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谈了个对象?
都戴上戒指了,想必是动了几分真情的,朱易琨又接着说好话:“哎呀好事啊,那我回去后就给您和您的爱人献份贺礼,还请谢先生您一定要收下。”
谢印雪不置可否。
朱易琨却知道他不否认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随后谢印雪又道:“时候不早了。”
朱易琨秒懂:“是是是,我这就走。”
说完他走向自己的迈巴赫,拉开车门对着里面的几个年轻人不悦道:“你们几个也坐够了吧?还不舍得下我的车?”
楠楠下了车还如置身于梦境,满脸的不可思议:“这、这就结束了?”
车外面发生的一切他们都看得到,就是不太听得懂朱易琨和青年说的话而已,他们也有些不太相信折磨他们这么久的厉鬼,竟轻轻松松就被这位金发青年解决了。
他看上去……真的不像是能处理的厉鬼的人。
似乎是察觉到他们的注视,青年侧过面庞望了他们一霎,宫凡雅的人这才发现青年原本不似凡人的雪色眼瞳,此刻变回了正常的润黑色,目光扫过人时宛如溶月,清凌凌的,没什么温度。
“……这位谢先生,请您留步。”宫凡雅下车大着胆子上前,清了清嗓子,学着青年说话的习惯方式,毕恭毕敬文绉绉道,“我想请教一下您,那个……”
宫凡雅指着法拉利后备箱“那个”了半天,也整理不好措辞,毕竟这种半文不白的话她以前从没说过。
柳不花待女生们素来细致耐心,便绅士地为宫凡雅解惑:“你们不用担心,已经没事了。”
柳不花瞧着可比谢印雪平易近人多了,况且宫凡雅也不是傻的,谢印雪刚刚对朱易琨的所作所为她们都看在眼里,便明白这个谪仙出尘般的青年内在性情,绝不像是他外表看上去那样内敛温和。
故能和柳不花说话,宫凡雅也不继续尝试与谢印雪搭话了,转去问柳不花:“那我可以再请问一下,两位知道我们是怎么被那个……缠上的吗?”
宫凡雅不太敢提“鬼”字了。
这个问题柳不花就难以解答了,只能看向谢印雪。
谢印雪满意于朱易琨的识趣,心情正好,便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念头,打算为朱易琨上最后一课,开口道:“你们之中,谁是最先见到它的人?”
“……应该是我吧?”楠楠小心翼翼举起手,“我第一次见到它时,是在……”
楠楠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她第一次见到这个青尸老人厉鬼时是在在哪。
她、宫凡雅、高玙,宋栖元、老裴,他们五个人是同校同学,都是大四的,没什么课,家里又还算有点小钱,反正都不用为实习和工作发愁,就在晚上约着出来玩,去清吧喝酒聊天去了。
喝到晚上九点半左右,他们准备回去了,毕竟再晚学校宿舍就要锁门了,夜不归宿是要被通报批评的。
回去的方式是打车,滴滴都叫好了,他们站在路边安静等车。
这时候,老裴突然动了。
在那之前,他是被高玙和宋栖元架着走的,因为他喝醉了,醉的彻底,整个人都断片了,没人搀扶他就会像一滩水那样瘫着——这样一个彻彻底底喝醉里的人,他忽然间能自己走动了。
他微弓着腰背,步履蹒跚,起初大家觉得可能是由于他醉了的缘故,现在回想起来,他……走路的姿势,很像一个老人。
可惜宋栖元那会没能反应过来,他只又气又好笑地说:“老裴,你他妈酒醒了不早说?就想让我和高玙架着你走是吧?”
老裴没理他,仍旧径直往马路对面走。
与此同时,路上有一辆白色的轿车正朝他疾驶而来。
“我操!”高玙骂着脏话把老裴拽回来,和他一起跌在地上,“大哥你看路啊!”
老裴却捂着额角,仿佛才清醒过来:“……我怎么坐在地上?”
宋栖元同样在骂他:“还好意思问?你知不知道你他妈差点就被车撞死了!”
宫凡雅在看手机,看两秒又抬起头,皱眉盯着开远的白色轿车说:“那辆车……好像是我们叫的滴滴?”
“啊?”高玙也跟她一起张望着,“那他开过头了啊,你快给司机打电话。”
彼时五个人中四个人都有事干,楠楠蹲下身体,打算帮着宋栖元一起把老裴从地上拉站起来,但她才伸出手,就注意到老裴肩上已经打着一双手了。
那双手干枯苍老,遍布着褐色和紫色的斑块,充满了将行就木的死亡气息,不属于他们在场任何一人。
于是楠楠转过了头,顺着手朝后方望去。
然后,她感觉自己看到了这辈子见过的最恐怖的画面——她看到一个缺了半块脑袋,牙齿也快要落光,连眼珠都掉了出来的老人在对她笑。
那一刻,楠楠被恐惧控制,叫得撕心裂肺。
她指着老裴身后说:“老裴!你背后有个老人!”
大家听她的话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高玙说:“没什么都没有啊?”
宋栖元也道:“楠楠,你看花眼了吧?”
甚至楠楠都觉得自己可能是酒喝多看错了,因为一眨眼的功夫那老人就消失了,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电话打不通了。”宫凡雅对空晃晃手机,想重新连上信号,“你们的手机还有网吗?我的手机没网了。”
大家一起掏出手机,检查一通后说:“没有。”
老裴还坐在地上,但他酒醒了大半,他觉得自己有点冷:“我的手机也没网了,奇怪。”
年轻的大学生们不知道,更奇怪的事还在等着他们:
譬如,他们被困在了这个十字路口,无论向东南西北哪个方向走去,他们都会回到这里;譬如这座城市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五个人,再也没有第六个人出现,周边所有的建筑都像是游戏里的贴图,仅能观看,不能进去;又譬如他们会时不时看见马路对面站着个浑身赤裸的无牙老人,他笑着对他们招手,像是想叫他们过去。
五个人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好在这个时候朱易琨的车来了。
他们看到那辆迈巴赫遮去厉鬼老人的身影,而车里的油腻中年胖子则降下车窗,很搞笑地和宫凡雅、楠楠打招呼:“美女,外面天冷,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啊?”
“朱大爷还是心善,收留了撞邪的我们上车,不然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楠楠是真心感谢朱易琨的,“像他这样的好人不多了。”
柳不花想了想说:“因为像他这种人往往都死了?”
朱易琨:“……”
谢印雪听着也笑了,温声对宫凡雅一行人道:“你们之中,最开始撞鬼的人应当是老裴,他喝断片了,所以路过这里时被徘徊在这的厉鬼上了身。”
“而这个厉鬼,应该是死在这个路口的,且十有八九死于酒驾导致的车祸,因而他恨喝酒的人,遇见便想弄死。”
话至此处,谢印雪轻挑眉梢瞥着朱易琨:“朱老板,你也喝了不少吧?”
“……嘿嘿。”
朱易琨心虚地干笑两声,他其实喝的不算多,就两瓶。但那酒度数高,后劲大,直接把他整断片了,醒来连谢印雪留下的手镯都不见了,估计是断片那会在舞池摸美女时,为了讨美人欢心,当做普通的首饰给送出去了——他以前就干过这种事。
谢印雪好心指点五个年轻大学生:“你们见过邪祟,尤其老裴还被脏物附过身,回去后可以喝点黄酒驱寒。”
“还喝啊?”老裴抗拒道,“我再也不想喝酒了。”
谢印雪道:“那就喝姜汤吧,以后记得饮酒适度就行。”
许多人在喝断片的次日再醒来,往往是不会记得断片后所发生的事的。还有人无需喝到断片,他们只要稍微醉一点,就不记得自己喝醉时干过什么事,哪怕有朋友转述或录像作证,却依然会因为没有记忆、行为陌生而不相信,他们会觉得那不是自己,感觉那像是另外一个人做出来的事。
不过,你真的能确定,喝醉后还“醒着”的那个人,就是你自己吗?
谢印雪没和宫凡雅一行人说太多,点到即止,他认为经过这次教训,他们会学乖的。
宫凡雅等人也确实心思敏捷,一点就通,临走前给朱易琨输了个大拇指:“朱大爷,我们要走了,今晚谢谢你的车啊,它很炫酷。”
感谢完毕,宫凡雅又把大拇指改成中指:“对了,哥哥,记得以后别再在路边随意调戏女孩子了,否则你还要见鬼的。”
朱易琨:“……”
“我没有调戏,我就是问候,普通的问候。”他和谢印雪竭力解释着,想证明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外面天那么冷,又那么黑,我是关心她们啊。”
谢印雪劝他:“骗我可以,你不要骗自己。”
朱易琨自欺欺人的功力还差点火候,闻言不由叹气:“唉,好吧,其实我觉得我搞不好还会再犯的。”
说到这里他偷觑谢印雪一眼,继而话锋一转:“但如果能有谢先生您继续帮忙,那结果就不一样了。”
谢印雪冷嗤:“少做梦。”
“不是做梦,是本性难移,再危险的教训,都仅能让我清醒三天。”朱易琨愁得眉头紧拧,“您也知道的,我天生就是这种人,贪财好色又贪生怕死,不见棺材不掉泪,所以谢先生,我以后真的不能再找您救命了吗?我实在舍不得您啊。”
谢印雪坐回了自己车上,目视前方,手指搭在车窗沿边上轻喃:“本性难移吗?”
“是,除非有能压过本性的另一种‘欲望’。”朱易琨道,“我是用‘欲望’来形容的,可能不太贴切,但我觉得您那么聪明,肯定能懂我的意思。”
“是,我懂。”
“朱老板,你很了解我。”谢印雪说着侧眸斜睨朱易琨,勾着唇角,神情似笑非笑,像是在回应朱易琨刚才那个“我以后真的不能再找您救命了吗”的问题,“如果可以,我真想和你做朋友。”
交个朋友,朋友有难,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呢?
“不不不!我不想!!!”
朱易琨却瞪大眼睛,摆手拒绝完又做出祈愿的姿态:“求您了,让我多活几年吧。”
——当谢印雪这刑亲克友孤星折寿之人的朋友?开什么玩笑,那会比撞邪死得更快,朱易琨只想和谢印雪保持冰冷的利益交易关系。
“求我没用,你多积些阴德吧,这样即使没有我,你也起码还能再多好色几年。”谢印雪把车窗升上,“走了。”
朱易琨点头哈腰地送他:“诶好的好的,请您慢走~”
会明月崖路上,沈秋戟望着车窗外退回的路灯,和谢印雪说:“师父,你真惨,只能和朱易琨那样的人做朋友。”
谢印雪笑着回他:“不,阿戟,你说错了,他那样的人都不愿意和我做朋友。”
孤命之人,无亲无友。
闻言沈秋戟终于看向谢印雪了,他目光锁着青年无名指上的素圈金戒:“总还有其他人是愿意的。”
谢印雪摸摸小徒弟的头:“你不抵触他了?”
“我不是抵触他,师父,能多一个人陪着您,我其实很高兴。”沈秋戟垂下头,“可我给您算过一卦,算的姻缘,是下下签,我只希望……”
如果你们真有一日要分别,到了那日,您别太难过。
“说了你算的卦不准,我没有姻缘线,你怎么算出来的下下签?”青年按住他脑袋的手改抚为拍,“你担心我,我更担心你,到山脚赶紧把后备箱那老头吃了,这招你必须学会。”
沈秋戟:“……”
很好,沈秋戟觉着,自己着实没必要担心谢印雪将来会难过,因为他现在就比谢印雪先难过了!
一个月的时间快如春水,倏忽即逝。
在沈秋戟将钟馗食鬼术学会后,谢印雪对这尘世便再无任何还放不下的人和事了。
毕竟他从小在明月崖长大,除沈家亲眷以外,谢印雪结识的人寥寥无几,纵使与他们见面一一道别,也无须耗费多少时间,但这世上大多数分别本来就都是来不及说再见的,更何况谢印雪已经没有一定要见的人了。
他的短暂又漫长的人生,至此已堪称了无憾恨。
而柳不花和沈秋戟不知道谢印雪心中所思,还想着约他出门,去踏足或是玩赏往日未曾去过地方,在走之前多看看这个世界的风光景致。
这日天色不错,融融的暖光穿过枯枝树杈,斜照进明月崖的正院。
谢印雪原先坐在凉亭里看书,抬眸时瞥见这几缕飘摇着浮尘的光柱,便把书一丢,喊柳不花给他拉来躺椅,坐到明光底下晒太阳去了。
沈秋戟今日也恰好放假,他就跑到躺椅旁,扒着扶手给谢印雪晃摇椅:“师父,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转转吧?”
青年身形清瘦单薄,似整个陷在躺椅中,他阖着双目,纤细的手指交叠搭在小腹上,意兴阑珊道:“快到年关了,天太冷,等暖和些再去吧。”
沈秋戟想想也是,明月崖最近没下雪了,却时不时就下几场雨,这种阴雨天又比雪天要折磨人,阴冷的寒气仿佛能沁入骨头一般,冻得人浑身发疼,罕见一个晴天,在家晒晒太阳也好,万一出去后又下雨了,谢印雪吹了凛风回来发烧了怎么办?
他对青年说:“好吧,那师父你接着晒太阳吧,我回屋看书学习了。”
沈秋戟不喜欢看书学习,他一看书就发困,可他知道谢印雪喜欢听自己这么说,并且为了能让谢印雪高兴些,他这几个月里都会认真看书的。
结果他刚说完这话转身欲走时,谢印雪却捏住了他的衣领,把人揪回来笑着说:“天色既好,你就陪师父坐坐,一起晒晒太阳吧。”
“哦,行。”
闻言沈秋戟端来小兀子坐在谢印雪旁边,继续伸手给青年晃摇椅。
他一边摇,一边杵着下巴仰头看,于是沈秋戟就发现,青年那张素来要比雪还白上三分的脸庞,如今竟多了几分血色,连唇瓣都像是偷点了胭脂般,透着盈润的殷红,再寻不回以前缠绕难解的半丝恹恹病气。
沈秋戟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便愣了一瞬间。
待回过神来后却又想到,如果谢印雪身体没那么差,他应当就是这般模样的——颜色虽浓烈,却不炽烈,就如幽夜中浸足了月色,静绽于枝头的梨花。
而不是沉疴不愈时那般,恍若坠入泥地,苍白将死的枯瓣。
所以沈秋戟问谢印雪:“师父,我感觉你这几天气色好了很多,是那个药膳有效果吗?”
以前谢印雪也常喝药膳,效果却不大,又因味道不好,后来说什么都不肯喝了,直到最近柳不花不知上哪弄来一个药膳方子,便又重喝了起来。沈秋戟就猜想:谢印雪脸色好,可能是那个药膳的功效。
但他问罢,谢印雪却不答话。
沈秋戟探身挨近谢印雪细细察看,这才发现青年居然已经睡着了。
柳不花为谢印雪端来摇椅后,便回卧房给他拿盖腿的绒毯去了,再折返回院中看见这一幕也倍感惊诧:“干爹这么快就睡着了?”
谢印雪昨晚九点入睡,今早九点才睡醒,现在时间也才十点半,没想到坐上躺椅不及十分钟又睡着了。
柳不花心中不解,弯腰给青年掖毯子时也在他面庞上多打量了片刻,然什么端倪都看不出,直至柳不花的目光,落到青年在阳光下光泽熠熠砂金发丝上。
——他看到,谢印雪发根处,新生出的全是白发。
其实早就该发现的,可谢印雪染了发,金色浅淡,新长出的白发藏匿其中便不显眼,才叫他们迟迟没有察觉。
柳不花掖毯角的手一颤,他想:明明上个月还有黑发长出的,怎么这个月就全白了呢?
这一刻,柳不花心中不甘的情绪一度压过了难过。
因此谢印雪下午醒来后,他就抱着一堆染发剂和青年说:“干爹,我帮你把头发染黑回来吧?”
谢印雪看他一眼,欣然点头道:“好啊。”
青年答应的太干脆利落,柳不花提前备好的劝说台词一句都没用上,他们染头时,沈秋戟抽空去门口签收了一个快递,一看收件人居然是谢印雪:“师父,你有个快递。”
谢印雪道:“放去我屋里。”
沈秋戟随口一问:“您买了什么呀?”
谢印雪:“送人的礼物。”
沈秋戟懂了,定是送给那男妖精的。
他实在好奇那男妖精到底有什么魅力,能把他师父迷成这样,吃完晚饭后便摸到柳不花卧室去打听:“大哥,师父喜欢的那个人,他长什么样子啊?不会真是一条蛇吧?”
柳不花回答道:“不是,他大部分时候还是人的。”
沈秋戟:“……”
什么叫大部分时候是人?
“等等,我恰好有张照片,我拿给你看。”柳不花想起离开青山精神病院时他们带出的合影,从抽屉里取出后指着谢印雪身旁的高大男人说,“喏,这个就是他。”
沈秋戟皱眉:“他戴着口罩,看不清脸啊。”
柳不花抓抓自己也新染的紫色头发说:“看了也没用,在我眼里,他经常换脸的,不过经常用的那张脸还算好看,配得上干爹。”
沈秋戟:“……”
他师父到底喜欢了个什么样的人啊?
“你要想知道就直接去问干爹啊。”柳不花向沈秋戟建议,“他应该有和小干妈的单独合影,就算没有,你想看,干爹也会给你画出来看的。”
沈秋戟纠结再三,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彼时谢印雪已经躺上床了,听完沈秋戟的要求,他便往后挪了挪身体,示意沈秋戟也坐到床上来,然后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合影照给小徒弟看:“他叫步九照,阿戟,你看他的眼睛,是不是和咱家后院那条小白蛇很像?”
“是很像,他眼睛怎么是这个样子?”
“天生的吧?”
“那他是人吗?”
“大概率不是。”
“……”
沈秋戟终究还是认了这个不是人的师娘,因为他在合影中,看到了一个笑着的谢印雪——青年脸上的笑容,和他们以往全家福上的笑容一模一样。
沈秋戟挨着谢印雪坐,良久,他开口问:“师父,您喜欢他吗?”
青年捏着合影,乌密的眼睫低垂,启唇反问他:“你觉得我喜欢他吗?”
沈秋戟感觉,应该是喜欢的。
他道:“您喜欢他什么呢?”
谢印雪笑了笑说:“我喜欢他喜欢我。”
沈秋戟听不懂,他只觉得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
翌日傍晚,谢印雪贴身带好要送给步九照的礼物,在午夜十二点过后,与柳不花共同进入了锁长生之中。
这一回是他的第八关,亦是柳不花的第九关——即最后一关。
进入副本的一刹,他们面前的景物畸变颠倒,从深夜的漆黑顷刻扭转为苍茫的一片雪白,寒可剔骨的凛冽罡风也朝他们骤然袭来,在人面颊上扎出如针刺般的细密痛感。
谢印雪在猎猎作响的罡风之中勉强睁开双目,环顾四周,便发现他正站在一柄通体纯银的长剑身上御剑疾行。
而柳不花在他身旁大概三米开外的地方,同样站在一柄纯银长剑上,除他俩以外,附近还有七人,全是男的,他们进入副本时身上穿着的保暖衣物,在这如刀的剔骨罡风里很快就被撕裂成了破烂布条,仅能勉强蔽体。
其中一个男的睁眼清醒过来后,看到自己裤衩都快没了,立马伸手捂住重点部位,冷得直打摆子:“我操什么情况?!”
但没人能给他答案。
谁叫剩余其他人都自顾不暇呢?
“我怎么在一把剑上?”
“救命啊,我要掉下去了!”
“啊啊啊啊我恐高啊!”
他们在剑上左摇右摆都是轻的,还有一个直接趴了下来,撅臀抱住剑身怕得不敢闭眼。
见识过上个副本诸位高素质参与者后,谢印雪和柳不花再遇上这类一惊一乍的人,就有些不太适应,也略觉奇怪:都到这么靠后的副本了,为何他们的表现却更像是刚进副本的新手呢?
疑惑间,一道悠长辽远的鹤鸣声响彻云端。
“唳——!”
谢印雪和柳不花循声仰头望去,只见一只朱冠白羽的仙鹤震翅掠过他们头顶,向着前方一点明黄曦光微现的天际疾飞而去,很快便不见踪迹。
未几,一道低沉的嗓音自风中传来:“莫要乱动,静心运气,以御剑身。”
话音甫落,便另有一人御剑飞过他们头顶。
那人身穿一身素白色直襟长袍,腰束与衣裳所印祥云纹颜色相似的天水碧的腰带,墨色长发往后高梳成马尾,不插簪,不戴冠,仅以天水碧发带固定,与飞行时翻飞的衣袍交织在一起,衬得他背影格外冷漠:“衣服烂了就把储物戒里法衣拿出来穿好,衣不蔽体,像什么样子?早让你们换上法衣偏不听。”
储物戒?
谢印雪下意识垂目看向自己还戴着素圈金戒的手指,心念一动,身上衣物便换成了男人同款的直襟长袍,连他束发的红缎带都变了个色,同为夕露染就的天水碧。
不等抬眸,他又听见男人淡声道:“我是你们的大师兄,步九照,你们可以唤我步师兄。”
第220章
撅屁股趴在剑的那个参与者闻言支起脑袋,盯着剑阵最前方的男人嘀咕道:“步师兄?”
男人未转身看他,仍目视前方。
“他应该就是这次副本的引导者了。”另一个参与者见状便与撅屁股的那人搭话,“副本里第一个和我们讲话交流的npc,基本上都是引导者,而且他还教了我们运气御剑和用储物戒换衣服。”
说是“教”也不尽然,毕竟学会它很简单,控制飞剑和储物戒的方式一样,你想做什么,在心里想就行,储物戒和剑都会随心而动,待换好衣物后,撅屁股的参与者又问和他搭话那人:“这个步师兄真是引导者npc啊?”
“肯定是啊,他说话方式都和我们不一样。”
“那我进副本时带的行李呢?”
“十有八九从天上掉下去了。”
“……”
这两人位置与谢印雪和柳不花还算近,故他们所有对话谢印雪和柳不花都能听清,从而知晓了那撅屁股的参与者名叫吴煜,二十二岁刚大学毕业,人有些呆头呆脑的,刚刚大声喊着自己恐高的就是他;至于和他说话的那人则叫谭凡毅,二十五岁,戴着个眼镜,在IT行业上班,入职三年头发已经像四十五岁的人了,故两人交谈到后面,谭凡毅还对吴煜的尚为浓密头发表示了羡慕。
他们的对话平平无奇,很是寻常,可听着听着,那种违和感又来了——这种平常的对话,不该出现在这么靠后的副本之中。
且进行这类对话的,还不止他们俩人,七个参与者们互相自我介绍,交流一些副本常识,所以半刻钟后,谢印雪和柳不花就摸清了所有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