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绕此处的怨气被乍然驱散,空间却没有分毫变化。
‘墨衣人’静静望着,身影慢慢落在莫清岚的身边,轻声道:“怨气越浓,越受制于此。莫清岚,我随你两世而生,我的一切,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你出不去的,放弃吧。”
前世今生,从端坐神台受人追随的圣者,再到人人憎恶的鬼君。
他受过背叛,受过迫害,违背道心杀人无数,直到最后清醒,也已经无法分清自己真正的模样。
即使重来一次,已然染过血水的白纸又怎能恢复如常。
‘墨衣人’的指尖慢慢触上莫清岚的脸颊,眉间纵然,轻轻叹道:“终是变了。”
“你曾动用过操控祟气的念头,清岚。”
唇间的血液滴落在地,莫清岚的唇色变得极为苍白,无声息地抬眸。
‘墨衣人’的声音缓缓,带着犹若冰石的清冷,却如利剑,抛开了自再世以来便不曾敞怀之人的内心。
“诸仁罪无可恕,你将他折磨致死无可厚非,可这些事情,”他轻叹道:“会是当年满心道义的圣君所为吗?”
四周佛像所念的逆行咒愈发震耳,耸立的佛像高高在上,犹如审视,俯瞰着挣扎于其中的白影。
莫清岚咳血,拽紧胸口的衣物。
“你害怕见到命长苏,因为上一世他对你失望至极,所以才会选择杀了你。你因怨己而生怨气,无法踏过心中桎梏,
——终成心魔。”
最后一个字落下,‘墨衣人’衣物的白色终于开始被肆无忌惮吞噬。
心魔即成。
府邸之中,繁鸢脸上陷入急剧的疯狂。
无数的囚禁结界从府邸中骤然出现,将命长苏的退路全然堵死,她看着人,森然开口:“你那弟子体内的东西,并非常物。”
“我从未见过那般浓郁的怨气,可他却是你泠光之徒,可笑,”繁鸢哈哈大笑,随后声音极具怨毒道,“这就是报应,命长苏!等到那股怨气化魔,你也会像吾一样!”
眼睁睁看着至亲之人被蚕食。
与她的幼子在三百年前被消杀带走一样。
末路方恨,余世尽孤
莲花石链终于再承受不住越发浓郁的怨念开始崩裂。
一只玉石掉落,化为粉末消散。
外界的天空变得极为暗沉,无法找到莫清岚的沈向晚双目发红,毁掉了谷中的一切建筑。
“师兄?你在哪儿,你去哪儿了!”
“师兄——”
却在此刻忽然天边乍明,一道粗壮的闪电破空划下,沈向晚的声音戛然而止,抬首望去。
九凌宗的弟子殿中,被供于首位的蓝色令牌忽然腾空,周身散发出细微的电光。有看守弟子发觉,目光顿时睁大,骇然道:“雷劫?!”
昏沉被封闭的空间之中,乍明的闪电忽将此处撕裂,破出了一道巨口。
发觉异常,‘墨衣人’抬眸,随后面色变化,立即看向莫清岚,“你招了天雷?”
莫清岚抬起眼眸,眉心元神印记隐隐闪动,没有任何情绪,冷寂无声。
天道不会容纳任何邪佞的气息,受困于此,唯有雷劫,是离开此处的唯一办法。
‘墨衣人’神色终于有了动容之意。
“莫清岚,”他神色沉下,“我知道你惧恨操纵,你若不愿,我可以不出现于世,何必如此。”
“你知晓天下不存在任何一个百岁之下元婴修士之由。强行引雷渡劫,元神却未足百岁成熟,这会让你这一生灵运断绝,你要断自己的天路吗?!”
天穹的雷劫不断消杀着不容于天道邪佞的气息。
周身被扭曲制作的佛像刹那间四分五裂崩裂开来。
碎石之间,在一片混沌,莫清岚目无波澜看来。
一道劫雷落下,耳边震声剧响,原本滋长的怨气倏然被压制,‘墨衣人’立即旋身离开。
他的面色变幻莫测,遥遥抬首,看向莫清岚。
却无法窥探任何情绪,
眼前之人的一切,犹如死水枯潭。
这一切只是开始。
从金丹至元婴,雷劫共有十道,每一道都比之前的更为强烈。
‘墨衣人’的身影在雷劫之下逐渐开始变得虚化,他盯着莫清岚,沉声道:“我是你前尘的凝思所化,你畏惧的、刻意躲避的,皆被你储存在我体内,因爱生恨,因惧生怨,你对他的感情,也要一并消弭吗?!”
这句话落,氤氲变化的雷劫仿佛停滞。
却仅在须臾之间,雷劫依旧破空震落!
两道,三道,四道……
在莫清岚体内的金丹在雷劫之下开始变幻,逐渐盘踞成一道与他极为肖像的婴童丹影。
五道,六道……
却到第八道雷劫,已经成型的丹影却忽崩出一道细微的裂口。
丹婴崩裂的一瞬,莫清岚双目赤红,倏然吐血半跪下来。
他的呼吸颤抖,一双唇瓣煞白。
在外界,沈向晚被洪玄死死摁住,目眦尽裂,“你松开我!”
洪玄呵道:“那是主人的选择,你修为低微,即使过去又能如何?!”
“师兄未及百岁怎么承得住那十重雷劫,难道就让我眼睁睁看着吗?!”
“放开我!!”
天穹中新的雷劫又开始酝酿,第九道劫雷往往与第十道接踵而下,取义‘双雷’锻体之名,同时也是雷劫中最为凶悍的两道,渡劫者稍有不慎,便会在这两道雷劫之下魂飞魄散、化为捧尘。
极为骇然的气息从中蔓延,让此处的生灵都极其心悸。
难以忽视的痛觉在身体四处蔓延。
眼中不再聚焦,莫清岚的喉结滚动,看着天上的劫雷,许久,莫名笑了。
“已经坠入地狱之人,何谈,再登仙台。”他的声音残破,阖上眼眸。
酝酿于空中的两道劫雷终于成熟,带着极为浓郁消杀一切的气息厉声劈下。
沈向晚满脸绝望。
而就在此时,一道红影乍现。
伴随着轰鸣的雷劫陨落,电光火石之间,一人俯首,将劫雷之下的白影紧紧拢入了怀中。
天道的雷劫带着无尽萧杀的气息, 使得此处天地为之急剧变化。
阴沉沉的云极其厚重,压城欲摧,其中玄光在云层不断穿梭,隐约具有龙啸之势。
“轰隆!”又一道雷声响起。
从云层之间乍现一道凄厉如血的电光, 仿佛带着翻天覆地的怒火。
“主人旁边那是, 尊上?”洪玄看清之后皱眉道。
修士历雷劫, 乃是天道首肯其调用更为庞大的五行之力与更为延长的寿命的必经之途,绝然不能被他人干扰。为莫清岚挡下雷劫的存在显然激起了天道极为汹涌的怒火, 电光在酝酿,雷鸣不止, 竟是要再劈一次才肯罢休。
莫清岚的身体被拥入怀中, 意识恍然,身前一片暗色。
轻颤的指尖擦过他的脸颊, 命长苏骇然抬眸,碧眸直视天道。“你敢?”
阴沉沉的声音响起。
天边玄光不断浮动,与命长苏久久对峙。
却仿若在斟酌之后, 玄光隐去,雷劫竟消去了气息。
氤氲的雷光消散, 天边乍破明光泄下, 一切动荡消散如烟。
“师兄!”沈向晚从洪玄身前挣扎出去,立即跑到莫清岚面前。
他耳膜发震, 浑身战栗,看着白衣尽是鲜血的人唇颤发抖。
他想要伸手去碰, 却未及靠近,抱着莫清岚的红衣圣尊便沉眸扫来。
这道分身的气息残破, 却纵然如此,无法抵御的威压依旧刹那让沈向晚跪在了原地。
命长苏将怀中人抱起, 足间踏出,空中便横生一道裂缝。几息之后,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强行历劫的青年已经陷入没有知觉的昏迷。
命长苏将人放在榻上,眉心与他相抵,元神探去,便看到了莫清岚从额间破损的婴丹。
“清岚。”低哑的声音轻唤,而眼眸紧闭的青年却毫无知觉,仿佛陷入了难以清醒的梦境,不知经年。
指尖擦过莫清岚沾染了血液的脸颊,命长苏声音哑道:“师尊又迟了一步。”
他的声音未落,门外便响起一道慌忙的脚步。
原本在春医峰休憩的李姓长老惊魂未定,不待反应过来,便被圣尊薅到了琉璃宫。
他头冠还因为休息而歪歪扭扭,却不敢有半点拖延,急忙就到了命长苏的身前,立即叩首:“尊上,可是有什么急事?”
命长苏沉声,“婴丹损伤,如何医治?”
婴丹损伤?
李春肖愣了愣,随后低首看去,待看见床榻上的人,顿时神色大变,顾不得什么尊卑之分,立即到了莫清岚的身前。“清岚?!”
莫清岚自幼便在九凌宗,纵然身为掌职圣君,但从小就是被各峰长老看着长大的。
他少年天赋卓绝、极为乖巧,修道之人因为灵道而鲜少有子嗣,故而这些长老们切实是将他看得像自家后辈般疼爱。
李春肖立即为莫清岚开始检查。
却检查之后,他的神色越发凝重,骇然抬首:“已经结成元婴?他还尚未百岁!”
“我就是问你,”命长苏手掌握紧,压下翻涌的情绪,“如何解决。”
收起所有惊色,李春肖仔细查探莫清岚体内婴丹的状况。而许久,他却脸色发白:“天道之伤,非药石可医。若非药石之法……”
他神色堪急,起身踱步四走。
如今莫清岚的婴丹方才出现破损,尚未定性,犹有转圜之机,如果时间拖得太久,此后不但仙途无望,而且但凡运转灵力,婴丹的伤口会变得更为可怖。
这该如何是好?如何医治?!
却忽然想到什么,李春肖立即看向命长苏,道:“合婴。”
命长苏眉宇一动,转首看来,启唇:“什么?”
“清岚如今的状态,己身已经无可恢复,唯有外力。这天下术法,只有道侣之间的合婴可以对对方的婴丹进行滋养,这虽然无法将清岚的婴丹复原,但最起码可以让他免受破损之苦。”
李春肖越说越觉得可行。抬首,看到命长苏神色莫名,以为圣尊是不想让自己的弟子如此不明不白便与别人合婴,便沉声劝道:“大人。婴丹破损非同小可,清岚即使不愿,也不能让他的婴丹就此残破,否则不但对他的修行有损,而且日复一日,婴丹终会完全破裂!”
他并没有任何其他意思,甚至没有笑容,绞尽脑汁道,“这宗中……这宗中有无数对清岚倾怀的女弟子,未必不愿帮清岚度此难关。”
而这些说完,命长苏依旧没有回复。
他便更急,伸手数道:“木系、水系,这些根骨对清岚都有补益。若是无人,我族中还有年轻的子弟——”
“我知道了。”
李春肖声音一顿。而话语顿下,眼前的红衣圣尊却没有其他话要说,他看向莫清岚如今面色苍白如纸的模样,急迫万分,一句‘您知道什么了’就想脱口而出。
却下一秒,命长苏便道:“我会找人。此事不许外传,退下吧。”
李春肖顿时松了口气。
圣尊能看开此事,甚至愿意为清岚找人,能解燃眉之急,自然是极好的。
从储物囊中翻翻找找,寻到一副医术专用的‘合婴典’,他毕恭毕敬地放在命长苏面前,“圣尊放心,若是不想让清岚得知此事,老夫可以为清岚调配一副忘却情事的药剂。”
“……”
命长苏不再回复。李春肖思来想去,这该是不需要的意思,便不再逗留,转身匆匆离开,回到春医峰寻找其他修复婴丹的法子了。
却他并未发觉,在他踏出殉祟峰的须臾,一道无痕的禁入结界便将峰中、琉璃宫牢牢封死。
阖眸的青年依旧陷入昏沉之中,没有声息。
命长苏垂首看着人,喉结滚动,伸手触上他的额间。
青年额间隐约的元神印很快出现,若隐若现散发着微光。
元婴之后,婴丹不再是修士修行的基础,而与元神勾连,变成了元神的具化体。
只要元婴修士婴丹尚存,其便可肉白骨,置之死地而后生,反之婴丹若有破损,就如金丹修士失去金丹、凡人失去元神,轻则有损修心,重则神识崩塌。
而合婴,原本为上古宗门合欢宗相辅相成的修行术法,但在如今渐渐普及,变成了专属于修士道侣之间的交好之术。
命长苏喉咙发干,却并未犹豫,起身靠近。
随着举动,他眉心的元神印也开始亮起。
比起莫清岚,半步飞升者的元神印更为复杂,命长苏的元神印自额间到眉锋骨,是一道又一道勾连的红痕,修长而瑰丽。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元神印相抵。
仿佛察觉到什么,莫清岚的眉宇轻颤将要清醒,命长苏眼睑轻动,下意识伸手触上了他的后颈。
气息流转间青年又沉沉睡去。
看着他许久,命长苏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清岚。前世,师尊未曾想要伤你。”
“也未曾不喜欢你。”
“这一次,让师尊帮你可好?”
陷入昏迷的人自然无法回应。
命长苏眼眸微红,声音渐渐消去,体内冰体透白的婴丹缓缓旋出,没入了昏睡之人的体内。
衣物摩挲的声音响起,温热异常的感觉刹那将冰玉微冷的婴丹包裹,碧眸恍然,他的喉结滚动。
随着他的举动,‘咔哒’一声,合婴典掉在了地上,无声散开了其中的模样。
是两个珠圆玉润的小人紧紧相拥。
原本破损的婴丹在发觉异常的气息后受惊,第一反应便是要反抗,却微冷的气息眨眼间不容拒绝便将它牢牢包拢。
“别怕。”
随着安抚之意的散发,丝缕的红意从命长苏的婴丹渗出,转而融入青年婴丹的体内。
尖锐的痛意缓和,开裂的伤痕开始慢慢愈合。
初生的婴丹愣了愣,仿佛察觉到了这样的益处,很快便放弃了挣扎。
在最初受到惊吓之后,随着时间过去,婴丹渐渐放松了警惕,原因无他,命长苏的气息于它而言太过熟悉。
纵然元神尚在沉睡,但这道曾经相伴他长大的气息,即使再世,也依旧是元神曾经最为依赖、心生爱慕而痴然渴求过的存在。
不过多久,发现命长苏毫无底线的纵容,不满于丝缕的接触,它便一头钻进了来者的怀中。
一道闷哼在空气中响起。
冰体的丹婴尚未准备好,便被迫敞开怀抱,将莽撞的丹婴抱进了怀里。
汗珠从命长苏的额间流下,顺着鼻翼,汇聚在鼻尖垂落。
只凭本能的婴丹并不像他的主人那般善于伪装与逃避,无师自通,很快寻到了让它舒服的状态,不断汲取着这道令人安心的气息。
两枚婴丹紧紧相拥,气息交互,仿佛融为一体。
碧青的眼眸泛起沉沉的暗色,命长苏几息沉沦,阖上了眼眸。
时间过去,直到天边亮起,九凌宗的传送阶终于做好,大量的弟子被传送到了临海道处理残留的事端。
沈向晚趁机急忙回来,却看到结界紧闭的殉祟峰无从下手。
他脸色焦急,恰好碰上了特意路过此处查看情况的李春肖。
李春肖看着他,总觉得他有些眼熟,便道:“你是哪个峰的弟子……”
沈向晚看过去,抿唇道:“见过李长老,弟子沈向晚。”
李春肖当即反应过来:“哦,那个我宗中第二个阴火体?你跑哪里去了,宗中都在找你!”
沈向晚却没有心思回复其他,语气微急道:“长老,您可见过师兄?师兄他强破元婴之事——”
李春肖点头道:“我知道。”
不光他知道,现在九凌宗上下,因为弟子殿中令牌有异,所有人都知晓了。
昨日是因为圣尊来的太快,消息还没有传到。
沈向晚顿声:“您知道?”
李春肖:“放心。圣尊正在寻法子为清岚医治,你不必太过于忧心,也别在这里守着,清岚的伤……”他心中估量,反哺的时间至多两日,再有两日恢复,也差不多,“最多五日。”
沈向晚愣了愣,旋即脸上露出了欣喜:“婴丹损伤也可以医治?圣尊用的是什么法子?”
“……”李春肖看向殉祟峰紧闭的结界,隐隐约约一个念头出现,却感觉有些荒唐,立刻将之甩出了脑海,转头离开:“我也不知晓,你还是早点离开,免得打扰到清岚恢复。”
殉祟峰一连几日皆有连绵不绝的小雨。
正值霜降初临, 原本秋爽的气息渐渐被掺杂着冷意的冬风取代,高峰林立不胜寒,往往晨曦枯叶挂霜,夜晚就成了垂坠的冰晶。
殉祟峰下一连几日都有人守着, 或是沈向晚、或是匆匆赶来的姜行渊, 或是担忧他的其他弟子。
强行突破元婴之事让人极为震惊也惊骇, 知晓莫清岚修道天资上限的各峰峰主与长老都扼腕叹息,而不知道的, 光光‘元婴’二字,便让他们穷极一生, 听言更是难言敬畏。
一时间峰下车水马龙, 都在屏息等着这位百岁之下突破元婴的圣君恢复出现。
第五日,原本在莫清岚体内的婴丹裂口已有愈合的趋势, 食饮餍足的初生婴丹终于舍得将另一方松开,蜷缩在一角消化接收来的真元。
婴丹回体,许久, 命长苏才睁开眼睛。
不同于少年伪装而成的模样,他的眉宇压下了生涩, 多添几分高高在上无人可近的锋利。
身为如今大陆的第一神尊, 命长苏的容貌无可挑剔,他年轻出世时曾被戏传为‘第一美人’, 但随着时间过去,这个称呼在多年沉威之下早已被众人的尊敬与畏惧湮灭, 只余那一抹眼下红痣可以依稀窥得几些故往的明艳。
却就是那一副无人敢轻易招惹与质疑的面容,此刻却眸若远岱微明, 沉欲无声,无可挣脱。
时间几息过去, 直到窗外霜落,震鸟惊飞,长久没有动静的人才忽然惊醒,碧眸微动,有了知觉。
命长苏喉结上下轻滚,起身,弹指间门窗敞开,温热延绵的气息此刻终于不在温乡流转,有了宣泄的出口,刹那间从屋内涤荡开来。
独属于半步飞升之人雨露之后残存的灵息犹若恩惠,屋外灵蝶争先飞舞,琉璃苍兰无声息绽开,附近的生灵也纷纷赶来,一个又一个争抢夺食。
很久,灵息散去,四周才恢复平静。
而就在这一片寂静中,门外忽然出现几息响动。命长苏发觉看去,便一眼看到了弯起剑柄无声息往里窥探的白冰剑。
他眉宇皱起,冷淡道:“不准出现在他面前。”
却话出,素来磁性低沉的声音莫名染了难以形容的喑哑,命长苏一顿,不再开口。
白冰剑看起来极为委屈,剑体敲了敲门框,无声反抗,落下了满地的白晶。
命长苏作势起身,白冰剑一惊,被几次“残忍”对待后自然不敢再试探,立即将所有的委屈收回,弯曲的剑身直立,转瞬就没了影子。
“……”
看着它的影子远去,命长苏才垂落眼眸。
因为婴丹转好,榻上静睡的人眉目疏朗,睫若鸦羽,脸色恢复了以往的血色。
在初时,青年其实几欲清醒,但都被强行按下了神识,如今婴丹开始疗伤,元神也随之陷进了封闭的沉睡,这才彻底消去了清醒的知觉。
盯着人许久,命长苏慢慢抬手。
却尚未触及,想起莫清岚刻意的躲避,抬起的手肘轻顿,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此刻屋外风起,天边暗沉,察觉晚风卷来微冷的气息,他起身关窗。
而刚走一步,感觉到腕间出现的牵制,命长苏神色微怔,立即看过去,变看到昏睡之人的额间冒出了一道小小的白团。
白团闪了闪,牵制着命长苏手腕的灵力松开,转而探向他眉心的紫府——那是修士婴丹储存的位置。
命长苏一顿,几息困惑,垂声道:“你吞的真元还有许多。”
听到他的话,白团的光芒变得有些暗淡,好像失落。
元婴之后,婴丹便是修士的元神。它的模样与莫清岚如出一撤,更具有幼态,并没有自我意识,只懂得凭借本能喜欢或是抵抗,如今正抱着自己的手臂蜷缩,可怜巴巴地低着脑袋,往主人体内没去。
空气中响起一道微不可听的叹息。
一股微冰微冷的气息出现,原本回去半截的小白团动作一停,立马看了过来。
冰体的婴丹浮现在空中,扭头看向自己的主人——却还未及反应,便被小白团抱了一个满怀。
原本归于平静的气息又生涟漪。
命长苏喉结轻滚,眼睫颤动。
白团蹭了蹭出现婴丹的脸颊,显然极为喜爱,而冰体的婴丹亦未拒绝。
年长又心存爱慕的天性让命长苏的婴丹对白团极为纵容,眨眼间便将它拥进了怀中,嘴唇极为自然地触在了白团的额间,仿佛问语。
——“怎么了?”
空气中响起一道微哑的轻咳。
他意在提醒,可惜婴丹们却并不理会,眨眼的功夫便耳鬓厮磨,难言亲近。
早已经是合婴过的存在,结束仅在半刻钟内,残余的旖旎还未消去,主人们脸皮薄,总喜欢似是而非的掩饰,婴丹却凭借直觉行事,不被约束时根本毫无顾忌。
一个元神正在沉睡,一个想要克制,却徒然无功,结果便是如今的模样。
命长苏眼眸微热,喉咙发干,避眸不再多看,转身离开了屋子。
这次他的离开没有人再阻止。
屋子中静悄悄一片。
所幸、也可幸,不谙世事的婴丹早已餍足,如今只是单纯喜欢这道气息,并没有继续合婴的意思,连拖带拽将冰体婴丹拽进自己地盘后就缩在它怀中安静了下来。
气氛又归沉寂。
若有若无的羁绊虽然痒人,但并未更深,可以忍受。
日月轮息,时间弹指一瞬。直到第七日的正午,一直沉睡的元神终于有了复苏的迹象,婴丹不再具有自主的意识,沉淀下来,冰体婴丹便被排斥离开,仿佛落寞,无声息的回到了主人体内。
殉祟峰的结界,终于开了。
第一个发现这个事情的自然是从回来就在殉祟峰下的沈向晚。
他的四肢被冻得僵硬,脑袋靠在结界上浅眠,在结界消失的一瞬间便一脑袋栽到了地上,当即清醒,睁大眼睛,立即往山上跑去。
除了他之外,还有的,就是正在梦乡大睡的李春肖。
上一秒在温软的被窝,下一秒就站在琉璃宫的门口。他一双老眼含泪睁开,打了个哆嗦,裹紧衣服往里面走去,“圣尊大人,你唤人的方式……”
李春肖念念叨叨,声音却从高到低,直到站到命长苏跟前,早已经连气音都没了,哪儿敢抱怨,探首道:“尊上。清岚,如今怎么样了?”
红衣圣尊脸上没有情绪,淡淡扫了他一眼,示意上前。
李春肖拍了拍自个儿的脸醒神,目光从命长苏脸上一扫而过,却一怔,心中不由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