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想尝试将那个冷血兽人唤醒。
反正他们的探子埋都埋了,临时换个性价比更高的人来偷不是更好,省得浪费,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将顾钰跟那个冷血兽人一起偷出来。
在黑色斗篷的一角消失在转角的时候,戴文笑嘻嘻道,“没想到那只黑漆漆的乌鸦也有求我的一天,嘿嘿,误打误撞,撞到宝了,时运来了谁也挡不住。”
一旁正在修一辆悬浮车的手下停下了手中的活,接茬道,“看来就连那只乌鸦也不得不依靠我们做事。”
戴文:“他对我们可没抱什么期望。”
手下对那个穿着斗篷的人很是不满,“我们的探子都预约上了顾钰的治疗,甚至可以悄无声息地瞒过安保系统,成功率怎么说也在一半一半。”
戴文:“你不了解那只臭乌鸦,他可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也不会把重要的事情让其他人去做,他委托我们应该也只是为了他做掩护或者之后趁乱获取情报。总之肯定有他的理由,虽然那只乌鸦很讨厌,但是他的眼光确实是很准,他不看好就说明我们的成功率不高。”
他嫌恶地抖了抖手,“乌鸦嘴。”
“既然知道大概率会失败,为什么还要接?”
戴文:“这一趟我们赚得就是卖命钱,他出的价格高,卖给他不亏。”
“可是你的那些虫子不是很贵吗?”
戴文瞥他一眼,“虫子不贵,它们能一窝又一窝地繁殖成千上百万只,昂贵的是合适的宿主。”他补充道,“就像你一样。”
说着说着手下叹了口气,“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在帝国军校埋入了一根钉子,这一次就被拔掉我是真的不忍心。”
戴文将那莹蓝色的卡片用牙齿咬住,腾出手来将那把枪组装好,耸了耸肩,“没办法,我是个商人,他又碰巧开了个好价。”
正在说着话,一个通讯又打了进来,戴文接通,听着那边的人提完条件,他才开始为难道,“我们这边也很难办啊,顾客的隐私为上嘛,做生意的,总得讲诚信。”
“嗯,加钱?那我考虑考虑,看你加多少喽。”
戴文笑嘻嘻的,声音轻快,显然心情愉悦,“只要价钱够,什么都能卖,包括该死的诚信,毕竟我们这边又不签合同,只是你们得小心自己在别人那里的价钱。”
吴九辨跟严策一起去了顾钰所在的医疗室。
其实已经到现在了,心理评估测试并不会占用多长时间,占用时间的是吴九辨跟顾钰的谈话。
顾钰正在将严策脖颈间的锁链解下来,即使严策现在被锁链牵制着,但是身形看起来依然要比一旁的顾钰要大许多。
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极其具有反差感,顾钰其实并不瘦弱,只是被身边侵略性极强的严策衬托下显得腰肢过于纤细,背影如同蹁跹的蝶,仿佛严策随时都会将其吞吃入腹一样。
严策垂下眼帘,看向顾钰洁白如玉的后颈,眼神晦暗不明,明明是在他们这些野兽面前,却如此松懈。
吴九辨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顾钰。”
哪怕明知道两人的对话会被帝国军校方面获知,吴九辨还是开口了,“我想跟你谈一件事。”他停顿了一下,“关于你的自由问题。”
“如果你愿意,第一军校可以给予你更多的自由顾权力,当然如果你还想留在第四军区,我们也可以在其他方面进行合作,我们也可以给予你支持。”
“但是我还是建议你选择我们,我们的风格你是了解的,这行为并不意味着抛弃第四军区,只是相应地做出更好的选择,第一军区并不限制你的自由,我保证。”
顾钰的给严策解开锁链的动作顿了顿,他忽然意识到,第一军区抛来的橄榄枝其实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为他所用。
虽然第一军区的理念与顾钰的更契合,但是还不够,他想,还远远不够,他想要的比目前这些要多得多。
要一步一步来。
半晌后顾钰才彻底将那条锁链扔在一边,他靠在身后的桌子上,看向吴九辨,轻声询问,“你的保证有多大的效用呢?”
“哪怕你出身的家族很古老悠久,但是你目前也并未掌握权柄,这个保证的效力很难不让人怀疑,更何况……”
他用着吴九辨最常用的态度进行谈判,不动声色地回道,“哪怕这个保证是你的家族做出的保证,我仍旧是要仔细考虑一下的。”
“不过你不必担心。”还不等吴九辨出声,顾钰便轻快道,“我们还有另外一条道路可以走。”
“我可以跟你们进行合作,也可以替你们治疗S级,只是我这边有几个要求。”
吴九辨沉默半晌,他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你就这么笃定我们会答应吗?”
顾钰:“但是你们仍旧不得不答应不是吗?”
正如第一军区的观点与他非常契合一样,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
“我要第一军区成为我手中的一张牌。”顾钰平静地提出自己的第一个要求,“你们要支持我。”
吴九辨并不生气,他在经历过稍稍的讶异之后很快就适应了顾钰的强势。
在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吴九辨微笑着开口,“没问题,哪怕是在我的权限内,我也可以答应你这一点。”
顾钰将自己手上的手套摘下来,“其他的我要仔细想一想。”
他看了一眼时间,“我该去研究室了。”
于是三人在医疗室内互相道别,顾钰径直去了相距不远的研究室。
直到顾钰离开之后,吴九辨才长出了一口气,“倒是难得的强势。”他看向一旁的摄像头,一边跟严策道,“接下来帝国军校那边应该会乱上一会儿吧,手底下的工具忽然开始试图掌握主动权。”
语气里没多少担忧,全是想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研究室内,巨大的培养罐之中,半人半蛇的兽人仍旧在安静地沉睡。
顾钰在他面前站立良久,仔细地观察着他,半晌后才轻轻叫出他的名字,“阿尔文。”
一边的助手闻言紧张地抬头看了顾钰一眼,在意识到顾钰是叫的实验体下面标的名字之后,那点紧张又变成了诧异。
在研究所,大家习惯于称呼实验体的编号,这会让研究人员减少一些负罪感——就跟很少会有人给自己将要杀死的小白鼠取名字是一个道理,虽然他们所做的并非是杀死人,但是将S级当作实验体研究这件事情跟拿他们当小白鼠没什么区别。
不过除了这个之外,他惊讶的还有另外一点。
“怎么了?”察觉到视线,顾钰友好地望过去。
助手一头黑色头发,额前的头发稍稍有些长了,遮住他的一只眼睛,在顾钰看过去以前,他就跟畏光的吸血鬼一般移开了目光,“不,没什么。”
只是他的名字也叫阿尔文,但是他顿了顿,没有跟顾钰说,只是仿佛闲聊一般开口,他的声音也不大,“只是很少会有人叫这些实验体的名字。”
“是吗?”在意识到助手的紧绷之后,顾钰识趣地收回视线,抬起头,看向培养罐里半人半蛇的兽人,他一只手插在兜里,想了想,
“我倒是觉得比起编号,名字更好记一点,也更有趣,从一个人的名字可以看出他是个怎样的人,也能知道当初他们父母给予他们的美好祝福。”
“阿尔文。”顾钰又念了一遍,他轻声道,“这个名字的含义是被众人所喜爱的,所有人的朋友。”
“那他的父母一定很失望。”助手的声音细细小小,带着一股子阴郁,“阿尔文没有被任何人喜爱,也不会有多少朋友。”
在最后一个尾音落下的时候,他忽然起身,手中握着什么东西要往顾钰脖颈上扎去。
顾钰往后仰去,腰肢弯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几乎与地面平行,助手要比他矮小一些,在一击不中之后显然慌乱了一些,呼吸都有些乱。
在行动间,他过长的额发散开,露出莹蓝色的,在暗处仿佛正在发光一般的左眼。
顾钰注意到,那是很漂亮的莹蓝色。
【不行,停止进攻,我们要考虑撤退了,你已经耽误许多时间了。】
助手的脑海里响起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打开空间通道,顺手带走你后边的那个培养罐,这波我们不亏。】
听到命令,助手的动作顿了顿,他扔掉手中的麻醉剂,往后退去,在身后打开了空间通道,同时打碎了那个培养罐,淡蓝色的液体一下子涌了出来,在平滑的地板上铺了薄薄一层。
空间系的道具跟异能很是稀有,顾钰恰巧读过这方面的资料,知道空间系的使用需要一段时间,他倒是无所谓对方逃走与否,只是在意识到对方正在做什么的时候,顾钰的神色忽然冷了下来。
他轻声道,“我劝你不要试图动我的患者。”
助手没有出声,作为回应,他的左手握紧了手枪,瞄准了顾钰的额头,即使是手枪,在这个距离也可以致人死亡。
脑海里的声音聒噪,【对对对!就是这个流程,走的时候可以趁机拉一把他的袖子,能带走一个是走一个,哎呀按照这样发展下去,我觉得我们很有可能超额完成任务。】
警笛声长鸣,作为警报的灯光闪烁。
所有护卫人员都立刻往医疗室赶去,就连已经走出大楼的吴九辨跟严策也立刻折返回去。
“你很厉害,可惜……”顾钰忽然笑了一笑,他迎着枪口往前走了一步,脚步闲适,声音如同烟雾般渺茫,“我不是个好人质。”
因着顾钰的动作,助手怔愣了一瞬间,就那么一瞬间,他的心脏就被锋利的刀尖贯穿了。
精准又温柔,穿透温热的皮肤跟平滑的肌肉,刺入了正在跳动的心脏。
顾钰稍稍侧了侧头,刚好错过他的枪口。
两人的姿势有些暧昧,仿若情人依偎,如果没有那把锋利的手术刀刺入心脏的话。
顾钰轻轻揽住他的腰部,让他不至于跌入破碎一地的玻璃碎片跟脏乱的蓝色营养液之中。
奇怪的是,哪怕被刺穿了心脏,助手,不,阿尔文也并不觉得疼痛。
这像极了一个拥抱,他想,就在刚刚,刚刚顾钰弯腰走向他的那一瞬间,他还以为面前这个干净漂亮的医生会抱一下自己呢。
阿尔文眨了眨眼,已经打开了一半的空间通道开始关闭。
他的视线中,那个医生也不再干干净净了,医生雪白的侧脸被他的鲜血溅上了几点,因着顾钰肤色过于白皙,所以格外扎眼,就像是一个血腥的吻痕,又像是一滴泪。
另一端,戴文也捂上了心脏,因为开启了共感的缘故,他也感受到阿尔文的感触,戴文的视网膜里还残留着那瑰丽又惊心动魄的一幕,白与红的对比令人心惊,也艳色逼人。
他喘息着,断断续续道,【任务失败。】
医疗室的门被破开,护卫人员一涌而入。
吴九辨刚刚进来就看到这一幕,在判断出顾钰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之后,他反而停下了脚步,不仅是护卫人员,之前曾经护卫过顾钰的S级也收到了系统发出的警报,往这边赶来,不少人甚至直接化为了兽形往这边赶来。
利未安森甚至并未走门,直接破窗而入,巨大的羽翼收拢,眼睛一刻也不离开顾钰。
而吴九辨则是看着众人拥簇的顾钰,看着他被鲜血染红的白色大衣,跟表情冰冷的侧脸。
他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甚至手中还握着那把刺入别人心脏的手术刀,可吴九辨却发自内心地觉得顾钰并不高兴。
按照顾钰的性格也不可能高兴得起来吧,吴九辨在心里轻轻一声叹息,他应该是端坐高台,纤尘不染的神祇,如今却亲手拿起了锋利的刀,满身鲜血。
利未安森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虽然他找不出原因,但是却敏锐地意识到顾钰的情绪不对劲。
他分明什么表情都没有,利未安森却下意识觉得他仿佛在哭泣。
利未安森抿了抿唇,毫不在意地踏入那一片狼藉之中,想要将顾钰手中的人接过来,只是被拒绝了。
“等一下,利未,别着急。”顾钰看也没看他,死死盯着阿尔文。
顾钰原本将那把手术刀刺入了对方的心脏,只是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阿尔文的生命力流逝得很不正常。
他专注地盯着对方,在顾钰的视野当中,很快就出现了一片暗红色的流动的能量似的东西正在流逝,流逝的方向正是对方的左眼。
于是顾钰又取出另外一把手术刀刺入了那人的左眼,动作一点都不带迟疑的,鲜血溅上他雪白的侧脸,顾钰却毫不在意,反而极其冷静地观察着阿尔文的表现。
那只莹蓝色的,漂亮的如同艺术品的眼睛被破坏之后很快就暗淡了下去。
而原本呼吸已经逐渐微弱的阿尔文又开始喘息。
严策在吴九辨耳边耳语道,“我还以为顾钰会是那种,那种很优柔寡断又心软的人。”
他说话时有一些迟疑,显然是不知道该不该用这些字眼来形容顾钰。
“你的形容确实有一大部分是对的。”吴九辨眨了眨眼,“他身上有一种很复杂的特质,即使是现在,我也觉得他温柔又心软。”
“也不知道到底是我无可救药了,还是顾钰本身就给人这样的感觉。”
利未安森闻言,警告似地看向了吴九辨跟严策,梅红色的眼瞳带着不耐烦与些许暴躁。
他一向是听不得人说顾钰半点不好的。
而顾钰只是看向阿尔文,细心地一边将他心脏处的手术刀抽出来,一边轻声问道,“疼吗?”
阿尔文抬起手,似乎是想抓住顾钰的衣角,但是在意识到自己手上的鲜血之后,又收回了手,用力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
他断断续续吃力道,“我是敌人。”
顾钰并未反驳,只是淡淡道,“你是帝国军校的学生,也是我的病人。”
“当然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可以将你从病患的名单里划掉。”
顾钰:“为什么要来攻击我呢?”
“我就是看你不顺眼,单纯讨厌你,讨厌到想杀死你而已。”
在手术刀被抽出来之后,鲜血毫无阻拦地往外流淌着,这使得阿尔文的体温跟生命力都迅速流逝。
就连说话也越来越吃力,“再也没有……没有别的理由了。”
“你说的是谎话。”顾钰轻轻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指,将那人下巴上的鲜血擦拭干净,温声道,“没有必要因为我这么个人赔上性命。”
顾钰温柔地捧着阿尔文的脸,提醒道,“可能会有一点疼。”
“但我会尽量轻一点的。”
话音未落,顾钰已经开始动手尝试着将阿尔文那只莹蓝色眼睛挖出来,他的动作如他所说的,确实很轻,只是略微血腥了点,
很快顾钰就将那只已经暗淡的眼睛挖了出来,连带着藏在眼睛下的一只虫子。
顾钰一边用两只手指捻住那只正在挣扎的虫子,一边替阿尔文止血。
他的语气冷静,安慰道,“之后我会让医生替你换上义眼的。”
被挖出眼睛的人却显得异常冷静,只轻微地颤了颤,或许是因为顾钰的声音过于温柔,他神使鬼差道,“没了那只虫子,我也会死的。”
语气带着害怕,还有一点点委屈跟不安。
哪怕是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要迎接死亡,但是在死亡亲吻上脖颈的时间,他还是害怕了。
顾钰又问了一遍,“疼吗?”
阿尔文现在倒是乖乖回答了,“一点点。”
顾钰轻轻叹气,对着他使用了异能,“你不会死的。”
温柔不刺眼的白光泛起。
顾钰:“你还没有为你自己做错的事情受到惩罚,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我会受到什么惩罚?”
“不一定,但是如果你害怕的话,求求我,我可以跟他们说给你减轻一点,学校里也得给你下处分,等一切结束之后,你才能回到学校上学。”
“但是如果你态度诚恳的话,也不会受到惩罚的,弃暗投明还会得到奖励。”顾钰放在他心口上的左手泛起微弱的光,“但是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先睡一觉。”
而另一边的情况而非常不好,戴文剧烈地喘息着,他捂着左眼,因为共感的缘故,所以他现在正在经历着眼睛被尖利的手术刀刺入时的剧痛,断断续续地回忆着通那人的眼睛所看到的最后的影像。
“失败了,子虫死了,而且……”
他停了停,回想着顾钰的那个眼神,轻轻道,“被发现了。”
“那只臭乌鸦!”
戴文从沙发上跌落下去,带翻了一旁的小茶几,他咬牙切齿,左手握拳在地上重重锤了一拳,忍着剧痛,声音就像是硬生生地从唇齿间挤出来的一样,“他坑我们!”
一边的手下连忙过去扶起他。
戴文借力起身,戴上眼罩,遮住那种正因为生理性疼痛而流泪的左眼,“这个地方不能待了,第四军区那群人就跟狼群一样,但凡嗅到一点味道就会追踪过来。”
“这下,我们是真的需要逃跑了。”他不知从哪个口袋里摸出来一张纯黑色的卡片,上面用金色的线勾勒出了一朵鸢尾花的图案。
戴文用两指夹住这张卡片,递给手下,“反正都已经暴露了,把这张卡传送到阿尔文家里吧。”
因为顾钰下手得太果断,他并非从帝国军校那边获取更多信息。
想到这个,戴文就一阵肉疼,他想起阿尔文最后在脑海里传递给自己的信息。
这些信息包括各种感觉跟情绪,虽然被顾钰亲手刺入心脏,但是阿尔文却并未怨恨他,也没有生起报复的想法,相反,在顾钰怀中的时候,阿尔文最大的想法却是很温暖。
就连冰冷的刀锋都是温柔的,如同春风化开冻结的河流,心脏的跳动错了一拍,却不是因为刺入的刀。
“可真是吓人。”戴文有些后怕,刚刚他共感最深的时候,甚至也被带动着,想如果自此死在顾钰手下,或许也是个很好的结局。
只是如果这个信息准确的话,那么阿尔文的死亡过程并没有多少痛苦,反而比许多人都要幸福。
戴文虽然不是个好人,与阿尔文的交易也是你情我愿的,单纯的金钱关系。
但是他在得知这一点的时候,还是稍稍松了口气,戴文咕哝道,“他那条命也是够贵的。”
在阿尔文的伤口完全愈合之后,顾钰才抬起放在他胸口处的手。
在这个过程之中,培养罐一直从外部的裂缝往外缓慢地流出浅蓝色的液体。
液体在地板上到处蔓延,顾钰此时此刻就半跪在地板上,衣服已经湿了大半,脸上半面鲜血,这些天稍稍养长了一些的发尾也被濡湿,紧紧贴着纤细脆弱的脖颈,黑发白肤,使得肤色在对比下更加白皙。
他的衣袖正在往下滴着液体,看上去就狼狈得很。
可顾钰就像未曾察觉一样,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阿尔文,结束治疗之后才抬起头,吩咐周围的人,“送他到医疗室,给他止血止疼,然后替他移植义眼。”
在从顾钰身边离开之前,捂住左眼的阿尔文忽然抓住了顾钰的衣袖,他抿了抿唇,一字一句道,“我的名字,阿尔文。”
一个不被喜爱的,也没有朋友的阿尔文。
闻言,顾钰的动作顿了顿,他没有拂开阿尔文的手,只是用另外一只手仔细地,一点点地将阿尔文脸上的血渍擦干净,又拂开他凌乱的头发,在做完这一切之后,顾钰的手上已经满是鲜血,身上穿着的白色大褂的衣袖跟下摆也被染红。
那颜色并不是鲜血那般浓烈的血色,而是很淡,让人想起日出时天边的那一抹很淡的粉霞色。
而吴九辨与严策则是跟其他人一样沉默地注视着,这副画面确实让人不知该如何描述,冰冷的实验室,尖利的刀锋,大片血色,破碎的玻璃碎片,淡蓝色的营养液,以及最中间的,手染鲜血的,穿着白衣的医生。
色彩对比强烈,场面鲜血暴力,传递出的信息却极其温柔,不,应该说是顾钰这个人传递给外界的信息就是温柔——哪怕他半身鲜血,吴九辨想,倘若顾钰生为死神,哪怕微笑着拥抱死亡的人应该也会增多吧。
令人扼腕的同时又极具美感,无论如何,见证过这一幕的人怕是很久都要忘不掉这个画面了。
顾钰温柔地整理好阿尔文的发丝,露出“再见,阿尔文。”
利未安森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下微微一动,不知为何,忽然小声地喊了一声顾钰的名字。
吴九辨看向他,又想,在微笑着那些拥抱死亡的人之中,至少利未安森肯定会是第一个。
在将阿尔文交给随后赶到的人手中之后,顾钰这才从一片狼藉之中起身,看向还剩下不到一半营养液的培养罐。
里面半人半蛇的兽人闭着眼睛,正在安静地沉睡,仿佛外界的喧嚷吵闹一点也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困扰。
因为流失的营养液并不算多,所以他的情况还算可以。
顾钰的视线从蛇尾扫过,仔仔细细打量过一遍,最后在编号下方那个小小的,几乎已经快看不清的名字上停留了片刻,半晌后,他唇微动,轻声叫了一声,“阿尔文。”
这三个字说得很轻,轻到如同一句梦中的呓语,除了听觉灵敏的利未安森跟吴九辨等人之外,大部分人都没有听到,即使听到了也要疑心是不是幻觉。
顾钰安静地注视着半人半蛇的兽人,视线在那漂亮冰冷的鳞片上停留片刻,心想这会不会又是一个没有朋友的阿尔文呢?
已经有人开始动手收拾这一地狼藉,因为没有人下达命令,加上顾钰正在看,所以半人半蛇的兽人则是暂时被放在了一边,一时之间倒是没有人去替他换个培养罐。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顾钰失笑,“先换一个新的培养罐吧。”
他往后退了几步,让出地方,好让清扫人员有更多的空间可以施展开来。
顾钰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之前利未安森似乎叫了自己一声,他回过神来第一个看向利未安森,“刚刚你是不是叫我名字了?”
他询问道,“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没有……”利未安森垂下眼帘,他刚刚就是感觉顾钰忽然离自己很遥远,直觉告诉他,如果不叫一声顾钰的名字的话,他会离顾钰越来越远,就像再也抓不住的,断了线的风筝。
但利未安森没有说出自己的这些担忧,他只是道,“我就是想叫叫你,就想叫你一声。”
顾钰“嗯”了一声,他并没有生气,只是弯了弯唇,回应道,“好,你想什么时候叫我的名字都可以。”
利未安森耳尖蔓延上浅浅的红色,他甚至忘记了收起来身后的羽翼。
在顾钰担忧地问起羽翼如何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破窗而入时,率先击破窗户的左翼的羽毛上夹杂了许多尖利的玻璃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