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小神医也说了,三个月若能想办法压下另外两股力量,届时修为自会恢复。”江横拍了拍谢辞的肩膀,安慰道。
谢辞偏过脑袋,眼睫低垂,看着江横这副欲言又止的关心姿态。
他情不自禁地扬起唇角,很轻地笑了一声,“我并不在意这些。”
“?”江横愣了下,他明显地感觉到谢辞来鬼市之后笑容比在山上时多了些,往日就算笑也是让人稍纵即逝的风。
不像此刻,冷清的眼底蕴着一层温柔的笑,唇边弧度浅淡。
江横的为人注定问不出‘修为散尽你不难过吗’这种傻逼问题,搭在谢辞肩上的手一伸,直接将人捞到自己跟前,仰头望见近在咫尺的谢辞。
骤然被拉扯近的俊美面孔,令江横心跳一快,喉咙有些痒,他滚动喉结咽了口水,笑意轻快。
“往后诸事,有师兄罩着你!”
谢辞轻声一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如今是真的不在意修为这种东西,因为都会回来。
比起这些,他更在意的是在自己昏迷时,江横跪在地上求鹿鸢的动作——让他感到刻骨的悲伤,没由来的心烦意乱,恨不得将他拉起来,还有那股掩饰不了的心疼。
江横,不应该跪任何人。他理应挺直脊梁,高傲又随性地活着。
两人离开鬼市前整理了一番。
江横赌赢的槐币不知如何处理是好,当时只觉得有趣赢了下来。
他与谢辞说,“要不,我们在鬼市买处庭院吧,以后来玩可以小住,总不能老是住在你朋友家。”
一旁抚剑的谢辞闻声一愣,指腹擦过明御征圣的刃口,划出一道鲜艳的血痕。
握拳掩过流血的食指,谢辞看着剑锋,想到了很多年前。那个人也是这么跟那时的自己说——我们在鬼市买处庭院吧。
江横把玩着槐币,正儿八经地规划起来,“这些钱足够了,买来的不好,不若我们自己盖吧。”
江横扶着栏杆,眺望庭院清幽景色,“我们可以盖上一座比你朋友更好的庭院,也种上一棵寒英晚水,用我的灵力来浇灌它。”
江横还在指点着院子该如何去建,谢辞耳边是他清正的声音,仿佛他真的打算留在这里。
谢辞沉默了许久,看向那棵纷飞如雪的寒英晚水,数千年之久,不曾枯萎,玉色的枝干泛着一层浅蓝色的光芒,通体洁净,瑰灿无瑕。
这种树必须以灵力去灌养,一旦养树之人离世,寒英晚水便会一夜凋谢。
晓云峰上的那一棵是江横养的,鬼市这一棵是晏西楼种的。
“谢辞,你说好不好?”江横说到开心处已经不再喊师弟,回身朝谢辞问道。
谢辞虽不忍看江横失落,却还是淡声道:“我们以后,不会再来这里了。”
江横聪明,一下就明白了他话中深意。
最后一枚无曌印,已经没了。
往后清明,想来给许慕和小白龙上香烧纸都没地儿了。
最后,江横将这些槐币全都埋在了谢辞好友家的寒英晚水的树下。
才刚掀开泥土,就给他翻出不少槐币!
江横看着满地莹白的钱币当即乐不可支,他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转头跟谢辞说。
“你这朋友也喜欢把钱藏这儿。”
谢辞背对着黑日的光芒,看到陈旧的槐币时,脸色晦暗不明,迟缓地点了点头。
“嗯。”
他闭上眼,压下所有复杂难言的情绪,希望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来弥河鬼市。
从弥河鬼市出来,撑船的引路人换了一位,是戏台上说书的青年,儒雅周正,蓝倾。
江横一看是熟人,挑眉。
蓝倾还记得那日江横与青霄相互竞价争一场戏,短短几日,物是人非。
他站在船头侧身看向江横,眯眯眼笑成月牙形状。
江横皮笑肉不笑地回礼,内心OS:眯眯眼都是怪物。
果然,这个世界的眯眯眼也不是简单的,在他和谢辞上船后。
蓝倾笑着询问,“此去路途遥远,江宗主要不要再听一段说书啊?”
江横笑问,“免费?”
蓝倾诶了声,摇摇脑袋,笑眼眯眯,“不贵,我只收你一万槐币。”
我可去你的不贵!江横兜里只放了坐船的两枚槐币,笑着说:“不用。”
见江横不愿交学费,蓝倾也不强求,只瞧着江横身旁那位没有丝毫修为的年轻人,道了句,“谢宗主没了修为,十九层离水难渡。”
当日江横下鬼市十九层,是许慕与谢辞二人一左一右开阵,合力带他穿过能撕裂一切的离水境。
如今许慕已逝,江横一人做不到。
“如何,”蓝倾笑眼弯弯地问江横,“一万槐币我给你讲一个通过离水境的法子。”
江横犹豫着是否要赶回树下挖钱的时,却见谢辞已经登上船板,朝自己伸出手。
既是如此,便说明谢辞有法子。他朝蓝倾笑了笑,然后将手放到谢辞掌心,借力上了船。
谢辞看了眼掌心的手,“神谕。”
当年神谕一分为二,化作神谕和断云玉,合在一起便是一支梅花玉簪。
江横将神谕递给他,自飞仙台之后,神谕在江横手中只是一支玉簪,再没出现过其他异像。
谢辞用力一握,玉簪流光溢彩,玉雕梅花栩栩如生,花瓣扇动,空气中隐约有清寒香气。一缕缕金光从玉簪中散开,渐渐环绕在谢辞周身。
江横怔了怔,我拿着怎么就没反应?
江横猜测,当初自己使用断云玉有奇效,是因为自己功体不全,失去修为。如今谢辞便如同当初的自己,所以能使用完整的神谕?
不对,血脉!想到这点,他一步上前,拽着谢辞进了船舱之内,将人往软榻上一推,伸手去扒谢辞的衣裳,去看他心口有没有那根鲜红的血脉。
谢辞被他扑倒在榻上,紧接着衣领被拉扯松散开来,露出修长的脖颈,性感的喉结和蝶翅的锁骨,往下是大片雪白紧实的肌肤,天罚留下的伤口已经结痂,暗红刺目。
江横压在谢辞身上,一条腿跪在软榻边,用力将谢辞按住。见到这些伤口,他眼睛刺痛,忍不住伸手,指尖轻轻地抚在谢辞胸前的伤口上,睫毛颤了颤,他抬起脸看向下颌紧绷的谢辞。
“还疼?”他声音一紧,满是心疼,指下力道又轻了些。
似羽翼刮过肌肤,又酥又麻,掠起一阵燥热的快意。谢辞抬眼,睫毛扫过灰绿色的眸子,点点涟漪幽暗,似月光洒在墨玉上的光泽。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江横,偏生唇角微微挑起一丝弧度。
江横不知为何,和谢辞四目相对的一瞬,他有些口干舌燥,想喝水。
特别是他盯着谢辞带笑的唇角时,咽了咽不存在口水,江横抿了下唇,舔了一下干燥的唇瓣。
他又问了遍,“这些伤口,疼吗?”
谢辞看见江横抿唇的动作,眉心微不可见地抽了一下,喉咙痒得厉害,他点了下下巴。
声音冷而低沉,“嗯。”
江横原以为像谢辞这样的人是不会说痛的!!!
妈的,他说‘嗯’,就是痛!!!
照顾辞宝,免他伤痛,是我之责!
“我给你上药?”江横情绪激动,手指又在他几处伤口上摸了摸。
谢辞摇头,“我不喜用药,而且修为尽散,掌门师兄备下的那些不一定适合眼下情势。”
江横皱眉,“那该如何?”
谢辞被江横那双明光清亮的桃花眼盯着看,有一种无处可逃的错觉。江横眼睛会说话,在说关心他,在意他,想分担他的痛苦。
“谢辞,你难受吗?”江横见他眼神幽暗了几分,以为自己摸痛了他。
不是谢师弟,他在连名带姓的喊自己。
对,就是亲昵。
意识到这一点,谢辞呼吸沉了几分,下颌利落绷紧,喉结艰涩地滚动。
他不应如此卑劣,可是。
他想卑劣一次。
“嗯。”谢辞点头,抬手搭在江横肩上,指腹摩挲着他光滑的衣料。
“指尖凝止灵术,一分之力,自伤口走过。”
江横听话地拈了一个散痛的止灵术,将力道压制一分,微弱灵光照着纤长的手指近似透明,悬在谢辞伤口之上。
“是这样吗?”江横问。
谢辞淡声,语气不容置疑,“贴着我。”
“?”江横挑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谢辞。
谢辞皱眉,面不改色,另只手抓着软榻上的毯子,指骨用力,担心江横发现他的心思。
“你痛的话就告诉我。”好在江横只是疑惑了一下,便将手指贴在他伤口处,直到将他胸处的伤痕都掠过了。
他低头看着谢辞漂亮的腰线,那道伤口从肋骨划到了腰线以下被衣服遮盖的地方,江横虽是心疼谢辞,可也想继续往下看。
他咽了口水,伸出手,试探性地想摸。
“我帮你脱?”
再摸下去便不是一张小船可以承受的了,谢辞寻回理智,压下燥热的血气,一把抓住江横的手,呼吸越发沉重,声音低哑。
“不用。”
两人离的极近,他一个偏头边贴上了江横的侧脸,气息黏着江横的耳畔飘过,烫的江横耳根发热。
谢辞盯着他那只可爱的耳朵,一点红云扩散层一片,像一只漂亮玉润的玛瑙。
江横心跳的飞快,谢辞的声音带着一丝微微的吐息声,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但。
他,确实在这一瞬间有了冲动的想法。
江横连忙站起身来。
谢辞颇为慵懒地支腿靠在软榻之上,掀开眼眸,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
“我,我喝口茶!天气有点热!”江横手忙脚乱地去了另一边小桌前,暗骂自己变.态,对着满是伤痕的谢辞居然也会有反应,艹!我不是人!我是禽兽!
谢辞若有似无地扬了扬唇角,“是么,也给我一杯。”
船只破开水面,他们出现在了淮阴古城,依旧是一座破败的空城。
马车在城门口,数日之前,谢辞留下的傀儡不见了。
江横驱马,带着谢辞上路。
银月千里,沙丘烁金,起伏延绵的轮廓,像一弯又一弯新月。
马车挂着一盏精致的灯笼。
江横拿着马鞭,心里想着谢辞的伤势,可一想到谢辞他便又想起那日船舱之内,自己如此禽兽。
他意识到自己对谢辞有些奇怪的感情,超越了书粉对主角的偏爱,具体是什么,他说不上来。
正在这时系统上线。
[系统:爹,不愧是你,这都没死!]
第64章
暗夜沙丘, 一辆骏马飞驰的马车自远方驶来,驱马的年轻人容貌秀美,肤白胜雪, 剑眉星目,唇边三分笑意温润如风。
听见久违的系统音, 江横先是愣了一下:你哪位?
再仔细听明白系统说的话后, 江横怒极反笑骂了句傻逼:为什么每次我需要你的时候, 你都不在。
系统沉默了。
江横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你的存在, 除了恭喜我获得一些超出原文的道具外,就等着看我是死是活咯?
系统安静不说话。
江横知道它没有掉线。
他冷漠无情:说话, 别装死。
[系统:诶, 我只是一个陪你聊聊天的系统,帮不了你什么的。]
江横乐了, 这傻逼系统是谁出品的,没毛病?
他礼貌询问:间歇性聊天, 随时掉线,要你何用?
[系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想说古往今来我是最没有用的系统。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你会是最厉害的!]
它是不是在恭维我, 拍我马屁?江横似笑非笑地轻嗤了声:……少放屁。
[系统:诶, 你这样我会抑郁的]
你只是差点失去生命, 而我有可能会抑郁?
疯了吧, 江横无法理解系统的脑回路,他经历了这一切都没抑郁,个破系统被骂几句还抑郁?不如去问问, 谁家穿书系统时有时无,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的, 一到问责就抑郁。
罢了,江横沉思,沉默,成年人的豁达胸襟选择不跟它计较。
多说无益,系统怕不是个抑郁嘤嘤怪。
[系统吸吸鼻子:诶,你不要生气嘛。]
江横头皮发麻,想吐:我没生气。
[系统小抽气,委屈音:你就是生气了,说我几句吧,不要憋在心里好不好?]
江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无语至极,嘲讽了句:你确定要我开口?
[系统:嗯嗯,你说吧。]
江横对这个AI谷歌男音已经麻木了,他懒懒问道:我问你,谢辞眼下应如何压下另外两股力量?
问完他就等着系统对他说——
对不起,超出原文。
对不起,我不会。
只是这次,并没有如过去一般。系统先叹了口气,安静了许久。
[系统:你很在意他吗?]
江横:废话。
[系统:为什么呢,你不是一直怕他会杀你吗?]
江横皱眉:我又不是十恶不赦的反派,再说谢辞救过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来鬼市遭此劫难。
[系统:只是因为这些吗?]
江横:不然呢?
[系统:从春山城到鬼市,这一路上的种种,你想没想过,其实是谢辞想飞升,所以他必须要去鬼市。而帮你找寻断云玉,则是借许慕的无曌印去往鬼市的借口。]
江横脸色骤变,眼中笑意化作冷然神色,他从没这么想过,当即不悦:少放屁。
至少在他看来,谢辞替他找寻另外半块断云玉是尽心尽力的,在飞仙台替许慕挡神罚也没有弄虚作假的意思。如果他想借许慕的机会飞升,没必要与千道天劫针锋相对,完全可以等到许慕死后留下神谕,再以神谕开启飞仙阁禁制去飞升。
[系统:这个世界,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做出的所有违背原著剧情的选择,都没有致使这个世界崩塌,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若说一开始没明白,将系统这段话反复分析了一遍后,江横万分惊诧,手脚冰凉。
[系统:你懂了吗。]
江横迷惑地望向沙丘上近似圆满的月亮,浩瀚繁星,脑中茫然无措。这一刻,自己仿佛本就属于这个世界,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他可以自由地选择他要走下去的路,所有的选择不会影响世界。
也就是说,谢辞可以死。
江横半晌都没在开口,面容被清辉镀上一层冷白的光晕,俊美凌厉,不近人情。
[系统:为什么不试试呢?]
江横垂下鸦羽浓密的睫毛,眼中冷色明亮:试什么?
[系统:一个人。]
江横静了片刻,等他再掀开眼帘时眸中恢复以往的平和情绪,仿佛做下了一个不可更改的决定。
他笑了笑:就算你说得都对,谢辞没了世界也不会崩塌,但是我不行。
[系统:为什么不行?]
江横脸上的冷然被月光扫落,此刻只余温柔:我习惯了两个人。
这回轮到系统沉默了,良久之后无奈叹了口气。
[系统:无论往后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江横被它没由来的低落情绪整的莫名伤感,再看沙漠无边,天地无垠,你我皆渺小,不妨珍惜当下,何须伤春悲秋。
他与系统道:对你没别的要求,别坑我。
[系统:作为一个合格的系统,时刻将你的安危摆在第一位。]
江横一笑:希望你说到做到好吧。
和系统聊了几句,他便打了个哈欠,泛起丝丝困意。
门帘被一只指骨修长的大手撩开,谢辞从车厢内出来,坐在江横身旁。
江横转头看向他,“怎么出来了?”
灯笼烛火照在谢辞上方,将他俊美的面孔柔和了几分,眼底碎光,是揉碎的星辰,此刻正看向江横。
一到夜里,四下寂静,江横在谢辞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跃然于星光之上,如此可贵。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很快,很快。
谢辞在江横发愣时,从他手中接过缰绳,脸色一如既往的寡淡,视线转向广袤无垠的沙丘,无边无际的星野,月光引路。
好在江横在身边,掩去了孤寂冷清。
“你进去休息吧。”谢辞对他道。
江横一想也好,只是进了车厢内并未睡着,索性将腿脚放在车厢内软绵的地摊上,脑袋枕在方才屁股坐过的地方,双手交叠在脑后。
他一抬眼,便是满天星河,美不胜收。
而比星河更夺目的是谢辞。
仙姿玉貌,清雅出尘。
“不睡吗?”谢辞眼睫低垂,扫了眼盯着自己看了许久的江横。
江横眨了眨眼,“陪你聊天。”
谢辞没说什么,只道了一句,“我们先回星云观。”
江横说:“好。”
谢辞没再说什么。他本就生性凉薄,寡言少语,与江横在一起时也多是听他说,自己说的少。
江横想了想星云观上的景色与师兄师姐几人,不知现在如何了,谢辞修为尽失回山一趟也是应该。
他问谢辞:“然后呢?”
谢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唇角微抿,似在迟疑,一时间没说话。
江横挑眉,追问以后的打算,“先回星云观,然后去哪?”
谢辞下颌线利落流畅,喉结滑动,他很轻地扬起唇角,眸光越发幽暗,“你是打算跟着我?”
江横理直气壮地说笑,“不行吗,给你当打手啊!”
在他看来,谢辞这句纯粹是废言。
当初自己被断云玉害的娇弱不能自理,全靠谢辞仗义!如今谢辞就一普通人,别说是祝景明,就一个修仙界随便一个筑基的小修士,都能一脚把谢辞踹天边去!
不过,谢辞应该还是会些剑法的,按照这个世界的武力值来换算,他勉强算个会功夫的江湖小喽啰。
“堂堂江横给你当打手,够威风吧!”江横笑意轻狂,握着玉扇朝着夜空一挥,玉扇斩开一道锋芒刀气,震荡星河。
真不错!江横秀完技扭头看向谢辞。
谢辞勾唇,轻笑了声,“随你。”
江横枕着胳膊,抬眼与他直视,忍不住感叹,谢辞的眸子比星星还要漂亮。
后来又闲聊了几句,他实在是困乏了,便扯过谢辞的袖袍挡住了一双眼,省的自己一个劲地盯着谢辞看。
谢辞扯了扯衣袖,却被江横拽的紧,无奈开口:“你做什么?”
江横懒懒地回他,“月光晃眼,睡不着。”
“进去睡。”
“我只躺一会,你就容我放肆一回吧。”江横不肯松手,弯着唇角。
谢辞便由着他这回。
沙丘夜寒,厚实的狐裘大氅很是暖和,衣料覆在脸上软软的,江横嗅着衣袍上冷清的香气,是谢辞身上惯有的,不浓,很是清淡好闻。
谢辞目视前方,不多时,耳畔便传来江横匀净的呼吸声。他手指微蜷握紧了缰绳,垂眸看了江横许久。
三日之后,他们抵达风岚石城做补给。
依旧是之前落脚的石祜子客栈,
之前留宿的仙门修士出手,帮店家修好了被摧毁的客栈,里里外外重新装过,更加气派了。
丁湘云他们几人并未回山,守在这里等了半个月之久,见到江横与谢辞归来,众人欢喜不已。
丁湘云更是凑到江横面前,俏皮地做了个鬼脸,开心打趣,“祸害遗千年!”
“你这丫头!”江横拿玉扇敲了敲她的脑袋,“等着,回山上我让掌门师兄给你好看!”
丁湘云捂住额头,后跳躲开,笑容满面,“江师叔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跟裕安一样,芝麻大点小事都要去找师尊告状!”
裕安是闻修白最小的徒弟,粉团子可爱喜人,平日各宗弟子看见裕安总要上前逗一逗,粉团子不经逗,一哭便去找闻修白告状。
“哦?”江横叹了口气,转头便望谢辞身上一靠,“谢辞,我不能跟掌门师兄告状吗?”
丁湘云见江横脸皮还是一如既往厚,她也望向谢辞,“小师叔!”
谢辞面无表情,瞥了眼洋洋得意要去向闻修白告状的江横,再一想过往岁月中吃瓜三人组对江横的宠溺偏爱,而江横似也更亲近他们三人。
“近来掌门师兄诸事繁忙,此等小事你也要去叨扰他?”他冷声问江横。
话是对江横说的,但丁湘云却思觉谢辞是在指责自己目无尊长,她连忙道:“是湘云失言。”
“行行行,不去告状,不去告状!”江横抓着谢辞的胳膊笑着道,随口一句逗丫头的话,谢辞还当真了。
几人上楼,江横见丁湘云情绪失落,他与谢辞低声道,“你吓唬丫头干嘛?”
谢辞看了看事不关己的江横,脸色越发冷清,一双眼没什么情绪显露。
他二人去了三楼,还是当初在客栈落座的好位置,临床观景。
上茶的小二正好是眉心红痣,眼下双颊布着一层小雀斑的少年。
江横看见雀斑仔情不自禁地想起鬼市的小鬼奴们,脸颊上也都长有这种小雀斑。
小二上完茶就走。
江横与谢辞喝茶时,目光将楼中上下扫视了一遍,依稀记得那晚衡珏气焰嚣张的搜查无曌印,所有人齐聚在此的情形。
视线停在了三楼走廊尽头的那一张空桌,江横叹了口气,那个热闹喧嚣的夜晚,许慕就是坐在那儿。
如果没有许慕,小二是不是还会将十全十美交给他?
谢辞为什么那般肯定他们可以在弥河鬼市找到另外半块断云玉?
再远一些,自己刚中了断云玉的血咒,修仙界便传出了失传已久的无曌印的踪迹。
如果一切都是巧合与猜测,未免也太准了一些?
重看来时路,江横心中说不清也道不明,他能意识到自己走进了一场被人规划好的迷宫之中,他不知道尽头在何处,只能顺着路一直在往前走。
这条路通向出口还是死局,目前犹未可知。但命运的大手,一下一下地推着他迈出步伐。
江横浅抿了一口粗茶,涩苦粗砺,他轻声询问谢辞,“你是不是早就知晓无曌印和神谕都在许慕手中。”
谢辞抬眸,安静地凝视江横片刻,“你在怀疑我?”
江横皱眉,果断摇头否认,“怎么会!”
谢辞见他与自己对视时没有半点猜忌的眼神,心中柔软了三分,与他说道。
“无极观的小弟子盗走无曌印后来到了风岚石城,所以许慕会来。而许慕既然愿意去弥河鬼市飞升,便说明神谕在他手中。”
江横不再多问,只是觉得一切太巧了。
谢辞亦不在多言,看向窗外将落未落的夕阳,沙漠镀金,霞光万里。
他姿态优雅地饮茶,眸光晦暗不清。
当日那么多人在场,谢辞知道,只有许慕知晓,放出无曌印消息的人是谁。
是谢辞。
自春山城出来之后,他带身中血咒的江横去过无极观,用一个傀儡盗走了不存在无曌印,造下了一个引蛇出洞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