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说歹说,谢兰因才重新躺回去,寒无见没有食言,他很快回来了,给已经烧得昏沉的谢兰因擦汗,时间过去得极其缓慢,寒无见同样备受煎熬,大娘过来了,她打着伞,外面在下雨,很不好,她不是在说天气,“都没有大夫。”她说。
“什么?”寒无见站起来。
“不知怎么的,听说是因为今天午时苏大小姐突患疾病,全城所有大夫都被叫过去了,连村口李强头都过去了。”
“不可能,苏小姐下午都还好好的,”寒无见似乎明白了什么,看了一眼昏睡的谢兰因,拜托大娘帮忙照看一下,他去请大夫。
门果然被敲响了。苏殊亲自为他打开门,欣赏寒无见湿红的眼睛,还有他衣角不断滚落的水珠。
苏殊哎哟一声,问:“怎么回事,下这么大雨天又这么黑,你一个良家少夫湿着身跑过来投怀送抱的吗,”苏殊拿出折扇挑了一下他的下巴,“寒郎君别这幅表情,怪带劲儿的。”
“苏殊小姐,不管我们有什么恩怨纠结,我寒无见都想请你网开一面,让我请走一位郎中。”
“我们哪有什么恩怨,我们有的是——情结,”她笑起来,“你都不关心我害了什么病的吗?”
寒无见不说话,但是能看出他强大的隐忍和耐力。
苏殊道:“果然呢,你就只关心你弟弟,都不关心我得了相思病。我得把自己的病治好是不是?但是大夫们说药石无医,心病还须心药医——你来跟我成亲,做我侧房,你手废了不能骑马,我来八抬大轿你,等你成了我的人,你弟弟保准药到病除,说不定还能爬起来喝咱俩的喜酒。”
“苏姑娘,不要再拿寒某开这些荒唐的笑话了,我真的很着急。”
“我知道你急,你先别急,我哪里在开玩笑啦,我认真的好嘛,大家都从侧房做起,你熬个一两年就成正君了,”她脸色一下子从笑嘻嘻变得十分沉静,“如果你不愿跟我成亲,那还有第二个办法,你求我,跪下来。”
寒无见向她跪了下来,“苏姑娘,我求你。”
她把他扶起来:“真的是,你还是我长辈呢,真是折煞我。行了,我叫两个人跟你过去。真不跟我在一起?我还怪喜欢你的。”
寒无见再次严词拒绝了她。
所幸回来谢兰因已经睡着了,他似乎刚刚熬过一阵疼痛,浑身是汗,手上是他自己弄出来的伤痕。
大夫给他看过,却问寒无见:“先生,你这位兄弟此前是服用过五石散吗?”
寒无见回想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不,没有,”
“也是,也不是很像五石散上瘾,只是有部分症状,其实他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他气息相当紊乱,很可能是过去长期依靠某种强效药力的结果,而今没有用药从而引发的剧烈反噬。”
“那,是不是要继续给他用药才能平复?”
“啊,不不不,是有说药物可以短期平缓,但是那个药劲过大,再用下去很可能会让血脉偾张断裂致死,那可是非常痛苦的死法。我医术浅薄,不知道他服药多久了,只能明确他不能再继续服用此前的药物,必须靠自己熬过去,在这个戒断阶段他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极度痛苦的状态,有可能抗不过去,有可能伤害自己,您最好看着他,我看他身体素质其实很好,应该是可以捱过去的,这个药我也是曾有耳闻,似乎跟南疆一种奇异草药有关,当地人都会咀嚼其以增强短期精力,长期下去则会影响神识,致人疯魔甚至暴毙。我会开一些药看看能不能帮忙缓解他的症状,他原先的药是万万不能再用了。”
寒无见听得心悸,问:“熬一段时间,那大概是多久?”
“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吧。他现在还是好的,之后便会慢慢加剧疼痛,可能还会有其他症状伴随出现,包括之前靠此类药物平缓过的或者早年落下的病根,如果有什么症状你再来找我,我开些温和辅助的药。”
第267章 左手
大夫继续道:“他身体那么强壮,主要还是靠他自己扛,应该会没事的,你不要太担心。等扛过最疼痛的两天,慢慢就会缓和下来,那就算真正好了,只要余生别再碰那种药。”
寒无见直着眼睛仔细听着,点点头:“好的,多谢大夫。”
寒无见明白大夫终归还是太轻描淡写了。
谢兰因头两天还能睡着,或者说腾晕过去,寒无见给他擦汗,他便缩进寒无见怀里,试图催眠自己。到后面完全睡不着了,会真真正正地疼上一整夜,痛苦不断加剧,症状只是发烧,烧了又退,退了又起,寒热不定。寒无见推掉了教书的事,好在开办学堂的老夫子很体谅他,仍然提供一些补贴;寒无见一天找好几道大夫,但是大夫来来去去就那几副话,甚至不敢开药了,怕加剧伤害,推荐寒无见给他多喝水,用外在的方法降一下温。
寒无见脱掉外衣,在外面站了许久,外面落过一层薄霜,远山笼在浓雾里,又是冬天了,他想,谢兰因服用了几年的药,谁来告诉他?
谢兰因几乎没有力气说话了,只会模糊地喊寒无见的名字,吃了也是吐,整个人消瘦了一圈。
寒无见赤脚爬回床上,把谢兰因滚烫的身体抱住,谢兰因似乎终于感到舒服一些。
他的烧退了,但取而代之的是头骨剧烈的疼痛,之前坠崖粉身碎骨的感觉又回来了,每一片碎骨都扎在肉里,尖锐的疼痛和一种歇斯底里的渴求。
寒无见给他熬药,揉穴道,用了一切可能的办法,都没有丝毫缓解。
一天,一个神秘客拜访了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冷漠地留下了一只药盒。
谢兰因像是突然获得强大的生命力,伸手把它取出来,深红色的药丸,寒无见把它抢走,又被谢兰因推开,寒无见多日劳累也精疲力尽,一下子撞在柜台上,物什跌落在地,一室狼藉。
“不要吃,”寒无见靠坐在柜台旁,无法站起来,只能对着他摇头,“再痛苦也不要,再忍一忍就好了。”
“我根本没想活那么久你明白吗,”谢兰因双眼通红地看着他,甚至有些可怖,寒无见只能摇头,谢兰因像是在说服自己,“我根本没想活那么久,我一个人活着做什么,我只是不想再这样痛苦下去了。”
下一刻,谢兰因却把药丢进了火里,操起旁边的匕首狠狠扎进了自己手腕,把自己的手钉在了桌子上。
寒无见尖叫了一声,冲到他身边,匕首掉在地上,血流如注,谢兰因半跪着倚进他怀里,用干净的那只手环抱住他,道:“下次再敢推你,我就再扎自己一刀。”
寒无见跪在地上给他包扎,手忙脚乱地问他:“不痛吗?”
“你在我身边就不痛苦。”
寒无见看了一眼他痛的浑身发抖又格外虚弱的模样,道:“是假的,”
“是真的。”
谢兰因又说了一遍“是真的”,“这样还好一点,手痛骨头就不会痛了。有时候感觉自己就跟要暴体了一般,但是恢复一点精神,想想那种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值得渴望的。不要看它在流血,”他在说自己的手,气喘吁吁,说一个字都像费极大的气力,“真的好多了,我现在都能说话了,你不要担心,很快就扛过去了。我答应你,我,”
谢兰因抱紧寒无见,像是用尽毕生力气般,颤抖着抓住那一根独属于他的救命稻草:“我不吃药了,我向你发誓,我发誓……你答应我,答应我三个愿望好不好,我快受不了了,我,我不逼你跟我在一起,我就想你答应我三个事情,我能挺下去,我一直都是为了你……活下去……”
寒无见的手指尖也在颤抖了:“不要说这种话,有什么事你好了我们再说……好,好,我答应你,我扶你躺回去,我叫大夫过来看看你手上的伤。”
“暂时别走,我再抱你一会儿,”谢兰因声音微弱道,“你当年,被他们弄断筋脉,比我,疼。”
大夫给谢兰因处理了伤口,与寒无见道了几声恭喜,虽然寒无见不知道哪里有什么好可喜的,也只是疲乏地笑了笑。
大夫道:“您弟弟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我看他手上泛的白筋也已经淡化下去,说明已经扛过了最重要的阶段,比我想象中还要快上好几天,接下来的日子同样需要注意,等他疼痛慢慢缓解,后面就会是他最最虚弱的时候,这种时候让他好好睡个几天力气就会起来了,等能下床时候再辅以适当的锻炼,慢慢就恢复正常了。中间再有什么变数再来找我,一般是不会有了。”
寒无见拿着大夫开的一些补药回来,发现谢兰因已经下床了,坐在桌子旁,往地上丢一些碎肉,隼跳在他脚边啄食。
寒无见问他:“怎么,不痛了?”
“好很多了,想下来走一走,有些乏力。”
“大夫说这都是正常的,”
寒无见跟他转述一些大夫的注意事项,一边去关门,外面冷,寒无见插空问,“怎么,是哪里来什么新消息了吗?”隼突然蹿起掠过他,吓了他一跳,谢兰因厉声道:“滚开!”
隼叼走了他身上的糖跑了。
寒无见拍打身上落下的灰毛,哭笑不得:“它们是都跟小孩子一样吗。”
谢兰因似乎想站起来,但是有点力不从心:“它们喜欢闪亮的东西,那个纸壳让它很感兴趣。”
“怪不得,影子也很喜欢,”寒无见帮他站起来,扶他回床上,寒无见道,“我还以为它要啄我眼睛呢。”
谢兰因明显是想到之前他授意它抓伤寒无见的事了,哽住一下,道:“它也没那么喜欢吃眼球,可能是不太好吃,”也可能之前吃太多了,“要授意才行。要我下次教你一下用什么方式命令它吗?”
“不了不了,”寒无见道,“我对啄瞎别人的眼睛这种事不感兴趣。”
“你现在眼睛怎么样,我之前就想问,但我,”
“托您鸿福,应该是托你国师的福,他建议我多吃一些蔬菜瓜果修身养性,感觉好多了。我想主要是远离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吧,”寒无见在床沿坐下,感慨道,“人果然还是活的简单淡泊一些的好,什么都看开,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就像你这次,算是死里逃生吧,是不是?”
“你又在说教我了,”谢兰因不自然道,“我只会越活越复杂。因为其他人只会比我更复杂。可你呢,你好像真的把我当成了一个弟弟,好像对过去真的不再计较,你真的要放弃过去的一切,去娶一个寡妇?”
说了那么多,突然听到他具体所指,寒无见还愣了一下,明显是才想起来自己还说过这种事,笑了:“为什么不行?”
“什么为什么,你不开心,她也不会幸福。”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会幸福?”
谢兰因想继续争辩,突然眉头一皱,抓住寒无见的衣襟,表情痛苦身体绷紧,寒无见脸色也一变,毫无了方才那淡然处之的姿态,站起来就要去叫大夫,但是谢兰因死死拉着他不让他走,跟之前备受折磨的模样如出一辙,喘着粗气道:“你别去……不要,不要跟那个寡妇……”
寒无见回揽住他的肩膀:“好好,我不去,我开玩笑的,只是随便说说罢了,你快躺下来我去给你找大夫。”
“不用找大夫了,我好了。你自己说的啊,”谢兰因突然坐直了,仍然抓着他不放,“我可没有强迫你澄清。”
意识到是谢兰因在装模作样地骗他之后,寒无见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他拿自己的怜悯心开玩笑,好笑的是他居然会把那个不存在的寡妇玩笑话当成真的放在心里惦记那么久,病都快好了还死抓着不放。
寒无见一推他:“你就不能长点记性?”
他没想到谢兰因那么容易就被推开了,头撞在墙上,哐得一声,这下寒无见笑不出来了,谢兰因还能笑,道:“这下扯平算不算?我骗你,你就揍我。”
寒无见帮忙查看他伤势:“有没有肿?”
“没有,一点也不疼,你还可以再推重一点。”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贫舌了?好像破皮了,我去给你哪些创药过来,可不要在关键时候被我不小心一推撞傻了。”
“我傻了你会养我吗?”谢兰因坐在床上,真挚地看着寒无见,戏谑的氛围消失殆尽,寒无见一点点也不笑了,谢兰因便顾自叹了一口气,半开玩笑却满是酸涩道:“我好想求你养养我,如果谢兰因变成傻子那他以后就只给寒无见劈柴,只听他一个人的话。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你不会要我,我所以根本不敢放弃,只好拼尽全力地爬起来。”
“跟我其实没有关系,”寒无见站起来,“无论我在哪里,你都不能轻言放弃。我去帮你拿药。”
谢兰因想跟他一起,却发现自己使不上劲了,仿佛力气在流失。
寒无见道:“你躺着吧,大夫说了这几天你最虚弱,可能使不上力气,有什么需要叫我就好。”
谢兰因脸色闪过一丝忧虑,很快压下:“你不是说要离开吗?”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离开?”
谢兰因惊喜问:“你要带我一起?”
“……我是说,我至少照顾到你好起来。就这样把你一个人丢下,未免太不负责。所谓送佛送到西,”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哥,”谢兰因讥讽玩笑地叫了他一声,他又想起来什么,“我刚刚得知的一些琐碎消息,宫里有人出来找我了。”
“那也确实,毕竟你失踪了那么久。你不是出来巡查的吧?”
“是的,我,是为了你,”谢兰因像一个不情不愿自拆谎话的孩子,“其实我,我也是不想回宫里,”他半真半假道,“里面有很多人正打算暗害我,比如说,他们很可能会劝我继续服药,如果我回去那这些天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寒无见似乎相信了,脸色也凝重起来:“居然有这种事,我以为是你自己……那也行,你先好好恢复精力,多呆几天,到时候再躲一躲好了,至于你修养这段时间也不必太担心,”寒无见道,“我会守着你的。”
谢兰因听话地点点头,道:“我还是有些不安,过两天等我恢复一点,我们就快离开这里吧,这里恐怕已经暴露了。”
寒无见也正是在担心这点,他点点头,“我去打包东西,你好好休息。”
寒无见掀开箱盖,把压在衣堆底部的铁剑取了出来,剑柄处生了点锈,他裹在布包里带到院子里磨了磨,剑刃如水映照他的面容,他挽了两个剑式,实在熟悉又陌生地奇怪,就仿佛隔着打湿的薄纱触摸曾经倍感熟悉的物什,而始终无法把它同记忆中的真实的轮廓对应起来,就像从镜中取花一般令人惘然。
他在门口坐下,把剑插在地上,自古战争不过都是上位者们在谈判的推杯换盏后不能满足的博弈的延续,棋子在刀光剑影中付之一炬,而欲望永无止境。他曾为了不愿再做所有期望他的人的利剑而宁愿折断自己,但也可以重新为了保护者的名义重新拿起它,哪怕是断刃。
没有比预想中晚太多,几个黑影趁夜攀上屋檐,像倒挂的蝙蝠一样,标志性的暗卫装扮,但不是影阁的银制面具,而是黄铜面罩。
他们是想看看谢兰因人如今究竟如何了。如果他能继续服药那最好不过,如果不肯那也只是免遭无情的耻笑,那么现在就是他的虚弱期,也就是死期。所以他们才只来了几个人,更多地刺探情况。
杀手明显得了动手的命令,等他们到了下面,看到面对的寒无见具是有些愕然,他们得到过命令不必杀他,因为他早已是个废人。但是如今他?
黑衣人齐齐拔剑出鞘,威胁他让开。寒无见没有怯场,也拔开剑,丢掉剑柄,横剑挡在了门前。他使的左手剑。
寒月西斜。
谢兰因听见了动静,高声叫寒无见的名字。动静没有持续多久,窗户上一只血手留下了鲜目的印记。
“对不起。”寒无见费劲把剑拔出来,尸体像麻布一样倒地。
“无见,”谢兰因感觉喉咙都像被堵住了,熟悉的血腥味冲击着他。
平静也没有恢复多久,门开了,又好好关上,寒无见提着剑,向他蹒跚着走进来,灰白布衣上血迹斑斑,有别人的,也有他的,他走了两步,摇晃着倒在了地上。
谢兰因声嘶力竭地叫了他一声,从床上翻滚了下来,挣扎着爬向寒无见,费劲去抓他的手,一根细管扎破窗纸,向屋里吹出白色的迷魂烟雾。
门被撞开了,银制面具、腰挎长剑,身披黑色长披风的影卫鱼贯而入,将小院内外全部严谨围住,水泄不通。
影卫步调一致让到两旁,给唯一披风肩部绣有银色印记的男人让道。他快步进门,看着地上昏睡过去的两个人,以及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把他们分开。”顾影道。
寒无见醒了,有人正在给他胸膛上药,他一动,疼的倒吸一口冷气。顾影俯身按住他道:“是会有些疼,但这个药效很好的,你很快就会好了。”
“兰因呢?”他推开顾影的手爬起来,“把我衣服给我。”
顾影握着药瓶一声不吭,寒无见下床穿鞋,找了一件放在之前包裹里的干净衣服套上就往外跑。
屋外刺客的尸体已经不见了,他记得有七个人的,武功水平一般,两个比较难缠,好在都死了,应该只是探底来的。他本以为会有更危险的情况出现,但是影阁的人出现了,他不确定这算不算更大的威胁,应该是他们处理掉了刺客的尸体。
没有两步,寒无见迎面撞上顾且,一年半载不曾相见,顾且老将军的短须居然已经半白了。
顾且对面见他毫不惊讶:“你不必担心陛下,我们给他服了药,他现在在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
寒无见脸色大变,他以为顾且是给谢兰因用却南子的主谋,斥道:“你给他喂了什么药?你想对他做什么!”
“这个就不必告诉你这个外人了吧。寒大人,既然已经解甲归田过上闲云野鹤的生活,按理说你有些事不该管就不要管。当然,我很感激你为保护陛下所做的一切,给你银钱想必是对你的莫大侮辱,为此我准备了别的补偿,你有什么想要的,只要顾某能够做到,都会满足你。”
“我什么都不要,我要见兰因。”
“您不能见陛下。”
“为什么?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很危险,他还在戒断期。”
顾且明白一旦叫谢兰因见到寒无见,他就绝对会不顾一切跟着这个男人跑掉。索性在回宫之前都不打算叫谢兰因醒来了,让他好好睡一觉,等再次醒来一切成定局,闹够了,他也就会死心了。
“我不在乎他在什么期,他就算是残废了,也还是大魏的皇帝,就该回去坐在他应该坐的位置上,他之后对我们做什么那是一回事,我们为此对他做什么都在所不惜。”
“你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吗,你难道不是他的叔叔,不是他的义父,你不是看着他长大的,你对他没有一点人性,他今天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拜你们所赐,你根本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顾且波澜不惊道:“是,我不像你这样面面俱到,也不屑。要是什么都要顾全感受,我们都不要活了。你年纪也不小了,说这些话难免有些幼稚可笑。我说话难听,您别介意,我没有你这样的文人气节,也不想和你多费口舌,让我们以其他方式了结这件事,如何?”
“什么方式?”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吗?让我借此为它加上一个赌注,”顾且伸手,立刻有人奉上两柄剑来,他丢一把到寒无见跟前,自己抽出一柄,“陛下在偏西方向大路二百步的二层客栈楼里,谁能从这个门走出去,谁就带陛下离开。”
“好。”寒无见咬牙撕下袖子一长条布片,把自己散开的头发束了起来,弯腰捡起地上的剑。
长剑相击,雪花从两人眉间缓缓飘落。
顾且一边大气不喘地向他挥剑,一边问他:“您离京已大差不差有近一年,这些年一个人过得怎么样,这边是否也有京城那样大的雪?”
寒无见咬牙挡开他的剑,以致连退几步,不服输勉强自己回应他道:“您当心雪路难行。”
“再难行也比你跟陛下的绝路要好。你们从来不是一路人,从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绝对不是。你只会是他大伟业道上的阻碍,一块,绊脚石,我不怕实话告诉你,他很早之前就在犹豫要杀掉你。但是他还是没有,所以我决定来帮他付出最后行动。”
“好,我不怕您来,呃。”
寒无见又生生扛下一剑。
“你跟陛下的感情早已结束,都该回归你们人生的正轨,他鬼迷心窍,你也跟着他一起发疯不要命?”
“他会自己走,但不是现在,”长剑擦出火星,又被雪片熄灭,寒无见额头沁出薄汗,“不管如何我今天不会让你带走他。”
顾且加又重了力道,一剑劈下去差点压得寒无见跪到地上,寒无见偏身挡开,手臂上又多了两道口子,刚换的干净衣裳重新洒上斑斑血迹。
“父亲!”
一个人影贸然冲过来,挡在寒无见跟前,想阻止他们的战况。
顾且毫不留情一剑斩来,险些砍在顾影肩头,寒无见抬剑替他挡开,手心震得发麻。顾影叫道:“父亲,不要!”
顾且一脚把碍事的儿子踹开,继续和寒无见刀锋相向:“我是你现在就该跪地求饶了,因为你的对手就算业已暮年,但他甚至没有使出三层的功力,而你的弱点是那么明显。”
“你做梦。”
顾且眯眼,收起口舌之争,开始了剑剑杀机,寒无见很快落了下风,毫无还手之力。
顾影拔剑冲上来,把压倒的攻势瞬间反压回去,但鉴于是自己父亲,他也只敢做防御:“父亲,您不公平,他用的左手剑!”
寒无见推开顾影,重新冲了上来。
顾且不堪其扰,一剑挑断寒无见绑发的带子,长发在剑尖散落,顾且乘机精准刺中寒无见肩胛,把他钉在了墙上。顾且松手:“在这样的美景血溅三尺那可就太刺目了你说是不是?”
寒无见用左手掰住剑刃,用力把卡死的长剑拔了出来,驻剑半跪在地上,地上已经积起了一层细微的薄雪,血往下淌。
“我一定要带兰因离开。”
顾且捡剑重新对准寒无见,顾影冲上来把伤痕累累的寒无见抱在怀里护住,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和怀中人的挣扎,冲顾且大喊:“父亲,不要再伤他了,如果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从我尸体上迈过去!”
顾且用长靴踩上顾影肩膀,推了推:“松开他。”
顾影很固执,八寒无见抱得更紧了。
顾且对寒无见道:“我确实想杀你,但是我儿子喜欢你,你也看得出来,他是个死脑筋,跟陛下一样他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喜欢的东西,但不一样的是他从来没有陛下那么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