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动白马—— by鲤鲤缘上

作者:鲤鲤缘上  录入:12-25

受伤的不是我,怎么会害怕?
吉羌泽仁又不是那个人,我怎么能害怕呢?
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表情过于夸张,我只能干咳两声说:“我,我没事。”
“你没事吧?”没等吉羌泽仁站稳,我抓过他的手摸了摸,又摁了摁他的膝盖,确认没伤到骨头后,悬起来的心才慢慢放下,“还好没伤到骨头。”
“你不是要走吧?”吉羌泽仁突然弯腰问我,语气带着一丝小心的试探。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他的眼神太过真诚,让人语气不自主地放轻,“不是,就醒来转转。”
“那走吧,不扫了,差不多了。”吉羌泽仁低头一脚将那石头踢了老远,看起来有些生气,“破石头。”

第6章 邓尕泽旺
除夕夜有守岁的传统,但这并非强制性,纯纯看个人意愿,不过听吉羌泽仁的家人说,吉羌泽仁从小就对传统节日有着非常的执念,从没有落下过任何一个日子。
我觉得这已经十分难得,毕竟,现在很多人已经不那么在乎这些了。
屋里其他人都去对岸打麻将,现在就只剩吉羌泽仁和他外公还有个我,他外公老人家年纪大早些睡了,我便和吉羌泽仁一起守岁。
我已经很多年没守过岁了,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看着炉子对面的吉羌泽仁兴奋地宣布时间—
“ 23点59分50秒……”
“ 23点59分55秒……”
“原医生新年快乐!”
吉羌泽仁突然笑起来,话音未落,噼噼啪啪的鞭炮响从远处靠近。
我微愕,这句话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谁对我亲口讲过,甚至可以算是十分陌生,只对它的笔画和形状熟悉。
我差点咬到舌头,“新,新年快乐。”
原来,新的一年已经到了。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计划。
吉羌泽仁拉着我看抗日神剧,递给我烤好的香肠和热乎乎的包子,熬到凌晨又端出火锅热着吃,总归是不闲着。
原来,也可以做这么多事。
我的生物钟向来是没有一个定准,全取决于当日的工作量如何,所以熬夜对我而言,并不难。
但是,我身边的青年,太年轻,还熬不住,听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很能熬夜,但吉羌泽仁似乎明显是个例外。
直到凌晨三点出头,他蜷着大长腿在火墙靠里打着半醒不醒的盹,烧了一天的火墙十分烫人,他在火墙上趴了会儿就被烫得嘶声直远离,躺着又偎满头汗,总之,如何都不舒坦。
我叹了口气,伸手将那小鸡啄米的脑袋托靠在了自己的肩上,没过一会儿,身边便响起了均匀灼热的呼吸。
他照顾我那么多,我稍微还他一点也不算什么。
次日一大早,吉羌泽仁把我叫醒,然后拎着一袋香纸,说要带我去山上的庙抢头香。
我不信这些,但吃人嘴软拿人手软,我拒绝不了他。
稀碎的石头裹在黑黄色的泥土里,一条鸟道蜿蜒而上,阵阵山风呼啸而来,使枯枝呼啦作响。
有些好听,有些安宁。
山上的路不多,踩起来却很实,正如鲁迅先生所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有了路”,这些路必然也是世代村民一步步踩出来的,而走山路对我来说也是比较新奇的一件事。
吉羌泽仁两步并作一步地往山上走,走一会儿又停下来等我和两位老人家,二十分钟左右,我们就到了山顶的庙。
村庙是一座木建的小房子,里面有一柜台,上面摆着贡品,所献的是我不认识的神像,下边是一个盛着灰烬的火盆,应该用来烧纸以敬神佛,屋里屋外都充斥着浓浓的焚香味。
我不信神佛,但敬重别人信仰。
所以我一直待在外头,和一些村民进行一些简单的眼神交流,我隐约听见他们互相在问我是谁,又是从哪里来,又为什么会受伤。
我收紧大衣,看着房子里吉羌泽仁乖乖地跟着他外婆上香,烧纸,跪拜,然后站在旁边听他外婆祈求全家新一年的平安,偶尔还会看我两眼,我不知道这样会不会使他被他的神怪罪。
“在外挣钱的平平安安,在外读书的学有所成,健健康康……”老婆婆跪拜在地,向她的神诉说着自己的祈愿。
紧接着,我看见吉羌泽仁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模样无比虔诚,他说:“也希望原医生的伤快快好起来。”
直到下山回屋,我的脑海还在不停回响着那句话。
希望我的伤好起来?
希望我的伤好起来。
得此挂念,我何德何能。
为什么,他能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做到这个地步?
我站在门口,心不在焉地望着远方的天,天上卷着几朵明清的云,它们像是没有帆的船,游游荡荡地寻找着方向靠岸,看得我不免有些眼涩。
“原医生。”吉羌泽仁小跑过来,驱散了空气中湿冷的水汽,他拍了拍衣兜,神秘兮兮地说,“有个好东西给你。”
我难得有了好奇的心情,问:“什么好东西?”
吉羌泽仁笑了笑没回答,只是走进灶房,过了一会儿后回头放在我眼前晃,“看,红苹果。”
我睁大眼睛,隐隐咽了咽口水,伸手接住那颗苹果,水红的它在我手里变得更加晃眼。
“感觉你很喜欢红色唉。”吉羌泽仁垂眸注视着我。
我愣了愣,像是被人发现了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怎么看出来的?”
吉羌泽仁笑了笑:“因为你看红色的东西都一个眼神。”
什么nAйF眼神?
还是贪婪?
或者说,欲求不满?
我很清楚,肯定不会是什么健康的样子。
“很,很奇怪吗?”我隐隐收紧握着苹果的手指。
吉羌泽仁不明所以,“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喜欢就喜欢呗,见着喜欢的东西不都这样吗,我也这样啊。”
我终于将视线从苹果上移开,抬眼看向他,语气有些生硬,“万一那是病呢?”
“病?”吉羌泽仁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眼,然后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坦坦荡荡又没偷又没抢,不伤害别人不伤害自己,哪有那么多喜欢是病。”
我连忙咬上苹果,掩饰漏了拍子的心跳。
“好吃吗?”吉羌泽仁大喇喇地看着我,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大金毛,“我从庙里带回来的。”
我连忙停止了咀嚼的动作,一时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庙里的贡果不是给神的吗,也可以吃?”
“信念嘛,外婆说对神献过的果子吃了会保平安,你应该不接触这些,就当普通果子吃就好,我见它长得最红才带回来给你的。”
我正要说谢谢,吉羌泽仁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接通电话,对面传来一道清亮的男音,“吉羌哥,你啥时候上来,我们好练一下?舞哇,过几天就初六了,到时候包跳错,不然就瓜起。(不要跳错,不然就傻了。)”
我听了个半懂,但这是别人之间的事,便没有特意去听,但那似乎开了免提的音量,我不想听到都难。
不过,也没太大差别,反正这里的方言我也听不太懂。
正这么想着,吉羌泽仁就以一口流利标准的普通话回答:“我初五晚上回来,跳了这么多年每一步都烂熟于心了,用不着练。”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问出一句:“谁在你旁边?”
我蓦地有些尴尬,坐在板凳上装隐形人,不过我想吉羌泽仁和电话对面的男生应该是特别要好的,竟对彼此的一言一行都了如指掌。
还真像我和陈列。
吉羌泽仁挑了挑眉,看了眼我说:“我朋友,过几天一起上来。”
“男的女的?”
“男的,你问这个干吗?”
“没什么,以为你带嫂子回来了。”对面的男生轻轻笑了笑,“等你们。”
“我寡王,行了,挂了。”吉羌泽仁收起手机坐在我旁边说,“过几天就要麻烦你了,原医生。”
“拍视频而已,不麻烦,也是应该的。”我从兜里取出碘伏和棉签,示意他将手递过来。
吉羌泽仁乖乖把手伸了过来,最后一人一手完成了打结的工作,说来也是埋汰。
初五晚上,吉羌泽仁借了他表哥的车,顶着冷润的月光,带着我去了他的老家—甲勿。
“吉羌哥!”清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落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吉羌泽仁缓缓将车停在坝子里,下车冲着那露着一口大白牙的少年训斥:“邓尕泽旺,大晚上的不回家睡觉杵这儿干嘛啊你?”
我透过车窗玻璃看了一眼,少年麦肤清眸,笑容明亮,面容棱角具有少数民族特有的深邃,金灿灿的藏袍在月色下格外显眼。
正要打开车门下车,车门却先一步被人从外边拉开,我连忙下车,吉羌泽仁一手卡着车门,一手堪堪挡在我的头顶,以防我被撞到,这种举动对我们的关系来说实在有些过于亲密,而且还有他的家人看着,要是被误会麻烦就大了。
“你明知道我在这等你,你还撵我走,好不容易等你回来一次当然要来接接你啊,你哪次回家我没来接。”邓尕泽旺的视线越过吉羌泽仁,落在我身上,脸上的笑意明显凝滞一霎。
“我这么大了要你接?”吉羌泽仁摆了摆手,“都一点了快回家去,你要当夜猫子啊,快回,明天还要忙。”
“我不。”邓尕泽旺朝我走过来,随意抬了抬手以示招呼,“你好,邓尕泽旺。”
说着又指了指转身去开门的吉羌泽仁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向我宣布他的专属权,“发小。”
我点了点头,“你好,我叫原乂。”
“喊原医生。”吉羌泽仁说着打开卧室的门。
“医生?”邓尕泽旺扫了眼我吊在身前的手,睁大眼睛啧了几声,“医生还受伤—啊!”
我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尴尬,吉羌泽仁就大跨步回转一巴掌拍在了邓尕泽旺的后脑勺,神情是我没见过的严肃,“没大没小的!”
“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邓尕泽旺摸着脑袋撇了撇嘴,“挤挤噻,三个人挤得下,小时候五个人都能拼在一起睡,怕什么?”
“就你成天歪理多。”吉羌泽仁看起来也没辙,想必这么晚也不能真的把人赶回去,只好艰难地夹在我们中间睡,三个大男人个子都不小,蜷在一张床上实在有些吃力。
“泽旺,往后退点,别靠那么近,太挤了!”
我感觉到吉羌泽仁抬起了腿,然后向后跺了过去。
“嗷!”邓尕泽旺发出一道哀嚎,然后嘀嘀咕咕地哼了两声,“哼……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听着身后的动静,我没有动作,也没有表情,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我明白自己只是个不相干的人,没有资格插话。

“泽仁,泽旺,你们醒了没?”
门外响起敲门声,隐隐的嘈杂人声在耳边逐渐清晰,很小的凉风沿着膝盖往被窝里钻,可身后的身体却烫得像一只煮熟的虾米。
我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被喊醒的,还是被烫醒的。
“嗯……”吉羌泽仁困重地应了一声,喉里发出低沉醇哑的单音节,紧贴我后背的胸腔随之一震。
我微微动了动,睁开双眼提醒:“有人喊你们。”
吉羌泽仁这才撑起身子,单眯着眼睛瞧向门处,粗着嗓子问:“醒了......吧,怎么了有什么事?”
外头的声音回道:“师父喊你们过去一趟。”
他搡了一把身后睡得正酣的邓尕泽旺,嗓子哑得厉害:“起来,师父喊我们过去。”
邓尕泽旺哼哼唧唧着把头往被子里一埋,“去啥呀去,去了就是听他巴拉巴拉地唐僧念经,我才不要去,不去不去。”
“原医生去吗?”吉羌泽仁没搭理,转头问我。
“去见师父,他去做什么?”邓尕泽旺探出脑袋,尾音带着不满。
“我有个朋友要来,我得去接他,就不跟你们去了。”我有些尴尬,果断起身穿衣服。
距离陈列到这里还有两个多小时,不过他一直都这样自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本来想阻止他过来,但他说要拍摄素材,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吉羌泽仁歪头问:“那天跟你打电话的那个朋友吗,是要到这里来是吧,等见完师父,我们一块儿去。”
我正要拒绝,他又说:“这里小路多,你人生地不熟的,容易迷路。”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竟无言以对。
邓尕泽旺翻身下床,冷笑了一声说:“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这话也不错。
总之我里外没理。
“好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你穿我的藏袍吧,伤手这里兜着也会舒服些。”吉羌泽仁回头瞪了邓尕泽旺一眼,回头又笑着用藏袍换下我的大衣,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领交错,再用腰带束好腰,整个过程我感觉到他都没怎么使劲,似乎生怕弄疼我一样。
红红的一片铺在身上,让我感觉自己披了一层火,想逃离又不想。
我一时不知道该将视线往哪放,欲言又止半会儿就是说不出拒绝的话,等回过神时,吉羌泽仁已经帮我系好了鞋带。
他笑着说:“过年嘛,红红火火,喜庆。”
邓尕泽旺故意捏着嗓子重复了一句:“过年嘛,红红火火......”
我被夹在中间实在不好多说什么,只好选择保持沉默,果然还是早点离开这里吧,我已经打扰到他们的生活了。
“想吃皮带炒肉了是不是?”吉羌泽仁一把抄起邓尕泽旺的后领子,将人拎小鸡似的揪出了门,去见他们师父的路上还在踢着少年的屁股骂:“待客之道被你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成天真是白教了,你别丢人了行不行?!”
邓尕泽旺一边儿裹袍子一边乖乖应是。
说来也是,我一个外人跟着去,未免有些越矩。
吉羌泽仁向后退了几步,与我肩并肩走着,说:“我们的师父就是当下?舞的代表性传承人—班明生。”
“看见那颗大树没,那可是他老人家的老朋友了。”他抬手指向前方。
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只见不远处有棵挂满五彩经幡的蔽天大树,在荫蔽下面,一位藏袍老人坐着一把竹椅上。
走近看,可以发现竹椅表皮已经发白,微微一动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足以知晓它的老旧,明显已经陪伴主人多年。
老人头戴着一顶藏毡帽,露出的发色斑白,脸上布满着深壑似的皱纹,道道诉说着他多年的忧愁,双眼凝望着大树根处,时不时发出几声叹息,胡茬也随着微微打颤。
两人一秒规矩,乖乖地跪在了老人面前。
“师父。”
“师父。”
老人先是看着我笑了笑,说:“欢迎。”
“谢谢。”我朝老人深鞠一躬后往边上退去,方便他们谈论私事,但似乎并没有太多范围供我撤退,再退就退进别人家里去了。
老人转头看向他身前的徒弟,眼中流露出慈祥的笑意,言行间却又不乏威严庄重之色。
“又是新的一年了,看着看着你们两个就长大了,?舞的舞步还记得多少啊?”
吉羌泽仁低头回答:“烂熟于心。”
邓尕泽旺搓了搓手,底气不足地说:“我,我有些步子会记岔,但已经好很多了师父。”
老人伸手摸了摸邓尕泽旺的脑袋说:“只要自己有心,早晚的事,不要急,不懂的问泽仁。”
邓尕泽旺唇线一抿,像是提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他偏了偏头,脸朝向我的这边,语气有些生硬,“我倒是想找他,可他一年就回九寨两次,老家有时候一次都不回,人都见不着我怎么问?”
“我要打工。”吉羌泽仁叹了口气。
“随便你。”邓尕泽旺噘着嘴,眼底隐隐有些发红,“反正还有师父陪我。”
老人握住邓尕泽旺的手,嗓音沙哑:“泽旺啊,师父不能陪你一辈子,嗐,今年,也是我最后一次跳?舞了,总不能什么都指望师父。”
“为什么?”吉羌泽仁脊背突然挺直,看起来对他师父的这个决定难以接受。
“老啦,身体跟不上了,指望你们这代年轻人喽。”老人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深邃的眼中透着淡淡的忧伤。
“有些话,我已经跟你们十三个说过很多遍了,这个?舞啊最开始都是老一辈的口传,什么文字记载也没有,跟着这么多年下来已经丢失了一些,我不想再让它继续丢失啊。”
“你们俩个呀都跟我小时候一样,八九岁就开始跟着爸爸爷爷些一块跳,一跳就是十几年,现在啊人也老了,我倒是想跳哦,想在全世界看到我们白马藏族的?舞文化,但是人啊这个命呐,就只有这么多年,过完就没得了。”
“以前啊会跳?舞的人可比现在多好多,跳起?舞也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第二年风调雨顺,农作物些长的好,更是为了整个寨子的平安。”
“但后来的娃娃些,在乎这些的太少了,我也怕这些东西丢了,我想尽到我的力量我的责任,想把你们这代年轻人带起来,你们俩个是个好苗子,我不希望你们也放弃啊。”
“你们一定要去更大的舞台,要是那个时候我还在,一定把我带到去,要是不在了啊……就带着我的心去。”
看着老人说起?舞,眼神就向往纯粹的像一个小孩子的时候,我的心里也难免滋生酸楚,但我早已见惯了离别生死以及各种不如意,所以那抹难受并没有停留多久。
吉羌泽仁低着头没吭声,而旁边的邓尕泽旺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岁月更迭,人注定会变老,而他们的师父如今人早已沧桑年迈,在这科技飞快发展的时代,传统文化的传承愈发困难。
离开后,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截背影颤颤巍巍地挺直,老人凝视着大树,一动不动。
“吉羌哥,你说我们谁会成为下一个继承人啊?”邓尕泽旺双手环胸,嘴里叼着根细长的草根。
“是谁都好,我和师父一样,只希望这个文化能够有人传承下去。”吉羌泽仁揉了揉邓尕泽旺的脑袋说,“加油,别让师父失望。”
邓尕泽旺点了点头,望着远方的天,问:“吉羌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八岁的时候,有过一个约定。”
“记得。”吉羌泽仁不假思索地说,“一直跳下去,让九寨之外为我们的舞步欢呼。”
“对!”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邓尕泽旺面上的恐慌一闪而过,“我们两个一直跳下去,直到?舞走出九寨,走出四川,走向更大更远的地方,我们一定会一起去更远的天空翱翔!”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也心生感叹,仿佛也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回到屋里后,我才发现手机不知何时已经关机,也不知道陈列现在到了哪儿,要是坐过头就……再坐回来。
“我的乖乖,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出?”邓尕泽旺抽出窗缝里夹的纸条,好笑道,“什么陈列?”
“什么?”吉羌泽仁伸手抽过纸条,然后交给我,“好像是你那个朋友,看来他已经找过来了。”
“怎么又来一个?”
邓尕泽旺的声音突然高起来,我抬头向大门看去,果然看见了陈列。
他穿着黑色的长羽绒,身上挂着一个单反,手上拉着两个行李箱,其中一个里面肯定装着我的行李。
吉羌泽仁露出一个笑,走上前打招呼:“你好你好,叫我吉羌泽仁就好。”
陈列翘着眉头打量吉羌泽仁,从他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他炽热的欣赏,我已经能够想象到他转过身会如何评价吉羌泽仁—简直是素人中的极品。
毕竟身形峻拔举止潇洒大方,剔透的黑眸透着澄澈的正气,但凡有着爱美之心的人见着吉羌泽仁第一眼都会被吸引,当然,其中也包括我,只是于我而言,他的藏袍更具有吸引力。
“你好,我叫陈列。”陈列勾起嘴角,笑眯眯地说,“啧啧啧,我们原医生的眼光就是好哈。”
我:“……”

吉羌泽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敢当。”
陈列大咧咧笑着,十分自来熟,“谦虚了,没准我们还能成为很好的搭档,你做模特我做你的摄影师。”
“谁要和你成为搭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邓尕泽旺拧眉打断了陈列的套近乎,说着又斜了一眼保持沉默的我,对我们的不欢迎一直明晃晃地挂在脸上,“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小孩子口无遮拦,见谅。”吉羌泽仁抱歉地笑了笑,揪住邓尕泽旺的后脖子,把人连推带扯的送出老远,“大过年的不想挨揍就老实点,不然我就去师父那儿告状,要是让我老人家知道你这么对待客人,可有你好看的!”
“不好意思,是我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客气礼貌,“过两天就不用这么麻烦你了。”
吉羌泽仁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怎么这么说?”
“我们已经订好酒店了,这些天谢谢你对小乂的照顾,过几天我会把一切费用折现给你。”陈列看着邓尕泽旺气冲冲的背影笑了笑,转头自然地将手搭在我肩上,另一只手颠着单反,“不过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们一定会做到,或许我这个专业人士还能帮上些忙,顺便也待段时间,领略一下你们这里的风土人情,没准到时候你开学,我们还能坐一辆车呢。”
吉羌泽仁看着我没说话,神色有些僵硬,看起来好像有些失望,他说:“没事,这不重要,说说而已,不用那么当真,别耽误你们的行程就好。”
我一噎,将想要加联系方式的想法又埋了回去,因为那天在公交车上之后,就就再也没有谁提过这码事。
可如今,加上又能怎么样呢?
萍水相逢罢了。
“吉羌哥?吉羌哥!”
“发了半天呆了你咋了啊?”邓尕泽旺戴上虎面具,伸手摇了摇出神的吉羌泽仁,“发什么呆呢,再过会儿就要开始了。”
吉羌泽仁回过神,看了眼我后将?舞彩袍穿好,从一众镂空彩绘的拟兽面具中拿起狮头面具,然后面对着陈列的镜头介绍:
“这是?舞面具中的狮面,狮子是百兽之王,象征能压倒一切立于不败之地,因此狮位常列?舞之首,而今晚也将是我多年来第一次跳狮位,也是,我师父的最后一舞。”
我在角落听着,想来他师父这次让他跳狮位,无疑是对他能力的肯定以及往后继承的期望。
做完基本的采访后,我和陈列出了屋子,给舞者们留下做其它准备的空间。
屋外篝火烈烈,人声鼎沸,男男女女皆头戴荷叶边毡帽,笑容满面着互敬醪糟酒酿,以祝贺新年。
男子毡帽上插白色鸡羽一根,身着绣边白袍,束黑色腰带,女子帽上则插两根白色鸡羽,身穿刺绣拼色藏服,黑红绿色居多,外穿精致马甲,里围银色亮片围裙,下袭黑色长百褶,裙裳边缘缀以横条彩纹,动作之间,遍地开花,格外美丽,明艳的色彩处处透露着清澈的质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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