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慈是以遭受到了性侵为由把杨建章这几个人送到了警方面前,但是我们目前调查到的证据,没有任何一条能够证明他的证词真实性,杨建章在审讯室的反应不是惶恐、狡辩,而是暴怒质疑。戴海昌的律师对这件事完全不置一词,连辩驳都懒得开口,好像认定了警方不会有任何证据,他为什么能够这么确定。”
“嗯,现在确实还有很多疑点,”林载川看他一眼,单手搂住他的腰——这人旁边有空椅子不坐,非要跟林载川排排坐在一起,堪堪落在一点边缘上,看着随时都能掉下去。
他轻声道,“但不管邵慈有没有说实话,这起案子现在只能这样调查下去,直到后面出现新的证据,能够证明他的证词或者推翻他的谎言。”
信宿道:“在所有类型的犯罪里,强奸罪是最能引起人共情的犯罪手段,看到故意杀人案,一般只能感觉到凶手的恐惧和残忍,然后感叹死者的不幸,而性侵这种行为,带有精神和身体两方面的摧毁意味,受害者可能终生都难以走出那样的阴影,更能引人同情。”
“而且这种事,只要不造成身体上难以恢复的伤害,并且有意识地不留下证据,警方调查起来确实很困难。”
但不管邵慈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把犯罪嫌疑人捅到警方面前,市局都会沿着这条线继续调查下去,甚至乐意至极。
像戴海昌这种人,早在半年前就应该把他送进监狱。
这时,信宿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下意识想摸出来看看是谁发来的消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装作若无其事从林载川的腿上站起来,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都这么晚了。”
林载川“嗯”一声:“你要回家吗?”
因为邵慈这起案子,市局警察基本都在加班,信宿已经在办公室跟着他一起窝了两个晚上了。
信宿看着外面深沉夜色,推开窗户,伸手在窗外试了试,感觉到空气中一股雨意朦胧的潮湿感,他稍微皱了皱眉喃喃道:“今天晚上可能要下雨了。”
“——我先去见个人,上次你让我打听戴海昌暗地里的交易圈子,可能有消息了。”
林载川一点头:“我送你过去。”
“不用,我自己开车过去就好了。”信宿懒懒打了个哈欠,又带着抱怨似的看他一眼,“万一你见到我那群不着调的狐朋狗友,觉得物以类聚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林载川:“………”
信宿没让他再开口,俯身下去亲了他一下,一根手指拎着车钥匙离开了办公室。
等到信宿开车来到酒吧的时候,外面果然下雨了,雨点噼里啪啦落在地面上,远处天边传来隐约一阵轰隆鸣响,氤氲着巨雷似的——今天晚上的雨或许还不小。
信宿每到雨天就心情烦躁,他一条长腿从车厢里迈了出去,一秒钟后又收了回来,然后坐在车里打电话,让秦齐出来见他。
过了三分钟,穿着一身酒保装扮的秦齐打着伞从酒吧门口出来,一眼扫见信宿那辆SUV,他走到车旁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秦齐收起雨伞,在车门外面抖了抖水,叹气道:“信总,您最近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信宿懒得跟他废话,撕开一个蒸汽眼罩盖在眼上,语气困倦:“戴海昌那边有什么消息?”
秦齐道:“你上次跟我说,林队怀疑他跟沙蝎有关系,所以我就查了一下他明里暗里的交易流水,他的个人账户跟我们调查过的沙蝎的那些公司没有任何直接的交易往来。”
“然后我又查了你说的那家为戴海昌投资电影的皮包公司,发现这个公司的投资人之一,他名下的另外一家商贸公司,跟沙蝎的某个账户有过多次金钱上的往来。”
“而且从时间来看,就是戴海昌进行电影投资的时候,金额也都对得上,光是去年下半年,所有资金数量加起来就两个多亿了。”
黑色眼罩下面,信宿的唇微微不悦地抿了起来。
来源不明的两个亿。
已经是相当可观的数字了。
“与其说戴海昌是沙蝎的人,倒不如说他跟沙蝎是合作关系。”
“把沙蝎通过违法犯罪获得的收益,通过戴海昌的手洗干净,起码回本60%以上,而他自己从中获取高额利益——这是详细的账单记录。”秦齐从衣服内测口袋里拿出三张折叠在一起的印着密密麻麻数字的纸张,“回去让你们经侦的同事去查,应该也能查的八九不离十……不过你得想想怎么跟他们解释,是怎么锁定到这个账户上的。”
信宿闭着眼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嗯”了声,“知道了。”
“没有别的事了,我就先走了,你别在这儿睡着了啊。”
“不送。”
“哎这大雨,”秦齐撑着雨伞,又从车窗里探进头来,戏谑道,“要不打电话让你男人过来接你吧,小朋友一个人回家太危险了。”
信宿面无表情按下手边的车窗升降按钮。
秦齐“卧槽”了一声,急忙把脑袋缩了回去,紧闭的玻璃窗隔绝了他气急败坏的声音,“恩将仇报你!”
信宿又在车里眯了一会儿,果然差点在车里睡着,直到一道特殊的消息铃声响了起来,他倏然睁开了眼睛。
信宿把尚有余温的眼罩摘了下来,看到手机上林载川给他发的消息:“回家了吗?”
信宿插进钥匙打开汽车引擎,单手回复:“在路上了,今天回家睡,不去市局了。”
林载川那边回了“嗯”字,“路上注意安全。”
信宿弯唇一笑。
雪白车灯在雨夜里逐渐远去。
信宿开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半多了,他以为林载川今天肯定又在市局加班,结果打开门却发现家里的灯开着,干将摇着尾巴埋头在满满当当的狗粮碗里大吃特吃。
信宿在门口换上拖鞋,探着脑袋往客厅里看了眼——林载川在厨房不知道给他做什么夜宵,只能看到一个修长削瘦的背影。
信宿走过去,从后面把脑袋放在他的肩头,带着一点惊喜语气,“你回来啦。”
林载川知道因为父母的原因,信宿向来不喜欢雨天,他今天本来打算在市局再调查一下杨建章的死因,但听到外面下雨的声音,又改变主意回家了。
“嗯,喝点粥吧。”
林载川端了一碗粥到客厅,里面放了各种鲜美的海鲜和蔬菜。
这绝对是信宿的白月光——当时他发烧的时候,林载川给他做过一次,信宿后来一直念念不忘了好久,试图用金钱收买人民公仆未遂,林载川还三番两次不肯跟他同居。
……现在想想,都是这男人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信宿在桌子前坐下来,把秦齐给他的那份交易流水的单子给林载川看,简短解释了一下,“戴海昌应该没有参与过沙蝎内部的犯罪,他是一个负责洗钱的工具,把那些非法收益变成合法利润。等明天上班,你可以让经侦的同事帮忙查一下。”
林载川收起那张单子,没有多问什么,只道了声谢。
信宿:“不客气啦。”
等到喝完粥、洗漱完已经十一点多了,信宿太困了也没去洗澡,直接换上睡衣钻进了温暖的被窝里。
林载川在他的身边躺下。
细密雨点斜斜落在窗户上,发出让人讨厌的噼啪声响。
信宿不喜欢雨天,就连睡梦中都微微皱着眉。
拉着厚重窗帘的窗外,有一道雷光自遥远天际劈了下来,随后“轰隆”一声巨响——
林载川一向浅眠,雷声落下的时候他就有些清醒了,不过没有睁开眼睛。
轰隆轰隆的雷电伴随着密集的雨声不断落下,窗外暴雨如瀑、电闪雷鸣,在那雷雨交加间,林载川隐约间听到耳边有什么声音,好像是信宿在呓语。
信宿的脸整个都埋在他的怀里,声音传出来也是模糊不清的,林载川分辨了片刻,在黑暗中轻轻握住他的手,手心里竟然一片冷浸浸的湿润冰凉。
林载川微微蹙眉,起身打开床头灯,借着微弱灯光回身看向信宿。
灯光下,信宿的脸色异常苍白,他呼吸急促,眉心深深皱起,嘴里不停低声喃喃着什么,像是陷入了某个梦魇当中。
“不……”
林载川俯身下去,轻声喊他一句:“信宿,醒醒。”
信宿好像被什么妖怪吸了血色,脸庞半透明的白,细密的冷汗从鬓边划下,喉结轻微滚动,他嘴唇微动几不可闻道,“妈妈……”
“……救命、”
轰——!
窗外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信宿浑身都颤了一下,嘴唇彻底毫无血色的惨白,捂着耳朵蜷缩起身体,嗓子里近乎一声无助的小动物似的呜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载川看到他眼角似乎有一行泪水滑落下来。
林载川稍微用力握住他的手,嗓音微哑,“信宿,做噩梦了吗?”
他把那具微微颤抖的单薄身体抱在怀里,在耳边低声喊他,“小婵,我在这里。”
信宿被这样禁锢着,无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他像是本能不喜欢这种身体上的束缚,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那一双将近涣散的漆黑瞳孔微微缩了缩,信宿缓缓醒了过来,而后又很快恢复成林载川熟悉的、坚固而冷淡的神情,但看到身边的人,很快又柔软下来。
只见信宿丝毫不挣扎顺着林载川的力道靠在他的身上,脑袋懒洋洋埋在他的怀里,伸出两只手抱着他的腰,甚至弯着唇角问,“怎么了?”
他低笑了一声,带着些许暧昧朦胧的鼻音道,“这个时间喊我起来,我可是会误会的。”
信宿说话的时候微微挑着眉抬眼看他,漂亮妩媚的眉眼间带着一丝明知故问和不怀好意,简直跟方才无声流泪的可怜样子判若两人。
——仿佛刚才表现出的恐惧、不安,只是他的意识沉睡时、身体自发的本能反应。
而一旦信宿清醒,他的理智就会强行镇压那些不为人知的软弱,表面上能够若无其事到看不出任何破绽。
如果不是刚才亲眼所见,林载川都不知道他竟然这么害怕雷声。
浮岫在南方,一年多雨季,天气有时候能连续阴雨蒙蒙半个月,但是打雷的时候很少,大都集中在春天,2、3月份的时候。
林载川望着他,轻声道:“外面下雨了。”
信宿怔了怔,想到了什么,单手支起身体,问:“是你的旧伤又疼了吗?”
林载川微微摇头,伸出手在他长而细密的鸦黑睫毛上一碰,在白皙指腹上留下一颗剔透的水珠。
信宿:“…………”
这什么。
林载川低声道,“刚刚做噩梦了吗?”
信宿先是沉默片刻,似乎意识到了林载川把他半夜喊起来的原因,然后笑了一声:“如果我说没有的话你会相信吗?”
林载川只是静静看着他。
信宿舔了下有些苍白的唇,“……噩梦算不上,非要说的话,不过就是小时候一点上不得台面的心理阴影,我意识清醒的时候根本算不上什么,所以就只能趁我睡觉不注意的时候发作了。”
信宿像是真的完全不以为意,听着外面的雷声,无动于衷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又闭上了眼睛。
林载川听到他的呼吸逐渐放松均匀下来,像是又睡了过去。
信宿喜欢面对着林载川睡觉,跟他凑在一起,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一只手抓着他的睡衣,是一个亲近又依赖的姿势。
林载川无声注视他许久,也微微闭上眼睛,没有关上床头的灯,卧室里有一点微弱光源,并不完全黑暗。
这场雨恐怕要下满一夜,下一道雷声响起的时候,林载川把信宿稍微往怀里按了一下,又突然听到他很轻很轻的声音,“我的父母在十五年前就死在这样的一个黑暗雨夜,当时窗外一道明亮的雷光落下来,我看到了凶手的脸。我那时候还小,觉得看到的是一个凶神恶煞的怪物,所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听到雷声就会觉得恐惧。”
顿了顿,信宿握住他的手,传递某种安慰似的,“但是那个凶手很早就已经死了……一捧灰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而且我现在也不是那个软弱的小孩子。”
信宿低笑一声,弯起手指在他的手心里蹭了蹭,“载川,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不要担心我。”
这短短几句话里的信息量骇人庞大,以至于林载川的脸上都出现了诧异神色。
林载川曾经以为,信宿来到市局,是为了查清父母的死因,给他们报仇,但同时又感到有些说不通的矛盾——以信宿如今的能力,他想做这些事完全不需要借助警察的身份,他只需要把调查到的证据交到公安局就好了。
原来信宿一直知道凶手是谁,而那个凶手已经死了。
信宿的父母为什么被人杀害,是谁杀了他们,那个凶手又是怎么死的……跟信宿有没有关系。
信宿像一扇是守着巨大秘密的石门,此时终于愿意推开十五年前那起命案的一道缝隙,泄露出只言片语的真相,林载川的心头却更加沉重。
如果信宿当时就在现场看到了凶手,那么他很有可能亲眼目睹了两起命案。
而且,既然凶手杀了他的父母,为什么没有杀他?
因为他是一个小孩子而怜悯他放过他吗?这不是一个杀人犯应该有的慈悲,他应该会杀人灭口才对。
然而信宿不愿意解释的东西,即便是对林载川也不会过多开口,或者说现阶段他没有办法做到跟他完全坦诚。
林载川没有追问下去,只是轻声道:“你刚刚身体发抖,喊妈妈……在求救。”
信宿无声一笑,事不关己似的批判道:“所以我一直不喜欢小时候的自己,又软弱又无能,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羊。”
他又“啧”了一声,“不过可惜,看起来我还没有完全摆脱小羊羔的阴影。”
信宿平等地讨厌除林载川以外的所有人——包括各个年龄段的“自己”。
林载川:“这不是你的错。”
信宿窸窸窣窣地动了动,仰起头看他:“你相信我吗,载川。”
“嗯。”
信宿道:“就算你明知道我对你有所隐瞒。”
“嗯。”
信宿沉默片刻,又问:“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利用你的信任欺骗了你,会生气吗?”
林载川:“会。”
“……那会原谅我吗?”
林载川还是说:“会。”
信宿眼里微光闪烁,直直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支起身体,用力咬住了他的唇。
在这一夜难眠的人不止一室。
市局附近某一栋对外出租的单身公寓内。
一道修长纤细的身影走到窗边,静静站立片刻,然后在狂风暴雨中推开了窗户。
哗啦——
劈头盖脸的雨点刹那间打了进来,站在窗边的人没多久就全身湿透。
那人不躲不避,反而向窗外伸出手,雨水很快在他的手心里盛了一汪。
冰冷而清澈。
他在雨中站了很久。
天穹一道闪光落下,映出邵慈半边俊美清冷的脸庞。
一颗一颗水珠从他湿润的脸庞不停落下,砸碎在地面,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但是天气还是阴沉沉的,空气泛着一股阴冷潮湿,空调的除湿功能开了一个晚上。
信宿昨天没睡好,第二天好不容易才从床上挣扎着艰难爬起来,半醒不醒地从衣柜里拎了件衣服换上,然后偷偷摸摸贴了一个暖宝宝在秋衣后腰上。
信宿走出卧室的时候,林载川已经穿戴整齐了,他穿的衣服比平时厚一些,站在客厅将一双黑色漆皮手套带在手上。
信宿旁观全程,感觉林载川这种——气质严肃而禁欲的人带着这种手套竟然意外的……有让人思想滑坡的观赏性。
虽然知道林载川是手部曾经受伤所以避免受寒才这样做,但信宿仍然不可避免想多了。
他走过去抬起林载川的手,低头用牙齿咬着一点指尖,把他右手的手套咬着脱了下来。
林载川有些不解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信宿喃喃道,“如果你穿警服的时候也这样就更好了。”
林载川是一个正经、古板到基本没有任何个人情趣的男人,一点都没有察觉他话音里其他层面的意思,微一点头道,“去洗漱吧,桌子上有粥,喝完带你去市局。”
信宿乖乖道:“好哦。”
外面下雨降温,又到零下了,信宿穿了一件非常毛茸茸的白色外套,跟林载川一人一条围脖,裹得严严实实走出了家门。
大雨刚过,地上四处都是没散尽的雨水,空气中蔓延着一股黏腻蛛网似的潮湿。
信宿不喜欢湿冷冷的天气,往小区地下车库走的一路上,就连走路的速度都难得快了很多。
他把半张脸都埋在围脖里,一只手揣在兜里,另一只手被林载川握着揣在他的兜里。
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座上,信宿从杂物箱里拿出一沓还没拆封的电加热暖水袋,找到充电器,插在车里的充电头上。
信宿把围脖稍微扯下来一点,低声嘀咕:“这是我前段时间买的,看天气预报说一个周的天气都不太好,说不定今天晚上还要下雨,你拿着放在办公室几个。”
林载川看着他,轻声道:“好。”
那暖水袋外面不知道是什么绒的,摸着很软、很滑,也很贵,加热了没一会儿就开始微微发烫。
信宿惬意地把两只手放在上面。
往市局的一路上都是早高峰路段,本来他们都会提前出发半小时左右,但今天因为某个人赖了十分钟的床,刚好被堵在了第一班红绿灯上。
等待绿灯亮起的时候,信宿又没忍住扫了一眼林载川握在方向盘的右手。
林载川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握起来的时候手背上自然浮起几条脉络,即便被手套包裹着也能显出清晰轮廓。
信宿第一次发现自己可能有那么点“手控”,而且是针对特定的“制服款”。
林载川没察觉某个人的视线,过红绿灯前往信宿那边看了一眼——这人明显还没睡醒,怀里抱着两个淡紫色的暖水袋,脑袋靠在坐背上,闭着眼睛继续补觉。
信宿年轻,闭上眼的时候总是显得五官锋利而冷淡,唇形薄,鼻梁挺直,长眉入鬓。但此时被长长的眼睫一盖,又显出几分莫名的柔软。
到了市局,信宿推门下车,怀里抱着很多加热完的暖水袋,自己留下一个,剩下的都给了林载川。
信宿打了卡,走进办公室——路上堵了会儿车的缘故,他是将将卡着点进来的,其他同事都基本到齐了。
他还没在位置上坐下,就听到他旁边那个四十多岁的前辈拿着手机愁眉不展道:“园园还哭呢,今天又不用上学了,你打电话跟她老师请假吧,等中午好点了再去,让她也别哭了,这雨不是都停了吗。”
“嗯你做点早饭给她吃,做好点,让她在家睡一会儿,折腾一晚上了,睡醒再把她送学校去。”
“嗯上班我先挂了。”
那男刑警挂了电话,揉着太阳穴重重叹了一口气。
信宿有些好奇地眨了眨眼,贺争帮他先问了,“咋了王哥,园园在家哭啥,跟嫂子有啥家庭矛盾啦?”
其他同事也是一脸好奇,王哥则是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挥挥手道,“嗨也没什么事,就是我这个闺女,从初中就开始追星,哪个好看的男明星她都喜欢,家里都是些小纸片,大海报,乱七八糟贴的满墙都是。”
“她以前喜欢的一个小明星,三年前,就这几天,雨天路上积水打滑,不小心出车祸死了,人当时就没了。”
“你说怪不怪,这都第四年了,每年这个时候都下雨,一下雨吧我闺女就哭,这触景生情的,从昨天大半夜哭到现在了,坐在床上一宿没睡。”
这位四十岁中年人一股难以理解的语气,“你说现在这些孩子,看人就图个表面皮囊,隔着一个屏幕,你知道那是什么人、品德素质怎么样啊,说不定哪天就……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哦对,塌方了。”
章斐忍不住纠正道:“是塌房。”
王哥道:“塌什么都不重要,你说她追星,天天在学校见不着又摸不着的,就图个精神寄托,这寄托还不稳固,说不定哪天就稀里哗啦散架了,自己看着还要伤心难过,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章斐煞有其事点点头:“确实,自从信宿来了咱们刑侦队,我都不追星了,美人在侧,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了。”
贺争戳了戳她的胳膊,小声提醒:“嘘,林队进来了。”
章斐登时浑身一个机灵,莫名生出一股摘了别院红杏的心虚感,小心翼翼扭头往回看去。
办公室门口空无一人。
章斐:“………”
她鼻子里喷出一口气:“贺!争!”
贺争身手灵敏躲开她砸过来的一包抽纸,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段小插曲这么揭过,没过多久,接待处那边打电话过来,说戴海昌的律师又来了。
目前关于他犯罪的线索都不足以把他捶死在某个罪名上,监狱那边,刑昭还有另外几个犯人,交代了戴海昌确实在他们的组织里嫖过一个未成年女孩,但是因为那个女孩早就去世,视频也早就被删除,现在警方只有纯粹的口供,没有其他更多的证据。
而经济犯罪调查起来的时间就更长了,信宿给他们的那一串流水记录,是通过他本人渠道获得的,就跟陆闻泽的那串名单一样,不能作为有法律效力的呈堂证供使用,经侦那边的同事已经在按照这份线索日夜加点地进行调查,但短期内还没有结果。
——戴海昌的律师这次过来恐怕是让警方放人的,绝对来者不善。
林载川去见的他。
那律师看起来三十岁出头,还很年轻,穿着一身笔挺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一看就相当精明,说话也相当客气:“林支队,我的委托人在贵局拘留72小时了,如果没有证据能够他涉嫌犯罪,贵局是不是应该放人了。”
“还是说您要提请检察院对我的委托人进行正式逮捕——您有能说服检察院批捕的证据吗?”
“有没有证据,你可能不清楚,但戴海昌一定清楚,”林载川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跟我来吧。”
那律师倏然皱了皱眉,心里有一股不太好的感觉,他迟疑一瞬,跟着林载川走到了审讯室门口。
戴海昌已经被提到了审讯室,林载川推门走了进去,律师被允许在外旁听。
戴海昌在拘留所里呆了三天,表面上看起来竟然还是平心静气的,神情平静,没有一丝愤怒或者急躁,不慌不忙,或者说是胸有成竹地看着林载川。
林载川走到他的身边,把一张照片递到他的面前,“这个女孩,你应该还有印象吧,三年前你从刑昭的手里买下了她,成为对她施暴的第一个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