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牢,烛光摇曳,看守很快便要回来,谢兰因明白今天的“审讯”就算是结束了。
他想丢开血淋一样的谢余,后者反抓住了他的衣襟,把血蹭的哪里都是,低笑:“谢兰因,我们来打个赌吧,看看他心底的人究竟是谁。”
顾影走出竹影,迎着月光走过来。寒无见伸手挡住他,咳嗽了一声,“真巧。”
陈相因借着这个档口跑开了,轻巧越过一层灌木掩映的矮墙,消失在夜色中。
顾影问他:“那个男人是谁?”
“一个小太监。”
“你会和一个太监坐那么近吗?”
顾影不太相信他。他看了寒无见一眼,寒无见穿着内侍服饰,那个人也绝非一般的太监。
“你不要再乱跑了。”顾影道,“尤其是不要来这里。你怎么了?是胃很难受吗?”
寒无见摇摇头蹲下来,吐纳气息,脸色很苍白,顾影在他面前半跪下来,撑住他的肩膀:“需要叫太医吗?”
“不了,谢谢你。”寒无见问他。
顾影问他:“你到底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我有个朋友落难了。”寒无见扯出一个笑容,“算了,这样跟你说一个故事。我们先站起来,我觉得走一会儿可能会更好。”
于是他们站起来,缓步向前,走上竹编浮桥,月色在水中飘荡,亦真亦假。
“从前有一个傻子,他小娇生惯养,家里把他惯得又傻又呆。他没见过什么世面,有一天,他从外面捡回——我们就说捡回一只鸟吧。那只鸟又冻又饿,傻子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给了它,除了他,大家都不怎么喜欢这只鸟,觉得他只会唱歌。但傻子的爹觉得这只鸟日后大有作为,很可能成为百鸟之王。你在笑什么,嗯?”
顾影抿了抿嘴,抗议道:“我没有笑。你说的鸟是谁?我可以猜吗?”
“不用猜,你听故事就好。我知道很像小时候家里讲的给小孩子画的画本,你就这么以为吧。”寒无见道,“傻子和鸟一起长大……好了,你今天怎么这么会笑?傻子和鸟也是可以一起长大的,也许别人都嘲笑过这点。”
“我没有嘲笑你。”顾影道,“我不嘲笑别人。”
“……傻子对鸟很好——至少傻子这么觉得。他同时知道鸟儿过得不容易,就算他做了王还是会被其他的野兽欺负。傻子很心疼他,年少无知地许下了过多的承诺。”寒无见叹息一声。
“傻子很喜欢这只鸟,鸟儿因此变本加厉地要求。其实鸟儿很害怕傻子家,他什么都害怕。傻子想保护他,他越来越忌惮傻子。傻子很傻,所以他就算看出了鸟儿的花言巧语,还认为那都是自己的过错。直到有一天,鸟儿被人关进笼子里。傻子想放他出来,却被他啄伤了手。对不起,我讲故事真的烂透了,你听听就好。”
“他是谁?”顾影边走边问,“我去帮你把他杀了。”
寒无见伤心,却笑出来,“你放心,有很多人要杀他。但我……我不想叫他死。”
“为什么?”顾影一时无法理解。
“他利用过我,但几乎都是为了活下去。归根结底他还是个不错的好人,或许你真的很难想象。我杀的人比他多,做的好事比他少。他死了可能会有战乱,与及……我们认识二十多年了,也许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舍不得他吗?”
“我只是希望他活着,无论在哪里。你就说是我性格的软弱之处吧,怎么也没办法让你相交相知了那么多年的人在你面前死掉。”
“我还是不太明白。”顾影看了看手中的剑,“是我我就杀了他,我不在乎他好不好,我只知道他让你难受了。你看起来很难过,就是因为他吗?”
寒无见摇摇头,但是不打算继续说兰因的事。
“你很喜欢养鸟吗?这样。”顾影扯下一片细竹叶,放在唇间,吹了一声,“影子!”
黑鹰低飞掠过宫灯,投下大片阴影,寒无见矮身躲了一下,帽子被抓掉了,头发散落下来,垂到了腰。
“影子,你干什么!”顾影跑过去,握住寒无见的头发,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对不起,它认识你,而且有些喜欢你……我感觉是这样,如果是别人,它可能会啄掉他的眼睛。”
寒无见把自己长发抽出来,有些好笑,“谢谢你,也谢谢它放过我的眼睛。”
顾影道:“这是我们阁经常用的办法,吹这个声音,可以把鹰引诱下来,不同的对象音调长短都不同。影子是这个声音。”他又吹了一遍,“你很聪明,应该记得住。影子老了,很快就不能再留在阁里了,你不用担心泄密。但是还是不要在陛下面前吹,他很谨慎。”
寒无见点点头,他恢复了些神色,拿出竹叶试探性吹了一声,影子又从竹间窜过。
寒无见笑道:“有点不听使唤,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聪明。”
顾影若有所思,道:“没事,我刚开始和他接触他也不怎么听话,只会啄我。”
“是吗,”寒无见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了,“时间太晚了,我可能要回去了。”
顾影怔了一下,“好。我还要在这边站岗。”
谢余在这边,自然要留用最得力的人。寒无见表示理解,那么到时候要救出谢余,还得把顾影调开。
寒无见走回紫阳宫,分散的心神在看见大亮的紫阳宫的时候瞬间回笼。
原本应该寂静吹灯的宫殿,现在却灯火通明,连寒无见嘱托的门口十字路不必上的灯也点亮了,衬得宫殿像火着了一样。
寒无见一时忘形,不顾自己着装顺着十字路跑了进去,差点撞上搬东西出来的宫人,对方匆匆忙忙看了他一眼,惊恐避开,像是遇着了洪水猛兽。
寒无见看着不停搬东西出去的宫人,问:“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他。
他走进去就看见了谢兰因,谢兰因正在看他的字帖,看的足够入神,寒无见走上去,问:“兰因……怎么回事?”
谢兰因放下纸张,一时没说话,也许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谢兰因身上还是血,他刚从地牢里出来没多久,不,也许有些久了,上面的血已经凝固,像一片深色的阴影。
“你去哪里了?”谢兰因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按住他的肩膀,上下看了一遭,“我一回来……就不见你。你去哪里了?你怎么穿着这身,谁给你穿的衣服?!”他声色俱厉地问。
“我,我自己随便拿的。”寒无见捏住谢兰因的黑色袖子,黏腻,一抹一手血,是谢余的还是兰因的?他不知道,只感到一阵慌乱。
寒无见握住谢兰因的手:“你受伤了?让我看看。”
谢兰因像被烫到一样把手抽回来,回神道:“没事。对了,你的一些东西……我看都不怎么样,有些很旧了,都换一遍好不好?”他几乎是哀伤的神色,“都换了好不好?我也去换身衣服,太脏了。”
他要走,寒无见拉住他,悲哀道:“让我看看好不好?兰因,让我看一眼。”
谢兰因果真不走了。寒无见拉过他的手,放在手心看了看,谢兰因注意着他心疼的神色,忽然道:“我不疼。打的人更疼,这就够了。”
寒无见瞳孔痛苦收缩,他闭眸道:“你要换这些东西,换了也好。冬天到了,本来就要换得暖一些。过后又是新年,旧的都去了才好。”
谢兰因道:“我把你的一些书和信烧了。对不起,我有些冲动。我没忍住。”
“你把我给父亲写的信也烧了?”
“应该是。”
寒无见拉开矮柜,里面连信纸都没了,其他东西也乱七八糟,连一只用完忘记扔掉的香盒也被打开,盖子不知所踪。
“你在……找什么?”寒无见心颤,这么小的东西能藏什么?
“对不起。”谢兰因冲上来,拉住寒无见,“我只是想看看……”
寒无见望着谢兰因,道:“没事的。很多都是废纸。给父亲的信的内容我还记得,再写就是了。真的没事。字帖我再换一本,这都是几朝前的旧人了。我刚巧想练练草书的,感觉更不容易掌控。你不会到时候认不出来我的字吧?”
寒无见开个玩笑,把字帖点火烧了。谢兰因看着他轻松的模样,并不笑。
他揽过寒无见的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结结实实抱在了怀里,向床榻走去。宫人知趣低紧了头避开,退出去,把层层帘子放下。
“兰因……”寒无见差点被烧着手,他只得放开,纸张落到地上,就着还未冷却的火星缓慢蜷曲,最终被阴影吞没。
谢兰因把他放上床,拥着他就开始吻,去解他的鞋子,衣服,把自己腰带抽出,随便扔到地上。
谢兰因身上潮湿的血腥味很重,除了血气,他身上还有酒味。他喝酒了?寒无见同他缠吻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一点,此前它似乎被血腥完全掩盖了。
谢兰因抚摸他,动作一点点加重,而且几乎是突然的,而不是循环渐进。寒无见闭上眼睛承受他粗鲁的侵蚀,撞击,他喘息很重,寒无见有一种重回沙场的梦魇感。但谢兰因攻击的他的地方更脆弱,敏感,不堪一击。
寒无见张着嘴喘气,用气音唤他,“兰……兰因,有些疼。”
作者有话说:
明天歇息一天,没有更的
谢兰因扶住他的腰,动作松缓了些,脸上都是隐忍,“你也松些。”
寒无见脸薄得很,一下就红到了脖颈,“这,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谢兰因退无可退,把寒无见抱了起来,换个姿势放进自己怀里,寒无见闷哼了一声,谢兰因卡着他的腰,把寒无见的衣服往上撩,手指抚摸他因为汗湿滑腻的腰腹。
寒无见趴在他肩头一下一下地吐气,谢兰因动了几下,忽然忘情道:“我真的好喜欢你。哥哥,我只喜欢你了。你别走开好不好?你是不是在怨我?你讨厌我吗?”
“没有啊,当然没有了,怎么了兰因,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是喜欢你的。我也只喜欢你,别胡思乱想好不好,不管别人跟你说什么……”寒无见胡言乱语地箍住他的脖子,兰因今天比平时都要反常,他几回会这样?
谢兰因摇摇头,忽然满怀期待地问他:“你想要什么?你还要什么?你跟我说,我都满足你,你父亲也一定会喜欢我的,你留在我身边好吗,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就听你的话,你怎么说我这么做……谢余不行,别为了他来求我好吗?我不想拿你做赌注。你别为了他来求我好不好?”
寒无见心里一惊,一时不知道谢兰因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他摸着谢兰因的脸,谢兰因把埋得更深了些,寒无见倒在谢兰因怀里:“兰因,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我留在你身边,一辈子不离开你……你废了他,然后放他走吧。”
谢兰因握住他的肩膀:“你说什么?你是在用委身留在我身边这种事作为代价求我放过他吗?”
寒无见疼了一声,“……当然不是!我求你放他走,跟我留在你身边无关。我要是不愿意留在你身边,我为什么离开寒家?”
谢兰因把寒无见压回床上,“不要求我。我说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除了放掉谢余。”
“听我说,”寒无见捧住他的脸,“你杀了他旧党派自然有理由开战,你想登基不到两年就开战么?你连登基大典都没有举行,你堵不住他们的口的。”
“我不想跟你说重话。我不是傻子,但你找的借口理由未免过于冠冕堂皇了。”谢兰因抽身,寒无见仍然抱着他,把他抱紧,跟他说话。
“好,好,听我说,兰因,我是不想他死……但不是因为我还爱他,你信我吧,别信他的话。他一贯巧舌如簧,他只想激怒你,挑拨我们的感情,我留在你身边这些日子你真的看不出我的情意吗?”
寒无见盯住谢兰因的眼睛,希望他给予反应。
“我就知道你听到了。你听到了多少?”谢兰因痛苦道,“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真的了解你吗,你是不是在可怜我?”
寒无见一怔:“对不起……为什么这么觉得?可是我确实爱你啊。你觉得我抛弃过去的一切是为了什么,你觉得我完全搞不懂自己的心意吗?还是你觉得我这个人太轻率了,易变,根本不配爱你?”
“够了,别再说这种不舒服的话了。我不想听,以后也不要说,就当没说过,翻过去吧,不要和我谈谢余,什么都不要说。”
谢兰因扯开他揽住自己的手,把他按到自己布满汗渍的胸膛,“我真的舍不下你……我觉得你肯定难以理解。你身边有那么多人……留到我身边吧,否则我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不想伤害你,你不要求我,是我在求你。他说的对,我一无所有,我只有你了。我醉了……太失态了,我喝酒真的太容易失态了。你一直这么宽容我,我真的很爱你,你怎么相信我?不要可怜我,爱我吧……从小到大只有你肯坐到我身边,你别离开我,你对我好……”
“我不离开你,兰因,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只是想把这一切说清楚。没有人逼我,我是自愿留在你身边的,我也不想欺骗你,我以后再不骗你,我发誓。我求你放过他,不是因为我跟他有私情,我跟他真的什么也没了。”
谢兰因神情渐渐冷淡,酒意在他眼前蒙上的烟雾也逐渐消散了。
“你跟他什么也没有,为什么不允许我杀他呢。”谢兰因伤神望着他的脸,“你还记得他把我害成什么样子吗?他差点杀了我,还让我们两隔。为什么我不能杀了他?”
“对不起,兰因,”寒无见低头,“他是个疯子。兰因,我真的,你知道,他的话都不可信。”
“如果我一定要杀他呢?”谢兰因冷了声调。
“兰因,我真的求你了。也许还有什么别的……”
“我说了不要求我!”谢兰因揉了一把头发,碎发被汗湿透,又冷却,一如他曾滚烫的心。
“对不起,”谢兰因恢复了些,但声音仍旧克制而冷淡,他也许想表现得从容一些,但却显得越发冷漠。“我没有要怪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就这样吧,让我一个人再好好想想。我想想……我们别再提他了好吗……算了我回御书房了。”他快速说完,起来穿衣穿鞋。
“兰因,都这么晚了……”寒无见紧张叫他,谢兰因没有回应,衣服随便一穿就出去了。
寒无见靠到桌角,用手帕擦拭顺着小腿线条下滑的液渍,他当然知兰因恨谢余,是入骨的仇恨,混杂了太多其他的东西。恩怨何时能了?他不是兰因,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他亦对他心疼至极。只是兰因又如何考虑他心里的为难……寒无见忧心忡忡,半夜未睡。
第二日,天亮,寒无见起来得晚,宫人帮寒无见梳洗,公主又来请他。寒无见这次没多少犹豫,过去了。
他已经做好要和公主谈事的准备,甚至是带着警惕心的。如他自己所做的决定,他绝不出卖兰因。
结果让他意外的是兰因也在,他和公主聊什么,似乎还很开心,脸色比寒无见好很多。
“阿见啊,你来了。”谢池扶了一下珠花,笑得灿烂,“总算是盼来了,这枝头喜鹊都叫了好几轮了。别瞪着好奇的眼睛,我和陛下在说讲经的事。我们都认识一位圆空大法师,他除了讲经博学,他庙里供的香也灵,保平安的,所以陛下想着去给景行供些香火钱,你觉得怎么样?”
宫人把铺了软垫的椅子搬过来,寒无见坐了,惊诧道:“景行……生辰是快到了。陛下不会要给他过吧?”他说笑一般,“他不值这个福分。”
“姑姑舌灿莲花,把好话都说尽了。”谢兰因笑笑,脸上不见一丝昨日失神失态痕迹,看向寒无见的眼神淡淡,“方才考过了景行,甚得朕心,他是你侄子,稍微办一办宴也是值当的。就这样吧,”他一拍膝盖,“照往年皇子的例来。”
寒无见一时不知道究竟有何意。照理兰因跟景行不甚相熟,甚至不大相容,兰因怎么能轻易就以皇子之礼待他……
旁人都在,很多事不好细说,谢兰因也是顺道,很快走了,走前寒无见扯了下他的袖子,后者没有回应,寒无见心凉些许,不住回头,谢兰因走得匆忙。
公主看在眼里,把茶上浮沫用盖子推开,笑:“舍不得什么?未必需要时时刻刻都守着,多腻啊,苏北,你说是不是?”
叫苏北的男子笑着接话:“不敢妄议君主之事。”他生的年轻俊美,想是公主的新面首。寒无见不知怎的想起了煦华。
谢池笑骂:“胆子大些,陛下不在。”其他人都捂嘴笑。
苏北道:“那自然是: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寒无见不想同他们打趣,看了好几眼谢池,后者像是终于意识到正事,吩咐人退下。苏北领命,带人下去,换了陈相因进来,把门关上了。
“别关死,”谢池用手扇了扇,“这什么香能熏死人。加上炭火,烟火燎气的,难闻死了。都怪你无见,好东西都送你那里去了,宁滥毋缺。我们这些仅存的后宫女眷啊就遭罪。”
她说起后宫女眷,寒无见想起太皇太后的死讯,道:“您母后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您节哀,公主。”
“这有什么?”她把玩手里的戒指,“她死的安详得很。这年头别说皇室了,天底下能这么安静死去的人能有多少?大魏开国以来二十几个皇帝,坐稳了位置两年以上的,不是疯了傻了就是死于非命。唯一一个长寿的是个傀儡君王。先帝——当然是说我父皇景常帝,别看他年号取得不怎么样,给我们这些皇子公主取名也是随便,他刚开始可不是草包……对,阿见知道,这就不说了。
“总之,他活的最老最久,但活那么老有什么用?只是变得更丑更让人讨厌。可能男人总是很少注意这些吧,他们为了活命什么都能抛弃,活到那种岁数不说无耻,简直是丢人现眼。……
第156章 生辰
“……老了什么都没了,头脑和心灵也都失去了,眼里就只剩下那些白粉和修仙。他也是死于非命,这就不用问我怎么知道的了,这不是皇室习俗,很可能是生来便有的,每个人都有。至于我母后,”她换了个慵懒的姿势,拢了拢头发,“她没有像德淑皇后一样被绞死在她儿子面前已经很幸运了,生前也算是养尊处优,荣华富贵。现就留我一个孤苦伶仃在人间这滩泥里遭殃。你们爬起来甩的泥点子都在我身上。你说是吧,相因?”
陈相因道:“公主,还是少讲这些吧,跟他说您的计划。”
“好吧,你瞧,我也老了,就是容易得意忘形,废话连篇。至于计划嘛……真的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谈什么计划。”她笑得狡黠,还有一种对方一定会上钩的势在必得。
寒无见道:“您但说,我听着看看。不会出卖您。”
“我要是怕你出卖你也不会在这里了。”公主抬手,示意换茶,陈相因只得从令。
“我去卖了点人情,疏通些人事。不过半月就是景行生日了。他是个好孩子,陛下也喜欢他。那两天鱼龙混杂的,某些事难免要出错,也没什么人看着。您知道这种事吧,”谢池轻飘飘道,“阿见弟弟做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们有的忙自然需要阿见弟弟来通融了,你又是那么得圣心。”
她想在当天劫狱?这太冒险。寒无见道:“公主,无见今日来,没有要奉劝公主什么的意思。只是想来告诉公主,无见一直是那句话,不想牵扯太多朝堂之事。”
谢池莞尔一笑,不置可否。
陈相因感到他不可理喻,插嘴:“你真不管了?想让谢余自生自灭吗?”
公主抬手阻止陈相因,与寒无见和气地笑:“我知道你心里向着陛下,不想做背弃他的事。这也是自然,你们就差临门一脚做新婚夫妻了……”她打住,装作不无遗憾道,“那就只好这样了,无见弟弟,我们自己再看看吧。”
寒无见知道她赶人了,遂站起告别。
门再次关上,陈相因锁眉:“他为什么不想救谢余?”
公主给自己换茶喝,“他不是不想救谢余。”
“什么意思?”
公主唏嘘一声:“他不想谢余牵扯进复国之事里。所以不肯与我们为伍。如何,这茶,会不会放老了?”
“还好吧,你怎么就爱这封。”陈相因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所以他想单独做事?”
“未必。”她一笑,“他既不肯背弃谢兰因的信任,自然是想着求他,‘融化坚冰’?那句话是不是这么说的?别笑,听起来是天真,做起来也难。但我这无见弟弟多的是耐心和毅力。他又最顾全大局,少不得要牵扯那些止战的言论。我兰因侄儿又把他放在心尖尖上的……谢兰因进来时的脸你没瞧见吗?故弄玄虚的掩饰,估计这几天都被烦的睡不好吧。”
陈相因听了她一番话,若有所思,“那寒无见确实挺聪明。但我不见得谢兰因真会听他。他那么恨谢余。”
“要不是稍微考虑到了旧党只怕我九弟一早就被杀了,谢兰因还容得下他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尽说些跟寒无见的秘辛,真是胆子够大的。”谢池露出一个迷离笑容,“不过当然,谢兰因不会放了他。我们仍然可以把他救出来,就像之前说好的那样。”
“可是寒无见他不……”
“他说自己不想牵扯朝事,那就只好麻烦他这件私事了。”
景行出入宫廷的次数在短时间内增多了,他会先去御书房给谢兰因请安,然后绕路到寒无见处。因为谢余的事,谢兰因一连几日没有来找寒无见。寒无见去见他,却被告知事务繁忙,否则就是午睡歇下了。
谢兰因从不午睡。这个借口蹩脚得鲜目。寒无见知道他不想见自己,不想听他说谢余的事,现在满朝都因为谢余之事闹的风风雨雨。谢兰因是篡位,某种意义上,谢余比他够名正言顺,他被抓的消息不胫而走,拥立他的军队又正在与外族是否订约上摇摆不定,一旦确定风雨飘摇的大魏又将拉开长时间的中原战事,而内地民生才堪堪恢复了不到两年。
谢兰因直接一条路拿下的京城,并没有大规模混战。中央兵弱地方又无力支援,他才得逼宫篡位。但在西南地百姓心中谢余仍旧是君王,更有传言他手中已得了天命皇印。
谢兰因烦心事太多,涉及的这些事寒无见因为避嫌更加不能参与。他只好平时一个人呆着,请旨去做些编书的散事。寒景行过来会同寒无见说些家事,如无其他,只说“一切都好”,然后再心照不宣避开有关谢兰因的事。
有一次寒无见终于忍不住,问他:“我听说陛下一连几日召见你,都是问你功课吗?”
寒景行如实道:“有一些,不过……他有时候也问我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