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你爸爸生病了,你妹妹即将上大学,你很需要钱对不对?”见他不说话,柯嘉棋继续道:“说实话,你不适合下海,也不适合做生意,你没那个天赋,如果时间再这样浪费下去,未免得不偿失也太过可惜。
况且,你想赢对不对?”
晓免孑将目光抬起,此时柯嘉棋依旧散发着看上去清澈无暇的笑意,但眼神锐利。
这样的眼神让他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林苍徹,但奇怪的是,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孔如今却像忘了七七八八,特别是那双眼睛,仿佛有一团烟雾挡在了眼前,叫他怎么也看不清表情。
柯嘉棋说得对,没有胜负欲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晓免孑想看清楚那张脸,那藏在烟雾之后的双眼,若是充满了愧疚、悲伤、以及悔恨,甚至愤怒,那自己一定会十分欢畅……
“好,我答应你!”
突然间,晓免孑宛如换了个人似的,大方且坚定地回应道:
“但是你要答应我,不仅是我,林苍徹的一切,你都要得到。”
“那是自然。”柯嘉棋叹口长气,笑道:“合作愉快。”说完,他走上前,将手中的腕表塞进晓免孑的衣服口袋,随后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
“对了,作为合作礼,再告诉你一件事。你朋友这块表,是假的。”
他说完,拍了拍晓免孑的肩,笑着走出了更衣室。
第43章 不痛不痒
一周后,作为柯嘉棋的助理,晓免孑正式上岗。但他没想到的是,第一天,便在公司遇到了林苍徹,更倒霉的,还有章成。
虽然这是无可避免的事,况且章成不会没听到风声,但晓免孑还是有些紧张,但他紧张里的成分很复杂,百分之八十的纯粹紧张以及百分之二十想看到林苍徹失去表情管理的激动与忐忑。
章成没有正眼看他,跟柯嘉棋迅速打了声招呼就从旁边快步走开,仿佛晓免孑是个隐形人,或者不屑与之对话。林苍徹一边跟在章成后面,一边低头看着手机,路过他们时,柯嘉棋故意停下脚步,亲切喊道:“林老师。”
林苍徹抬了抬眸,下一秒眼神便落在柯嘉棋身后的人上。
晓免孑嘴角不受控地抽动了一下。
“很荣幸能跟林老师合作,话剧我还是第一次演,今天下午的剧本围读,希望林老师能多多指教。”柯嘉棋说完,微微倾斜身子,行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礼。
没有说话,林苍徹仅仅点了两下头,便转身离去,从头到尾毫无多余的表情,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事与愿违,晓免孑期待的画面没有看到。林苍徹明明已经看见他了,但什么也没说,吝啬的宛如抽动神经都懒得去做。晓免孑在心中苦笑,也许,是自己太高估自己的位置,对于林苍徹而言,本就不算什么,哪怕他们曾经莫名其妙地有过身体上的交合,但那时的林苍徹,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不知道。
“走吧。”
柯嘉棋有些自找没趣,瞥了一眼林苍徹的背影,示意晓免孑跟上。
下午,晓免孑陪柯嘉棋试了妆造之后,才一起坐着保姆车来到位于三小时车程外的另一个城市A城。吴仕导演的话剧《轮椅上的谎言》分别将在A、B、C三个城市巡演,A城是第一站,也是筹备与排练的主要场地。
办理完剧院酒店的入住手续后,晓免孑才发现,于萱萱也在,除此之外,还带了一个执行经纪小黄,他们似乎习惯了把小黄当助理用,而晓免孑这个真助理,倒显得有些多余。
当于萱萱在剧场看到晓免孑时,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微笑,但没怎么交流,很快便从他们面前消失了。晓免孑预定好晚餐后,才看见她拿着一沓厚厚的本子在舞台上跟吴仕说些什么,隔得太远,也听不清。小黄递给晓免孑一张通告单,并嘱咐他一定要按照时间表提醒柯嘉棋各项行程的安排。
余暇之中晓免孑下意识去搜寻林苍徹的身影,但排练正式开始半小时了,男主角还迟迟没有出现。
“他连剧本围读都没来。”
坐在一旁等出场的柯嘉棋望着舞台上的调度,似是不经意地说道。
方圆几米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显然这话是专门说给晓免孑听的。
“可,可能他有别的通告耽搁了……”
本能地就为对方找了个借口,晓免孑说完便有些后悔。
柯嘉棋用鼻子笑了一声,略带打趣的语气说:“听说林苍徹私下里性格特别差,是不是真的?”
“还好。”晓免孑眼睛一直盯着舞台,认真答道。
“难道没有刁难你?”柯嘉棋不甘,再次打探。
“我一个小助理,他犯不着浪费时间精力跟我掰扯。”晓免孑说得理直气壮。
“哦对了,”柯嘉棋看了一眼他,随后低头看向手中的剧本,换了个话题,“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演男一号,还是在有林苍徹的剧目里。”
什么?男一号?!
男一号不是林苍徹么?
晓免孑一愣,转头看向柯嘉棋。
“怎么了,不信吗?”柯嘉棋似乎对他的表情很满意,笑着将手里的剧本递到他面前,“看看?”
晓免孑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反应有些过激,平了平气,道:“不用了。”
“你说,他是不是怕丢不起这个人,半路罢演了?”剧本在柯嘉棋手中肆意得翻动着,此时此刻,晓免孑还真有些希望林苍徹能罢演。
可是很快,那个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他们眼前,柯嘉棋顿时兴奋起来,径直往舞台方向走去。
晓免孑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权衡再三,还是留在了原地。
离舞台二十米的地方,他远远看去,那里似乎正在上演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林苍徹穿着一件灰蓝色的衬衣,右手的袖子挽到手肘,而左手的袖子则自然地在手肘处翻了一下,裤子是黑色的,不同于一般的西裤,有点宽松,鞋子是莫卡辛样式,倒是跟休闲裤风格一致。
他低头看着剧本,一只手撑在颌下,表情有些凝重,吴仕在一旁指手画脚地说着,柯嘉棋十分配合地时而点头时而回应,相比之下,林苍徹显得尤为安静。
晓免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但眼神总归是落在那个人身上。他所期待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林苍徹似乎已经将他忘了,或者将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忘了。他就这样,不痛不痒地成为了一个陌生人。
可这痛痒却属于他自己,恍惚之间,晓免孑觉得胸口胀得有些难受,他想找个地方喘口气,误打误撞来到剧场外的吸烟区,却看到一个意外的身影。
齐绎一手叼着烟,另一个手举着电话,他没怎么动嘴,似乎一直在听电话那端的声音。晓免孑本想转身走人,却被叫住了。
齐绎显然从一开始就看到了他,对着电话随意“嗯嗯”两声便挂了,盯着他又看了几眼,似乎才确定这个有些眼熟的人曾在哪见过。他掏出一支烟,递到晓免孑面前。
“我不抽烟。”晓免孑说。
齐绎无趣地将烟塞回烟盒,猛地吸了一口自己的,吐出长长的气。
“你跟林苍徹是什么关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晓免孑本不愿多说,但看对方态度还算礼貌,跟上次见面判若两人,还是忍气回道:“以前是他的助理。”
“以前……现在呢?”
“现在,现在不是了。”晓免孑本不想将自己令觅他处的事说出,但一想既然大家此时都在这个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补充道:“现在在跟公司里的另一位老师。”
“怪不得。”齐绎哼笑了一声,没头没脑地说了三个字。
晓免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不好问,更何况,他突然有一件更加好奇的事想说。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他吸了一口气,问道。
“当然。”齐绎耸耸肩。
“林……林老师,从什么时候开始参加那些,那些……那些饭局的?”
“你说哪些饭局?”齐绎笑着反问道,最后两个字他故意念得很重,晓免孑明知道他是故意的,但话已问出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
“齐,齐……就你父亲……”
“哦,你是说齐董。”
晓免孑不知道齐绎为什么要称齐麟山为齐董而不是爸爸,但此刻这不是重点,虽然听到就反胃,但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记不太清了,”齐绎又吸了一口烟,眼神飘渺,望向远方,“好多年前吧。”
“为什么?”
“为什么?”仿佛晓免孑问了一个十分弱智的问题,齐绎摇了摇头,笑道:“你好歹也在他身边待过,这圈子有多脏你难道心里没点数?”
晓免孑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从前他以为,各行各业都有些见不得光的交易,但仅限于个别案列,并不普遍,直到晓无双误打误撞惹了祸,随后又在慈善晚会上听到柯嘉棋和神秘金主的对话,他才知道自己所处的,是一个多么令人恶心又肮脏的世界。
更可笑的是,那个他一心以为的,洁癖又挑剔的林苍徹,原来并不干净。
“算了,”看着晓免孑无言以对的样子,齐绎将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真他妈吃力不讨好,也不知道说的是谁……”
“那个,”晓免孑叫住即将离去的齐绎,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林老师不再听你们的话了,也就是,也就是不再参加那些饭局,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的资源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你觉得呢?”齐绎立刻回道,语气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冰冷,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剧场里,现在舞台上的情景,已然说明了问题。
万年男一号的林苍徹成了男配,连公司里比他小十岁的新人,既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任何话剧演出经验,都一跃踩到了他头上。
林苍徹啊林苍徹,你怕是真的,不行了吧……
待齐绎走后,晓免孑才笑出声来,他笑得肚子疼,直接蹲在地上抱着两个腿,将头埋在两臂之间不断地颤抖。
方才在舞台下心中的愤懑仿佛得到了些许治愈,不再痛也不再痒了。
或者说,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第44章 那我怕黑
舞台上,柯嘉棋坐着一张轮椅,将剧本铺在双膝之上,埋头口中念念有词,而林苍徹则站在一旁,双手放在背后,像是在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可以了吗?能过一遍吗?”吴仕喊了两嗓子,前半句对着所有人,后半句盯着轮椅上的人。
“好的!”柯嘉棋知道大家是在等自己,立刻抬头,将手中的剧本在空气中晃了晃,晓免孑会意,小跑着上前将剧本接了过去。
转身之时,他似乎听见了一个极小的哼声从某处传来,但他没有回头,逃一般地离开了舞台。
随后,排练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一整幕过完,吴仕才将目光锁定在地板上,隔了片刻,对柯嘉棋道:“整体还可以,只是,在轮椅上的动作,有点不协调。不过毕竟你也不是真的动不了腿,有些下意识的行为很正常,稍微再调整一下。”
“好的,吴导!”
柯嘉棋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但他答应得依旧充满活力。这时,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林苍徹,笑道:
“林老师,之前您的腿受过伤,应该有些心得吧,能教教我吗?”
话音刚落,周围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尴尬的气氛连站在稍远处的晓免孑都心中一颤。他看向林苍徹,感觉那个双手背在身后的人也许下一秒就要抄出一把砍刀架在柯嘉棋的脖子上。
但林苍徹没有动,他依旧站在原地,只是目光移到那架轮椅上,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时刻记得你的右腿是没有力气的,坐下站起,整个身体会因为重力而倾斜,就算手扶着,也站不稳,站不稳才是常态,哪怕一屁股坐下,再起来一次,也不能直直地站起或坐下。”
晓免孑没想到林苍徹会说那么多话,还是在一个十分具有侮辱性的问题后。他看起来丝毫没有生气,也没有更多其他的情绪,就像在解答记者提问一样,平静自若,如一潭多大的风也吹不起丁点涟漪的冰湖一般。
这样的表情,让他想起了一件事。
一年半前,影视城。
林苍徹接了一部民国爱情戏,晓免孑跟组,在酒店里住了三个月。那一年的冬天是个十几年一遇的寒冬,虽然穿得不少,但片场条件简陋,晓免孑每天都被冻得瑟瑟发抖。
林苍徹更是矜贵,除了正式开拍,暖宝宝保温杯不离手,连羽绒服都穿了两层。吃饭的时候缩在最大的长羽绒服里,只露出个头,死活不肯伸一只手出来,要晓免孑喂。又嫌刚从保温饭盒里舀出来的饭菜太烫,让晓免孑用小电风扇吹到最合适的温度才行。晓免孑本来就冷,风扇的风不敢对着林苍徹,只能对着自己吹,一顿饭喂下来,手像被冰冻住了似的,轮到自己吃饭的时候却是一点胃口也没了。
手上生了冻疮,又痒又疼,没时间去药店买冻伤膏,就硬撑着,没几天双手就跟做了多年的农活一样,伤痕累累。
一晚,半夜又被冻醒,晓免孑挣扎着起来打算去酒店前台问问能不能加床被子,以及有没有什么对症的药膏,一出房间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林苍徹的声音。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被逼着打地铺,这么晚了见林苍徹还醒着,本能反应就是这位祖宗又在作什么妖。
两大步迈上前去,还没在林苍徹身侧停稳,只见不知从哪伸出一只大手,掠过自己眼前,重重地拍在了旁边人的脸上。
“啪——!”
顷刻间,林苍徹的左脸便红了一片,但他的表情却很淡定,双目无光……
对!和那天的表情一样,刚才在舞台上面对柯嘉棋的故意挑衅,林苍徹也是如此,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眼中更是黯淡得像失了魂魄。
至于那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晓免孑记不大清了,甚至不记得动手的人是谁,长什么样。模糊的记忆一直停留在,自己不断地质问林苍徹,“林老师,你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不还手?!”
也是从那夜起,他便丧失了独立一房的待遇,被迫将床铺搬到林苍徹的脚边。
“我怕黑。”
当时他是这么说的,但晓免孑坚信他是因为在别处受了气才将怒火转移到他身上,虽然知道无法拒绝,却总想试一试。
“徹哥,你可以开着灯睡……”他小心试探道。
“那我怕冷。”
那…?!晓免孑在心里嘀咕着,继续挣扎,“怕,怕冷的话,我可以跟前台说一下,给徹哥你多拿一床被子?”
“……那我还是怕黑。”
就像是信手拈来了个借口,林苍徹说完便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晓免孑跟在后面,哪怕小跑了几步愣是没跟上。
但第二天,他在林苍徹的床头柜上,发现了冻伤膏和纱布。
虽然这件事已经很久远了,可确实是有的,晓免孑又仔细回忆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此时站在舞台上的林苍徹,心里仿佛有人用夹子夹住了心脏周围的所有血管,血液不再流动,浑身冰冷,只有那一块持续胀痛。
“大家都休息一下!”随着吴仕拍了拍手中的剧本,舞台上的人也纷纷散去,柯嘉棋几乎是雀跃着跳了过来,对晓免孑道:“晚饭吃什么?”
“啊,我订了盒饭,小黄说你喜欢的那家。”
“怎么又是盒饭,”柯嘉棋叹了口气,“就算再喜欢也不能天天吃啊。”
“那……”晓免孑面露难色。
“走!我带你吃火锅去!”柯嘉棋将脸凑到晓免孑旁边,略显神秘地小声说。
晓免孑前思后想了两秒,嗫嚅道:“这……不太好吧,等一下还得继续排练呢。”
“等一下没我出场,走吧走吧!”柯嘉棋说完,便拉着晓免孑往剧场外走,晓免孑下意识地回了回头,可是空旷的舞台上,一个人也没有。
第45章 都不干净
柯嘉棋带着晓免孑来到附近一家装潢十分有格调的火锅店,应是方圆百里内最高级的。一路上晓免孑都十分担心会被粉丝认出来,柯嘉棋虽然没有林苍徹咖位大,但也算是有些流量的新星,他可不想刚上岗就惹出上头条的新闻。
但柯嘉棋似乎很无所谓,坐在火锅店的包间里,甚至还给进来服务的店员签了个名。但等店员一走,绽放满脸阳光般的笑容便随即消失了。他叹了口气,将手搭在旁边椅子的椅背上,坐姿十分奔放。
晓免孑这才想起来,他以前是个不知名的地下乐队的主唱兼吉他手。
“柯老师,明天的排练从早上八点半开始,需要我提前一个小时打电话给你吗?”
“不用,”柯嘉棋低头刷了一会儿手机,说:“提前十五分钟就行,我想多睡一会儿。”
“那早餐呢?”晓免孑问。
“我不吃早餐。”柯嘉棋很自然地接了一句,而后抬起头,顿了两秒,道:“能别叫我老师吗,我们一样大,听着别扭。”
“那……我叫你……”
“柯嘉棋,叫我的名字就行。”
“好……的。”晓免孑试着在心里喊了两遍,感觉比喊“老师”要别扭多了,连名带姓,像是在学校里面喊同学。
“对了,你有什么忌口吗?”
纵使柯嘉棋早就点了菜,但他还是补了一句,像是迟来的礼貌。
“萝……”条件反射一般从口中冒出,仅一个字,晓免孑便刹了车。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挑食的人,却始终记着饭桌上不能出现的那几种蔬菜,
“没有,我吃什么都行。”
然而柯嘉棋还是捕捉到了那一个字,皱了皱眉头,没有接话。
菜上齐了,两人双双动筷,晓免孑发现柯嘉棋一直控制着摄入量,每样菜都吃一点点,不一会儿就放下碗筷。
“你不吃了吗?”只剩一个人吃略显尴尬,何况这家店的单价也不便宜,晓免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没关系,你慢慢吃。”柯嘉棋看出他的顾虑,说。
“你已经够瘦的了,而且又喜欢运动,应该没必要再做额外的体重管理吧?”想起林苍徹也曾为了一个角色猛减十斤,晓免孑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在控制身形。
“我不是在减肥,我只是单纯的食量小。”柯嘉棋笑了笑,说:“以前我们乐队到处演出,经常有一顿没一顿,吃饭也不规律,可能是那个时候养成的坏毛病,吃一点就饱。”
说到“乐队”这两个字的时候,晓免孑看见他眼中亮了一下,笑容也更加舒展。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玩乐队的啊?”顺着他的情绪,晓免孑问道。
柯嘉棋伸手数了数,“高中吧,高一开始接触电吉他,效果器,大学没考上,也不想复读了,就干脆算了。诶你听过我们乐队的歌吗?”
晓免孑摇头,他甚至不知道他们那个乐队叫什么。
柯嘉棋立刻点开手机,很快地找到了一首歌,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副耳机,递给晓免孑。
晓免孑戴上耳机,刚靠近耳朵,便被重低音震得有点想移开,但出于礼貌考虑,他还是担着失聪的风险,努力分辨清楚耳机里的旋律。
说不上是什么风格的,好像一个大杂烩,蓝调朋克爵士,迷幻重金属,竟然还有点邦摇的元素在里面,在富有节奏感的音调中,他依稀听懂了副歌的歌词。
“I can see you,I can see you.
You will never believe I can touch you.
I can jump,I can fly.
I am dying in the sky.”
“怎么样?”
一曲毕,柯嘉棋充满兴致地问。
晓免孑将耳机取了下来,悄悄按了按耳屏,点头笑道:“我觉得挺好听的,这首歌是你写的吗?”
“嗯,是我十六岁的时候写的,还行吧?”柯嘉棋满脸骄傲,一副找到知音的神情,“咱们两个一样大,我就知道你能懂!”
……完全不懂。
晓免孑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越发觉得他离开乐队是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那你这样离开,乐队的其他成员还继续活动吗?”
“当然活动啊,”柯嘉棋不以为然道:“你知道国外有个乐队,主唱死了其他成员还能照常活动,这就是摇滚精神。”
“啊?死了……那谁唱啊?”晓免孑问。
“吉他手呗,本来这个乐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乐队,就因为主唱死了上了新闻,许多人都知道了他们,专辑卖得特别好,后来鼓手跟一个著名女演员谈恋爱,蹭了一波热度不说,还签约了更大的厂牌。”
“好可惜啊,这样的荣誉主唱却看不到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讽刺得很,”柯嘉棋将从刚刚开始一直在手中摆弄的耳机装回口袋,发出一个不屑的哼笑声,“纯粹做音乐的没人听,花边八卦一大堆的到处捞钱。”
说完,他抬头看向晓免孑的眼睛,用近似咒语般低沉的语调,说:
“但凡世人能看见的,站在舞台上的,被人叫得出名字的,那些一个个所谓的‘明星’‘偶像’,没有一个是傻子,也没有一个是干净的。我不干净,林苍徹更脏。”
这个时候突然提到林苍徹,晓免孑有些意外,但这句话的内容对他而言早已不再新鲜,晓免孑不愿想这些,可柯嘉棋总会让他想起这些。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许多镜头,林苍徹的笑、林苍徹的眼泪、林苍徹转身的背影、以及林苍徹将他抱在怀里时的声音。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明星,也不是演员,他的周围没有聚光灯,身上穿的也不是戏服,脸庞上没有舞台妆,头发微卷。
他说——“兔子,我好累啊。”说完,便靠在他的胳膊上,刚刚在麻辣烫的店里沾染上的烟火气息依旧未散,混合着他的沐浴露而不是香水的味道。那一刻,他就是林苍徹,普普通通的林苍徹。
他脏吗?
晓免孑缓缓低下头,在冗长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说道:
“他演技,确实差。”
第46章 你挺幸运
第二天在片场,晓免孑突然发现林苍徹身后一直跟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年纪大概二十左右,背了一个恨不得能装下万物的大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严肃又认真。
直觉告诉他这应该是新来的助理,再次观察了几秒,直到那个女孩像是感知到了目光的压力,也朝他的方向看过来时,晓免孑才赶紧将视线移开。
中午放饭,柯嘉棋站在舞台上拍了拍手,对众人喊道:“由于我经验不足,给各位老师添麻烦了,所以特别准备了午餐,希望大家能吃得开心。”
话音刚落,剧场里所有人都鼓起掌来,只有晓免孑一个人愣在原地,怎么也回忆不起来柯嘉棋有安排他订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