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好容易坐下来吃饭,气氛由轻松变得沉闷,谢兰因问:“她是谁。”
“这,应该没必要让你事事都知道吧。”
谢兰因不吭声了,又过一会儿,他突兀地问:“你喜欢她吗?”
看出谢兰因的难受了,寒无见无谓道:“她比景行就大个两三岁,我要喜欢她可能会遭天谴。”
谢兰因愣了一下,好像没弄懂,很快露出笑容,但他的笑容没有留存多久,寒无见放下碗筷,与他郑重其事道:“陛下,你该回去了。”
谢兰因把头扭回去,“不要叫我陛下。”
“就算我不这样叫,也改变不了你是个皇帝的事实。”
“再这样,我会因为你这个称呼去退位的。”
寒无见为了适应这个笑话简单温和地笑了笑,但是谈话依然延续着妥帖的认真:“你是皇帝,你不能总留在这里。”
“如果我不是,那不就可以了?我就是想留在这里。”
“我说真的。”寒无见不再笑了,也坐的正了些,“其实也与我无关,你愿意留就留吧,我总归是要走的。”
“你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嗯。”寒无见几乎像是长叹了一口气,“你也走吧,地方风景本身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不过是故人曾在罢了。”
“你知道吗,我在这里就像过完了一辈子,感觉很长,却又很短暂。”谢兰因道,“跟你在一起就是很开心,很轻松,好像没有身上的重担,或者说你在我身边,其他困难都就算不了什么。我不是希望你同我一起承担的意思,其实我更愿意最后只有我一个人覆灭。我是因为爱你,我知道说这些没什么意义,但我就是想说出来,有好多话,我在见你之前一个人在心底排练了许久,见到你之后反而抛到了九霄云外。我在你面前显得既幼稚又无能,语无伦次,随便哪个靠近你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让我嫉妒得要命。都是因为我爱你,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很想你,反复回味过去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才发现快乐的时光那么短暂,痛苦大多来源我的不信任,猜忌,易怒,还有不自信,而所有的痛苦都是加倍在你身上的,无论是身体还是你的心。我一个人想过很多,你说的或许是对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但我们也许可以重新开始。”
他说了大段,担心地看着寒无见,后者其实听得很认真,没有露出厌烦的情绪,他一直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但在拒绝人的时候,这样的温柔往往也是最叫人致命的痛楚。
谢兰因又道:“我不想为自己之前的错误开脱,也不想显得它们无关紧要——相反,我是想弥补你的。”
“说这些没有多少意义,陛下,徒增你我尴尬罢了。”寒无见道,“我替你打点下行李,你真的该回去了。”
“我真的不能再多留几天吗,”谢兰因语气非常得低三下四,“国事你放心,我安排了人监国。我没有那么不顾大局。我只是想出来散散心,多看看你,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继续坚持下去。让你觉得很尴尬我很抱歉。”
“留多少天都是一样的。早结束这一切早轻松,对您也有好处。”
“对我没好处,真的,对我没好处,一点都没有。”
寒无见唉声叹气站起来,开始收拾,“您愿意怎么办怎么办吧,在那之前,你能习惯粗茶淡饭还能帮我修缮下屋子我都十分感谢了。”
听了这话,谢兰因快速腾起:“我帮你收拾。”
寒无见上午去教书,下午把孩子们放回家,他就回到小院,谢兰因为了显示自己留下来的意义简直快把这所破房子翻修一遍。
这本来是设立私塾的老夫子的儿子的临时居所,他儿子在一次工程事故中受伤了,此后一直在修养,这也是寒无见能来接替的缘由。
“就是那个什么工程吗,”谢兰因问,“沟渠还是什么的。”
彼时两个人正走在集市上,买卖途中也有听见旁人在谈论这事,似乎还挺人尽皆知的,但外人又好像没有接触到它的实质,似乎经过了一层别有用心的伪装。
“嗯吧。”寒无见道,看着这来往人流,他有些担心,借口带谢兰因去买了只面具戴上,他正想着给自己也买一只,却恍然发现兰因不见了。
他心中预感不好,四下找起他来。
寒无见走到城门附近,在正在挖掘的沟渠后方,正是无数支起的脚手架,人群密密麻麻,士兵来回巡查,木头支撑着巨大厚实的城墙,而城墙还在扩建,两边依靠山势修剪了瞭望塔楼。
寒无见在引起官兵注意之前找到谢兰因,并把他往回带,谢兰因看上去并不意外:“所以,他们是借着这笔钱在修筑防御工事,仅仅面向东南,未免有些太小题大做了。”
“他们不是面向东南,而是会把整个城市围起来,”寒无见道,“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我知道苏牧有反意,但不知道他变卦这么快,想来这年头墙头草大多都一样,又不能突然真把他杀了,你说对吧?”谢兰因又想起来什么,“那个叫苏殊的是他女儿?你既认识她,又仿佛看过修建的图纸,她对你的穷追不舍倒是有几分耐人寻味了。”
谢兰因果然看得通透。不过他话中并没有要嘲讽或者责备寒无见的意思,只是突然有些明白了其中利益,而寒无见明显更偏向对家,愿意瞒着他,也许有为他着想的意思,但还是叫他吃了醋。
寒无见刚打算解释点什么,一对人马巡查过来,最前面淡黄色披风的男子翻身下了马,动作利落敏捷,径直向寒无见而来。
“寒三哥哥,”谢阑珊冲寒无见笑,“怎么有空来这边走一走了,听小乔说,我还以为你不愿见我,身体最近好些了吗?”
“好多了,劳世子牵挂。我不是不愿,只是事多走不开,而且喜欢宁静,偶尔出来走走罢了。”
“偶尔出来?那可更要时常走动了,有空一定要来我家里做客,我父王前些天骑马扭伤了腰——真是骑马,您不要笑,让我们给家父留点尊严吧。他现在卧病在床,我母妃又在济州,他一个人无聊的紧,我不许他买妾,他现听你来了,每天就眼巴巴等着你过去和他话旧事呢。你就当行行好,多走几趟,咦,三哥哥,你身边这位是?”
正经来说寒无见排老五,上面还有两个姐姐,而且还是谢阑珊叔叔辈,但谢阑珊仍是坚持着小时候的习惯——或者说爱好,爱捉弄人的喜好,就愿意这么叫寒无见,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狡黠,以示亲近。
不仅仅是寒无见,就连在旁的谢兰因也恼火地发现了,面前少年这幅游刃有余的姿态和举手投足间透露的贵族气息,甚至语气里自然而然的那种近乎诓骗(谢兰因眼中)和挑逗的谈笑口吻,都十足像极了一个人——谢余。
也是察觉到了寒无见旁边那位身材高大、脸覆面具、浑身散发凶险的冰冷气息的男人刀割一般的目光,谢阑珊才把话风投向他,并挑衅地挑了挑眉。
“啊,呃,他是我,一个朋友,”寒无见不是很会撒谎,但为了谢兰因他已经拿出了至少七八分的真挚,“特意来这里看我的,我带他随便逛一逛。”
“哦,城门无论前后出入都有登记,这样一位与众不同,的朋友,为何似乎没有留下什么记录呢,”他很快笑着粉饰自己的话语带来的不安,“其实根本不用记录,光是凭这身独特的气息,也能让人猜出是来自京城呢。”
第265章 不舒服
幸好目光不能成为杀人凶器,否则谢阑珊纵使有寒无见护着,也不能在这里继续侃侃而谈了。
谢兰因用剜人的目光打量他:“什么独特的气息?”
“您别当真,我瞎说的,只是想说您像一位我曾见过的人。就连声音也很相似呢。”
他笑着看向寒无见,寒无见不安地应付过去,“呃嗯。”
谢阑珊立刻作出惊讶的表情:“果然是这样,原来真是这位。”
谢兰因问:“谁?”
“顾统领。”谢阑珊惋惜道,“听说您最近不做统领了,是吗。”
一下子对面两个人都暂且沉默了。
“是的,”谢兰因道,“一个侍卫而已,没什么好做的。”
“您的口气真是越来越大了,景行还曾同我私下议论您木讷又腼腆呢,兴许只是不大爱说话。”谢阑珊问,“说到景行,我许久不曾见他了,他最近怎么样了?”
“他挺好的。”谢兰因争在寒无见之前说,他不想让寒无见和这个小子多加交流接触,这势必让他不断想起那个死人。谢兰因心里感到很讨厌,当初没有直接杀掉谢阑珊就是个不容忽视的错误。与其说他是谢允的儿子——除了长相有那么几分继承其他都大相径庭——不如干脆说他是谢余的儿子。
面前两个人,一大一小,一个成年一个尚且少年,一个冷脸一个笑脸,却在言语上不断针锋相对,寒无见只觉得头疼,他想赶快把谢兰因带走,这里不是他的久留之地。
“世子,你来这边监工,肯定还有许多事要忙,我们就先不打扰你了。”
寒无见说罢要拉着谢兰因走,又被谢阑珊拦下。
“不急,三哥哥,我听说了最近苏小姐的事,近日我也同她打过交道,本以为只是说笑,但如今看来她倒是极认真的。”说罢他高深莫测地瞥了谢兰因一眼。
寒无见想的却是,苏殊很可能是预定的未来王妃人选,这俩孩子年纪相仿,又可以带动家族结盟,联姻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玩笑罢了,”寒无见道,“这种事不必放在心上。”
谢阑珊已经完全把谢兰因撇下,挨着寒无见肩膀同他单独寒暄:“我倒是觉得,苏殊小姐若真有意,您也可以稍作考虑。如果是介意我,其实大可不必,我同苏殊只是朋友。我和小乔都觉得,您同苏殊未免不是良配。”
寒无见被他这话讲得极其尴尬,“不了不了,我就不耽误人家小姑娘了,”他转身去拉被撇在一旁的谢兰因,与谢阑珊坚决道别,“我真得走了,希望你也多劝劝苏小姐,就说我已拟好结亲人选,不出一年半载就会娶亲。”说完领着谢兰因快步走了。
谢阑珊转头看着两人步履匆匆地离开,眼中的笑意一点点消失殆尽,沦为不合年龄的高深莫测。
寒无见拉着谢兰因往前,后者不是很配合,不时撞到路人,寒无见道歉,然后压低声音对谢兰因道:“你必须得走了,我带你去收拾东西,你现在就离开。”
“你觉得我会怕他这样一个毛小子吗,”谢兰因冷笑,“我随时可以杀了他。”
他声音里带着毫不遮掩的憎恶,寒无见缩了一下手,垂下眼睛,谢兰因见他冷淡以对,不觉更气上几分:“你偏袒他?是他对我先阳奉阴违又冷嘲热讽的,是他造我的反想杀我,你不要跟我说他还是个孩子或者说是我弟弟之类的话,如果今天换个场景他对我可是一点也不会留情。”
寒无见道:“没什么好说的,你快走吧。”
“你就是想叫我走,是不想叫我看见、知道这些?”谢兰因甩开他抓着自己袖子的手,“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
“什么瞒着你多少,”寒无见道,“我不觉得我有什么事情需要别人都知道。”
“什么?”
“陛下,我觉得你应该更好地理解一下自己的站位,你并不是我的谁,我是出于一种道义和对任何人都有可能的心软才收留你,归根结底我们已经是两路人,你有你尊贵的身份,我有我清静的生活,我们俩已经过去了,您还是收起自己这幅无理取闹孩子般的架势,毕竟我的耐力也是会耗尽的。”
寒无见之前从来不说这种话,他在坚决的和他划清界限。谢兰因感到难受至极:“你烦我?”
“我,”寒无见左顾右看好几番,哪里都不太正常,他最后快速妥协,“没有,我只是觉得现在是大街上,太引人注目了,你不要在这里闹,我给你去收拾东西,你快回宫,免得路上出什么变故。”
谢兰因像是反应力一下子迟钝了,他固执地抓住那几个点,要求寒无见立刻当下给他说法:“不要,我们不过去,过不去,”他激动得就跟喝醉了一样,孩子气十足,似乎以为只要自己缠着寒无见他就会心软,“你不要跟别人在一起,不要去娶亲,那个女人是谁?”
“一个很小时候长辈玩笑定的娃娃亲,听说她这两年在守寡。我觉得跟她搭日子不是不行,”
“不行。”
“你……唉,行不行都跟你没关系,快走吧。”
“我说不行!”谢兰因突然大声道,他眼眶已经泛红了,但是是因为激动,“我回去就杀了她。你跟谁在一起我就杀谁,谁都杀,谁也别想靠近你。”
寒无见对他这突然的态度转变感到不可理喻:“你真的是——”
忽然一只绣球从上空抛下,打中寒无见的头,中断了两个人火气愈涨的谈话。
一身淡紫色罗裙的苏殊依着栏杆向下眺望,折着手里的斯帕道:“呀呀,真不巧,刚我还跟我身旁这位女伴说,绣球砸中谁我就让谁做我的新郎,看来寒公子跟我注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谢兰因已经第一时间跨到寒无见跟前,悉心察看他被砸中的额角,问他有没有事,还帮他揉了揉,呼呼气,一改之前暴戾不堪的语气。
寒无见道:“不碍事,竹子编的,裹了绸帕不重。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谢兰因抬头瞪了一眼苏殊,一脚把绣球踢进了水沟,跟着寒无见走了。
苏殊“啧啧”了几声,嗑着瓜子问旁边女伴:“我们大魏的皇帝,一直这么粗鲁没有礼节的吗。”
陈相因抱剑自阴影里走出:“他一向如此。你又何苦去招惹他们。”
“哪能啊,这不是劲头上来了,遇到这么难追的男人,”她道,“再说了,第一次和皇帝抢男人,想想都有些激动呢。”
陈相因把话都跟谢池说了,谢池对看账簿,打了一个哈欠,笑:“那死丫头。她的话你都不要当真,指不定她背后反将你一局。把这账目拿去给她看一下,让她想想法子怎么弄到钱,那几个男人是一点事不顶,真当银子是流水来的,不到一个月就来要一笔。”
陈相因把账目也看了一遍,花钱来去都记上,理得比先前清楚多了,“好的。谢兰因在那里,那寒无见——”
“如果我说杀寒无见你肯定同意但实际不会照办的。”谢池开始吃起龙眼,“毕竟那可是你可以为之来偷我东西的男人呢。”
陈相因老老实实道:“偷解药的事是我不对,您要责罚我也没有怨言的。”
“谁说要罚你?其实你做的好。那个叫什么……瞎子的人不也进宫了吗,听说兰因对他很是信任。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其实我也没有要让他死的意思。我只是实在不太喜欢我那个毛病十足的侄子,如今他既肯为了一个男人抛下自己的万里江山不管要出来胡闹,那也就要承担这一切的后果。他可没有再服药吧?服了能撑过几天,不服又有几天?反正都是这两天的事了。相因,你去吧,无见弟弟可以不死,”她说罢叹了一口气,“若是煦华还活着,恐怕也会只想要过这种与世无争的生活吧。”
陈相因手紧了又紧,“是。”
寒无见带谢兰因回来,一路上谢兰因沉默寡言,寒无见则是步履匆忙,他已经感觉到被盯上了,自然是越快走越好,但是谢兰因顾此失彼,他一直不说话,寒无见当他是在生气,直到两人停下,寒无见才注意到他脸色不对劲。
寒无见伸手去碰谢兰因额头,被谢兰因敷衍地挡开,寒无见又去捉他手腕,谢兰因表现得有些粗暴:“别碰我!”然后他又道,“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心也很烦,让我一个人坐会儿吧,你要不要先出去买饭。”
“你不舒服?我去给你找大夫。”
谢兰因抓住他的手:“不了,真的不用了,让我一个人静会儿吧。”
“你手好烫,”寒无见把他的手握进手心,“嘴唇都发紫了,难道有人给你下了毒,阑珊?”
谢兰因倾身抱住了寒无见,把身体重量都压过去,像一袋石头:“不是,我就是,有点头疼,等等就好了。”
谢兰因身体一向很好,这样很不寻常,寒无见有些不安,“我先扶你去躺下。”
第266章 我也是
几场小规模的起义已经打响,除了在偏远处招兵买马的,更叫人可恶的是地方势力的蠢蠢欲动,不知道是幸运还是算不幸,几股势力不能兼容,导致朝廷并没有确切的敌对方,更多的人都持一贯的观望态度,谁都想坐收渔翁之利。
“臣以为,当今最重要的事还是复原军队,除开供养,每次的调动也都是劳民伤财。”
“方大人是文人,恐怕不了解军营习性。这复原说起来容易,不过是纸上谈兵。”
“李大人这话说了相当于没说吧?”
“朝廷养兵在用,这个时候复原你们怕不是脑子被门挤了!”
“陈将军说话请放尊重一点。并不是解掉所有军队,请您理解,你知道那么多人,除开各种宫殿修复、桥梁工程,还有大批人无法安置,而渠南大批天地却无人耕种,它系谁所管,为什么户部一直不能给一个确切说辞,前年才重新查修鱼鳞册,为何至今没有说法?”
王熙宣用胳膊肘捅捅吕韦:“啥时候下朝啊,我要饿死了。”
“我看悬,陛下不在,他们都快动上手了。”吕韦也打了个哈欠,“快点议下一个事儿吧,这事事关重大就不能去内阁吵,硬要带上我们。”
困意具有传染性,王熙宣也跟着打了个哈欠:“皇帝不在,内阁名存实亡,害不说这些了,天塌下来陛下能顶着。迟早有一天,我不是冻死在这里就是饿死在这里。你折子写好没,给我瞥一眼借鉴下,咱俩谁跟谁——”
一名御前侍卫用剑把门抵开,一名内侍扶着帽子匆匆忙忙:“陛下到。”
大臣们愣了一下,然后齐齐跪了下来。
王熙宣吓得魂都快没了,赶快跪下,问吕韦:“不是说陛下病了吗,怎么突然就好了?”
“哎呀闭嘴吧你,陛下走过来了。”
厚重帷幕拉开,华盖抬起,织暗金墨色龙袍,来人步履稍微有些迟滞,有人推了他一把,他似乎有些不情愿,伸手:“众卿平身。”
好容易结束这备受折磨的上午,夏知给他倒了茶,恭恭敬敬把写满了的日程本呈上,提醒他及时更衣,然后下去,顾且推门进来,“陛下。”
“父亲。”
顾影站起来,又坐下。
顾且摇摇头:“小影,你今天表现得实在不好。我知道你不愿意,但为今之计只有——”
“父亲,您答应过我只是需要露一下脸的。”
顾且把手放顾影肩膀上,“现在是关键时刻,我知道你的为难,但是陛下他实在胡闹。在把他找回来之前,这所有的事情只能你先按他提前计划的来应付了。少说,多做,知道吗?”
顾影不开心地点点头。
李静把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推了下去,痛苦地哭喊:“我不要,我不做这个皇后,你叫他滚,我不要看到他!”
她现在终于明白谢兰因说的话,她可以是大魏的皇后,但不会是他的妻子。他就那么走了,去追寒无见,把她抛下,什么也没带走,包括她曾经送他的那方鸳鸯手帕。它根本没用过。
李静把所有的赏赐都砸了,像发疯一样,宫人也是束手无策,只是将就地劝着:“娘娘别这样了,陛下就快过来了。”
“陛下,他算什么陛下?”李静发狠道,“一个卑贱的冒牌货,他凭什么跟真正至高无上的真龙天子比,他以为自己凭一张脸就能取代陛下,代替我的兰因哥哥吗?”
“娘娘,这是大逆不道的话,您快别说了。”
龙大力在前面很为难,拦也不是请也不是,顾影当然全听见了,但是他丝毫不在意,跟大力道:“没事,我进去呆一会儿就好,让其他人都出去吧。”
“好的,陛下。”
顾影进去的时候她还在哭,顾影觉得尴尬得要命,在心底揣度陛下往常是否会真的安慰伤心的女人,记忆中谢兰因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逢场作戏,只有在面对寒无见的时候会露出真实又不堪的本性。我也是。顾影想。
“出去,”李静抓起台子上的杯子朝他砸去,满满一杯茶浇湿了他半边胸膛,她道,“你休想碰我一根头发,滚出去!”
顾影平静地抹掉下巴的水,估摸着时间到了,便站起来推门往外走,让人记了今天是在李静宫里住的,然后和龙大力快步走开了。
寒无见把打湿的布敷在谢兰因头上,谢兰因躺在床上,道:“冷。”
寒无见赶紧把布撤掉,弯腰贴了贴谢兰因的额头,明明还是热度惊人,“不行,还是很烫,你觉冷,”寒无见担心他脑子烧坏了,“我去给你请大夫。”
“不要,我过一会儿就好了,”谢兰因伏在床上道,“你去给我端杯水来好不好,我想喝点水。”
寒无见给谢兰因拿了温水过来,谢兰因喝了一点,很快吐了,手撑住胸膛,脸色煞白,看上去非常难受,寒无见抓过手帕来,一边问他怎么了,谢兰因痛苦地蜷缩起来,像是痉挛一样。
“怎么回事,”寒无见站起来,“不行,我去给你找大夫。”
他要走,谢兰因从床上快速爬起来抱住了他的腰,“不要,不要走,”他能感觉到谢兰因整个在发抖,谢兰因箍紧他,不许他离开,“抱抱我,抱抱我吧,你抱抱我就好了。”
寒无见手忙脚乱护住他,“你这样不行,我去找个大夫,很快就会回来的。”
“不要,我不要,”谢兰因非常固执,“我不要大夫,我要你,你走了,你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真的好难受,你把我丢下了,我不敢跟上来,我怕你嫌我,但是,但是不管你你去哪里,”他说的上气不接下气,发慌地一遍遍重复一些意义不大的词语,“无论如何,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天涯海角,等到那时候,我会努力不打扰你安静的生活,只是远远地看看你,哪怕就一眼。你现在再抱抱我吧,我求求你,抱抱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寒无见听得很酸涩,谢兰因头脑发胀,以为寒无见要像之前说的那样再次遁走了,如果他愿意,谁也不会找到他。但是谢兰因可以,因为谢兰因不会放弃。就算他的尸骨埋在地底,谢兰因也会一根根挖出来,拼凑好,把自己一起埋进去。
寒无见搂了他一会儿,道:“我不走,真的,没骗你,你生着呢,快躺下来,我不走,我去找找隔壁大娘让她帮忙请一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