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阴天子他们,夜后笑着打招呼:“真的是你们,怎么今天有兴致出来逛逛?”
崔绝点头行礼,答道:“节后陛下就要去人界游历了,臣想再多相处一会儿。”
“感情真好呢。”夜后用胳膊肘拐了平等王一下,揶揄道,“看样子咱们快要喝喜酒了。”
平等王笑了笑,脸上却有一丝隐忧,平静地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好事。”
双方闲聊了一会儿,告辞离开。
崔绝小声嘀咕:“我们的关系似乎全冥府都知道了。”
“我们堂堂正正,难道还怕他们知道?”阴天子盯着她们的背影,一脸不高兴。
崔绝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他盯的是夜后手里提溜的一大串玩偶,不由得笑起来:“早知道该让你去打。”
阴天子哼了一声:“不稀罕。”
“是是是,你不稀罕,”崔绝道,“堂堂冥王岂有跟一个玩偶过不去的道理。”
“哼。”阴天子好像更不高兴了。
崔绝想了想,尝试提议:“等下我买几个玩偶送给你?”
“朕岂是那样幼稚的男人!”阴天子气到飚出官方自称。
崔绝:“啊……”
“走了。”阴天子握住崔绝的手,拉着他往前走。
旁边传来一个小鬼感慨:“真是神仙眷侣啊。”
阴天子的脸色舒缓了,对崔绝道:“群众的眼果然是雪亮的。”
就听那小鬼接着道:“我搞平夜CP已经上百年了,那真是粮山粮海吃到撑,门当户对、举案齐眉,连续八百年当选最般配冥王CP。”
“!!!”阴天子又抑郁了。
崔绝哈地一声笑了出来,抬眼往远处望去,只见夜后一手拿着玩偶,另一只手挽着平等王的臂弯,两人都高挑优美,确实是一双璧人。
阴天子用力攥紧崔绝的手。
“嘶……疼。”崔绝低叫起来。
“忍着。”阴天子哑声说,却是松开手指,伸臂将他揽入怀中,嘴唇碰了碰他头顶的发丝,半晌,哼了一声:“我们会更般配。”
“那是当然。”崔绝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两人牵着手在夜市上慢慢走着,阴天子突然道:“上次白无常说平等王摆了满殿百合花送给夜后。”
崔绝想起确实有这么回事,阴天子还令人窒息地想效仿,在阎罗殿铺满白桔梗,幸亏被白无常挺身而出给拦住了。
“我听说夜后最喜欢的花不是百合。”崔绝随口道。
阴天子点头:“她似乎喜欢菟丝子,平等殿的院落里种满了菟丝子。”
崔绝:“君为女萝草,妾作菟丝花。轻条不自引,为逐春风斜。百丈托远松,缠绵成一家……很温柔缱绻的花儿。”
平等王和夜后是冥王婚姻的典范,灵魂契合度为6.9%,虽然看上去挺低,但在冥府一众怨偶中已经算高得一骑绝尘。
崔绝至今记得秦广王和林幽篁那个秘密测试的结果,是个负数,居然是个负数,果然是个负数。
阴天子:“你知道那天平等王为什么要给夜后送花吗?”
“双方互赠礼物,确实是一种维护婚姻的手段。”
“呵。”阴天子冷笑了一声,“那天,他们的阴缘花又死了。”
“真不走运。”崔绝唏嘘。
他当天就接到这个消息了。
阴缘花是冥界一种独特的生育方式,亡魂情侣可以在彼岸花田种一株阴缘花,倾注双方魂元,如果双方灵魂真的契合,那么花开之时,会有久困黄泉的婴灵循水迹而来,沿着根系向上,从花蕊中出现。
从此,婴灵前尘尽去,获得新生,成为他们的孩子。
平等王和夜后折腾这个阴缘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前前后后种死了几十株,别说开花结果了,连发芽都十分艰难。
这一次,小花苗颤颤巍巍长了十厘米高,夜后很高兴。
然后第二天就死了。
为了化解夜后心头的抑郁,平等王花了不少心思,看上去,双方真的是一对浓情蜜意的贤伉俪,就是不知为何,阴缘花总也成活不了。
崔绝抬头,笑眯眯地问阴天子:“说起这个……莫非,陛下想要孩子了?”
阴天子哼道:“烦,孩子不是轻易能养的东西。”
“哈。”崔绝笑容加深,“我还以为陛下想让我生一个呢。”
搂在肩上的手指猛地收紧,阴天子声音从头顶传来:“胡说八道,你就是仗着我不舍得,就满嘴胡言!”
“欸?”崔绝惊异地看一眼肩头的手指,心道你想到什么了,这么激动?
节后,阴天子就化名,以无常司鬼差521314的身份登上引魂船去往人界,崔绝目送引魂船消失在业海的水雾中,转身走下海堤。
白无常翘着兰花指,捏细了嗓子,咿咿呀呀地念道:“眼里空留意,寻思起就里,险化作望夫石~”
“哈。”崔绝笑了一声,“补魂司那边的分析报告出来了吗?”
“……”白无常顿了一下,兰花指僵住,“我是不是听错了?”
崔绝想把他的小手指给撅了:“别啰嗦。”
“哎不是,”兰花指戳到他的脑门上,“你这人好没情趣。”
“什么?”崔绝惊了。
白无常指向业海:“陛下才离开不到三分钟,你的恋恋不舍呢,你的离情依依呢?”
崔绝:“别说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报告还没出来?”
“出来了出来了,你真是……你俩的恋爱脑全匀给陛下了吗。”
崔绝慢悠悠地走回车边,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恋爱脑呢?告诉你吧,我是四界第一恋爱脑,信不信由你。”
白无常嘀咕我还真不信,起码人家石饮羽是不能够同意的。
回到车上,白无常拿出一叠文件:“补魂司分析了那个暗娼的魂片,奇怪的是,只有2.3%的鬼螣血统,跟彩鳞镇居民的平均水平没有差别,应该不是我们猜测的返祖现象。”
崔绝拿着报告慢慢翻看:“那她的鬼螣特征是怎么来的?”
白无常:“不知道。”
“嗯?”崔绝抬眼,“白掌司就是这样应付判官的?”
“真不知道啊,”白无常理直气壮道,“我总不能编一个糊弄你吧,比如说,我说她的鬼螣特征是因为枯鬼死底的封印松动,被外泄的螣息侵染魂体所导致,信不信由你……呃,你这什么表情?”
崔绝推了下眼镜。
白无常叫起来:“你不是想说我瞎说蒙对了吧?”
“我也不知道,”崔绝笑了笑,“但我觉得,这大概是最合理的一个原因。”
“也是最不希望发生的一个原因吧。”白无常闷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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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渡口回冥府, 路过楚江殿,正好看到小府君怒不可遏地冲出来,在门外跳脚指着殿门暴跳如雷, 蹦了半晌, 一句脏字都没骂出来。
白无常问:“不管管吗?听说小府君每天都来看楚江王, 但十次有九次半连面都见不着,太惨了。”
崔绝低头翻阅文件, 闻言眼皮都没抬:“他见不着不是对的么?楚江王正在被圈禁,谁也不能探视,守卫不敢拦他, 楚江王心里有数。”
白无常:“小府君的性格……”
“谁没有性格?”崔绝哼了一声, “别人没有性格吗?节前陛下去找他喝酒, 直接吃了闭门羹, 陛下没有性格吗?”
“呃……”白无常欲言又止。
“怎么了?”
“虽然说你是在为陛下鸣不平,但是吧……”白无常慢吞吞道,“小府君给陛下脸色看完全是因为……呃……他也不是冲着陛下发火的。”
“冲着我的。”崔绝十分有自知之明, 淡淡道,“他又不敢直接对着我来,只能冲陛下发脾气。”
白无常琢磨了一下, 寻思这主次关系是不是不太对,不敢对你, 就敢对陛下?你俩到底谁是幽冥之主?
崔绝抬眼瞥了他一眼:“嗯?有意见。”
“也不是有意见……”白无常吞吞吐吐,斟酌了一下语句, 极力委婉地问:“你是不是真想谋反?”
崔绝看了看他, 半晌, 突然笑起来:“哈。”
白无常登时鸡皮疙瘩全起来了:什么意思???这是真要反???“不是……我的哥……你你你……你到底……”
“少废话。”崔绝没好气地打断他, “我说什么你都信, 你比陛下还好骗,别啰嗦了,走吧。”
白无常:“……”
两人观察了一会儿,趁小府君还没注意到他们,赶紧溜了。
傍晚的时候,崔绝处理完案头上的工作,坐在桌前转着笔,目光淡淡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厚重的乌云遮天蔽日,被阴风吹刮,缓缓翻滚着,好像一条巨蟒在头顶缓慢巡游,大片亡鸦低低地飞过,成群停落在树梢上,仰直脖颈,发出粗噶的短促叫声。
崔绝沉静地看了一会儿,按铃让牛头公进来。
崔绝:“我明天什么安排?”
牛头公翻开日程表:“上午主持召开危险废物规范化专题工作推进会议,会后接见官办纸钱厂的领导,垂询铁围城民众反映的造纸污水问题,下午深入幽都法界区,实地督查街道游魂整治工作,然后巡视极炼炎狱,出席超大型刑具‘海天盛筵’的开铡仪式并致辞……”
“把这个推了。”
牛头公皱眉:“这次的超大型刑具是刑狱司和天工司首次深度合作的作品,意义重大,真的要推?”
崔绝用笔头敲了敲脑门,叹气:“没办法呀,我需要挤点时间出来,这个开铡仪式确实很重要……让平等王去吧,问问她有没有时间。”
牛头公:“是。”
“还有,”崔绝道,“安排车辆警卫,明天下午我要去望乡台,通知望乡台那边事先清场。”
“什么?”牛头公一愣。
望乡台,顾名思义,登高可以遥望故乡的地方。
亡魂没有祭祀一说,对于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年的亡魂们来说,亲友有的尚未亡故,有的已经投胎,什么香火、供品,似乎都挺没意义的。
缅怀往昔的方式,便是登上望乡台,看一看故乡,就够了。
那是在彼岸花田尽头的一个高台,里面有幻境,注入鬼炁之后,可以看到记忆中的画面,甚至魂力强悍的亡魂还可以看到跟自己有灵魂羁绊的人在阳间生活的情景。
崔绝是千年的老鬼了,亲故寥落,早已没有缅怀的理由,怎么会突然想要去望乡台,并且还要大张旗鼓地清场,他要干什么?
“陛下越长越大了,跟千年前一模一样,又有微妙区别,让我不由得也开始回忆过去。”崔绝眸光幽远地笑笑,笑容中还隐含一抹赧然。
牛头公倍感欣慰,心道他总算有点人味儿了,而不是一个只会算计的机器,爱情果然是伟大的。
于是立即表态:“是,开启望乡台需要鬼炁,你没有修为,我这就安排补魂司送点能源物质。”
崔绝微笑点头:“好,辛苦你了。”
下午,暮色四合,十几辆越野车拱卫着一辆银白色的超跑从大街上呼啸而过,径直驶向望乡台。
路边避让的行人看着车队扬起的尾气,诧异:“那是谁,排场这么大,太嚣张了吧。”
“你不认识那车上的标志?”旁边的人道,“那是判官的仪仗。”
行人疑道:“冥府还是阴天子说了算的吧,判官都这么嚣张,那阴天子该是怎样的仪仗?”
“害,装什么外宾啊,”旁人道,“冥府谁说了算不是很明显的吗,十大冥王都被他踩在脚底,嚣张一点怎么了?”
“这样的吗……”行人抬了抬帽檐,露出脸上墨蓝色的花纹,望向车队消失的方向,唇角微微扬了起来。
望乡台早已事先清场,守卫鬼差列队等在门口,不知过了多久,阴沉的天际出现了一辆越野车的身影,接着整个浩浩荡荡的车队露出全貌,疾驰而来。
银色超跑划过流星一样的耀眼轨迹,一个急刹车,在望乡台前停下,守卫鬼差们连忙迎上去,就听到车内传来两个人的争吵声。
“交通处为什么还没吊销你的驾照?”
“我又没违反交通规则。”
“不可能,你不可能没违反。”
“干嘛啊你,每次坐我车都一堆意见,有本事自己开。”
守卫鬼差面面相觑,一时不敢靠前——那个叫得贼响的是无常司白掌司的声音,这位大佬脾气差,得理不饶人,不得理比得理更不饶人,一般人不想去触他霉头。
里面吵了好几分钟,驾驶室的车门打开,白无常鼻梁上架着一副十分时尚的明黄色墨镜,一脸郁卒地下车。
下车拿下墨镜,眯眼望向高耸入云的高台,嘀咕:“望乡台……我还从来没上过呢。”
鬼差笑问:“白掌司大人,您也要上吗?”
“不了,真男人从不回头看往事,本掌司乐观向上,一切向前看,没什么好缅怀的。”白无常说着,拉开后座车门。
一个纤细的身影坐在里面,车内光线昏暗,看不清五官,就听一个轻柔温雅的声音说:“或许因为你的往事里没有一只陛下,否则你肯定就长在望乡台上了。”
白无常:“操!”
鬼差们面面相觑:陛下……是论……只……的?
崔绝不知道他们的心理活动,优雅地下车,微笑着问:“望乡台里面的鬼魂多吗?”
鬼差:“回判官大人,没几个,大多数鬼魂都是节前来看看,节后这几天已经没什么人了,我们事先做好了清场,现在里面一只鬼都没有。”
“一只鬼都没有啊……”崔绝若有所思地笑了一声。
鬼差不解:“判官大人?”
崔绝笑道:“等我进去,可就有鬼了。”
“哈哈,哈哈……”鬼差们干笑,心道这是什么鬼冷笑话。
不知崔绝要看什么,为了保护隐私,将警卫都留在外面,叮嘱了白无常几句后,自己慢慢走上高台。
台子极高,手可摘星辰,视线越过广袤而静谧的彼岸花田,能一直望到遥远的海岸线。
崔绝站在台上看了一会儿,转身,身后是一块横截面数百平米的巨石,形状像一个怀抱,几乎将人围绕了起来。
巨石前有一套炉案,古朴的香炉冒着袅袅青烟。
崔绝双手捏诀,眼前蓦地一黑,他用力咬住舌尖,逼出一丝神台清明,手指变幻指诀,催动鬼炁,渐渐的,有一点天蓝色的微光在指尖亮起。
他控制着仅有的微弱鬼炁,缓缓注入香炉之中。
几分钟后,突然浑身一颤,微光消失,他猛地踉跄一步,身体跌下去,仓皇抓住桌案,才狼狈地稳住身形,抬头,看到黑色的巨石上出现了模糊的影像。
隔着浓浓烟雾,影像很不清晰,但头顶悬着一轮明月,可见这段记忆应该是一个晴朗的月圆之夜,那层烟雾是因为施术者魂力孱弱所导致的。
崔绝扶了下眼镜,沉默地看着。
影像剧烈晃动,好像在策马狂奔,突然烈马一声长嘶,绊马索从地底弹起,连人带马翻了下去。
他落地瞬间一个急转身,噌地一声蜂鸣,寒如碧水的长剑出鞘,一股强大的清圣之气释放出来。
持剑者是一名道行高深的修者,有着这样的修为,堪称剑仙。
他尚未站定脚步,猛地横剑当胸,一下巨震,剑身挡住一支疾射而来的长箭。
箭头在月色下泛着湛蓝的冷光,他扫一眼箭矢,笑道:“好新奇的毒,可惜没中。”
在道路前方,十几匹战马的身影缓缓走来,为首一人拿着一柄长刀,他衣着奇异,长发披散,缀满各色宝石发饰,脸上布着几道诡异的墨蓝色花纹,纹路一路沿着脖颈漫延下去,消失在衣服中。
“你的路,”异人嗓音低沉,带着一丝怪异的嘶哑,“止步于此了。”
“哈,”剑仙笑道,“想截杀我,也要看你的本事。”
说着仗剑纵身而去。
月光清寒,寒光下血肉横飞,剑仙仗一柄长剑,身影灵秀飘忽,所到之处,扬起血雨腥风。
围杀不知持续了多久,圆月渐渐暗淡,漫长的一夜似乎就要过去,夜色更加清冷和黑暗。
一剑劈开一个身影,剑仙迅疾转身,迎向从背后袭来的一击。
却猛地一怔,只见那异人扑到眼前,忽然整个人消失,下一秒,一条花纹繁复的斑斓大蛇扑面而来。
三角蛇头凶残而妖冶,黄色的巨大蛇眼中,瞳孔蓦地竖成两条细线。
剑仙心底霎时腾起一股极度的不详,一刻没停,立即抽身,却见电光石火之间,毒蛇扑到眼前,张开血盆大口,一条可怖的湛蓝信子如箭矢一般射出。
“啊……”崔绝惨烈地痛呼一声,捂着眼睛,猛地往后一撤。
眼前景象一瞬间消失,什么圆月、什么毒蛇全都消失不见,空旷的高台上只有自己,和围绕周围的无声的巨石。
崔绝松出一口气,缓缓松开手,怔了半晌,才意识到回忆早已结束,他现在是在冥府,是大权在握的判官,而不是那个月夜被追杀、被围堵、被毒瞎、被杀死的剑客。
他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景象,发现不知何时,高台上弥漫起了灰蓝色的薄雾,雾气越来越浓,带着一丝妖异的腥气。
像有一条斑斓的大蛇,在看不见的所在,张开血盆大口,吞吐着湛蓝色的毒舌信子。
他扶着桌案站起,回过身去,看到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终于发现我了?”那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怪异的嘶哑。
崔绝笑起来:“久违了,老朋友。”
“哈,”那人冷笑一声,“你还是这般阴阳怪气,我们何曾是朋友?”
“那我就直呼你的名讳了,”崔绝道,“阿迦奢。”
三百年前被封入无余灰断棺,沉入枯鬼死底,永生永世不得轮回的鬼螣族长。
“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我这个名字了。”阿迦奢低声唏嘘。
崔绝安慰道:“姓名不过是个称呼而已,不用太在意,要是嫌这个名字太冷门,你可以换一个常用的,什么浩轩、依诺、梓潼……叫的人会比较多,只是有可能叫的不是你,但那有什么要紧的,名字而已。”
“哈哈,”阿迦奢笑道,“你总是在不要紧的地方如此洒脱。”
“多谢你的夸奖,”崔绝道,“但夸奖对我没有意义,冥府官网有我的专栏,在那里赞美我的文章多得需要牛头公筛选我才能看完。”
阿迦奢站在迷雾之中,淡淡地说:“你似乎不怕我出手杀你。”
崔绝:“怕,怕死了,但又能怎样,我害怕你就会放手吗?”
“放手?放下我的封印之仇,还是放下我的灭族之仇?”阿迦奢的声音嘶哑而空洞,好像被风席卷而过的广袤荒原,草木稀疏,阴风袭过,枯萎的枝杈颤抖着晃动,发出久远的风声。
崔绝:“如果我说你是罪有应得,会激怒你吗?”
“不会,”阿迦奢平静地说,“毒杀你,是我技高一筹,你愿赌服输。”
“哈。”崔绝笑了起来,“那么我们只是普通寻仇。”
阿迦奢:“但你不该灭我全族。”
崔绝扶了下眼镜,远远地看着他在迷雾后模糊的影子,慢慢笑了起来,平静地说:“灭你全族,是我技高一筹,而你也该愿赌服输。”
阿迦奢蓦地被激怒,身影一动,穿过迷雾,掌中赫然出现一把长刀,刀锋湛蓝,直劈崔绝面门。
崔绝动都没动,看着劈到眼前的刀锋,突然道:“我骗你的。”
“什么?”长刀停住,湛蓝的刀锋虚虚抵在他的脖颈。
崔绝道:“你鬼螣一族,不是我灭的。”
阿迦奢:“我该相信你吗?”
“你可以试试,”崔绝和气地劝道,“我一向纯良,信我不亏。”
“哈哈哈……”阿迦奢大笑。
崔绝皱了皱眉:“啧,你别这么笑,手会抖的,万一不小心伤到我,真相你可能就再也不得而知了。”
阿迦奢:“如果真相只有你一个人知道,那恐怕也不是什么真相。”
“你当然可以选择质疑,”崔绝道,“反正除了凶手,真相可能确实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杀了我,你去找凶手要真相吧,他应该会告诉你的。”
阿迦奢:“凶手是谁?”
崔绝:“不知道呀。”
“……”阿迦奢一顿,掌心握着刀柄,在几乎贴着崔绝脖颈的距离缓缓滑动,声音低哑地威胁道:“我劝你不要跟我耍花腔,你如今没有修为,而我……被封印三百年后还剩多少修为,你可以亲身体验,我保证,双重的螣王之毒,会让你十分销/魂。”
崔绝眼眸低垂,眼镜链在风中微微晃动,将刀锋上妖异的蓝光折射进他的眸中,他说:“我只是在诚心邀请你合作,因为那个假借我的名义调动鬼兵屠灭你全族的人,也是我要查找的对象。”
阿迦奢:“你怎么证明这件事与你无关。”
“我没必要证明,”崔绝轻声道,“你要做的选择不是要不要相信我,而是要不要跟我合作。除了我,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帮你找出灭族仇人,你只能相信我。”
两人离得极近,近得阿迦奢能闻到崔绝身上淡淡的草药气息,他看着刀锋下纤细脆弱的脖颈,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男人是何等弱小,弱小到不抵一刀。
然而他这样被迫仰着脖子,却有一股莫名的强大若隐若现。
如此弱小的鬼魂,身负剧毒,炁海破碎,没有修为,甚至魂元之力都在千年茫茫岁月之中消磨残损,他凭什么敢如此从容?
阿迦奢深沉地打量着崔绝,斟酌着可能成为他依仗的信息,目光落在他的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沉声道:“九生眼……”
“九生眼可以是一个辅助,却起不到决定性作用,”崔绝道,“你需要的是我的脑子。”
阿迦奢嘲道:“如果你真那么聪明,为什么三百年前还会被暗算,背上灭鬼螣全族的罪名?”
崔绝唇角扬起,问出这样的问题,说明他心底已经相信自己了。
阿迦奢:“你笑什么?”
“笑你单纯。”崔绝声音低柔,却隐隐有一丝微不可闻的恶毒,慢条斯理地说,“我可能不是很聪明,但你一定十分愚蠢,你到死都不知道你的族人为什么会被屠灭,如果不能为枉死的族人讨回公道,那么你的族人就是死在你的愚蠢之下。”
阿迦奢被刺痛,手指死死握紧刀柄。
崔绝继续道:“族长背负抵御外敌、守卫全族的重任,生不能保护族人周全,死不能为他们报仇,那些被封印在枯鬼死底的冤魂,夜夜都在失声痛哭呢。”
“你!”阿迦奢猛地闭上眼睛,半晌,收起长刀,嘶哑地出声:“你要怎样合作?”
崔绝终于获释,后怕地摸了摸脖子,说道:“解开我体内的螣王之毒。”
“可以。”
“还有,我要寻回记忆的术法。”
“崔绝,”阿迦奢缓缓地说,“不要太贪婪。”
“贪婪吗?”崔绝笑了笑,“没想到灭族之仇在你眼中是如此轻浅。”
阿迦奢:“你不是楚江王,不需要这个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