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为臣—— by封灵三清 CP

作者:封灵三清  录入:01-13

好巧不巧,窗外正吹入一阵风来。
那纸团在半空中一个拐弯,没有按照原先的轨迹掉到宋思凡桌上,而是不偏不倚地落入了沈孟枝的怀里。
齐钰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石化在原地。在他旁边,是同样大张着嘴巴石化的薛勤。
在二人僵硬的目光注视下,沈孟枝缓缓捡起纸团,一脸疑惑地展开了来。
潦草字迹映入眼帘。
——宋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课后我与薛勤去你那儿观鸟,望备好茶,不见不散。齐钰书。
一石三鸟!
沈孟枝对着这张皱皱巴巴的纸沉默良久,末了,微微一笑。
被拉下水的宋思凡还无知无觉,皱眉看着一脸死灰的齐钰二人,用口型道:“怎么了?”
齐钰:“……对不起。”
宋思凡:“?”
薛勤:“……思凡兄对不起!”
宋思凡:“??”
很快,宋思凡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课后,三人喜提禁足,还被迫交出了藏在住处的鹦鹉。
沈孟枝面无表情地看着三个垂头丧气的同窗,半晌,沉沉叹了一口气。
“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
“有,”齐钰一脸沉痛,“为什么我禁足时间最长?”
宋思凡强忍着白眼和打人的冲动:“你闭嘴。”
沈孟枝道:“让你长个记性,省得你变成第二个楚晋。”
齐钰乖乖闭嘴。
齐钰与宋思凡二人是典型的少年心性,早有前科,一直安分守己的薛勤在其中就显得格格不入。
沈孟枝走到他面前,放缓了声音,问:“薛勤,你怎么也跟着齐钰犯浑?”
“江枕……”齐钰幽怨道。
薛勤尴尬地绞着手指,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我就是有点好奇……”
宋思凡与齐钰对视一眼,忙不迭地跟话道:“对对,我们也是好奇。”
沈孟枝看都没看那俩人一眼,仍是垂眸凝着薛勤,又问了一句:“为什么好奇?”
此话一出,就有些像故意刁难了。薛勤将头埋得更低,讷讷不言,手指都快要绞断了。
宋思凡劝道:“江师兄,薛勤这是第一次犯错,你何必为难他。”
话音刚落,齐钰则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猛地看向沈孟枝。刚要说话,却听沈孟枝低声道:“即使知道会犯诫规,会受惩处,会连累他人,也要满足这点好奇心么?”
他情绪是罕有的波动,问出的话竟似咄咄逼人,完全不复平日温润有礼的作风。
宋思凡头一次见他这个样子,不敢言语的同时又一头雾水,暗自用胳膊肘捣了捣齐钰的肚子,扔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齐钰却没有反应。他似乎知晓其中内情,上一秒的嬉笑之色尽收,两眼发直,嗫嚅道:“江枕……是我的错,你别多想。”
宋思凡只觉得这两个人都不对劲,皱眉道:“你们……”
话音未落,却听薛勤声嘶力竭打断道:“是!我错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静了一静。
薛勤向来是内敛含蓄、不善言辞的样子,此刻一吼,千种情绪便如开了闸的洪水,再收不住。他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委屈不甘全部宣泄出来,沈孟枝的质问便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为什么?因为我有正常的七情六欲!是,你对诫规安之若素,可我们呢?我提心吊胆,我苦不堪言!是楚兄来了之后,是因为他,我才觉得自己变回了一个正常人,我才终于能松下心口提着的这口气。”
薛勤双眼通红,心中无限放大的怒火让他口不择言,几乎下意识选择了最刺人的话吼了出来,“江枕,你高高在上惩戒我们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无情无欲!”
“薛勤!!”齐钰怒吼一声,飞扑过去,一拳把他打翻在地。
宋思凡也冲了过去,一把将两人扯开,厉声道:“你们两个发什么疯?!都给我停手!”
齐钰手攥成拳,紧紧拽着薛勤的衣领,牙关紧咬,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惶恐。他就这样僵硬地维系着这个姿势,不敢回头去看沈孟枝的表情。
薛勤则躺在地上,捂着鼻子,眼泪与鼻血混在一起,染红了大半衣袖。他似乎被齐钰那一拳打得清醒了过来,浑身颤抖,止不住地流着泪,神志不清地不停道歉。
过了不知多久,沈孟枝从漫长的怔愣中回神,垂下眼便看见地上神色各异的三人。
他对上薛勤惶然愧疚的眼睛,声音轻缓:“抱歉,我方才想到了一些事,情绪不好,对你说得太重了。”
“不是!”薛勤顾不上还在流血的鼻子,一骨碌爬了起来,悔得无以复加,“是我……是我……”
但说出的话已然覆水难收。他哑然片刻,嗓眼里却再冒不出一个字来,终于徒然闭上眼睛,颤声道:“对不起……”
沈孟枝道:“不怪你,我没事。”
他神色如常,看起来真的一副无事的样子。齐钰被宋思凡拉着悻悻站起来,还是不放心:“江枕,你……”
沈孟枝瞥他一眼,毫不留情道:“打伤同窗,禁足时限加一天。”
闻言,齐钰竟一反往常的哀声怨气,愣愣站了一会儿,神色终于放松下来。
“吓死我了,”他笑了起来,“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沈孟枝道,“还不快带薛勤去止血。”
“噢噢。”齐钰这才反应过来,宋思凡早把薛勤架了起来,没好气道:“过来帮我,带他去我那里,我有止血药。”
二人架着被打的晕头转向的薛勤一瘸一拐走远了,沈孟枝站在原地,一直目送他们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这才缓缓收起了唇角浅淡的笑意。
他轻轻靠上墙面,闭上眼睛。
一静下来,脑海里那些不合时宜的声音就再也压不住了,一字一句,似销骨长钉,寸寸钉入冰冷脊骨,痛得他想要弯腰。
“这三鞭,一是为你漠视家规,私自外出。”
“二是为被你牵累的沈家。”
“三是为因你而死的江枕。”
“因为你那一己私欲,因为你所谓的好奇,让不该死之人白白死于这世上,你凭什么苟活?”
“我沈家,不留浮浪不经、阳奉阴违之辈!”
沈孟枝沉沉叹一口气。
他扫了眼不远处齐钰等人交上来的鸟笼,里面那只蓝头鹦鹉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沈孟枝走过去,拎起鸟笼,自言自语道:“还要把你送回去,还给你那个目无法纪、浮浪不经的主人。”
鹦鹉盯着他,叽咕叫了一声。
轩室离这儿不远,沈孟枝走到时,院门大开,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完全不像是禁足的样子。
沈孟枝忍了忍,走过去敲他的屋门。
“进来吧。”里面有人懒懒应答道。
闻言,沈孟枝推开门,抬眼望去。楚晋正坐在地上,口中衔了支狼毫笔,手里拿着两本大敞的书。屋里有茶榻桌案,他偏偏不坐,就坐在书柜前面的空地,乌发垂地,坐姿散漫,一副懒散样子。
听见推门声,他轻掀眼皮,遥遥寄来一眼,看清来人后,略显讶然:“稀客啊。”
沈孟枝将鸟笼放在他桌上:“不是客,我就来送个东西。”
楚晋看一眼笼中鹦鹉,笑了:“齐钰他们这是被你抓到了?”
“嗯……”他略一沉思,“这么说,他们也沦落到我这境地了。师兄威武,楚某佩服。”
沈孟枝不冷不热道:“你不借给他们养,他们也不至于此。”
楚晋又笑:“不能怪我,他们喜欢,觉得新奇,我如何推脱?好奇之心罢了,人之常情。”
沈孟枝眼睫颤了颤,心中一时万般滋味掺杂,涩到了心底。
他竭力维系着面容的镇定,本想转身就走,双脚却好像定在了原地。深吸一口气,神思恍惚地问:“如果因这份好奇,造成了不可逆的后果,又该如何?”
他曾为满足那可笑的一己私欲,破了父亲的规定,最终连累他人性命,受三鞭,褫名姓。自此以后,他便封心锁欲,橛守成规,成了旁人眼中无情无欲之人。
只是夜深梦回,往往心下怅然,茫然若失。
……我该如何?
闻言,楚晋支颊,颇为认真地瞧了他一眼。
“七情无辜,六欲无罪。”他声音难得轻缓,笑意深深,这次却不含任何意味,“人之情欲,都是自然所生。情欲所致的行为,才是一切的因果。”
“倘若真如你所言,那该罚的不是好奇之心,而是之后的所作所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孟枝怔怔看他,久未成言。
真是奇怪,明明是横亘在他心头的一道心结,怎么只消一人的三言两语,就轻易解了他积年迷惘。
楚晋眉梢一挑,好笑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沈孟枝回过神来,偏过头去。
他心跳如擂,幡然醒悟之后的释然与疲累齐齐涌了上来,一时之间,思绪如麻,再难平静。
半晌,又忍不住问:“所以你觉得,我没罚错?”
楚晋难得的耐心,清晰明了地答道:“自然没错。”
“齐兄几人心生好奇,本来没错。然而好奇之后,冒着诫规偷偷养鸟,便是有错。你罚他们,不也是因为这个吗?”
他笑意吟吟,声音明明可谓低沉,落到沈孟枝耳中,却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江枕,你心中明明有一套评定对错的准则,怎么如今却动摇了?”
沈孟枝对上他的眼睛,指尖一颤,惶然移开视线。
楚晋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这个样子,觉得他此番心神不定,如冰山化开一角、完璧有了瑕疵,煞是难得,正想戏言几句,却听沈孟枝低声道:“你既然如此清楚是非道理,为何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诫规?”
楚晋一时不察,掉进了自己挖的坑里:“……”
他僵了一秒,随即暧昧笑道:“我说是为了引你注意,你信么?”
沈孟枝深深看他一眼,没说信还是不信。
他沉默片刻,丢下一句:“我走了。”
楚晋目送他离开,懒洋洋道:“走人就是不信……唉。”
他走到鸟笼前,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随手捻了几粒谷子,放进笼中,心不在焉地逗着鸟:“让我看看,齐钰他们都教你了些什么?”
那蓝头鹦鹉歪头看着他,忽然扑扇起翅膀,大喊起来,停都停不下来:“目无法纪!浮浪不经!目无法纪!浮浪不经!”
楚晋:“……?”
他出手如电,箍住了鹦鹉那叫个没完的尖尖鸟喙,又是好笑又是叹气般:“真是的……”
一不留神,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没过几天,沈孟枝就后悔了。
楚晋得了鹦鹉,简直如虎添翼。他人在禁足中出不来,就派鹦鹉去挨家挨户地传信,一时之间,书院整日纷纷扬扬地下鸟毛雨。
这鹦鹉尤其喜欢往宋思凡的雅室跑。宋思凡是名门出身,但与这书院的诸多富家子弟不同,宋家是真正的书香门第。燕陵三朝以来,宋家共出了五位大儒,其中就有宋思凡的父亲和兄长。
宋家家主宋晓岚,向来以清正廉洁为教条,瞧不起当朝徇私受贿之事,两袖清风亦自得,箪食瓢饮而自安。长子宋长风,是当朝诗圣,字字值千金。
宋思凡自幼深受父兄耳濡目染,在诗词文墨之道颇有造诣。不知怎的,楚晋那只名贵宝贝鸟也喜欢吟诗作词,一人一鸟不打不相识,很快就成了知己,惺惺相惜日日为伴。
齐钰为这事还找沈孟枝发了不小的牢骚,说有了那只鸟后,宋思凡压根不理他,搞得他整日无所事事,没事就往萤室跑。
沈孟枝一开始还觉得他这是玩笑之言,遂一笑置之。直到这些时日,他也亲眼见识了一下那只鹦鹉的文采斐然。
也不知道是得了楚晋的指示,还是鸟成了精,从某天开始,它开始频繁出入沈孟枝的门户。
沈孟枝睡醒披衣下榻,它便站在窗台上吟“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沈孟枝在院中修花理枝,它便摇头晃脑道“人比花娇花无色,花在人前亦黯然”。
沈孟枝煮茶闲看远山、抚琴来伴雨声,它便跳到桌案踱步而吟“满室天香仙子家,一琴一剑一杯茶”。
如此种种,多不可数。
这鹦鹉像是得了一句诗,就要跑来沈孟枝这边实践一番,炫耀一遭。若非它确实是只鸟,他简直有种被人调戏的荒唐感。
沈孟枝无可奈何,忍无可忍,终是杀去了宋思凡的雅室。
宋思凡抱着鸟,听完他的陈述后直喊冤:“师兄,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教它这么多!”
他怀中鸟儿尾羽苍翠,养尊处优,黑漆漆的眼珠扫了沈孟枝一眼,格外应景地吟道:“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
沈孟枝:“……”
宋思凡:“……”
他一把捂住鸟嘴,悲愤道:“这句,这句是我教的!但你先前说的那些,当真不全是从我这儿学来的。而且,我也绝对没教它怎么调戏人!”
沈孟枝望着一人一鸟半天,叹了口气,道:“世子知道它从你这学了这些本事吗?”
“知道,”宋思凡点头,略显骄傲,“他还夸我教导有方。”
“……”沈孟枝道,“这鸟儿……”
他忽然一蹙眉,后知后觉地问:“它叫什么名字?”
宋思凡下意识重复道:“名字?”
话毕,他也反应过来,低头看向怀中鹦鹉,松了手,问:“你叫什么?”
闻言,这无名鸟高声道:“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这鹦鹉想做只不留名的侠鸟,可惜此等抱负只保留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被现实否决了。宋思凡周转几遭去找了它的主人,问起名字,便见后者略一沉思,随口道:“就叫言官吧。”
于是,这即兴而起的二字就成了鹦鹉的大名。言官整日恪尽职守,在书院四处巡逻,见了诸人,便驻足评头论足一番,虽然只是个空名,却颇具当朝言官风范。
齐钰听闻此事后,又找沈孟枝哭诉一通:“言官?这年头,连只鸟都比我官大!”
沈孟枝闲闲给他递了一杯茶,堵住了他的嘴:“你一介权门贵公子做得不够快活吗?跟鸟争什么。”
“我想逍遥快活,可我爹不许啊。”齐钰喝完一口,叹气道,“他巴不得我给他争口气,最好是能替了他的位子,继承他的意志大展身手一番。”
沈孟枝笑道:“那也是好事,御史大人想必有他的考虑。”
“他考虑他的,我玩我的。”齐钰眉梢一扬,意气风发,“倘若真有那一天,你来做我的同僚,我们二人积功兴业、大展宏图!”
沈孟枝微微一笑,将案上课业往他那儿一推,道:“先把你的课业完成了再说。”
齐钰当即惨嚎一声,拿起闲置一旁的狼毫笔一看,又是一记哀嚎:“同你说了这么久,墨都干了!”
“你要我来辅导课业,”沈孟枝支颊,闲闲看他忙手忙脚地研墨,“结果我却听你发了一天牢骚。”
齐钰轻咳一声:“一时没忍住……”
话音未落,只听窗台轻响,悄无声息从天而降一只蓝头鹦鹉来。
言官歪头看了二人片刻,看清他们在干什么后,还未来得及开口评论,齐钰便骤然起身,把窗户关严了。
沈孟枝望过来,眼中疑惑。
“此鸟会使我分心。”齐钰正色。他想了一想,又道,“但不得不承认,楚兄心血来潮搞来的这只鸟着实有趣,我也想养只来解闷儿了。”
对上沈孟枝眼神,他立刻澄清道:“放心,我只是随口一说!”
“我不是在想诫规。”沈孟枝莞尔,“我是在想,他买这只鹦鹉,当真是为了解闷吗?”
齐钰反问:“不然呢?”
沈孟枝看着他,缓缓道:“谁知道呢。”
“你别想太多了,”齐钰摊手,“楚兄向来洒脱,不惜犯诫规也要买只鹦鹉解闷这种事,他干的出来。”
“……”沈孟枝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无奈道,“但愿是我想多了。”
然而二人所不知的是,轩室里,那位本应处于禁足之中的旧秦世子,正靠在窗台,懒懒用笔写下几字。
他手中轻捻着一张宣纸,上面赫然写着这些时日众人的一举一动。
楚晋掸了掸手中纸页,待新墨已干,思虑片刻,又轻轻添上几笔——
萤室无人。
他能够足不出户获取这些信息,就是靠那“心血来潮”买来的鹦鹉。这只千金难买的灵鸟,是旧秦王室费尽心思搞来的,又得专人训练,能够学人音、听人语,是天然的传话者。较之书信,不会落下丝毫蛛丝马迹。
燕陵煞费心机要防他带来的人,可若是一只鸟呢?
院中响起一阵振翅声,那鹦鹉巡视归来,乖巧落于他身侧,叫了几声。
楚晋回神,看了过去:“公子有信?”
言官像模像样地点了点头,踱步几周,将对方教它的句子模仿了出来:“一月之后,出兵彭城,宣战天下,攻取代国。”
燕陵与旧秦终于按捺不住,将要与代国彻底撕破脸面了。
得此消息,楚晋目光一凝,半晌,低笑出声。
他微微直起身来,唇角轻扬,神色轻松,眼底却闪着慑人的冷意,喃喃道:“开始了……”
言官见他平静下来,朝他走了几步,将毛绒绒的脑袋凑向他手底。
楚晋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言官的羽毛,问:“今日去了哪边?”
言官在纸上看了看,伸出爪子,指了指地图上竹室的位置,然后又叫了两声。
“两个人?”
楚晋一顿,又问:“江枕在那里?”
言官点头。
见状,他眉梢一挑,在纸上记下,又随口道:“他们在做什么?”
闻言,言官学着二人的话语道:“课业。”
楚晋点点头,给它扔了一颗果子,随即将纸张拢起,叠平收好。见言官费力地咬着那果子的外壳,他轻点鸟头上的碧蓝冠羽,自言自语般道:“你说,这群人中,哪些会是燕陵君主的眼线?”
“我该信谁?”
他漫不经心地念出几个名字:“齐钰?宋思凡?还是江枕?”
言官虽通灵性,却也无法参透这些人心算计。它默默啄着果肉,并未理会主人的问题。
楚晋垂眸看了一会儿,忽而轻笑出声。
他本就生得一副绝代姿容,此时一笑,烛火点染几分明色,如夜含明珠,美得惊心动魄。
“其心未知,我一个也不信。”
此后大约六日有余,世子终于圆满释放。
他这一个月的禁足实在太长,入轩室时还是穿春衣的时节,再出来就已是大暑。众人对他嘘寒问暖了半天,又隐晦地提了下言官这些日子的光辉事迹,楚晋闻言,讶然笑道:“我家言官承蒙各位照顾了。”
众人都对这灵性鹦鹉格外喜爱与宽容,纷纷道:“不打紧,应该的。”
齐钰道:“若说这个,江枕才是照顾它最多的。楚兄你有所不知,这鹦鹉日日都往萤室跑,吟诗作对,一口一个美人,简直骚扰。”
他告状时,沈孟枝就坐在渡己堂窗边桌案旁,独立于众人之外,对他们的讨论充耳不闻。夏日炎炎,室如蒸笼,他微微挽起衣袖,露一截皓腕如霜,安静翻着手下书页。风过扰发丝,花叶雨露沾衣。
楚晋支着颊,遥望良久,微微一笑:“的确美人。”
齐钰没听清:“什么?”
楚晋收回视线,从善如流地改口道:“我会好好教它的。”
至于他说的教,到底是如何教,就不得而知了。
作者有话说:
所以说狠话不要放得太早,之后光荣打脸……

第14章 剑心·“很不错,我很喜欢。”
此外,要在褐山书院寻得一个避暑的好去处,亦是值得众人口口相传的头等大事。不知是谁发现晴雪崖的瀑布是个上好的阴凉处,一时之间,这经年无人问津的校场就热闹起来。
沈孟枝倒不是被热去的,而是顺着酒香找过去的。
这酒香浓郁清冽,他曾在竹室的藏酒窖中闻过一次,应是燕陵的栀子酿。工艺繁杂,极为难得,整个书院上下,也就齐钰藏了几坛,放在屋里宝贵着。
沈孟枝料想是齐钰跑这来偷偷喝酒,原本准备监督他一二,未曾想拐过石壁,走到崖前,却撞上了楚晋的眼睛。
楚晋正倚坐在梨树下,脚边放着一坛栀子酿。天气炎热,他束了个高马尾,长发垂腰,干练至极。沈孟枝原以为他是来乘凉,却见他穿了一身利落劲装,将身量收束得高挑有力,有如霜刃。
平日里散漫气质微敛,竟显出几分逼人的明锐来,抛去身份不谈,活脱脱一个神采飞扬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沈孟枝望着他愣神:“你这是……”
楚晋看见他,先是讶异了一瞬,随即笑了。
“师兄,”他扬声道,“练剑吗?”
话音未落,他已伸手,从身后扔了一把剑过来。沈孟枝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快一步接住了。
他看着手中的剑,面上表情微微有些不可思议,随即缓缓平静下来。
沈孟枝抬头,坦然道:“我不会武。”
楚晋挑眉:“当真?你拿剑我看看。”
沈孟枝看了他一眼,而后试探着提起剑来,模仿着旁人那样起了个剑式,动作略显生涩缓滞,还带了点儿憨态可掬的笨拙。楚晋瞧着,没忍住笑出声来。
沈孟枝放下剑,微微恼怒地瞪着他,听得他说:“我信了,现在信了。”
“世子觉得好笑就笑吧,”沈孟枝面无表情,“我一介布衣,自然比不得世子剑术无双。”
闻言,楚晋敛了笑意,神色有些意外:“师兄,入学那日的话,你还记在心上呢?”
“哪句?”
“平民那句。”
见沈孟枝不语,他端正了颜色,认真道:“那日我所说,是一时起意的混账话,并非当真自认高人一等。是我失言,对不起。”
沈孟枝摇头:“我并非在意这等身份。”
楚晋眉梢轻挑,等着他的后文,对方却忽而缄言,不再提起此事,而是转而问起:“世子自幼习剑?”
楚晋颔首:“不错。”
“可否得幸一观?”沈孟枝轻笑,“我许久未曾见这晴雪崖有人练剑了。”
旧秦的世子风流盛名,是个闲散之人,不喜剑术,更比不得他两位兄长的武艺,是人人皆知的事情。
只是这份闲散,究竟是藏拙,还是本就如此?沈孟枝拿不准。
不如便趁今日,借剑法之名试探一番。
楚晋望着他,笑容如常,半晌,伸出手来:“师兄,递一下剑。”
长剑在握,触手寒凉。
楚晋身姿从容,立于晴雪崖中央,溯风扑衣,摇得一树梨花,纷纷扬扬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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