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岚没有为此生气,他只是稍稍歪头打量陆骏,陆骏一直烦躁地抽烟不理周岚,周岚才说:“我只是好奇。到底有多大的魅力可以让人喜欢到连死都不怕。他不要命都想要去触碰的东西啊……你能理解吗?”周岚常常想这个问题,他总认为周楚只是随口说说,现在周楚履行了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这超出了周岚的认知,他开始去严肃认真的思考。
“我他妈……”陆骏重重吐出一口气,“我现在谁都理解不了,我也不想理解。”
周岚耸肩:“既然当初已经决定这么做了,就要做到最好,我也会证明我可以做到,就是这样。”
陆骏问:“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想找一个有丰富拉力赛事经验的人来负责此事,并且我要认可这个人的逻辑和想法。”周岚说,“你正好合适。”
“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你的车队吗?难道你还有心力经营下去?车手在哪儿呢?你放心,极点的漏儿轮不到你捡。”周岚似乎对陆骏的处境了如指掌,“我们之前有过融资,我可以直接把counter pick收购过来,省去你很多麻烦,这样也更名正言顺一些,你的员工也不会担心失业。”
“那不是我的员工,是我的朋友。”
“随你怎么说。”周岚随意摆手,“我不需要你立刻做决定。但是好好考虑考虑吧。”
“不是,你哪儿来的自信啊?”
“这不是自信,而是确信。三年不行五年,五年不行十年,早晚有一天我们可以开着自己的赛车去征战世界,哪怕第十一年是世界末日都要去尝试。我们不能在传奇和伟大中缺席,基于这一点,我们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
陆骏神情复杂,他还是不确定自己从周岚口中听到的这些话,喃喃道:“如果……如果周楚还活着……”
“我承认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想法都太过偏激,我不了解他,也不试图了解他,哪怕过去任何一个节点上我们稍稍有些不一样的决定可能事情都不会演变成这样。周楚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不是谁的儿子也不是谁的弟弟,他是他自己,我没有及时认清这一点。斯人已逝,往事不可追悔。”周岚淡淡说道,“向前看吧。”
第265章
咖啡已经凉了,周岚一口都没喝,陆骏全都灌了下去,揣着一肚子冷水。那日谈话周岚说的最后留给他的是一个问题:这不是你们一直以来的梦想吗?
“你们”指的到底是谁和谁?从周岚嘴里说出来意思不言而喻,陆骏心中大叫这是犯规,肚子里的凉水搅合得他胃疼。
周岚聊多么大的事都是不咸不淡的态度,陆骏不会当下就给他“是”或“不是”的答复,只说自己回去考虑考虑。周岚无需多言,他们的谈话便到此结束。陆骏沿着路往自己住的地方走,他在这个城市奋斗了十余年,有过辉煌有过落寞,如果当初没有选择踏入赛车领域,他现在可能会在某个高级写字楼里指点江山,成为大多数人定义的成功人士。
陆骏把自己在这座城市里打拼所拥有的一切都卖掉无数次的重头再来;沈西今放弃了自己扬名立万的机会;余桃终于认清了生活的本质不惜放弃婚姻割舍过去也要遵从自己的内心;周楚远走他乡甚至最后交付了自己的生命——真的那么爱吗?不爱不行吗?
天黑了,陆骏走得有些累,他站在过街天桥的中央俯瞰,下面的车灯连成片,一直通往远处的摩天大楼。陆骏点燃了一支烟,烦躁地抓乱了头发。当他把烟盒里剩下的几支烟都抽完后,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方向。
经过几轮研讨,联盟针对上个赛季的处理办法终于公布。
最后一站中途停赛,从赛规来讲可以取前五场的成绩来当做最终成绩,但是在收集了车队,选手和部分业内相关人士的意见后,联盟宣布重新开一个分站比赛,郑重地为上个赛季画上一个句号。
而新分站的地点选在了北京。
这是顶着很大压力并且进行了多方协调之后做出的决定,大家看到这个分站之后倍感惊讶,要知道环首都地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几乎很难协调交通部门规划比赛路线,这一次不知道使了点什么力竟然批了下来。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著名的港京拉力赛的终点就是这里,而这一次,他们也要把自己未完成的比赛带到终点。
余桃把文件发给陆骏,陆骏说自己已经看到了,余桃问他怎么办,他暂时没有想法。不过他还是象征性地去问了问沈西今有没有想法,沈西今无奈表示自己只会看路书,真要跑拉力还差得远。
“那你就没想过……接过他手里的接力棒吗?”虽然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陆骏还是很难面对周楚的名字。
“那也不应该是我。”沈西今回答。
“还能是谁?”
“明知故问。”
“哎……”陆骏叹气,“你要是有空可以来北京看看他,我现在也说不上来他是个什么情况。”
“还是很糟糕吗?”
“不,他现在特别乖,让干什么干什么,不爱出门也不爱说话,就他妈跟性情大变一样。”
“……听上去比糟糕更糟糕。”
“哎……”陆骏止不住叹气。
为了看病,明扬和刘玉珍需要在北京长住一段时间。北京房租高昂,他们不得不住在偏远的地区,去医院时要坐很久的地铁。
明扬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他现在可以坐在公交车上发呆,只是有时会坐过站。他不知道是药吃多了反应会迟钝还是自己真的忘记了报站,能确信的是,他并没有在想事情,大多时候脑袋处于放空的状态。
不去想那些车祸噩梦,不去纠结以后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甚至连下一顿饭吃什么东西他都懒得决定。当然,也不能说这样的他是一具行尸走肉,至少他有听大夫的话,并且坚持每天早上跑十公里。
明扬喜欢跑步,他喜欢心率拉升上去之后听到心跳的感觉,这让他真实的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
裴若安是个大闲人,他知道明扬来北京看病之后好一顿嘘寒问暖,明扬不太需要他的帮忙,他没有什么可施展的空间,干脆约明扬出来玩。裴若安一大早就开车接明扬去环球影城,明扬站在那台赛灵前停了停,裴若安摇下车窗问他怎么了,明扬轻轻甩了一下头,这才拉开了副驾车门。
“怎么换车了?”明扬问。
“哎呀都是人情往来啊,我家大人跟周岚不是认识吗,然后周岚送的。”裴若安撇撇嘴,嘱咐明扬系好安全带,“轰”一脚油门踩到底,明扬吓了一跳,刚想骂裴若安,却意外发现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不适。
那推背感甚至还很熟悉。
“这个不是原厂车吧?”明扬为赛灵比过赛,他在赛灵自己的训练基地里开过市售和赛化的所有车型,当时训练非常辛苦,所以那些驾驶体验记忆犹新。
“算是不那么合法的合法赛车吧。”裴若安回答,“一开始就是改好过验的,后来周岚那边的工程师又调校过一次。他就是让我随便试,要真是运气不好被逮到,他们会负责处理。哦对了,他还给许哥送了一台,许哥在赛道里试过,说比当初在赛灵试训时那台提升了很多。我是没那个经验啦,但是这台车确实很好开,周岚有点东西。你要不要试试?我们下个路口换一下。”
“不了。”明扬拒绝,“我懒得开车,你还是伺候伺候你爹我吧。”
这是他开的第一个玩笑,话还是那些话,语气却没有插科打诨的劲儿,裴若安甚至懒得接他话茬。
逛主题乐园可是个体力活,单是排队就足够摧毁人的意志力。还好初春不算旺季,裴若安财大气粗弄了私享贵宾,两个人畅通无阻一路rush。等走到霸天虎过山车下面时,裴若安故意问明扬:“敢不敢坐第一排?”
明扬诚实回答:“不敢。”
“怎么这样啊?”裴若安有些扫兴,“这个最高时速也就一百公里。”
“我……”
“你不想检验一下你的治疗成果吗?”裴若安拍拍明扬的肩膀,“要相信科学。”
明扬抬头看着过山车从头顶嗖地飞过,尖叫声不绝于耳。他病得最严重之时曾坐过一次周楚的摩托车,周楚开得不算快,可他感觉跟坐过山车是一样的。那时他只能紧紧地抓着周楚,手指都不敢松开一根,抵达终点时情绪许久无法平稳。
他畏惧速度,后来便再也没有尝试过。周楚骂他胆小,他承认周楚说的对,只是胆小有什么错吗?速度会带来死亡,周楚不就是……明扬的瞳孔瞬间缩放,裴若安察觉到他不太对劲,忙说:“你要是实在不想,我们就去玩下一个,不是非要坐过山车的。而且这个过山车非常没劲,不如大阪的那个好玩。”
明扬抬起头看着俯冲下来的过山车兜了个圈,他有点紧张,手心冒汗,大脑中对于速度的记忆只剩下了周楚的摩托车,那些车祸画面统统不见。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速度而呼吸急促,还是单纯因为想到周楚而勾起很多悲伤的回忆。
“你坐过山车会尖叫吗?”明扬没由来地问。
“当然不会!”裴若安说,“两百多公里都不在话下好不好?区区一个过山车算什么?”
明扬自顾自地说:“我要是在上面被甩吐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啊啊——”
明扬的耳边除了风的声音就是裴若安的尖叫,车一进入反复失重超重状态后,这家伙就跟摸了电门一样,脸都要丢到大街上了。明扬在听到那一嗓子之后眼前瞬间漆黑,不是裴若安影响了他,而是那样坠落的速度让他的身体立刻进入自我保护的状态。
他紧紧抓着身上的护栏,声音都锁在喉咙里一个字都发不出,渐渐地,呼啸的风声盖过了所有尖叫,最小单位的气流都像刀片一样划过他的皮肤。
赛车的速度远高于此,但是密闭空间并不能真实地感受到风。周楚用摩托车载他时喜欢突然加速吓他,他哇哇大叫,风灌入他的喉咙里。
这应该是最相似的感觉,可明扬叫不出来。他用力地闭上眼睛,想把某些重合的记忆从自己大脑里驱逐出去,可惜尝试无果。
过山车结束进站时,裴若安大喘一口气,捋捋头发:“什么嘛,根本不刺激。”他转头征求明扬体验意见,只见明扬眼神发直,脸色煞白。裴若安吓坏了,连忙带明扬下去找地方休息。
“现在怎么样?”裴若安给明扬倒了一杯水,明扬在餐厅的桌子上趴了一会儿,伸手摸摸杯子,是热的,就说:“我想喝冰可乐。”
裴若安心里吐槽明扬也不怕全吐出来,嘴上说:“等着。”然后就去给打了一杯冰可乐。明扬捧着给自己灌了一口,发出畅怀的声音。
“我都说了不用勉强,你看看你,下来的时候都快没人样儿了。”裴若安声音渐小,“真的那么难好吗?”
“不是因为之前的事情。”
“不说这个了。”裴若安道,“你知道最后一个分站重赛的事情吗?你……你怎么想的?”
明扬当初被病情彻底击垮,已经决定结束短暂的职业生涯。现在裴若安旧事重提,他确实没有太多想法。尤其是这一场重赛是因为周楚的意外身故,这让他更加无法直面。
比起内心的恐惧,那个赛场给他带来的更多是伤感和遗憾。周楚带着他的诅咒与谩骂踏上了赛道,最终生命永远定格在那里,那么他又有什么脸面去吊唁呢?
逃跑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做什么?”明扬问裴若安,“做一辈子车手吗?不可能吧。”
“你怎么也提这个?哎,我可快烦死了。说实话我感觉前途渺茫,噢我不是指你们很强的意思。”裴若安努力给自己找补,“周楚那个事情之后,我爸妈更不想让我继续下去了。如果不做车手,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所以有些时候我好像也挺能理解周楚的,但一想到结果,我会害怕吗?我也不知道。”
明扬继续趴在桌子上,他歪头就是窗外的晴空和快乐的人群,自己的世界却安静得格格不入。裴若安发现明扬在发呆,敲敲桌子:“你呢?不做车手做什么?当豆腐佬?”
“嗯?”明扬回神,“什么?”
裴若安白了明扬一眼:“我问,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我想回到过去。”明扬回答,“把陆骏给我那张名片撕掉。”然后就不会有后面发生的种种事件,从未得到过就不会害怕失去,他还是那个街溜子,无所事事,了无牵挂。
明扬低下头,手指玩着可乐杯转圈,裴若安看了好一会儿明扬,说道:“你那些药吃多了是不是影响脑子啊?我觉得你都不像你了。”
明扬问:“那我应该什么样?”
“总之不是现在这样。”裴若安说,“比赛的事情你要不还是考虑考虑吧,大家都还等着……”话没说完,明扬突然打断:“好像到花车时间了!我们去看花车吧!”
“就那丑花车谁要看啊!”裴若安无语,“你让我把话说完!”
“边走边说。”明扬知道裴若安想说什么,大家都在等着他,这种期望已经无法给他带来满足感,他做不到别人期望中的自己,一切变得越来越沉重,他无法化解。
逃避可耻,但有用。
两个人在游乐场里玩得很累,吃过晚饭之后裴若安把明扬送了回去。明扬洗过澡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朦胧之际,身体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之中,好似随着浪潮忽上忽下。再睁眼时,天是亮的,明扬不辨时间,下意识以为自己真的去到了过去的某个时间点里。
“妈?”明扬叫道:“你没叫我啊?”
刘玉珍走到房门口:“我看你太累了,有事情吗?”
“没有。”明扬问,“今天几号来着?”
刘玉珍也没反应过来,看看手机才想到。明扬有些失望,时间这东西果然只有往前走的份儿。
几天之后,沈西今告诉明扬要来北京,顺便看看他。明扬以为陆骏他们也会一起来,没想到只有沈西今一个。
刘玉珍说去买菜给他们做饭,待她出门后,沈西今才对明扬说:“我在家里收拾东西的时候翻到了这个。”说着,手伸向了随身的小包。
第266章
他拿出来的东西明扬很熟悉,是他们参加比赛所需的身份注册卡。正面是周楚的一寸照片和身份信息,背面是赛事信息,两张背靠背装在卡套里,上面系着一条红绳。明扬许久没有见过周楚的脸,猛然看到有些恍惚,遂看向沈西今,不懂对方是什么意思。
“上次他家里人把他的东西都带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沈西今解释说,“后来我翻我的包里翻到了这个。每次比赛的时候他都会把证件放在我这里,那段时间一直都是兵荒马乱的状态,我给忘了还有这个。”
明扬拿起来端看,哪怕是塑封过,也在长时间被水浸泡过之后显得有些皱皱巴巴。他说:“联盟发的东西果然质量不怎么样,都快烂了。”
沈西今只是轻笑。
明扬把上面拴着的那条红绳展开细看,问沈西今:“这个你是从哪儿找到的?周楚不是随身带着的吗?”
“在我家的脏衣篓里。”沈西今说,“可能因为断了,所以周楚摘下来了吧。”
明扬抿嘴,良久之后他问了一个与对话无关的问题:“沈哥,你信命吗?”
沈西今诧异,明扬小小年纪本不该与人谈论命运,可这口气中带着浓郁的怅然,便反问:“怎么了?”
明扬说:“我们一起去西藏的时候,周楚赢了当地村子里赛马会。因为不懂那里的规矩,周楚差点被留下来和一个藏族女孩结婚。我们一起去那个女孩家里想把事情解释清楚,见了那个女孩的奶奶之后,是奶奶先说不同意女孩嫁给周楚,她说周楚命不好。”
听到这里,沈西今眨眼的速度都慢了起来。
“我当时听了之后觉得太可笑了,竟然会有人说周楚命不好。我他妈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他这种要什么有什么的人!如果他还算命不好,那什么样的才叫命好?”明扬深吸一口气,垂下头,紧紧握住那根红绳,“后来那个奶奶给周楚编了这条手链,叫他一直带着。原来……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的肩膀有些颤抖,诸多回忆浮上心头。他不记得自己跟周楚打架的时候有没有拽过这条手链,他努力去想,闪回画面不断暗示他,就是他拽断的。
所以周楚才会拆下来,失去了庇佑。
“如果那天我没理他就好了。”明扬悔恨道,“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没开门,或者干脆轰走他,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他一直被控制得很平稳的情绪被撬动了开关开始剧烈起伏,人也陷入了不断自我鞭笞的漩涡。就在他快要承受不住之际,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那你还记得他为什么去找你吗?”
“我……”明扬哑然。
“他应该没有跟你讲过吧。”沈西今淡淡说道,“那场比赛本来就是他的最后一场比赛。”他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了明扬,包括车队如何起死回生,周楚和陆骏为此做出的妥协等。“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再回来,所以他希望能和你再比一场,同样也希望你能振作起来,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随着沈西今的讲述,明扬的眼睛越瞪越大,他无法消化这些内容,不住问:“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多说一句话他会死吗?”随即他又否认了自己的冲动发言。那段时间他的情绪状况很不好,哪怕周楚说出来他也不会接受,反而会更加曲解周楚的意思。
“但是事情已经过去,就没有必要再去想了。”沈西今叹道,“他总是给人很高冷,性格很不好的印象。但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只是不太会讲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所以脾气上来的时候会说得很难听。很多人都以为他除了赛车没有在乎的东西,但是他在乎我们每一个人,他喜欢这个车队,喜欢和大家在一起的日子。他一直都不会好好交朋友,但他有自己的方式……这也是很后来我才意识到的事情。”
沈西今把放在桌面上的证件推向明扬:“这是他唯一留给我们的东西,我今天带来交给你。”
“为什么?”明扬悲哀地质问,“为什么?我他妈和他又不是什么好朋友!”
沈西今说:“小明,人这一辈子很难真正做到遵从自己的内心,履行自己的诺言。他做到了,那么你呢?”
明扬不住摇头,他的头很痛,不想处理过载的信息量,叫嚣着罢工。沈西今只是平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明扬内心惊涛骇浪,他无法讲述更多也无法帮助明扬更多,路要怎么走,只有明扬自己能选。
他一贯不是什么相信鬼神之说的人,但此刻也希望周楚的意志可以帮助明扬拨开眼前的云雾。
刘玉珍回来得很及时,沈西今跑去厨房帮刘玉珍操持,好让明扬一个人静一静。明扬拿着那张证件回了屋,压在了枕头底下,再返回外面打开电视,让声音充满整个房间。
沈西今也不是那种擅长聊天的人,吃饭时努力地跟刘玉珍闲话家常,气氛愉悦中带着一点尴尬,好在当事人双方都不在意。饭后他没有多做停留,借故还有其他事情便离开了。他走后,刘玉珍才问他们都聊了些什么。
她太能体察明扬的情绪,这段时间明扬安静得不像话,今日却有了不一样的气息,她不知道是好是坏。
明扬却是答非所问,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刘玉珍诧异,难道明扬还得了失忆症不成?明扬反问:“我们看完病之后要回去吗?”
“嗯。”
“回去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该干嘛干嘛。”
“那我能做什么?”
刘玉珍说:“这取决于你自己想要做什么。”
然后明扬便重复说,他不知道。
他陷入了一种混乱,他总觉得一旦踏上逃亡的路就无法回头,逃得久了连当初上路的理由都想不起来,只顾着要一直跑一直跑。
他可以跑到世界的尽头,可那是否真的是他想要的结果,他仍旧不知道。
夜里,明扬睡不着觉,他从枕头下面把那张证抽了出来,借着窗边的月光细细打量,手指轻轻拂过,本该平滑的边缘有些毛躁。他白天太过慌乱没有仔细看清楚,沈西今也没注意过这个细节,原来边缘被切开用胶带重新粘过,怪不得会进水。
明扬小心翼翼地把胶带揭开,想把里面的纸抽出来展平,刚抽到一半,两张纸中间就掉出了一张卡片。明扬连忙开灯下地去捡,拿起来一看,他愣在原地。
卡片翻过来原来是张拍立得,里面有他、韩飞凌和周楚,而他是闭着眼睛的。这是当初几个人在东京看郭骁比赛时拍的照片,大家各有一张。这张本该属于明扬,明扬当初抱怨照片里的自己闭眼睛没拍好,周楚就把他那张好的换给了明扬。
他说他不喜欢拍照,可是这张明扬以为本该丢掉的照片却被藏在他的证件里。照片下方的空白处写了一句话,字迹依稀可见。
“一直跑,不要停。”
明扬瞬间击毙,血肉模糊,散落一地。
陆骏离开北京回去处理车队的诸多事宜,如果以后不再弄下去,很多手续、房租即可不再续签。这东西相当繁琐,中途他不得已还要再回一趟北京。正巧场地联赛如火如荼地展开,唐广书邀请他观赛,他忙里偷闲想要放松放松,便答应了下来。
这里是距离极点的基地最近的一条赛道,当初张承寅和陆骏无视高昂租金决定把办公地点设置在这里就是为了离这里近。等办公室里全都装修好之后,他们站在楼上即可俯瞰赛道,风景卓然。
陆骏还问张承寅,如果以后赛车运动普及了,车队会不会也像球队那样拥有自己的主场呢?张承寅微笑着看着他,说希望有那么一天。陆骏插着腰得意洋洋地说,那他到时候一定要把这条赛道买下来。
现在,他不光没有买下赛道的钱,也即将终结车队的命运。而张承寅呢?他坐在最靠近赛道的办公室里,可他的车队却被禁止参赛。
比赛间隙,陆骏溜出来抽烟,他的瘾实在大到无法坚持完一整场比赛。抽完烟之后他去前面的便利店买咖啡,这儿他熟得很,以前工作饿了他和张承寅总来买关东煮或者泡面。拿好两杯咖啡结账,门口传来“欢迎光临”的电子播报,陆骏下意识地看过去,那熟悉的身影不是张承寅是谁?
张承寅也注意到了他,两个人凝固一样谁都没有动。店员向陆骏重复了一下金额,陆骏这才反应过来掏手机。
而对于双方,视而不见很尴尬,但谁都不知道在这种场合下偶遇该说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