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面早已失去原有的光泽,泛着一股老旧的气息。
乔清许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发现竟然是乔必忠的日记。
日记是从千禧年开始写的,记录的都是一些日常小事。
跟风集邮、看世界杯、遭遇非典等等……都和乔清许小时候的记忆相吻合。
特别是韩日世界杯,国足难得出线却表现不佳,乔必忠写了整整两页来批判,最后还许愿世界杯能在中国举办。
他应该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时候已是国足的巅峰。
看自己父亲的日记是很奇妙的一件事,明明人已经走了五六年,乔清许却感觉乔必忠就坐在他旁边。
只是这厚厚几本日记没几个小时看不完,并且今夜已深,明天还得搬家,乔清许便暂且把日记装回了纸箱里。
第二天早上,乔清许联系搬家公司,把一大堆编织袋、纸箱、行李箱搬去了他新租的两居室。
房子仍在福至附近,只不过是新小区,物业有专人管理,上下楼也不用再爬楼梯。
由于没时间收拾行李,乔清许只能暂时把行李都堆在客厅,他只翻找出需要的资料,又来到了银行里。
现在只需要贷款三百万,银行的条件放宽了不少。
谈判的过程很是顺利,然而就在乔清许即将在贷款协议上签字时,他突然收到了安茉发来的微信。
【安茉:一千万凑齐了】
【安茉:你前夫真是给力啊】
乔清许愣了愣,发了个问号过去。
安茉又发来了一张图片,是观妙寺的筹款清单。
只见清单最上方是乔清许给的两百万——因为他最多,所以排在开头——第二行便是姬文川给的一百万。
接下来,乔清许竟看到了不少眼熟的名字,何止念五十万、黄乐安二十万……
他拧着眉头,对贷款经理说了声“抱歉”,接着来到银行外,拨通了姬文川的电话。
通话提示音只响了一声便被人接起,手机里传来了姬文川低沉的嗓音:“喂?”
“这事是你干的吗?”乔清许开门见山地问。
“什么事?”姬文川的声音带着些许不解。
“让何老板他们给观妙寺捐款。”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等姬文川再开口时,语气中有一丝无奈:“我不知道这事。”
“我不信。”乔清许说。
“乔乔。”姬文川叹了口气,“你觉得我有必要做这种事吗?”
乔清许承认在筹款清单上看到那么多熟人时,他第一反应便是姬文川在背后运作。
但冷静下来想想,姬文川好像确实没这样做的必要。
一是他明确知道乔清许会生气,二是他完全拿得出这笔闲钱,就算真要捐款,又何必欠下人情,让别人来捐?
退一步来说,假设他只是借用别人的名义,出钱的还是他,但这也说不通。
他若是想隐身,可以有各种办法,又何必弄这么复杂?
“你真的不知道吗?”乔清许问。
“不知道。”姬文川说,“我只捐了一百万。”
姬文川和贤普法师是老熟人,观妙寺需要筹款,他出钱再正常不过。
而一百万是很恰当的一笔捐款,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符合姬文川的身份以及他和贤普法师的交情。
乔清许突然发现,这不是恰当,是“有分寸”。
筹款的事牵涉到两方,一方是乔清许,一方是观妙寺。
姬文川经常去观妙寺拜佛,又跟贤普法师交好,没道理不参与筹款。但与此同时,他又很清楚乔清许不希望他插手此事。
也就是说,姬文川夹在中间,捐与不捐都不妥。
而他的做法是只捐一百万,这个金额显然是他仅限于对观妙寺的捐款,撇开了他和乔清许之间的关系。
因为如果他是抱着“插手乔清许私事”的目的来的,这个金额肯定就不止一百万了。
这隐隐透出来的“分寸感”让乔清许发现姬文川似乎跟之前真的不太一样了。
他清楚地知道乔清许的“线”在哪里,不再像以前那样试图去模糊,而是严格遵守不去触碰,同时又在线外给乔清许留了足够的空间。
如果两人以前就能这样,相处起来应该会很舒服。
乔清许收起不合时宜的思绪,抿了抿嘴唇,说:“好吧。不好意思,误会你了。”
“没事。”姬文川说,“我帮你问问何止念他们怎么回事。”
“不用了。”乔清许说,“我自己问吧。”
“嗯,好。”姬文川轻声应了一句,又问,“你现在在哪儿?”
“银行。”乔清许说,“待会儿回福至上班。”
“你下班我去接你。”姬文川说。
“啊?”乔清许愣了愣,“为什么?”
“有点事想请教你。”姬文川说。
……请教?
乔清许奇怪地问:“你又要鉴定瓷器吗?”
姬文川没有回答:“六点见。”
找人兴师问罪,乔清许理亏在先,便随姬文川去了。
回到福至拍卖行,乔清许简单开了个短会,安排了下后面的工作。
接下来他还要随文物回流小组的人一起去日本出差,福至这边的工作也只能交给张慧琴盯着。
等处理完手上的事情,乔清许给何止念打了个电话过去。
他隐约猜到何止念等人是听到了风声,得知姬文川也会捐款,误以为两人是重归于好,所以想意思意思做个人情。
结果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样——
“小乔,你爸爸的事我们都听说了,怎么说呢,我理解你为什么想卖掉拍卖行了。”
“但这个事还是不能冲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困难都是暂时的,谁一生没遇到个坎坷?”
“我很佩服你年纪轻轻就能担起责任,五十万也不多,就当帮你渡过难关吧。”
“黄老板他们也都是这个意思,捐个十万二十万也没什么压力,就当是助力文物回国。”
“咱们这一行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还是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不要因为你爸爸的事,就产生丧气的念头。”
乔清许在姬文川身边待久了,总觉得何止念的话听上去很不真实。
都是生意场上的老狐狸了,怎么可能做赔本的买卖?
但乔清许又实在想不出,何止念这样做还能有别的什么目的。
唯一的可能性是受姬文川的指使。
但他开口就是“小乔”,并且全程都是前辈的语气,还说了“五十万不多”这种话,这说明他并不知道姬文川也要捐款。
要说这都是演戏,那演技也太好了。
再者,姬文川也并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暂且不提他压根就不赞同乔清许的观念,即便他现在改变了想法,想要鼓励乔清许——这事本身也很奇怪,他大可找家里人来鼓励,怎么可能安排何止念来做这种事?
双方都只是生意上的朋友,乔清许相信姬文川不会这么拎不清,还把感情的事牵扯到生意上来。
排除唯一的可能性后,就只剩下显而易见的结论——
何止念等人是真心想要帮一帮乔清许。
道过谢后,乔清许愈发发现社会上的人都是复杂的。
他以为正直的人,也会有自私的一面;他以为唯利是图的人,也会有乐善好义的一面。
无论如何,何止念等人的帮助虽然不多,但对乔清许来说是意义重大的。
至少有人能看见他的坚持,给他认可,这就足够了。
下午六点,乔清许准时下班。
刚从楼里出来,他便看到姬文川双手插兜站在车边,上身那件牡丹纹绣衬衣好不招摇。
见驾驶座里没人,乔清许有些奇怪:“你开车?”
“嗯。”姬文川拉开了副驾驶座车门,“上车。”
乔清许坐好后便拉出了安全带,而就在他扭转身子,想要把安全带插上时,余光突然瞥见姬文川的左手拇指上戴了一个翡翠扳指。
看纹路,是之前被他弄断的那个。
“咔哒”一声,乔清许扣上安全带,问道:“你去修复了吗?”
姬文川把扳指取了下来,递到了乔清许面前:“看看能看出痕迹吗?”
他应是找顶尖的师傅修补的,竟完全看不出一丝断过的痕迹。
乔清许把扳指还给姬文川:“你说过你不喜欢有瑕疵的东西。”
姬文川重新将扳指戴上,意有所指地说:“他没有瑕疵。”
乔清许好像听懂了什么,又好像没听懂,转过头去看向了窗外。
等某个不怎么开车的老先生成功把车驶入主干道后,乔清许这才说道:“捐款的事,谢谢你。”
姬文川把着方向盘,视线直视着前方:“是捐给观妙寺的。”
“我知道。”乔清许说,“还是谢谢你。”
其实乔清许想谢的是姬文川找到了他的那条线,两人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天,而不是没说两句又变成互呛。
也是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后,乔清许发现两人的关系其实很像这一千万。
他为了坚持自己,反感姬文川插手;姬文川为了证明他不对,偏要插手,两人谁都不肯退让。
看似是无解的问题,最终还是有了答案。
结果姬文川因为跟观妙寺的交情,不得不插手这事,然而乔清许却不反感,因为姬文川找到了“有分寸”的方式。
两人之间本该如此,乔清许理解姬文川,姬文川尊重乔清许。只要双方把控好那条线,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想吃什么?”等红灯的间隙,姬文川转头看着乔清许问。
“我都可以。”乔清许说道,“你说有事请教我,是什么事?”
“都可以的话就回顶层公寓吧,我让主厨把菜送上来。”姬文川说,“然后我想请教你的事是怎么追你。”
“啊?”姬文川话里的信息太密,乔清许完全不知道该先反应哪个,“你说什么?”
“回顶层公寓。”姬文川说。
“不是,”乔清许说,“你要请教我什么?”
是时绿灯亮起,姬文川专心看着道路前方,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怎么追你。”
乔清许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姬文川竟然真要追他?
“你没搞错吧……”
“没有。”姬文川看了眼乔清许,“你最好告诉我高效的方法,不然我可能会表现不好。”
姬文川真的很不适合开车,尤其是晚高峰时期。
汽车走走停停,一会儿推背,一会儿急刹,让从不晕车的乔清许竟有些头晕。
打开车窗想要透透风,结果满大街的车尾气扑面而来。他关上车窗,调高空调口的出风量,问道:“你之前不是不追吗?”
“是。”又进入堵车路段,姬文川单手把着方向盘,语气平稳地说,“我现在也不是很想追。”
乔清许转头看向窗外:“哦。”
“问你个问题,你告诉我实话。”姬文川说。
“什么?”乔清许问。
“你真的舍得跟我分开吗?”
乔清许没想过这个问题。
自从被姬文川说可笑以来,他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他不知道别人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样,反正他根本没心思去想恋爱的事。
除非他心里这口气哪天出了,又或者释怀了,他才有可能去思考舍不舍得、遗不遗憾。
不过现在这口气基本消散了,因为乔清许能感到姬文川在让步。
让步只有0和1的区别,并不需要1到100。
虽说姬文川仍然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但乔清许了解这位老先生的性子,也知道这对他来说已经非常困难。
至少在此之前,乔清许一直以为要姬文川低头是不可能的事,结果他随口一句要姬文川追他,姬文川竟然还真的应了下来。
应得乔清许猝不及防。
心里撑着的那口气就像气球一样瘪了下去,乔清许也想要放下了。
毕竟心平气和地想想两人在一起的时光,他也不是那么舍得就这样结束。
垂下的视线出卖了乔清许的想法,姬文川轻轻呼出一口气:“我不想追,也没追过别人,但是我舍不得你。”
乔清许的睫毛颤了颤:“是吗。”
……原来不是不情不愿,是心甘情愿。
“这些天我在想,”姬文川说,“如果你不以那种方式来我身边,你会不会主动来追我。”
乔清许有些不解地看着姬文川:“我为什么要追你?”
“你说了对我一见钟情。”
差点忘了这茬了。
除夕夜被表白,乔清许把自己的底都交了,没想到姬文川还记着。
“不会。”他说道,“当时只有朦胧的好感,而且就算很喜欢,我也不会去追你。”
乔清许没有别的感情经验,也不确定自己如果喜欢上一个人,会不会展开热烈的追求。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绝不可能去追姬文川,因为两人身份悬殊,他只会把默默把这份好感埋葬掉。
“所以你能那样来我身边,”姬文川顿了顿,“挺好的。”
乔清许别开了视线:“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吵架的时候说的是气话,不是真心话。”姬文川说,“现在是。”
“你怎么突然,”乔清许实在觉得奇怪,“这么坦诚了?”
“捐款的时候去了趟观妙寺。”姬文川的回答让乔清许有些意外,“看到了那尊观音菩萨。”
“我瞎拜的那个吗?”乔清许问。
“嗯。”
“你别说是菩萨指引了你。”
姬文川笑了笑,说:“你猜我们相遇那天,我为什么要路过那里。”
乔清许这时候才发现,姬文川去找贤普法师喝茶,不应该会路过观音殿才对。
他不确定地问:“你也是去拜菩萨的吗?”
“算是。”姬文川说,“那时候单身了半年,也想找个合适的人定下来。正好那天去观妙寺喝茶,想着顺便拜一拜,结果看到你在那里求事业。”
“我当时也不知道那是求姻缘的。”乔清许嘀咕道。
“总之有认识的人我就没拜了。”姬文川说,“后来没过多久你就找上门,我想可能是菩萨告诉我还没到收心的时候。”
乔清许简直哭笑不得:“你怎么连这种事也迷信?”
姬文川把着方向盘说得理所当然:“你知道我很相信缘分。”
“然后呢?”乔清许问。
“前些天去观妙寺,发现菩萨可能不是这个意思。”姬文川看了眼乔清许,“它应该是想说,我命中的那个人就是你。”
乔清许愣了愣,不由嘟囔道:“什么啊,你舍不得就舍不得,干吗找些乱七八糟的理由。”
蹩脚的理由被看透,姬文川轻声笑了笑:“就是舍不得。”
锦城大厦出现在了前方,乔清许一直没找着机会说换地方吃饭,不过这时候也无所谓了。
在酒店员工好奇的目光中,他跟在姬文川身旁回到了顶层公寓,管家和佣人一如既往地在玄关迎接。
此时酒店的饭菜已经送了上来,连餐具都已布置好,乔清许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你什么时候安排好的晚餐?”
刚才在车上,他可没见姬文川搞手机。
“下午。”姬文川说。
“所以你早就知道能把我拐回来。”乔清许说。
“嗯。”姬文川倒也没否认,“之前的方法不管用,小朋友还是要靠哄的。”
乔清许忍不住骂道:“老狐狸。”
饭菜都是乔清许爱吃的,久了没吃也确实有些怀念。
某位老先生剥虾越来越熟练,一个接一个地把肥硕的虾尾往乔清许的碟子里放:“我待会儿安排人把你的行李搬过来。”
“我没说要回来住。”乔清许咬着虾尾说。
“乔乔。”姬文川停下动作,有些无奈,“你还没消气吗?”
“不是,我手上的事情还没忙完。”乔清许说,“过段时间再说吧。”
跨国私洽不是件小事,上次买汝瓷毕竟是姬文川主导,而这尊铜鎏金无量寿佛无论是文物局还是观妙寺,都默认是由乔清许负责买回去。
“需要帮忙就告诉我。”姬文川说。
乔清许想说“不用”,但一想姬文川的态度都软化了,他也没必要像前段时间那样浑身都是刺,又改口道:“嗯。”
“然后不许再去牛郎店。”
乔清许差点没被芥末呛着:“白宿怎么连这都跟你说?”
“他发了朋友圈,你不知道吗?”姬文川说,“六伯爷也看到了。”
乔清许心里一惊,赶忙点开微信,然而白宿的朋友圈里并没有这一条。
姬文川也拿出手机看了看,说:“他已经删了。”
乔清许简直尴尬得脚趾抠地:“六伯爷他没说什么吧?”
“他不喜欢你去那种地方。”姬文川淡淡地说,“以后还是不要去了。”
这该死的白宿。
乔清许还是忍不住解释道:“那种地方是只聊天的。”
“那也不行。”姬文川说,“我不喜欢你看其他男人。”
“……哦。”乔清许咬了一口虾,莫名有些心虚,也没再多说什么。
有文物局协调海关事宜,铜鎏金无量寿佛的回归非常顺利。
最后这尊铜佛是以文物回流协会名义、观妙寺出资的方式收回,而乔清许则在此次事件中隐了身。
贤普法师不是没提过,把他的名字也加进去,但乔清许实在觉得这风头没什么好出的,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而已。
不过在铜佛回归的仪式上,他还是没能拒绝贤普法师的邀请,上台掀开了盖在铜佛上的红布。
仪式结束后,乔清许仍留在现场跟人交谈。
何止念、黄乐安等人是他要亲自感谢的,他忙碌地在人群中穿梭,没注意不远处有一道温润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
姬文川没有出席铜佛回归仪式,一是他知道乔清许想要低调,二是他也不希望其他人过多关注两人。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在广场外围默默地看着自家小朋友。
其实现在再叫小朋友已经不太合适了,因为人群中的乔清许是那么游刃有余,不用姬文川陪同也足以撑起整个场面。
但姬文川还是想这么叫,因为全世界就只有他能这么称呼乔清许,这何尝不是一种特权?
观音菩萨的确是蹩脚的借口。
姬文川突然改变态度,其实是那天在棋牌室,听到乔清许说“已经想清楚”后,他就知道两人之间不再是原则性矛盾,而是他曾经说过一些伤人的话,让乔清许无法释怀。
他试着去道歉,给乔清许台阶下,让乔清许自己回来,结果发现没用。
他不是没想过再等一等,说不定乔清许累了就会改变想法,但六伯爷的话还是让他产生了危机感。
——乔清许就不是个轻易妥协的人,如果是,他起初根本就不会来到姬文川身边。
这两天姬文川不得不开始思考最坏的结果,那就是真把老婆给气没了。
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这样,因为他的初衷只是改变乔清许,而不是真要闹到分手的地步。
乔清许是他第一个恋人,他第一次这么宠一个人,第一次跟一个人经历生死,第一次为了一个人发怒,第一次把一个人带回家……
可以说他所有的感情体验都跟乔清许有关,又怎么可能舍得分开?
他渐渐意识到要想清楚的人并不只有乔清许,还有他。
他开始把分手和退步放在天平两边衡量,结果是退步持续叠加,也无法敌过他对分手的抗拒。
还记得六伯爷随口说了一句“如果爱他”,姬文川下意识地否定了。
他始终觉得是乔清许接近他,需要他,他怎么可能会先爱上?
然而当天平上的退步越加越多时,他突然发现,原来竟是他被慢慢磨平了棱角。
他很清楚他不可能再为第二个人做到这地步,而他之所以愿意为乔清许妥协,是因为他早就爱上了。
那天接乔清许下班,姬文川有些话没能说出口。
他提到乔清许对他一见钟情,其实是带着些许不甘心,因为两人之中先喜欢上的人明明是乔清许,但先爱上的人却是他。
看清自己内心后,他也没法再端着架子,只能该怎么哄就怎么哄。
观音菩萨的确是蹩脚的借口,但也是很好的解释。
谁也说不清老房子为什么会着火,可偏偏姬文川就是着火了。
他宁愿把“舍不得”的锅扔到观音菩萨头上,这样他哄人的时候也就不会太有负担了。
出席的嘉宾和围观的香客渐渐散去,乔清许最后跟贤普法师道了别,接着一边往外走,一边四处张望。
他很快看到了姬文川高挑的身影,穿过稀稀拉拉的人群走到姬文川面前,说:“我在出席活动的时候,不要给我发乱七八糟的消息。”
姬文川笑了起来:“夸你也不爱听吗?”
乔清许点开微信对话框,把屏幕凑到姬文川眼前:“‘老婆今天好美’,这是你能说出来的话吗?”
“白宿教的。”姬文川略微收敛了笑意,淡淡看着对话框的名称,“怎么还没给我改备注?”
“姬文川就是你的名字啊。”乔清许收起手机,朝寺院外走去。
观妙寺外就是繁华的街道,窄路上没有红绿灯,人们肆意乱穿,汽车也不太愿意退让。
又是一批人集体过马路,乔清许跟在尾巴上,而这时有辆车已经开始往前顶,姬文川便勾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回来。
“去哪儿?”姬文川问。
老实说,乔清许也不知道。
铜佛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乾隆的玉玺官方还在施压,但对方始终没有归还或出手的意愿。
短时间来看,乔清许手上已经没别的事可忙,也是时候回归到他往日的生活和工作当中了。
但回归似乎也需要整理心情,他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说:“还没想好。”
姬文川陪着乔清许在路边站了一阵。
他很少有机会像现在这样观察路人,不过短短几分钟,就有无数对情侣从两人面前路过。
“乔乔。”手指不自觉地滑入乔清许的掌心,姬文川试着握住那只手,说,“跟我回去吧,我想你了。”
有行人注意到了姬文川的动作,偷笑着告诉了身边的同伴,一群人没走几步就回头看看。
不过乔清许也不是很在意了。
他抬头看着姬文川,问:“有多想?”
姬文川说:“很想。”
乔清许舒展手指,与姬文川十指交握,凑到他的耳边悄悄说:“其实我也很想你。”
管家敲了敲卧室房门,屏气凝神地靠近门边,想要捕捉门里的动静。
然而好几秒过去,卧室里仍然没有传来任何声响,这下管家不得不改为用力拍门:“少爷,乔先生?”
终于,门里响起了被褥摩擦的声音,片刻后,有拖鞋声逐渐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