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队。”他轻唤了一声,手指示意女研究员的位置。
赵队长烟瘾犯了,正咬着根不知道哪里捡来的草根疯狂抖腿,他顺着帕尔默手点的方向望了一眼,不耐烦的劲梗在喉咙里,顿了一下才叹口气,起身到车厢前方朝驾驶员大喊停车他要下车抽根烟。
随后,他不等运输车完全停稳就粗鲁地掐着女研究员后颈,暴躁地踹开了车门。
女人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嘴里满是无意义的音节,像野兽濒死的嘶吼。她的两只眼球像青蛙一般凸出,眼白都是红血丝,脸颊上更是遍布狰狞的青紫色血管,宛若一条条扭曲的蛆虫爬满了她的脸。
她的指甲死死地抠着座椅,抓着车壁,但无论她怎么挣扎嚎叫,也没有任何人上前去帮助她。大灾难至今已经三年,无数的血泪给出了铁证,这种情况他们已经无能为力。到最后,离车门近的一名先锋队员甚至直接给了她一脚,干脆利落地把她踹出了车内,另一名队员迅速在她碰到过的地方喷洒消毒液。
短短数秒的时间,帕尔默听到了一声枪响。
冗长的嗡鸣过后,只余下遍地的死寂。
原本简简单单的一项护送科研员任务,顺利的话当天就能来回,结果居然死成现在这么个七零八落的样子,赵队只觉得晦气。整个科研队目前只剩5个人,其中还包括一名帕尔默这老色批死活要带上的不明身份女。
赵队杀完人跳上车就直接催驾驶员加速,说最近风水不好,再拖下去指不定还要出什么意外。络腮胡嗤笑一声,大概是笑护卫队的人本领小还赖上运气了,赵队懒得搭理他,在车尾挤了个位置闭目养神。
运输车一路上也确实紧赶慢赶地往庇护所冲,只是没想到赵队向来说话好的不灵坏的灵,就在离目的地只差半小时车程的地方,络腮胡长官忽然收到紧急联络处的通知,说所外一处基站发生武装暴力袭击事件,维修工程师一死五失联,要求先锋特殊行动组迅速前往支援。
“……收到。”络腮胡挂断通讯,也觉得晦气。
武装袭击,代表着制造冲突的并不是那些没脑子的污染者,而是一群有脑子还不如没脑子的人类。诉求无非是为了食物、干净的水和武器。
这类流血事件在各大安全区外围常有发生。不少不服管教的人不愿待在避难营内老老实实过苦日子,但又很难凭借自己的能力在遍地污染者的安全区外获得资源补给,于是便掉转矛头,干起了打劫同胞的土匪行径,盯着附近避难营外派的队伍,挑软柿子捏。
像先锋队这种把榴弹炮架在车头一看就不好惹的家伙,他们从来不碰,他们只对基站维修员这类的下手,四五名文职人员,带着三天的食物和水,以及两把可爱的小手/枪,简直是送上门来的肥羊。
接到任务通知的时候,车厢内部的人员都在吃晚饭,一个个压缩罐头打开,说是土豆烧鸡口味,结果星星点点漂浮的荤腥下面都是伪装成鸡肉的土豆,配着干粮袋里硬到硌牙的馕,主食搭主食,难吃还量少。
戊寅也分到了小半块馕和一袋冲泡的橘子水。就算都只有土豆,罐头的数量都不多,先锋队那边施舍过来一个,五个研究员分着吃,一人也就两块土豆。帕尔默是这群研究员里身份最高的一位,所以在分罐头的时候戊寅优先得到了一块鸡皮。
指甲盖大小的鸡皮搭配寡淡无味的果汁,双重美味让戊寅的食欲进一步减退,不过他还是快速解决了这点只够塞牙缝的食物,他需要快速补充营养积攒体能,准备下一次的寄生。
一刻钟后,运输车停在了基站直线距离三百米开外的一处隐蔽下坡,身穿迷彩作战服的先锋队成员们一个接一个跳下了车,训练有素地排列站好,等待长官命令,只留下五名研究员茫然地留在车上。
戊寅从车窗探出头,看着这支荷枪实弹整装待发的队伍,以及……倚在车门外抽烟的赵队。他上身又探出去一些,问:“赵队,你不去吗?”
“我手底下死得就剩下两个人了,去做什么?”赵队呼出一口烟,把烟蒂踩在脚下,“守好你们几个独苗苗就行了,省得回去彻底没法交差。”说着,他攀住车门,哼一声把自己拉上了车。
转眼间,先锋队已经兵分两路前往基站,戊寅抬眸望过去,意外发现解临渊竟然落在了最后,宽肩窄腰的男人正温顺地微垂着头,像拔掉利齿磨平尖爪的狼,和络腮胡长官单独说些什么。
戊寅只看见交谈中络腮胡的神情愈来愈凝重,他取出领口的雨滴挂坠,按了个侧键,一边比对着上面的数据,一边抬手撑开解临渊的右眼球。沉吟着观察了几秒之后,他不虞地指向运输车,摆摆手,留下解临渊独自跟上跑在前面的队员。
一直等到所有人的背影都消失,站在原地不动的解临渊才慢慢转身,随意找了个空地坐下。
戊寅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等人一停下就要往那个方向去靠,可还没等他动身,赵队一个大掌就把他摁回原位:“干什么干什么,你怎么跟条闻到肉味的狗似的?”
戊寅听不懂这个比喻,只没什么表情地问:“他为什么单独留下?”
“我怎么知道?”
“……”戊寅又要起身,再次被无情镇压,这下赵队也不耐烦了起来:“不是有人提醒过你离他远点吗?而且这都已经被单独留下来,还没给他解除限制,什么意思你看不懂?还凑上去找死?”
“……什么?”
赵队疑惑地瞥一眼帕尔默,皱眉道:“教授你被外派三个月,期间是一点庇护所的消息都不关心?”
赵队总觉得帕尔默体内跟换了个人似的,从油腻涩情男变成了个面瘫智障,唯一不变的就是两者都十分令人厌烦。他没好气地解释说:“Z1932是两个月以前庇护所用一批战备资源和北部幸存者营地交换来的机械战神计划实验体,原本以他的珍稀程度,北幸存地那边是绝对不会松口的,战神实验体过于稀少,从来都是只短时出借,并且要价是天文数字。但意外的是,Z1932在不久之前被污染者感染了……”
听到这里,戊寅抬眸看向草地上的解临渊,银发男人安安静静地曲膝坐着,露在衣服外的皮肤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伤痕,微风拂过他的发丝,晚霞笼下一层模糊的光影,一对赤色瞳的焦点不知道落在何处。
“被咬伤之后,Z并没有被彻底污染,而是呈现部分免疫、部分感染的特殊状态,这导致他大部分时间与寻常无异,但不定时会出现狂乱症状,像感染者一样无差别攻击所有生物。”赵队说,“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北幸存地才肯独独把他交易出来,同时还赠送了他的机械密钥锁,哝,就他手腕上那把。”
“……”
“所以……”他拉长了声音,“显而易见,是那大胡子估摸着他快发作了,不想他发疯影响任务,所以才把他单独留了下来。”
实验体、交易、感染……戊寅努力提取着赵队口中的关键词,大致利害关系他还没有理清,但有一点非常明白:解临渊身份特殊,寄生他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而且……似乎还是个残次品。
他在车里计较着得失利弊,车外的解临渊却突然警觉地抬起了头,他如竖起耳朵的兔子,仔细分辨了几秒,期间迅速从坐姿转为蓄势待发地半蹲姿态,随后便如飞跃悬崖的羚羊般矫健一个跨跃跳进了车厢内。
赵队吓得一把摸出腰间的手/枪右眼皮直跳:“什么情况?”
“有大致十五人在靠近这里,身上都携带武器,目标明确,就是冲着运输车来的。”解临渊右眼红得发黑,几乎已经看不到眼白,但说话逻辑和咬字都非常清晰,和常人无异,他伸出右手,“给我把枪。”
一名护卫队员连忙把她的手/枪递给解临渊,从表情来看,后者不是很满意这把还没他手掌大的袖珍枪,护卫员紧张地解释说:“只剩这个了,在农场突围的时候我们队里的枪弹全都用完了。”
不仅子弹用完了,人都快用完了。
赵队对解临渊的判断没有丝毫怀疑,当机立断命令道:“开车,快走!”
车厢内剩下的研究员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此时都能强作镇定不添乱,尝试着用安全带把自己固定在座位上。另一名护卫队员迅速拉开车门启动运输车,在飞速逼近的马达声中一脚油门轰了出去。
劈里啪啦子弹打在金属车门上的声音响起,解临渊从车厢后部钻进副驾驶,右手伸出窗外,通过后视镜瞄准,一枪射爆了追击他们的那辆为首的载人摩托车的轮胎。
赵队忍不住叫了声好,暗道花那么大价钱换来的战神实验体还真不亏,但等他再往车辆行进的方向看去,瞳孔陡然放大,又惊恐地大喊趴下,都趴下!
道路正前方,俨然堆着半人高的沙袋掩体,里面藏着四五杆黑漆漆的狙击步/枪,齐刷刷地瞄准他们。
车厢内所有人都蜷缩抱住了脑袋,解临渊冷静地半蹲下,数声枪响,一发子弹准确无误地穿透了驾驶员的眉心,鲜血喷溅,无人操控的方向盘飞快回打,运输车顿时胡乱地在道路上横冲直撞。
不到半分钟后,运输车撞断路边一棵碗口大的树,侧翻栽进了坑里。车厢内八个人摔得七晕八素乱成一团,但好在都只受了点轻伤。
戊寅在一阵兵荒马乱和尖叫声中睁开眼睛,他躺在翻倒的车厢顶部,被人牢牢护在怀里,抬起头,果不其然看到了解临渊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帕尔默教授,您没事吧?”解临渊低头问。
戊寅迅速检索宿体的身体状态,除了脚踝处的软组织挫伤,以及关节部位的表皮剥脱,其余一切良好。
奇怪的是,他之前一直坐在车厢尾部,同其他人相比,他和位于副驾驶的解临渊直线距离最远,可在遇到危险的第一时间,解临渊竟然径直撇开其他人单独救了他……戊寅不认为这是巧合。
“我还好,谢谢。”虽然嘴上这么回答,但戊寅的双手紧紧抓住解临渊的袖子,被搀扶起来之后也没有松开,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解临渊感受到手臂上的阻力:“帕尔默教授……”
“保护我,解临渊,我,我不想死……”戊寅软声央求道,他抬眸,眼底尽是紧张与慌乱。他一点不在乎这个机械实验体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有什么目的,现在戊寅只关心他自己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再次寄生,“帕尔默”要是死在这,麻烦可就大了。
解临渊的目光落在帕尔默抓着他不放的双手上,眼底压着一抹复杂的沉思,与此同时,他安抚对方的嗓音却一如既往的坚定温和:“请放心,我一定会守护您的安全……”
话音未落,昏黄的光线忽然打在他脸上,照亮了半截车厢。戊寅回过头,就见一只机械手掰着歪斜的车门,宛若撕纸一般将其扯开,一个凶神恶煞的肌肉壮汉出现在视野中。
相较于解临渊完美与身体融合的机械臂,壮汉的机械手更像是一个安装在手肘处的巨大老虎钳,手掌部位简单粗暴地由伸缩钳替代,只有抓取和松开这两个功能。
不等车厢内部的人反应,壮汉撕掉车门后立刻举起了枪,瞄准距离他最近的解临渊和戊寅,毫不犹豫地直接开枪射击。
这些歹徒料到会有增援赶来,在附近早有埋伏,只要运输车里的货,一个活口都不打算留。
在这种近乎贴脸的距离下,准头再差的人都没有脱靶的可能,但戊寅却没有感受到预想到的疼痛。他看见解临渊猛地把他拉到身后,单膝点地,左手臂横在身前,准确无误地挡住了那发瞄准他胸口的子弹。
高速旋转的子弹在解临渊的衣袖上留下一眼焦黑的裂口,底下的皮肤涂层也有烧灼的痕迹,但这对于解临渊来说仅仅是无伤大雅的小伤,他挡下这发子弹之后骤然扑向车门处的壮汉,用左手掌心盖住枪眼,接着狠狠踹向壮汉的下颚。
熊一般壮实的大汉霎时间满脸是血地飞出去老远,解临渊紧跟着跳了出去。车外又是两发枪响,然后就是肢体碰撞和令人胆寒的惨叫声。戊寅犹豫了一下这种局面他是应该原地等待还是追出去,直到数发子弹透过破碎的前车挡风玻璃射进后车厢,他知道再等下去只会等死,于是迅速踏着身后惊恐的尖叫声跃出了车门。
时值傍晚七点,即使是盛夏昼日延长,夕阳的大半边身子也没入了山岱间,戊寅的视野迅速变暗,已经出现一定程度的视物困难。无论寄生到谁身上,这个天黑就失明的毛病始终如影随形,是他本体的毛病。等到太阳完全落山,他就只能依靠月光那点微不足道的亮度视物,基本等于全瞎。
解临渊蹲在草地上快速搜刮着敌人身上的武器弹药,顺带再一次向长官发送密钥解锁的申请。距离上一次申请已经过去了10分钟,对方依旧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只有等到第三次请求仍旧没有回复时,他才有权限直接向他的最高领导人汇报情况,申请紧急激活核心指令。
在这段等待期间,他半边战神机械体就是废的,只能像现在这样捡一群猴子剩下的垃圾。
这群劫匪看着来势汹汹,其实装备也少得可怜,解临渊把地上的尸体翻了个遍也只摸到一把自制的土枪,破破烂烂,看起来随时都会走火,子弹居然也只剩下最后一发,还被他送给了不远处清醒过来准备偷袭的壮汉。
解临渊扔掉枪,注意到不远处帕尔默一个箭步跑到死掉的壮汉边上,取走了落在地上的手/枪,接着闷头快速冲到他身后,喘息着将手/枪递向他。
“……”这个金发研究员的胆子倒是出乎他意料的大,毕竟解临渊见多了那些被污染者吓到腿软失禁的人,不是哭嚎等死就是乱跑拖后腿。
“你留着防身吧。”解临渊说。
你见过瞎子用枪防身的吗?戊寅不由分说地将枪塞到解临渊怀里,“你拿着比我有用多了。”
解临渊皱起眉,眼角余光看见所有人都跑下了车,赵队搀扶着一个腿部中弹的研究员,在他身后,护卫6队最后一名队员正捂着冒血的小腹,踉跄追了两步,脸色惨白地脱力倒在地上。
赵队焦急得满脸是汗,几次回头想回头去救他的队员,就是这短暂的犹豫,一颗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没入草地,鲜血瞬间从他的额头淌到眼角。
就在这一无计可施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想到去求助Z1932,求这个强大的实验体救救他的队员,“Z!”赵队抬起头,被鲜血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那个温和谦卑,总是充当守护者形象的男人一动不动地站在不远处,面部神情晦暗不明。
“Z……”
“我没有解锁权限,以现在的能力,救不了她。”
说罢,Z1932没有一丝犹豫地转身就走。
这句冷静到极点的话让赵队愣了下,语气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只有理智的计算分析,并且得出结论之后就立刻执行。很快,他目光一凛,咬紧后牙舍弃最后一丝不忍,扛着受伤的研究员硬着头皮继续往前逃命。
解临渊刚踏出去半步,一个巨大的累赘就死死攥住他的胳膊,扒着不放,他转过头,就见帕尔默抓着他,“我,我的脚扭了,走不了路……”
语气委屈可怜,直面他的时候还有点瑟缩,但两只手紧得像铁箍,大有敢抛下他就把你手臂拧断的意味。
“……”解临渊沉默地走到帕尔默身前,半蹲下,一具温热的躯体立刻伏上他的后背。趁着解临渊将人背起的时间,赵队扛着伤员越过他们,眨眼间就消失在矮坡后面。
解临渊奔跑的速度比这前面这一瘸一拐的两位要快上许多,但他有意给他们殿后,就一直背着帕尔默落在最后面。戊寅被背着跑了一会突然发现,目前这种情况……好像他才是所有人的肉垫?
好在即使没有左眼自瞄的加持,解临渊的枪法仍旧极准,弹无虚发,但凡开枪射击就一定会有一个人,或者是一只不长眼撞枪口上的污染者倒下。追在身后的劫匪被迫将追击速度一放再放,不出两分钟就被遥遥甩开。
好消息是敌人占领运输车夺走物资之后并没有穷追不舍,放过了他们;坏消息是偌大的科研员团队现在只活下来了两个:帕尔默,以及一名叫辛蓉的女科研员。
可就在得知辛蓉名字的时候,赵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对着女人的脸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这女的还不是真正的科研员,而是帕尔默这色痞非要赛上车带回庇护所的姘头之一。
“……”好家伙,尽心尽力护了一路,护人的和被护的都死绝了。
确认暂时甩掉追兵之后,四个人躲在一片茂盛的玉米地里休息。没有人类的浇灌培育,这些野生玉米叶子大果实小,非常难吃。
“这里是哪?”赵队一边替辛蓉紧急止血,一边抹着额头上的血,结果就是血越抹越多,脸上越擦越花,远看像个在苞米地里激情埋尸的连环杀人犯。
戊寅摇了摇头,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安安静静地立着,努力降低存在感。
辛蓉腿部中弹大量失血,惨白着一张脸坐在地上,也不能指望她知道什么。
只有解临渊但问及方位,他也跟着摇了头:“秘钥上锁之后,我的地图和定位功能也同步禁止了,现在只剩下实时监控、照明……”
说着他就打开了照明系统,灰暗的左眼球立刻像汽车前灯那般亮起。
“……和对直属上级的紧急联络功能。”
听到紧急联络的时候赵队猛地来了精神,然而不等他开口催促,解临渊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满手是血地抬眼看他:“已经发送过两次了,没有回应。”
不用解释就知道,由络腮胡指挥前去基站支援的队伍一定遇到了麻烦,赵队没有再问,拔出一把小刀握在手里:“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Z,你背一下那女的,教授跟上……你他妈发什么呆呢?快跟上!”
如果他的夜间视力足够好,他就会发现帕尔默的双目无神,焦点不知道落在何处。因为赵队和辛蓉都与真正的帕尔默有过接触,戊寅没办法故技重施再说什么夜盲症,为了不惹人怀疑,他谎称:“我扭到脚,走不了路。”
“……妈的。”赵队真想把这些碍事的累赘全部捅死,他骂骂咧咧地走到帕尔默身边,粗暴地搀着他走。
戊寅踉跄着摸黑往前走,差点被绊一跤,他对这样的待遇非常不满意,皱眉道:“你就不能背我吗?”
“你做什么梦……”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被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打断,二人同时回过头,戊寅警惕地竖起耳朵,想从声音分辨发生了什么。赵队则清楚地看见辛蓉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边上躲,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而Z1932保持着弯腰伸手的动作,在某一瞬间,他的神情十分冷淡。
“他,他的……”辛蓉吓得喉咙里溢出哭腔,“他的眼睛……”
解临渊直起了身子,侧过脸看向帕尔默和赵队,他的右眼球已经完全被浓稠的黑墨所占据,赤色瞳仁所剩无几,甚至眼眶都已经容不下那些庞杂的黑血管,眼球宛若污染者那般向外凸出,转动时都可以看到球体后方的视神经,好似下一秒就会整个掉出来。
场面太过狰狞可怕,就连赵队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解临渊将他们的反应一一尽收眼底,站直身体,善解人意地后退一步:“或许我应该和你们分开行动。”
辛蓉哭得都不会说话了,抽噎着往赵队和帕尔默的方向爬。赵队还算镇定,哑着嗓子问:“你是不是快不受控了?”
“还可以忍耐。”解临渊温和又克制地说,“要等到我脸上也爬满黑色血管之后,我才会失去理智袭人。”
一听这个相貌恐怖的人还会丧失理智袭击活人,辛蓉哭得更厉害了。
赵队喉结动了一下,尽量理智分析:“那,那我们还是先别分开,我不能保证照顾得了两个病患……辛蓉……”
“不,我不要,我自己能走。”辛蓉头发汗湿地贴在脸上,混着泥灰和血水,整个人狼狈不堪,发现赵队还想把那个怪物分配给她之后,立即一瘸一拐地站起来,疯狂摇头拒绝。
始终保持沉默的戊寅倏然唇角一勾,还挺高兴地说:“那正好,赵队你扶着她,解临渊,来背我。”
由于他情绪起伏得太过,让赵队误解了他高兴的点,以为“帕尔默”现在还不忘那些下三滥的玩意,要求Z1932背他是为了占便宜。想到这,赵队是由衷佩服起这个色中饿鬼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简直是为了搞黄将生死置之度外。
帕尔默愿意接手这个可怕的怪物辛蓉简直求之不得。她甚至还以为帕尔默是念在他们那点床上交情,体恤她,所以才会做出这番舍己为人的举动。毕竟Z1932现在的容貌实在是太恐怖了,和污染者几乎没有差别,谁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就会发狂,一口咬上身边人的脖子。
见大家都默认帕尔默的决定,解临渊自然也无异议,他走到戊寅跟前,转过身,再次半蹲下腰,微微前倾上身,方便帕尔默到他背上来。
他感受到身后的男人先是伸出左手,用手背试探着触碰到他的臂膀,接触之后迅速改为抓握,接着温热的右胳膊便顺着他凸起的肩胛骨划过肩膀,攀上了他的颈项。
他双手后托,稳稳地抓住了帕尔默的大腿,然后低头用他作战服上的束缚带将帕尔默更稳固地绑在他背上。动作间,细软的金发扫过他的脸颊,他听见教授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如果不是就凑在他耳边,任谁听不清楚。
“好了吗?……快走吧。”戊寅没什么精神地说。
他困了。
在其他人被困荒郊野外,随时可能碰到生命危险,精神高度紧张的当下——他困了。
由于视力问题,戊寅一直有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良好生物钟,昨晚他在农场里已经熬了个小夜,今天白天也没完整地休息过,今晚再熬他就有些吃不消。
解临渊走路很稳,戊寅伏在他的背上就想睡觉。可当他刚有点迷糊,一声尖叫就刺得他耳膜一炸,随即就是充当他坐骑的男人突然冲刺发力,托住他右腿的手撤力,接着就是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
反正戊寅也看不见,他就干脆没睁眼,只从声音判断出方才解临渊应该是杀了个污染者。
事实也确实如此,等到污染者的尸体倒在地上的时候,赵队还是有点懵,当然,无论是谁小心翼翼在漆黑的深夜翻开一丛玉米杆,直接就和一个烂了半边身子的污染者近距离脸贴脸,大概都会像他这样懵,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辛蓉是和赵队一起走的,受惊吓程度比他还要严重一些,刚才那道刺耳的尖叫声就来自于她,但好在人还有点理智,叫出声的瞬间就强忍着将后续的声音挤回喉管里,可瘫软的身子还是倒到了地上,不停地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