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仲崇凛还是太过警惕,他也只能继续俯首听命,只等一个机会。
杨浩旷等到了。
可其中的代价,却是让他以命相抵,都还不上了。
荒芜的土地上,满是疮痍的痕迹,杂草萧条的生长着。
沈星若走下马车,只看到一个身影跪在墓前,而他的身旁,还有一个人影肃穆的站着。
看到来人是她后,白池难言的垂下脑袋,低唤道,“大人...她来了...”
杨浩旷拽紧衣服,后缓缓的站起身。
他不敢去看沈星若,只是退开几步,沉默的站到一旁。
沈星若一步步走上前来,她看着墓碑,唇瓣张合了半晌,才终于喊出,“爹爹...”
大颗的泪珠闪着光的落入土中。
她直跪在地上,伏在地上一点点的爬到墓碑前,凄裂的大喊,“爹爹!女儿来见您了...爹爹...”
赵明熙不落忍的偏头看向别处,他深深的长叹一气,眼底泛起点点泪意。
齐靖英以掌遮面,她听着沈星若凄然的唤声,眼底早已赤红一片。
沈星若依在墓碑旁,侧身抱着墓碑,仿佛回到儿时一般。
他们都说,她因为是女孩,说不准身上还作了病,才会被丢到了山沟沟里头。
只有她爹爹不嫌她是弃婴,把她捡回来养。
爹爹为了捡她,伤了一条腿,所有人都说她晦气,还叫爹爹丢掉她。
但为了不让她伤心,爹爹总是抱着她,笑道‘若儿生得这般好看,给爹爹当女儿,怕是还委屈了呢!’
“可是啊...”
沈星若气若游丝的呢喃道,“女儿错了...”
早知今日,她便是拼了命也要离开爹爹啊...
‘爹爹卖了些粮食,若儿便拿这些钱去郡城置办件衣裳吧。’
‘小姑娘家家正是好看的年纪,自然要打扮了!’
‘爹爹眼光差,你去挑就成了,好不容易来一趟郡城,当然要好好挑一挑了!’
‘若儿啊!你们把若儿怎么了!你们这些畜生...’
‘求您了...我给你们磕头了...放了若儿吧!求你们了...’
‘大人...救救我女儿吧!大人...咳!啊...若儿...’
“对不起...”
沈星若怔怔的抬头,看向一侧的杨浩旷。
他朝她跪下来,悔恨的说道,“是我没用...是...是我害了他...害了你们...”
如果他能有用一些,也许...
沈星若看着他眼中浓浓的愧疚,艰难的牵起嘴角,摇头道,“我不怪你...”
她清楚是谁害了自己的爹爹。
“谢谢你...”
沈星若无力的颤着声音,粗喘着哽咽道,“让我能...再见爹爹一面...”
“星若!”
齐靖英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
她快步冲到沈星若的身旁,抱起她的身子,掐住她的人中,大声吼道,“星若!看着我!我要你看着我!”
“星若!不要睡!”
赵明熙也紧跟着围了上来,他握着沈星若的手,“已经没事了!撑过去!只要撑过去就好了!星若!听到了吗!”
沈星若半张着嘴,想说什么。
可她仿佛在顷刻间泄了所有的力气,只能将逐渐涣散的眼神扫过围在身旁的众人。
看着自己临走前,还有人关心,她也终究是无怨了。
沈星若抬头看着齐靖英急切的神情,感受着周身暖意的温度。
她真的太久...太久...
没有如此眷恋过一个怀抱了。
沈星若使出全部力气,回握赵明熙的手。
赵明熙紧抿着唇瓣,凑近她的唇瓣,听她断断续续的轻吐道,“谢谢...您...让我...让我又活、活了一回...”
真正有意义的,活了一次。
话音一落,握在掌心的手,滑落在枯燥的土地上。
沈星若闭上了沉重的眼皮,在齐靖英的怀中,深深的睡了过去。
两行清泪划过隽逸的脸庞。
赵明熙早就猜到她的身子,是撑不久的。
他早做足了准备,可当亲眼看着她离开时,还是无法释怀。
短短十数载的岁月,她竟这般荒唐的度过。
那般好的年华,那般好的样貌...
可偏偏是这大好的年华与明媚的样貌,成了夺她性命的利刃。
一点点折磨着她,直到死去。
沈星若早已是如同掏空魂魄的躯壳。
赵明熙仰面望天,心中满是无法纾解的痛楚。
雁归北去。
成排的大雁,振翅高翔,飞于高空。
双翅掠过寂静的湖面,人形的飞影,划过荒芜的土地。
一座座庄严的墓碑,矗立在贫瘠的杂草丛中。
嘶声的哭喊,伴着撕裂的痛苦响起。
大雁响亮的叫唤声,突兀的高声响起。
它们呼喊着彼此,唤上同伴一起离开...
回到属于它们的故土。
魂归故土。
‘下辈子我还能做您的女儿吗?’
“若儿,永远都是爹爹最乖的女儿。”
下辈子...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
他不顾花霖劝阻,端起酒壶就要往嘴里灌。
覃修谨眉头紧蹙,三步作两,快步走去夺过他手中的酒壶。
“王爷...”
“都下去吧。”
“是。”
花霖领着众人退去,覃修谨便坐到赵明熙的身旁,揽过他的身子圈着。
他抬手抚着燥红的脸颊,眼里满是心疼,“你作何为难自己?”
赵明熙撑着石桌,与他对视。
赤红的眼底布满难以释怀的水雾,他凝视着覃修谨,自嘲一笑,“我不过在想...若我是杨浩旷,我会如何...”
覃修谨低头看向他紧拽自己衣袖的指尖,无言的听他继续道,“若是没有六郎...我是不是也会跟杨浩旷一般...以百姓...以自己为代价,卧薪尝胆...只等一个机会...”
可即便是以少换多,又如何呢...
死了,就是死了。
谁的命,不是命呢?
“泽昀...”
覃修谨扣住他的脑袋,揽入怀中,紧紧的抱着他的身体。
“他们怎么敢...”
赵明熙抓着覃修谨的衣裳,凄然的大喊,“怎么敢!”
他听杨浩旷说过,坛渭郡不是没有称职的郡守。
那些郡守最后不是被无端撤职,便是被仲崇凛威胁性命。
一个巡抚,正二品的官,与一介富商,竟能将百姓的生死拿捏在手。
这么多年下来,朝廷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仿佛被蒙在鼓里一般。
是朝廷被蒙骗,还是他们如此默许?
赵明熙从未想过,自己曾向往的朝堂,是如此的不堪与肮脏。
若说他们为的是钱财,可害得却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被他们抹杀!
柳诸潜入村子多日,查到有不少的村民被村长控制,关在后山的山洞里。
若是他们一直不肯服从村长,便要被活生生的饿死在山洞里。
可即使如此,画芷找到那个山洞时,还有数十个村民被囚禁在那。
在得知她是来救他们时,他们却强撑着瘦骨嶙峋的身体,跪求他们去救自己的孩子。
他们撑到现在,只为活着见孩子最后一面。
也便是这‘最后一面’,他们活了下来。
赵明熙带着他们到绛云楼前的那一刻,他们才彻底相信自己的孩子能回来了。
“若是再晚一些...”
“不,不会晚!”
覃修谨抱着颤抖不止的身体,“是你救了他们!他们等到了...他们会活着,好好的活着!”
“泽昀是他们的救星,他们不会觉得你来晚...”
他低头抚去赵明熙眼角的泪水,“他们只会感谢你救了他们,带他们脱离苦海,让他们团聚!”
覃修谨珍重的捧着他的脸颊,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也瞧到了不是,他们并没有怪你...”
赵明熙想起百姓们团聚时,脸上浮现的笑容。
暖阳之下,他们的笑意是那般的真切,就连泪都是欢喜的。
覃修谨见他逐渐平静下来,便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一下下的安抚,“泽昀没有来晚,那些百姓也从未做错什么,错的是让他们陷于苦难的人。”
黑夜中,流转波光的丹凤眼,明亮如同隐于夜色的恶狼。
低沉的嗓音噙着几分阴郁的冷气,“我们定会给百姓一个满意的交代。”
“主子!”
重步崖急躁的喊声,打破了沉静下来的氛围,“主子,不好了,仲家走水了!”
赵明熙闻言,倏然从覃修谨的怀中起身,“如何会走水了...仲崇凛呢!”
“属下只听说烧起来有一会儿了,这会儿火势正大着...”
“派人封城!”
赵明熙已经快步往外走,他厉声道,“打现在起,一只鸟都不准放出城去!”
仲家怎会无故走水。
赵明熙自是第一时间想到这是仲崇凛的计谋。
他已然是走投无路,定会想尽办法逃出城去。
赵明熙和覃修谨驾马赶到时,齐靖英正巧骑马带兵经过仲家。
“城门有我!”
落下这句,齐靖英便甩鞭持缰,驾马离开。
赵明熙和覃修谨放心的走进仲家。
此刻,后院的火势已经大到进门就能瞧见的程度。
两人走近后院,就见仲家的家丁正焦急的打水救火。
覃修谨擒住伺候仲崇凛的管家问道,“你们家老爷呢!”
管家瞧见是他后,慌张的指着起火的正厅,“老爷和小姐在里头呢!”
赵明熙拧眉逼问,“你怎么知道他们在里头!”
管家这才说起事情的起因。
仲崇凛本打算在夜深之后,就带着仲天娇往城外逃去。
他们早早的打发一众伺候下人,只等夜深人静。
可他们并没有想到婉俪会在饭菜下药。
等仲崇凛醒来的时候,婉俪已经将他和仲天娇绑在椅子上。
仲崇凛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婉俪手里拿着蜡烛。
他立马低头看向地面,果然,上头已经浇满了火油。
“醒了?”
艳丽的五官在烛光下若隐若现,“爷可喜欢我这身衣裳,是爷特意给我买的?”
婉俪打扮得精心美艳,可仲崇凛却没有半分心思去欣赏。
“你在胡说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仲崇凛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可却是徒劳无功。
婉俪走近他,抬手一推,仲崇凛就这么摔在了地上。
她看着仲崇凛不断挣扎,却是无用的模样,不自觉的狂笑起来。
仲天娇也在她的笑声中转醒,她朦朦胧胧的四下查看两眼,后发现自己被结结实实的绑着。
婉俪见她醒了,笑着走近,“你可算醒了。”
她对满脸惨白的仲天娇,笑着说道,“你要是再晚点醒该多好啊...那样的话...我手里的蜡油就不会浪费了。”
“你要什么,我给你就是了!你快放开我!”
“瞧瞧、瞧瞧...都这样了,还是这般跋扈的小姐模样...”
婉俪突然举起蜡烛,将蜡油滴在她的手背上。
“啊啊啊...你这个贱胚子!你...”
‘啪!’
婉俪狠狠的甩了一巴掌在仲天娇的脸上,“骂啊!接着骂!”
“都死到临头了,还是这副令人恶心的作派!”
她掐着仲天娇渗血的脸颊,怒目睁眼的嘶吼道,“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还有你!”
婉俪回眸看向倒地在旁,一脸仓惶的仲崇凛。
她突然收起脸上的怒意,仰面大笑着说道,“你们今晚都要给我陪葬!”?
听到动静的管家,疾步跑了过来,却发现房门被铁链紧锁。
管家急切的向里探去,快声喊道,“老爷!小姐!”
“快救我们!快唔...吭!”
仲天娇话还没来得及喊完,就被婉俪推倒在地,紧接着一脚踹在了肚子上。
婉俪扭曲着姣好的面容,愤恨的一脚接着一脚,踏踹在她的身上。
“说我下贱,你当自己有多矜贵!贱人!”
她放下手中的蜡烛,拿起桌上的碗碟,狠狠的啐在地上。
瓷器碎了一地,她不知疼的抓起一片碎片,二话不说的剐在仲天娇的脸上。
“啊啊啊啊!我的脸!”
婉俪听着她的惨叫声,像是受到鼓励似的一下下的刮着她的脸。
“快来人啊!”
管家大喊着唤人,让人赶紧把门破开。
众多的下人开始撞门,锁链打在木门上,发出嘈杂的声响。
婉俪自然听到了,她放开浑身汗湿的仲天娇,施施然的起身。
红丝金环扣成的铃铛,在她细白的脚踝上,‘铃叮’作响,发出清脆的声音。
婉俪慢步走向房门,手中沾满鲜血的碎片,被随意的丢在地面。
顺手拿起桌上的蜡烛,婉俪茫然的看向那道挣开的门缝良久。
一滴泪花在地面溅起,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抚去眼角的泪水。
婉俪转身看向地上的两人,在他们惊恐的眼神下,笑着的丢下手里的蜡烛。
在一瞬之间,火光就蔓延了上来。
门外的下人见此,都吓得后退开去。
他们只听到婉俪癫狂的声音,在火中传来。
“是我做的不够好吗?妈妈教我的,我都精通了!”
“为何还容不下我?!”
“为何还要卖我!”
“我趋炎附势,惺惺作态...可这都是被你们逼的!”
“你们教我这般...可又嫌我这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天爷!到底要我怎样...到底要怎样!”
她这般的听话...
可这就是听话的后果。
他们只能看着那道身影坚定的往熊熊烈火中,毫无顾忌的走去。
或许,她真的累了。
吞天的火焰,燃烧着她短暂可笑的岁月,坠落的屋檐,掩埋了她终虚所望的美梦。
蜿蜒连绵的火海,在澄清的双眸中汹涌起伏。
赵明熙沉默片刻后,突兀的问道,“杨大人呢?”
他看向管家,“他可曾来过?”
管家颔首,“杨大人过来看了一眼便走了。”
“泽昀?”
覃修谨看向赵明熙,不明白他作何这般询问。
赵明熙沉思片刻,突然出手拽起管家的衣领,咬牙说道,“这正厅可有密道?”
见管家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他厉声喊道,“说啊!”
管家知道自己无力反抗,只能哆哆嗦嗦的说道,“有...”
覃修谨睁大了双眼,明白了过来。
以杨浩旷对仲崇凛的恨意,他不可能匆匆看上一眼就这么离开。
这般说来,杨浩旷定是知道仲崇凛正厅里藏有的密道,所以看过得知走水的位置,是正厅后,便往密道口赶去。
“可小的不知道...那密道是往哪去的...”
老爷从未与他说过。
覃修谨拧眉,对身旁的亲兵说道,“快去查探杨大人可有出城?”
“报!”
亲兵还未离开,城门的守卫却快步跑了进来。
他跪下说道,“属下看到杨大人一刻前往北郊去了,县主听后已经赶过去了,她让属下前来通禀王爷!”
赵明熙对覃修谨急声道,“这里便拜托六郎了!”
风声在耳旁掠过。
黑夜之中,一批人马疾驰穿梭于灌木丛中。
打头头裹黑巾的男人,侧脸带疤,满手是血。
可他却不知道疼的,握着缰绳,快马加鞭。
“后面有人追来了!”
男人应声回头,他正是从密道逃出的仲崇凛。
仲崇凛与管家说的是,打算在夜深之后,举家从西城门逃出去。
但他早就把家当提前从密道运了出去。
他瞒过了所有人,准备在晚饭之后,带着仲天娇和外头的人,在北郊汇合。
可他万万没想到,婉俪会反咬他们一口,在饭菜中下药。
仲崇凛在火场中,用碗碟的碎片割断麻绳。
可此时的仲天娇,早已陷入火海之中。
仲崇凛看着眼前的熊熊大火,如何也迈不出步子。
向后退了两步,他利落的转身,冲向密道入口。
他费力打开密道的大门,跌跌撞撞的逃了出来,与早在密道出口等到的打手汇合。
但仲崇凛想不到,谁能这么快发现他。
身后的马蹄声越发近了。
仲崇凛仓促的回身望去,只一眼,他便看清了来人。
杨浩旷?
仲崇凛本能想要停下马匹,质问对方的来意。
可他借着天边皎洁的月色,清晰的看到杨浩旷眼中滔天的杀意。
“老爷小心!”
仲崇凛还没来得及,就有一道利箭擦着他的脸侧,射入不远处的树木。
几个打手拉紧缰绳,调转马头,拔出刀剑,向杨浩旷冲去。
杨浩旷却无视他们的攻击,径直向仲崇凛奔去。
锋利的长剑,蓄力向他挥去。
挟带月光的刀身,划过杨浩旷的脸侧,一道矫捷的身影,踏过他身后的马背,翻身冲向那群打手。
打手堪堪避开弯刀,可下一瞬,白池握住弯刀,转手砍向另一个打手。
那个打手来不及退避,被弯刀卸下一只手臂。
惨叫声在身后响起,仲崇凛此时已是汗流浃背。
但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的挥动短鞭,抽打着马匹。
骏马不堪重负,嘶吼着抬起前腿,挣扎着反抗。
“你这没用的畜生!”
仲崇凛谩骂着,但慌乱之下,却被骏马甩了下来,跌到了地上。
他翻身看去,就见杨浩旷高举着弓箭,视线死死的锁定在他身上。
“杨浩旷!谁给你的胆子!啊...”
利剑脱弦而发,直直的射中仲崇凛的大腿。
杨浩旷收起弓箭,翻身下马,背对着月光,一步步向仲崇凛走去。
他的五官隐于黑暗之中,叫人看不清神色。
仲崇凛深吸一口气,抬眸看着他,讥笑道,“你杀不了我。”
他捂着伤处,后撤两步,扯着嘴角说道,“你们没有证据,不能...”
“仲崇凛。”
杨浩旷第一次觉得他是如此的愚蠢,“你的证据,我已全数交给王爷。”
他掏出袖中卷起的纸张,蹲下身来,与之对视。
看着仲崇凛眼中的不安,他慢慢展开那张通缉令,“眼下,你不过是个罪加一等的逃犯罢了。”?
打手们听到仲崇凛的喊声,想要赶过去帮忙。
可当他们的视线离开,白池便会第一时间发现,拦在他们身前。
哪怕,是以一敌多,他也丝毫不落下风。
可身上的刀口也随之增多,白池紧抿着唇瓣,双眼赤红一片。
他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杨浩旷的背影,然后大喝一声,冲进人群。
仲崇凛狼狈不堪的倒在地上。
“这么多年...你可真能忍啊...”
他咬着牙的说道,“这就是你们文人说的...卧薪尝胆?”
仲崇凛仰面看向杨浩旷晦暗不明的脸庞,“我如今...也算是家破人亡...”
他戏谑的笑出声来,“杨大人...可满意了?”
杨浩旷一把拽过仲崇凛的衣领,怒目的说道,“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
他垂着脑袋,低声说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仲崇凛的声音顿了片刻,突然高声大笑了起来。
他倏然抬头,冷眼如石的双眸,溢满了癫狂的笑意,“可他们本就该死!”
“你说什么!”
“我说他们本就该死!”
仲崇凛直视着他愤怒的眼神,高声说道,“弱肉强食!他们自己无用,凭什么怪我!”
“弱小不是你伤害他们的理由!他们本可以安稳度日!是你!”
杨浩旷猩红着双眼,压抑太久的声音,嘶哑的大喊着,“是你让他们活成这个样子!”
“杨大人做这副样子给谁看呢?”
仲崇凛笑声掺杂着十足的讽刺,“我如何模样...杨大人可是再清楚不过的...”
“他们是怎么死的...”
他低眉瞥了眼杨浩旷颤抖的双手,不疾不徐的说道,“杨大人不都是亲眼瞧着的吗?”
“杨浩旷!”
仲崇凛看着他怒火中烧的模样,大笑着嘲讽,“你跟我...又有什么分别呢!”
杨浩旷脖子暴起了一道道青筋,愤怒地盯着他。
可不过几瞬,他便卸下了所有的力气。
他静默了下来,就连眉眼间的怒气也散了个干净。
杨浩旷不发一言,只是睁着阴郁漆黑的双瞳,注视着他。
“现在的你,不是就这般的无用得任人宰割吗?”
仲崇凛看着这样的杨浩旷,瞬间毛骨悚然。
他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惶恐。
“你说的没错...”
杨浩旷施施然的起身,走到马匹旁,解下一根麻绳。
他回到仲崇凛的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淡的说道,“我跟你没有分别...”
仲崇凛不自觉的挪着身子,后退几步。
杨浩旷看着他,冰冷的一字一句道,“我们都该死。”
“杨浩旷!你疯了!你不咳...你唔!”
仲崇凛侧身攀爬着,想要逃开,可杨浩旷直接用麻绳勒住他的脖子。
杨浩旷不等他说完,勒着他往马匹的方向走去,并将绳子另一头绑在马的身上。
仲崇凛着急的解着绳结,可他的手早已被烫伤,根本使不上劲。
“杨浩旷!你不能动私刑!你没有资格!杨浩旷!”
他绝望的大叫着,破口大骂着杨浩旷。
可杨浩旷却是置若罔闻的绑着绳子。
他在仲崇凛充满恐惧的嘶吼声中,翻身上马。
死寂的眼神打在仲崇凛的身上,看他拽起麻绳,不断的啃咬。
杨浩旷扬起马鞭,“驾!”
仲崇凛的身子被奔腾而去的快马,牵了出去。
他拼尽全力,双手拽着麻绳,可很快边支撑不住。
脖子上的绳结骤然收紧,窒息的感觉逐渐掩埋了他。
杨浩旷望着天边明净的圆月。
晦暗的双眸被洁白映照,他牵动僵硬的嘴角,脸上慢慢扬起了真挚的笑意。
昏暗无光的树林被通明的火把照亮。
齐靖英带着大批人马赶到,并在第一时间控制住了所有打手。
她下马疾步跑向白池,在他倒下前,堪堪扶住了他脱力的身子。
“快送他去看大夫!”
可白池紧握住齐靖英的手臂,他指向一个方向,虚弱的说道,“大人...大人...”
齐靖英正要回身吩咐,一匹快马疾驰的穿过人群,往他所指的方向跑去。
“明熙!”
一抹皓月般洁白的身影,穿过大片火光,径直向隐晦不明的黑暗跑去。
齐靖英对留下的亲兵,说道,“这里交给你们!”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可白池拉住了她,“求县主...带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