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不一定。”宋潮青看了他一样,觉得他这个炸了毛的状态十分可爱,特意没有戳穿他,只是心里想:“也不知道是谁,找宋序临找了二百多年,还在这假模假式地嘲笑别人的痴情。”
而下一个场景对于段月白来说,太过于熟悉了——正是他那晚喝酒解闷时,从客栈楼上看到的那一幕。
简文本就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想破头也想不出前些日子还好好的,罗绮怎就突然不理自己了。
虽是如此,他仍揣着道歉的赤诚,奉上自己微薄银钱买的上好胭脂。
这胭脂被罗绮摔个粉碎:“简文,我与你只是玩玩而已,何必如此当真!”
简文满脸痛色,被刺痛之后便有些语无伦次:“阿绮,你,我们初遇时……你不喜欢我?我不信……你是骗我的……”
“我们的初遇也不过是我与朋友的赌约而已,都是假的,简文,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假的。”罗绮始终按着胸口,外人看来或许会以为是争吵时动了气,只有几个从一而终的旁观者知道,她只是心痛发作,难忍其痛。
“那你与我去三清真人座下发誓,发誓你从未喜欢过我!”
“我为什么要与你发誓?可笑!”罗绮的语气听起来气恼,实则已经是强弩之末,她正在用最后的气力扮演好一个背信弃义之人:“就凭你,凭你也想和我成亲?你是什么身世,你想娶我,我还不嫁呢!”
放下此话,她在柳条的搀扶之下,逃跑一般上了马车,只留简文一人在原地看着散落一地的胭脂发愣。
刚上马车,罗绮憋闷在胸中的一口血便吐了出来,污了大半个座椅靠垫。
柳条几乎泣不成声,与小姐抱成一团,一会儿用帕子给罗绮擦血,一会儿又去摩挲罗绮的背,可手是抖的,什么也做不好,不久时候,两个人身上皆是一片狼藉。
“柳条,柳条,别哭,冬天……马上就过去了,春,春天一到,一切都会好的,我会带,带你去踏青。”
“嗐呀,下雨了,我没带伞,这样淋回去,定要让爹爹骂死了。诶,这男子怎么这样傻,把伞给了我们,自己淋雨回去,还要抱紧怀里的书呢。青帝寺门口站着那么多人,他偏把伞借给我呢。”
“柳条,我和简文哥初遇那次,不是赌约,不是假的。不是假的啊。你说他会知道吗?”
罗绮好像透过柳条的双眼,在看很远处的其他人,眼中的光突然极亮,又瞬间黯淡下去,最终合上了双眼,唇角挂着一点笑意。
柳条抱着她哭得撕心裂肺,看客们都揪紧了心。
段月白将拳头攥得很紧,略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正主都死了,幻境也该结束了吧。”
他好像是在做好雪盏偷袭的准备,实则最难从悲惨故事中抽身离去,罗绮主动断情的原因不言而明,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简文也是可怜之人。
可剧情仍在继续,幻境并没有消散,柳条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杖刑的声音从院中传来,屋里是盛怒的罗老爷。
碎瓷片落得满地都是,罗老爷抬手就将仅剩一只的茶杯也摔了:“叫什么叫!私自将小姐带出去,我今天就要将你打死,给我女儿陪葬!”
他双眼血红,一举一动都是想杀人的模样。
院里的声音停了,行刑的小厮进来回话:“老爷,柳条没了。”
罗夫人只是哭,没有多说一个字。
罗老爷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阴恻恻地笑了一下,像是与罗夫人商量,却更像是自言自语:“罗绮这么喜欢简文那个穷酸小子,那就让他也去地底下陪着罗绮吧。”
“活人能成亲,死人就不能了吗?”
“罗绮活不过来,难不成简文还死不了吗?”
不知为何,罗夫人听到他的话只是顿了顿身形,随后眼泪淹没了所有的思绪,她没有出言反对,只是一味地哭着。
罗家爹爹的笑声越来越阴森,不像是人,像是从地狱挣扎多时,终于逃出生天的恶鬼,能寒到人心里:“哈哈哈,我要我女儿风光大嫁!”
“解掌门!”罗老爷突然冲着某个方向喊道。
段月白几人顺着罗老爷凌厉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解云楼竟然也在场,而在这之前,谁也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他整个人就像是光明的影子,能够轻松隐藏在人群当中。
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解云楼带着一点讳莫如深的笑意,从下人堆里走出来,微微欠了欠身:“罗施主。”
“我要为罗绮配阴婚!”
解云楼没有说一个“好”字,却也没说半个“不”字。
第100章 第100章
“疯了,真是疯了。”段月白捏着拳头道:“打死一个丫鬟还不够,罗老爷如此行径,与买凶杀人有何分别?”
宋潮青也看得直皱眉头:“怪不得罗绮死了也要化作怨尸呢,她心爱之人虽说可能不会一生美满,但总不至于送命于弱冠之年,想必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自己的父亲。”
略作沉思后,云夙鸢说:“这么说来,那道杀了罗老爷的黑影也有可能是怨尸罗绮所化?”
沈翳生性善良,看了如此悲情的故事,无法相信罗绮会弑父,即使她已经变成了一具意识不全的怨尸:“并非是我迂腐,只是古书典籍上头从没有怨尸还能化作黑影的先例……”
“她自己当然不行,有帮手就不一样了。”段月白警惕地将宋潮青拉到身后,目光在整个幻境之中逡巡,冷声道:“是吧?雪盏大能?”
回答下他的不是雪盏,而是——
解云楼用匕首刺破简文心脏的一幕像刺一样扎进段月白四人眼中,再难拔出。
简文像坏掉的皮影,僵硬地倒在地上,吐出数口血沫,捂着心口在地上没有尊严地蠕动。
曾经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如今变成了被随意碾成尘土的狗。他似乎想在死前拉住解云楼的衣角,可解云楼分毫未动,连眼神的角度都没有发生变化,简文尚未碰到他的衣角,就先断了气。
这场景就此定格,连声音都被静止。
段月白捏着宋潮青的手都控制不住力道了:“他,他还配修仙?他心里有这世间吗、知道人命是什么吗?就算是杀,他解云楼能有一万种瞬间杀死简文的方法,可以让他感受不到一丝痛苦,何必要用这种宰杀牲口的方式去杀一个人?”
“解云楼还是一派之长,青城剑派真的能够在他的带领之下不断壮大……当真是走了正途么?”沈翳被气得手脚发凉,心痛难忍。他作为医者,更加对简文的死状于心不忍。
“我在担心另一件事……”宋潮青更觉得头皮发麻,他缓缓说道:“解云楼出刀可谓是稳、准、狠,他这样子……可不像是头一回杀人。”
此话一出,云夙鸢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前些日子与他相处了一段时间,也听闻了许多安树当地的传闻,配阴婚这习俗虽在安树传了几百年,兴起繁盛却也是在这一二百年间才有的……这时期恰巧是……”
“恰巧是解云楼当上掌门的时期。”段月白接道。
从幻境更为深的地方,传来一阵猫叫,像是未足月小孩的哭声,粗略听去,又像是少女在笑。
笑声淡去,突然从暧昧不清的烟雾中冲出一个女人身影,她跌跌撞撞,还不小心被简文的脚绊了一下。
好在没有摔倒,这女人以手撑地,连忙起身,直冲段月白几人而来。
原来是罗夫人。
不知为何,她也被卷入幻境之中。
她本无目标,可在见了活蹦乱跳的云夙鸢之后,立马将目光投向沈翳,不由分说便拽住沈翳的领子,嘴里叨叨咕咕说着旁人难以听清的话。
仔细分辨了一下,这才从她混乱的话语中分辨出几句:“救救我女儿罗绮,你不是神医吗?救救罗绮。”
她哭得太伤心, 几天之内,先是死了唯一的女儿,又死了丈夫,仿佛世上只剩她一个人,如此打击,常人皆是难以忍受。
修真之人大多心怀怜悯,宋潮青与段月白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只是浅浅对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劝。
一时间,几人的注意力都在罗夫人身上,没有看到在一旁定格的简文,正在不断抖动,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待他彻底起身,他哪里还是所谓的“简文”?
她分明是罗绮!
罗绮身上布满了暗紫色尸斑,指甲暴长三寸,目光阴寒着向这边扑来。
段月白的反应已经够快,在她刚刚现身之时,他灵敏的五感便有所察觉,可到底没有罗绮的动作快。
“噗嗤”一声,罗绮如同钢铁的指甲就戳进了罗夫人后心当中,竟将整颗人心掏了出来!
罗夫人的余生只剩下一点时间回头看,可女儿满脸全是恨意,再不是她以前乖巧听话的女儿了。
“……恨你,我恨你!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阻止父亲!不说话就没事了吗?你是帮凶,帮凶,你是帮凶!”
罗绮的嗓音已经发生变化,与之前回忆中判若两人,混了杂音,不伦不类,声音当中涌动着怨恨。
罗夫人倒地之时,满眼都是难以置信,似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都在思考女儿为什么会如此恨她。
怨尸的手从罗夫人后心当中撤出来,手心里的心脏仍在不断跳动。
她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突然哭了,眼里的泪水吧嗒吧嗒地掉在逐渐失活的人心之上,像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符水,不断浇灌在罪恶的种子之上,不断在她小臂蜿蜒而下的血迹就是种子生出的根,非但没有被符水洗清罪恶,反而植根与不应存在的沃土,让怨恨在罗绮身体里发芽。
渐渐地,罗绮竟从怨恨当中恢复了神志,开始不断摇头,似乎在否认自己方才所做的一切。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罗夫人已死,只剩罗绮站在原地不停哭泣,边哭还边说着“对不起”。
“这情况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段月白道:“她到底想不想杀人,缘何大仇得报还哭得如此伤心?”
宋潮青也想不明白,干脆直接对罗绮发问,问问这个刚刚为泄心中之愤而弑母的女儿:“罗姑娘,这……”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罗绮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还没等人再问什么,罗夫人,罗绮,连带着她二人中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一起凭空消失了……
宋潮青想问的话闷在嗓子眼儿里,半晌才道:“什、什么意思,方才罗绮与罗夫人……也是幻境?”
这话不禁使沈翳与云夙鸢胸膛中同时燃起一股希望之火。
然而段月白皱了皱鼻子,直接击碎了这点微末的希望:“不,不是幻境,是事实,我还能闻到罗夫人身上的血腥味和罗绮身上的尸臭。”
“方才你就说能闻到不对劲的味道,怎么区分罗绮的尸臭和这里本就存在的味道?”沈翳问道。
段月白仍皱着鼻子,好像越来越难以忍受似的,将食指放在了鼻子底下:“说不上来,但罗绮的尸臭中夹杂着一股甜腻的胭脂味。主要还是罗夫人心口的血腥味,很新鲜,跟我们进入幻境之前闻到的怪味不一样。”
“诶,你的狗鼻子还真灵啊。”雪盏的声音突然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诱惑与妩媚:“怎么样,这场戏好看吗?”
因她还没有现身,段月白几人的目光只能在虚无的幻境之中不断搜索。
她娇声笑了笑,又说:“看来鸟儿找到序临了。可你还是太笨了,竟然找了这么久,你不是号称很了解他吗?”
段月白二话不说,就冲动地想要用术法划破幻境,七曜已经在身侧就绪,只差他一声令下。
不料他掌心突然传来触感,宋潮青轻轻抓住了他。段月白回头看去,眼中闪过一丝红光,可见到宋潮青的脸厚,他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捏了捏对方的手,以示回应。
“我这不是……正准备重新了解他么。”七曜跟着主人一起低下了头,段月白嘟嘟囔囔地说道。
“序临?你找到序临掌门了?他没有死?”沈翳从这段对话中最先反应过来,忙抓着段月白问。
“序临掌门现在何处?”云夙鸢也来了精神,短暂失了警惕,差点忘记他们还在敌人巢穴:“我能去拜会一下他吗?从小就听说他的轶事,实在想一睹尊容。”
段月白警铃大作,序临仍活着一事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第101章 “你赢不了我”
修真界如今动荡不堪,最是缺人主持大局的时候,若是将序临供了出去,岂不是又将他推向了风口浪尖?
若是仍像二百余年之前一样,逼得序临再次殉道……
光是想想,段月白就已经要疯了。
可他强迫自己稳住,又仔细审视方才与雪盏的对话,稍微松了口气,他们方才虽然说了序临还活着,可从没说过序临的真实身份是如今在他身后的这位宋潮青。
段月白用了很大力气,强忍着不回头注视宋潮青的冲动,回复兴致冲冲的沈翳和云夙鸢:“对,他还活着,我和师姐也是最近才找到他。你们也知道……”
他顿了顿,心上好像被细小的刺扎了一下,胸腔发麻:“他上回的……的事,你们也知道。我和师姐商量了一下,暂时还不能将此事广而告之。”
说起序临,没见过本尊的云夙鸢比曾打过交道的沈翳要兴奋多了:“那他现在还好吗?他人在哪儿?我们真不能拜会一下吗?我保证不动声色,也不打扰到他…… 段师兄,你不知道,从小我师父就在耳边念叨序临掌门的光辉事迹,将他说得跟神人一样,我……”
许是觉得自己当着沈翳的面叽叽喳喳像只麻雀,过于失态,云夙鸢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小半步,住了口。
“他……他身上有伤。”段月白攥着宋潮青的手在袖子底下收紧,他一时想到宋潮青割了元神为自己和云夙鸢疗伤,心头那根刺又往里扎了三分,心口开始叫嚣着疼起来。
“沈翳,云夙鸢,我求你们,千万不要将此事泄露出去。”不知在别人眼中什么样,段月白觉得自己一定没出息极了:“我担心有人图谋不轨。”
段月白,天资过人,一向骄傲。
他眼高于顶,仿佛命令别人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从没因什么事情求过人,更没用过这么软的语气。
宋潮青的心突然被揪紧了。
一个“求”字,如此胆怯,如此珍惜。
原来,一个人饶是长了浑身的逆鳞,一旦被戳中软肋,也会变得卑微。
“哎呦,求上了。”雪盏轻快地笑了笑,似是觉得好玩,现身于众人之中,就像她本就是其中一员。
她梳着两根辫子,身上穿了黑色背子、紫色马襦裙,笑得像个不顾别人死活的魔星:“月白虽然是只鸟,可是性格却像狗呢。还求别人,你可真行。”
“求人有用的话,还要复仇做什么呢?”雪盏负手而立,直勾勾地盯着段月白的眼睛:“废物。段月白,你连罗绮都不如。”
宋潮青的手心空了——他没能再次拦住段月白的暴脾气。
雪盏的存在对段月白来说就像是一种挑衅,更别提她说的这番话。
段月白没有冲动到再用元神剑,可成千上万条带着符咒的牵丝,无一例外地向雪盏袭去。
数量如此多的符咒,需要耗费不少灵力。段月白却看起来不管不顾,就是想取雪盏性命似的,幻境中的紫雾随着他的衣角与牵丝来回飘动。
若不是在打斗,如此奇景与美人相配,倒是一幅优雅的谪仙图。
雪盏临危不乱,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翻手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伞来,看似动作缓缓,实则出伞极快。
此伞与她衣着色调一致,伞面为双色,外头乌黑,里头色若藤萝,一翻一覆便能看清;九条伞骨状如钢铁,像是巨爪,牢牢抓着伞面。
若是比较体态之优雅,雪盏也不遑多让。
这伞看着就有千八百斤,雪盏拿着,倒十分轻松。她仅是撑开伞,边像在伞中躲雨一样,躲过了七曜的牵丝。
那些带着符咒的牵丝砸在伞面上,发出折戟之声。
雪盏刚开始躲在伞中,遮住了脸,让人看不清真容,由是看起来应对轻松。
可段月白的牵丝重整旗鼓,再次袭来时,她在伞中闷哼了一声,随后被打退了数步,单膝跪在地上,以手撑地,才不至于彻底倒下。
这声音不大不小,宋潮青听见了,段月白更是听得一清二楚。
二人这才知道,他们可能高估了雪盏。之前几次交手,还以为她善于蛊惑、修为极高,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外强中干。
段月白嘴角挂了一丝冷笑,道:“我当你有多神,竟三番两次将我们耍得团团转。这么一看,原来是个样子货。我就说嘛,臭猫妖能有多高的境界。”
他边说着,手中决闪了闪,七曜中的牵丝更加让人眼花缭乱,宋潮青连忙提醒:“别杀她,尚有许多疑团没有解开,她定知道内情。”
段月白确实想要下死手,他和雪盏好像生来不合,水火难容。不过既然宋潮青开了口,他们确实还有很多事要询问清楚,段月白也就稍微收了三成灵力,使牵丝去捆雪盏。
所有人都以为此击必中,可雪盏的身影被一团黑雾笼罩,黑雾像是能够吞噬一切的混沌,没入黑雾的牵丝统统都被拦腰斩断!
雾气散去之时,雪盏的身影已经不见,站在那里的人是楚天阔。
他仍是一张潦草的脸,衣服上带着血迹,愈发的不修边幅。
楚天阔将雪盏的头顶放在下巴上摩挲了两下:“都说了让你不要来这边。还伤者呢,可怎么好啊。”
墨玉垂珠在他怀里哆哆嗦嗦地嘤咛了一声,楚天阔心疼她,便亲了亲雪盏的脑门:“乖,乖,回去给你小鱼干吃。”
楚天阔头冒傻气地笑了两声,下一刻现世报就报应在他身上,雪盏身手迅捷地抓向他,下一刻楚天阔的下巴上就出现了一条三寸长的血印子。
她凶狠地叫着,毛都炸了起来。
可饶是这样,楚天阔依然笑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子,仿佛雪盏送给他的不是一道伤口,而是一个亲吻。
段月白瞧这场面,冷哼一声,恨铁不成钢地盯着楚天阔的侧脸:“三师兄,你这些年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净和猫妖勾结在一起,你可知道我吃了她多少苦头?今日你若能将她交与我手,我也可以不和你动粗,免得伤了二百多年都莫须有的手足之情。”
“月白,不是你想的那样,雪盏她……”此话说了一半,楚天阔突然闭了嘴,咬牙道:“算了,我无可奉告。雪盏我是不会交出去的,若是非要打上一架才肯罢休,我来奉陪。”
“好好好,你真的为了一只猫,连自己的同门都能刀剑相向,楚天阔,你真长进啊!既然如此,我也无需顾念太多!”段月白的牵丝灵巧地从四面八方向楚天阔包围过去,如同千万只手向他抓去。
再瞧天阔,他一手抱着缩成一团的雪盏,另一手上涌起一团不详的黑气。
这黑气像没底的深渊,只忘一眼,就能将观望着的魂魄吸入其内。
“修罗之气!楚天阔,我早猜到赶尸人与你有关系!”段月白几乎可以断定,他这分别了百年的三师兄已经再不顾念手足之情,他们之间稀薄的师兄弟关系,已经被赶尸人挥来的那柄疯剑斩得丁点不剩。
不出所料,牵丝被吞入修罗之气当中,纷纷断了灵力。
楚天阔似是宠辱不惊,脸上表情都未动分毫,一松手,便将满手的修罗之气布满周身,把自己和雪盏圈在结界当中:“小师弟,你赢不了我。”
七曜的牵丝攻势依然迅猛,似乎在黑咕隆咚的结界上寻找裂隙,避实击虚。
段月白冷眼盯着楚天阔,懒得与他发生口舌之争,与七曜配合,他的指尖在空中滑动,在空气中留下灵力流过的痕迹,一张破阵符慢慢形成。
他拇指的指尖飞快划破中指指腹,灵力和血而成,灵符既成,在乌烟瘴气的幻境中闪着金红光芒。
“吾德天助,前后遮罗;朱雀前导,六丙除珂——破!”
破阵符像是一枚漂浮的羽毛,缓缓落在楚天阔的结界上,下一刻便如火种,点燃了整个结界。
楚天阔站在原地,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这种笑意与段月白熟识的笑意都不一样,他读不出任何内容,却总觉得楚天阔在拿他当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因此段月白愈发怒火中烧,就在他露头的一瞬间,段月白手里的一道雷符先成了型,直接贴在他脑门上,“轰”地一声,天雷降下,楚天阔抬手去挡,却已经来不及了。
雷光消失后,楚天阔的左臂散发着阵阵焦香。
可他另一只手还是稳稳地抱着怀里的雪盏,焦手一番,掌心出现一把佩剑,宋潮青和段月白认出,那是苍杪当年传给他的“纯昀”。
此剑属火,内里灵力精纯无比,纯良得与楚天阔此人可谓别有天壤,不知为何愿意认其为主,二百余年未曾抗争改变。
纯昀一出,段月白与宋潮青都心神恍惚,而楚天阔出剑又快,眼看剑气就要到眼前了。
无奈之下,云夙鸢抽了沈翳的佩剑,迎了上去——
或是因为楚天阔剑法本就不精,两人还真拆起招来,颇有一种势均力敌之感。段月白的剑法也就那么回事儿,便用符咒从旁助攻。
或是看在纯昀的面子上,又或是移动目标本就不好击中,担心连累云夙鸢,段月白的灵符也不如刚才那道天雷强悍了,怎么看怎么像隔靴搔痒,战局一下就不温不火起来。
突然,楚天阔挥动纯昀,一道精纯的三昧真火从剑尖倾泻而出,把云夙鸢逼退数步,直接把段月白几人拦在原地。
大火熊熊,燎了段月白的衣角,楚天阔站在火墙另一头,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
“你往哪……”
“跑”字还没从段月白的唇间发出音来,楚天阔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了。
“你觉不觉得楚天阔方才有所保留?”宋潮青摸着下巴,轻声在段月白耳边说道。
段月白明知如此,却佯装没有感觉:“不觉得,他的剑法本就稀松平常,这二百年来招猫逗狗,一看便没什么长进。”
“是么?”宋潮青含笑道:“你也没用全力吧,段小姐?以你对灵力的控制,用引雷符击中移动的楚天阔,应当不是难事吧。”
被戳穿的段月白非但不恼,反而挑了挑眉毛,嘴角噙着几分笑意,转头问道:“哦?你竟能看出来么?眼力真好。”
宋潮青细品他尾音当中的意味深长,正晃神的时候,又听段月白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不愧是你啊,师兄。”
此话无有第三人听见,温热的呼吸洒在宋潮青耳边,传来一阵酥麻感,让他的思考都开始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