的时候,死于一场无人预料到的车祸。
……应了那句“好人不长命”。
信宿看完傅采的短暂生平,感觉整个人都被渡了一层普度众生的佛光,脑子里好像有一只木鱼在敲,他关上电脑,起身走向林载川的办公室。
他没敲门,在门口推了门直接走了进去,“载川,我发现了一点新线索。”
林载川抬起头看他:“什么线索?”
信宿走到他的面前,目光无意在他的电脑屏幕上扫了过去——
然后发现他屏幕上停留的人物界面资料,赫然是傅采。
信宿神情有些意外,问:“傅采。你是怎么查到这个人的?”
林载川稍稍往后移动椅子,对他解释道:“邵慈的经纪人顾韩昭,有一个私人微博账号,只关注了两个明星,一个是邵慈,还有一个是傅采。我觉得有些奇怪,所以调查了一下这个人。”
“但是傅采已经去世四年了,而且他跟邵慈没有明面上的联系。”
“……”信宿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林载川问道:“你要说的线索也是关于傅采的吗?”
信宿微微一点头,“是他。你有看过他生前的那些事吗,唔,我不太好评价,感觉是一个……”
百年功德的舍利子转世成人。
“我刚才了解了一点。”林载川道,“你那边调查到了什么?”
信宿在他的身边坐下,两只手趴到桌子上,“五年前,傅采跟潘元德、戴海昌他们四个人也有过合作,拍摄过一部由他们几人共同投资制作的电影,就跟邵慈那部电影一样。而且,傅采死的时候,也是在由这四人投资的电影剧组里,不过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听了他的话,林载川神色沉静,一时没有说什么。
信宿沉吟片刻道:“我觉得这不太可能是巧合。”
“你觉得,邵慈做的这些事,会不会跟傅采有关系?”
但这目前只是他们的推测,没有直接证据,包括邵慈是否真的遭受过性侵犯,也还没有定论。
林载川低声道:“只是凭现在的证据,很难用强奸或者猥亵给他们几个人定罪。”
——所以不管邵慈说的是不是真话,对最后的量刑和罪名都没有影响,法院判案只看证据和事实。
戴海昌会进监狱,但不会以“强奸犯”的身份。
在证据明显不足的情况下,戴海昌有没有对邵慈实施性侵,或者性侵对象是不是邵慈,从司法角度而言,不会改变任何结果。
疑罪从无。
或许邵慈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能“沉冤得雪”,他要做的就是把这几个人带到警方的视野当中,至于林载川会用什么罪名把他们捉拿归案,就是市公安局的本事了。
“邵慈明天就回来了,”信宿歪头看他,“如果直接问他的话,你觉得他会不会跟我们说实话?”
林载川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道:“顾韩昭的手里有一张两年前拍摄的照片。”
信宿记得那张照片——是邵慈受到性侵后的“证据”。
林载川:“如果那张照片是假的,那么邵慈很有可能从两年前就在计划这件事了,他怀有目的接近这些人,只是为了让这件事能够看起来更加合理地‘发生’在他的身上。”
信宿明白他的意思。
邵慈费尽心机把受害人变成“自己”,不惜退出娱乐圈、落得声名狼藉……很可能只是想保护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的名誉与尊严。
——所以他不可能跟任何人说实话。
第二天上午邵慈回到浮岫市,以受害人的身份再次来到市公安局。
虽然林载川认为他坦白交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信宿还是想试一试——关于傅采这个人的生前过往,以及这起闹到人尽皆知的案件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信宿推门走进接待室,邵慈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修长脖颈垂下,低头看着手机。
邵慈见他进来,神情稍微有些意外,起身道:“信总。”
信宿面色极为和善地对他一点头——他们两个人每次对话过程都不算愉快,最后也基本上都是不欢而散,不过鉴于一个天生会演、另外一个又是专业演员,就算相看两生厌,也不耽误他们表面上做出相安无事的模样聊天。
信宿随手拖了一个椅子坐下来,两条长腿随意交叠,闲聊似的松散语气,“听说你昨天家里有急事回了J市,是发生了什么事吗——需要帮忙吗?”
这句话本来没有什么,但是由信宿说出来就显得格外意味深长,邵慈的瞳孔无意识收缩了一下,立刻低声道:“没什么,只是回去看望一位朋友。”
信宿懒洋洋笑了一声:“好巧,昨天也是我一位朋友的祭日。”
“……”邵慈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他知道市局恐怕已经查到了什么,否则信宿一定不会无缘无故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
信宿不是一个喜欢寒暄的人,假模假样地跟他试探了一句,紧接着就图穷匕见,他轻声问道:“邵慈,你知道伪造证据、散布虚假事实诽谤他人,是在犯罪吗。”
邵慈勉强保持冷静镇定,面不改色道:“信总,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信总不敢当,我已经从公司里辞职很久了,现在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刑警而已。”信宿嗓音淡淡道,“你不必跟我装痴卖傻,我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只是想从你的嘴里听到这件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潘元德、杨建章、戴海昌、韩旭姚,你、傅采,你们几个人之间都发生过什么。”
听到“傅采”的名字,邵慈呼吸轻微颤抖起来,手指过度用力握起,指骨都泛白。
他喉结滚动,轻轻咬住牙关,一字一顿道:“我跟傅采没有什么关系,他跟那些禽兽、也没有任何关系。”
信宿漫不经心瞥他一眼,指尖在椅子扶手边缘轻轻一点,轻声道:“你应该是个聪明人,我们林队长让我私下里跟你谈这件事,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邵慈抿着唇一言不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警方不会对任何人、在任何平台公布关于傅采的任何消息,就算是在那几个嫌疑人面前也不会提起。”
“我只是想知道这件案子的全部真相。”
邵慈油盐不进地摇摇头,仍然道:“我没有什么要说的。”
信宿慢慢吐出一口气。
威逼利诱都没用,邵慈确实是铁了心不想把傅采牵扯进来。
他隐瞒至此,信宿也不想再逼问什么——死者为大,那些已经被带进棺材里的往事灰烬,生人不想再提起,那就算了。
等到最后一个凶手也落网,说不定真相自然会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信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林载川在一起的缘故,他总感觉他的心肠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硬了,有时候也会不合时宜的对外人“心软”。
别的不说,如果时间再往回推半年,信宿刚进市局的那段时间,邵慈现在恐怕已经被逼问到精神崩溃、和盘托出了——毕竟信宿发动精神攻击的时候向来是不分敌我的。
但可能是在温室里住的时间久了,被林载川养出来了一点温暖的“人情”味,他也没有那么冷漠到不近人情。
“对你来说,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于是信宿没再追问,换了个话题,“好消息是,检察院已经正式批捕戴海昌,在结案之前他都会在公安局拘留所进行羁押,不过因为他涉嫌数额巨大的经济犯罪,侦查时间很可能是半年起步,短时间内恐怕结束不了。”
顿了顿,信宿又道:“坏消息是,潘元德这个人,市局目前没有调查到他违法犯罪的证据,他户籍和常住地都不在浮岫,跨省侦查的难度很高,效率也慢。”
邵慈似乎并不意外,只是低低地“嗯”一声,过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u盘递给信宿。
信宿稍微一怔:“这是什么?”
邵慈道:“你们可能需要的犯罪证据。”
闻言信宿皱起眉:“内容呢?”
邵慈深吸一口气:“潘元德,以前聚众吸过毒。当时我在现场……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录下了一段视频,可以看清他的脸。”
信宿垂着眼皮,看着邵慈递过来的u盘,没接,神情变得有些冷淡下来。
这个u盘肯定是从一开始就在邵慈的手里了,只不过直到今天他才肯拿出来。
即便浮岫市公安局是邵慈“精挑细选”出来的负责这起案子的侦查机关,他也并不完全信任林载川、还有他手底下的人,所以到了这种侦查阶段陷入瓶颈期的关头,邵慈才肯把手里的证据拿出来交给警方。
警方的插手,也不过是他精心策划的一步棋,说的难听一点,整个市局只是他复仇的“工具”。
如果市局能够主动调查到犯罪证据,把那些人送进监狱,那就再好不过,如果市局没有找到证据,邵慈就会把手里的线索一点一点放出来,引着公安机关去调查。
半晌,信宿忽然笑了一声,语气全然不复刚才的客气,“傅采究竟是什么人,如果我去问戴海昌,他的回答想必会很有意思。”
听到他的这句话,邵慈的脸色倏然变了,刚刚还算是苍白,现在皮肤几乎惨白的面无血色。
他猛然抬起头看向信宿,眼神难以置信,又带着几分仓惶。
“我本来想,你一个人筹谋到这一步,殚精竭虑,恐怕也不容易,所以难得善心大发,不想为难你。”信宿一双上挑而狭长的眼睛,盯着他冷冷道,“是我太客气,让你得寸进尺了是吗。”
不怪信宿突然翻脸——这人手里明明有关键线索,不早拿出来,让市局忙的团团转以后,才不紧不慢、不痛不痒地递了一个u盘出来,说潘元德以前涉嫌聚众吸毒。
……确实让人生气。
但站在邵慈的立场,他再谨慎小心都不为过。
他赌上了他的一切、只是为了讨回一个早就应该得到的“公道”,他不能确定浮岫警方是不是真的一定能够抓住潘元德的把柄,是不是真的“大公无私”。
而这已经是他的最后一张底牌,有一步棋走错,就会全盘皆输。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邵慈不敢赌。
直到戴海昌正式被捕,他才敢把这份证据交出来。
信宿不高兴的时候,说话也懒得斟酌,字字诛心,“即便你不说,我也有很多方法去求证,戴海昌,韩旭姚,他们应该还没忘记五年前跟傅采发生过什么,受到性侵犯的人到底是谁。”
在邵慈愈发失去血色的脸庞中,信宿又声音不悦低沉道,“但我们林队说,事情过去那么多年,证据很可能都不复存在,能够用其它罪名让那些人入狱,所以不必再去翻阅死者的生平、惊扰亡灵,他不想那样做。”
信宿话音冷冷道,“警方愿意跟你在这里装痴卖傻,是对死者的同情、和对生者的怜悯。”
“不要把我们警察想的太蠢了。”
“想算计市局,你好像还没有那个资格。”
信宿接过他的u盘,“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自作聪明,仁慈那种东西,我实在不多。”
说完信宿没再看他一眼,起身摔门而出。
邵慈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眼眶不自觉发红,他缓缓伏下身体,脸颊用力埋在手心里,身体轻微颤抖起来。
信宿推开办公室的门,坐到了沙发上,拎起放在茶几上的奶茶杯子,鼓着脸腮,用吸管喝了起来。
坐在电脑桌后面的林载川听到动静,看他一眼,神情变得有些诧异。
……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不知道在外面被人怎么招惹了,炸了一身的毛回来的。
林载川走到他的身边,垂着眼眸观察他半秒,抬起手轻轻地捏了捏他的后颈,低声温和问:“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信宿咽下一口奶茶,从口袋里摸出u盘递给他,惜字如金道:“邵慈给的。”
林载川迟疑:“……这是什么?”
“应该是潘元德吸毒的录像,邵慈说是他现场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拍下来的。”
顿了顿,信宿冷道:“难为他把这种证据握到现在。”
——从来只有信宿八百个心眼子算计别人的份儿,他向来讨厌有人算计到他的头上。
以林载川的情商,他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考虑与思量,轻轻叹气道:“这几个人单独拿出来,哪个人的势力都不可小觑,即便算不上一手遮天,也有可能会影响司法公正。这种情况下,邵慈不敢完全信任警方,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跟这样的人生气了,”林载川慢慢抚摸他柔软乌黑的头发,带着显而易见的安抚意味,“来一起看录像吧,中午我带你去吃牛肉火锅好不好?”
信宿的神情立竿见影的缓和下来,他放下奶茶杯子,坐在沙发上伸手抱住林载川的腰,声音闷闷的。
“那先抱抱。”
第一百一十四章
林载川站在信宿的面前,让他这样抱着,手心从他的脖颈轻轻往下划抚摸到后脊,抬起又落下,像是给某种大型猫科动物顺毛的动作。
信宿吸了一口气,闻着眼前人身上很淡的一股男香气味,承认他确实有点被林载川惯坏了。
放半年前他是万万做不出这种依赖到有些矫情的姿态的。
许久信宿松开手,心情看起来明显回转许多,一本正经宣布:“抱抱结束。”
林载川弯起唇无声一笑,带着他到电脑桌前,把u盘放进电脑插口里,操作着鼠标读取里面的录像视频。
屏幕上出现一帧画面——灯光昏暗的宽阔房间里,烟雾缭绕、背景音喧哗,镜头模模糊糊拍到了三个人的脸。
这是一个短暂到只有几秒钟的视频,明显能看出来是偷拍,拍摄的角度很奇怪,画面在不断轻微晃动着,从下而上拍过去,潘元德那张看似和善的脸在镜头里晃过,他神情惬意迷醉地吸了一口气,手里的锡箔纸反射出一点银光,打火机的猩红火苗在昏暗房间里格外明亮。
相比直接注射吸毒,烫吸是更加隐蔽的方式,不会在身体上留下任何痕迹。
信宿单手抱臂站在林载川的身后,冷眼旁观、不置一词。
将这段视频来回看了三遍,林载川微微蹙眉,低声道:“先不说证据来源不合法,这个视频只能说明潘元德涉嫌吸毒,如果没有主动组织他人吸毒,或者为其他吸毒人员提供吸毒场所,就算视频内容属实,最多也只是治安处罚,还不到刑事犯罪的地步。”
只是凭借这段录像远不足以给潘元德定罪,至于邵慈在市局指控他涉嫌强奸,连受害对象都有可能是错的,能够调查下去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信宿侧腰靠在桌子上,“潘元德是圈内知名电影制片人,也算是半个公众人物了,如果爆出吸毒这种超过底线的丑闻,舆论也够他吃一壶的——这应该就是邵慈最后的底牌。”
林载川关掉视频,微不可闻叹息道:“下午我去跟邵慈谈谈。”
信宿还很讨厌这个人,听到这句话,撇了撇嘴巴,没有说什么。
等到中午下班,林载川带着信宿去吃了牛肉火锅,吃完回来,信宿又窝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午睡了一会儿。
邵慈没有下去吃午饭,一直在接待室里,几个小时一步未出,脸色看起来极为苍白。
他不清楚信宿的性格、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会不会真的在戴海昌他们面前提及傅采。
当年信宿还是“小信总”的时候,他的喜怒无常就是出名的,性格阴晴不定、难以揣摩。
邵慈坐在椅子上,单手掩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手机那边,顾韩昭低声惊讶道:“什么?他们怎么会突然查到傅采的身上?”
“我不知道,可能是我昨天回J市,让他们察觉到异常了。”邵慈神情沉重,稍微闭了闭眼睛——他以为他已经隐瞒的很好,还是低估了刑警对于案件真相的敏锐感知。
如果不是林载川负责这起案子,或许也查不出什么,可浮岫市公安局也是他亲自选定的侦查机关。
邵慈不由一声苦笑,低声喃喃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顾韩昭沉默了片刻,轻声安慰道:“你已经把能做到的事都做到了最好。”
“剩下的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小慈,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现在总归只剩下潘元德一个人了,你手里有他以前吸毒的证据,到时候找人匿名曝光出来,他会在一夜之间身败名裂。那些报应迟早都会反噬到他的身上,作茧自缚。”顾韩昭道,“你最近也没怎么好好休息吧,我明天飞去浮岫看你。”
“不用了。”邵慈眉心紧蹙,用力咬了一下唇,“我担心如果他们真的把傅采牵扯进来……”
突然,他的话音一顿,低声道:“等一下,有人来了。”
一道规律的敲门声响起,邵慈挂断电话,起身打开接待室的门,又往后退了一步,“……林队。”
林载川微微对他一颔首:“可以跟你聊聊吗?”
邵慈的脸色不像以往那样镇定,他几乎能猜到林载川要跟他说什么,僵硬地无声点了点头,侧身让林载川走了进来。
林载川伸手拉过一张椅子,刚好是信宿上午坐的那把,他神情淡淡道:“你应该知道了,警方目前掌握的证据,跟你当初在审讯室里交代的有一点出入——你现在有什么要对警方解释的吗。”
邵慈没有立刻回答。
市局明显已经起疑,如果再继续按照原来那套说辞嘴硬下去,恐怕效果只会适得其反。
按照他道听途说对林载川的了解,这位支队长不是不近人情的性格,如果跟他如实坦白,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沉默半晌,邵慈终于轻声开口道:“我在审讯室里说的那些,他们对我的性侵行为……的确没有发生过。很抱歉那个时候欺骗了你们。”
林载川静静看着他。
邵慈垂眼说:“造谣也好、诽谤也好,事后如果你要追究我的法律责任,我都认。”
林载川只是波澜不惊一点头,继续询问道:“那你做这件事的目的又是什么。”
听到他的这个问题,邵慈神情难掩焦虑,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傅采牵扯进来,他不会、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邵慈毕竟跟那些嫌疑人不一样,林载川也没有把他逼的太急,退一步道:“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你简单对我解释一下就可以。”
邵慈抬起眼看着他,“我跟这些人,有很深的过节,我要把他们都送进监狱,只能用这种办法……就算最后有人侥幸逃脱了,我也会用我的方式让他们付出代价。”
林载川:“你做的这一切,跟傅采这个人有关吗?”
“………”邵慈微微咬紧牙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影帝级别的面部表情罕见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