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夺河—— by鲜切宝石 CP

作者:鲜切宝石  录入:01-17

那张脸上充满了怜爱和关心,将他深入骨髓的寒冷似乎被驱散里。
好温暖……
傅掩雪伸出手,在昏迷之前,他想要说话。
你是谁?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就是……我的宝藏。
——“嗡嗡、嗡嗡。”
手机的震动声将傅掩雪吵醒,他甩甩发麻的手臂,脸色有些不好。
“杨持”两个字在手机屏幕上闪烁。
傅掩雪冷着脸挂断了。
就是这个男人吵醒了自己的美梦,打碎了他和杨舒景在梦里的初见。
他开始审视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竟然要在杨持身上找别人的影子?要论长相,杨持根本不能和杨舒景相提并论,连说一句“赝品”都是在给杨持提高身份。
但和杨持相处起来,他却出乎意料地舒服。
杨持不会多话,人很热情,却点到为止不会让他觉得油腻圆滑。傅掩雪对此十分受用,他甚至觉得,可以留杨持更久。
大哥说得没错,至少他现在还没有腻味。
手机又震动了几下,杨持发来一条短信:掩雪,今晚真的不回来吃饭啦?我做了桂花糕,柳姨说你喜欢吃的。
要不然……还是给他一点甜头吧。
傅掩雪想了想,拿了钥匙下楼。
回到公寓时,杨持正在洗澡,大概是觉得傅掩雪和往常一样不会回来,所以也没有一直等候在桌前。
傅掩雪不太满意这个场景,但好在尝了一口桂花糕,发现这个滋味意外可口,也就原谅了杨持。
浴室里的杨持还在哼歌,听着轻松。傅掩雪忍不住笑了一下,真难听。心里是这样想,但是他却没有制止,而是坐在沙发上,等待杨持出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就像上次电梯事件一样。
那眼睛充满了不可思议和惊喜,简直让他心里痒痒的。
傅掩雪不是傻瓜,当然能感觉出来杨持对自己可能有些喜欢,他也并不稀奇,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他一概瞧不上,无非是图他的脸和权力。他把杨持放在身边,并且开出了极优的待遇,允许杨持喜欢自己,杨持应该对此心怀感激。
杨持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傅掩雪的睡颜。
无可置疑,傅掩雪是他长这么大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平时的冷漠疏离,明明是冰雪一样的性格,却犹如一团火焰教人不敢过分靠近。可他或许就是那一只不怕死的飞蛾,总是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忍不住地想要靠近一点,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哪怕每靠近一步,那火焰都会将他灼伤一些。
他活了快要三十岁,却没有一个人为他上一门感情的课程。
直到傅掩雪走进图书馆大门的那一刻,他才明白,原来心动也是有滋味的,酸涩到令人浑身发颤。
“掩雪,回房间睡吧。”
杨持温柔地喊了一声,傅掩雪却没有醒。
他们之间从未交心过,但是在这一刻,心的距离却如此靠近。
杨持就这样守在沙发边,一言不发地看了傅掩雪良久。
当灯光被风吹洒在他们身上的时候,窗外的大雨也开始落下。
杨持闭上眼睛,将柔软的唇瓣贴在傅掩雪的额头。
那是一个吻。
迷恋和虔诚被雨水无声地冲刷,露出它们原本情难自控的模样。

傅掩雪兴许是累了,睡到了第二天一早。
早起的风光是很好的,尤其到了夏天,林道上的槐树开花了,清甜的香气安静地在空气里沉淀着。
傅掩雪发现自己在卧室里躺着,身上穿着睡衣,盖着薄毯,空调正是适宜的二十六度。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杨持做的。
他困倦地走出房门,餐桌上的早餐还冒着热气,和亮闪闪的日光交相辉映。
还算是知道错了。
傅掩雪心情好多了,同时也有些得意。
杨持果然还是舍不得他,舍不得他冷着,也舍不得他饿着。
“杨持?”傅掩雪喊了一声,无人应答。又在房子里找了一圈,发现杨持真的不在家里。
刚刚安稳下来的心情又在作祟,傅掩雪发现了在鞋柜上的留言。
掩雪,我上班去了。粥要是冷了,就搁在一旁吧,电饭锅里还有热的。
杨持的字意料之外还不错,可现在傅掩雪只觉得这些字迹无比可恨,连带着对主人的感情都变得愤怒起来了。这个杨持,怎么总是这样不懂事呢?看来必须要再和杨持讲讲规矩了。
这段时间公司正在和一个重要项目对接,傅掩雪本来想着这件事也不着急,可杨持这样明晃晃和自己作对,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么出去上班了,倒是把他弄得跟每天翘首以盼的全职太太似的。
身份的表面颠倒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杨持似乎正在走出傅掩雪的掌控。
傅掩雪不喜欢这种感觉,哪怕是一个买回来的装饰品,也只能在他的公寓里好好摆着。
傅掩雪不爽地吃完了早饭,打算给石杏打个电话,只要他想查杨持,几乎就是手到擒来。他一向不喜欢做这样的事情,应该说,从来没有人让他动过这样的力量。所有人都是巴不得掏心掏肺往他身边钻,没有一个人像杨持一样要从他身边逃的。
手机刚亮屏,一个电话呼了进来。
“掩雪,在干嘛呢?”海鸣的声音被KTV的音乐声盖住了一大半,听上去模糊不清。
傅掩雪直道:“说吧,发生什么了?”
海鸣却沉默了,只剩下音乐声在充斥着傅掩雪的耳膜,他有点头疼。
“有事说事,没事你……”
“呜哇——”海鸣却大声哭了起来,紧接着是瓶子倒地的破碎声,一阵兵荒马乱以后,世界清静了。
“掩雪,你过来一趟吧。”许清方看着趴在马桶边狂吐的男人,十分无奈,“你表姐她又把海鸣伤着了。”
“那就让我表姐去。”傅掩雪对此态度冷淡,海明和符伊分分合合好几年了,每次都搞出这样的浮夸阵仗,男主角哭天怨地,女主角卿心寒铁。他被迫成为观众,却实在没有看戏的心情。
“你就来吧。”许清方报了个地址,“咱们给海鸣送送行。”
“他要出家?”
许清方明显被噎了一下,随后咳嗽两声:“……出国。”
傅掩雪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酒味。
酒精能够短暂麻痹人的神经,这是酗酒的人找出的最佳借口,似乎永远沉湎于此就能无视现世生活的一切。可傅掩雪自己却是一个实用主义者,醉酒会影响人的判断力,这对他而言不是好事。
“大清早就喝酒?”傅掩雪看着坐在沙发上,对一脸醉酒之态的海鸣不太理解,“我表姐给他灌迷药了?”
论起海鸣和符伊的相识,自然有一段格外传奇的经历。两个人相差三岁,符伊作为学姐,毫不留情点出了大一新生代表海家大公子的用词错误,虽然发生在大会之后,年少轻狂的海鸣依然单方面宣布结下梁子。但那时他们并不知晓往后会纠缠多年。
从前人分分合合的,还能找个“上天不公”当托辞。现在都是二十一世纪了,出生就是大少爷的海鸣再说这话确实不合适了。但情场失意总得找点东西填补空虚的灵魂,借酒精的功效一用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差不多吧。”许清方有些恍惚,看着海鸣傻乐地点了一首《公路》,心中五味杂陈,“以前咱们海大公子多风流啊,高中时期那叫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谁知道栽你表姐身上了。”
傅掩雪睨了许清方一眼,没有接茬。
许清方失笑道:“你瞧我忘了说正事了。海鸣上次给符总挑了一幅画呢,好看得要紧,听说画了大价钱。结果符总给他退回来了。这还不是重点,海董觉得该送儿子去出国看看,长长见识,三下五除二直接给办了手续,一个知会都没有。这不,海总气得一大清早就在为自己逝去的青春哀嚎呢。”
海鸣看到了傅掩雪,双眼迷离,脑子似乎转不动了。过了好一会,大脑才接到信号似的嚷嚷起来,招招手:“哎哟,小傅总来啦?来来来,一起来唱啊——‘我知道你会感伤,但我已没有办法。总是要学着遗忘学着疗伤’……”
傅掩雪目不斜视地从海鸣面前走过,挑了个相对清静的地方坐着,并不想参与海鸣的这场过于喧闹的失恋派对。
说是送行,其实也就傅掩雪、海鸣、许清方三个人找个地方吃吃饭,交换各家最近的信息和方向。
几家人之间很早开始就有商业上的往来,一来二去小孩子们就认识了,但外人提起他们三个人却总是“傅掩雪和海鸣许清方”。比起小了好几岁的傅掩雪,海鸣和许清方才算是圈子里真正认可的一对死党。
“掩雪,海鸣出国了,我家里也在安排相亲。”在包厢里,许清方不紧不慢地夹着菜,不管在一旁发呆的海鸣,自己悠哉悠哉地享用着,“你呢?你家里对你的婚事有什么安排?”
“没什么安排。”傅掩雪淡淡地说,“我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你能代表叔叔阿姨和你大哥的想法吗?”许清方笑着反问道,“还是说……你自己已经安排好了?”
无需点破,许清方这句话,比起直接调侃傅掩雪和杨持的关系来得高明许多。
傅掩雪扫了一眼许清方玩味的表情,眼神最后落在神情恍惚的海鸣身上。
“你不必从我身上找出路,我们是不一样的。”
许清方的笑容挂不住了。
傅掩雪接续道:“别说是一个玩具,哪怕是杨舒景本人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做出多余的事情。”
对于杨舒景的好感,最早是来源于幼时被救下的那一瞬间的安心。后来家里人为了报恩,把杨舒景从城里接了出来,两个人也就有了相识的机会。
杨舒景长得不错,有了傅家的资助以后也学会了打扮包装,至少外表上挑不出大的错来。
傅掩雪原以为自己可以和杨舒景交往试试,却没想到对方先一步在国外搭上了向嫆。他有些失望,但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因为得不到杨舒景而感到失望,还是因为杨舒景和他心目中最开始认识的模样越来越远而失望。
在迷茫之中,傅掩雪去到了玉茗山,当他走进那一座瓷砖已经脱色的图书馆时,整理着书架的青年人却回过头。
灰头土脸,目若悬珠。
那一瞬间,傅掩雪竟然觉得,杨持和他理想中的杨舒景,竟然那么相似。
“是我多话了。”许清方点到为止,聪明人懂得言多必失的道理。
海鸣凑过来想要从许清方手里拿走一杯果汁,许清方笑了笑,当着海鸣的面喝了个精光。
“你个没良心的——”海鸣大叫着要去掐许清方。
听着两个人打闹,傅掩雪兴趣缺缺,他走到门廊上透气,准备给石杏打电话询问进展。
不远处的锦鲤寻声而来,在清澈的水池里搡着,变成不规则的一团火焰。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掩雪,好巧,你也在这里吃饭啊?”
傅掩雪回过头,眼睛亮了。但看到身旁的漂亮女人时,又冷静了下来。
从前看到杨舒景时,他是很欢喜的。
每一次杨舒景的出现,都像是一个时间的坐标,不断重复着在当初那样骤然下坠的恐惧感里,是谁义无反顾地把他拽了上来,劫后余生让他对那一刹那的安心感添上了无数的注脚,比如幸运,比如命运。
后来,他在学校里见到了杨舒景。
那已经是事件发生半年后了,但杨舒景却主动和他问好:“自从那天之后,我一直都很担心你。”
或许是感恩,或许是贪恋,或许迷失在森林之中的奇幻之旅被割伤的地方需要不断被疗养。傅掩雪相信,五岁时得到的温柔月光,会慈爱地展开胸怀,把生命中的每一次至暗时刻照亮。
“今天在这里有点事。”傅掩雪把目光从两个人相挽的胳膊上挪开,说了个开头,却没有进一步解释。
杨舒景有些尴尬,傅掩雪对他还没有过这样的冷淡态度。但他并不打算放弃傅掩雪这棵大树,他努力了这么多年,让傅掩雪对他信任有加,在没有真正搭上向家这条船的时候,他依然不能放松对傅掩雪的“关怀”。
“掩雪,你今天下午还有别的安排吗?”杨舒景微微一笑,那张比大多数人优越不少的脸看上去还是赏心悦目,有一种混迹于上层名流的娴熟感。他的一举一动,每一根发丝,都在精心准备着为下一场宴会准备。
而站在他身边向氏集团千金兼他的投资人,向嫆,就是他的“战利品”。
傅掩雪心情好了点:“暂时没有。”
“我和嫆嫆想要邀请你去画廊看看。”杨舒景笑着捏了捏向嫆的手,“之前开业剪彩你忙着公司的事情,现在总该有时间了吧。”
这并不算杨舒景的心血来潮,实际上他早就听闻了傅掩雪不知道从哪找了个男人养在家里,还是开了天价换来的。杨舒景知道傅掩雪可能对自己有那么点想法,但他是铁直男一个,向嫆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可傅家在A市数一数二的能量,未来能从傅掩雪身上捞到多少好处,都是不可估量的。他必须想办法维持住傅掩雪对他的“喜欢”。
既然如此,就不能无视那个传说中被包养的男人。如果那个男人是个只会承欢捞金的,那倒是没什么威胁。如果是个有点脑子心机的,在傅掩雪耳边吹吹风,日深月久,他以前那些计策难保不会露馅儿。
这次和傅掩雪见个面聊聊天只是表面上的借口,了解那个男人才是他的目的。
“是啊傅总,上次的事情我还和舒景还没有感谢你呢。”向嫆笑靥如花,“傅总也算是我们画廊的恩人,既然是恩人,不知道能不能邀请傅总今晚到我们画廊看看。一来,是想感谢傅总,二来,也是希望傅总这样洽博多闻的人,能提出一些想法和意见。”
比起自己的哥哥,向嫆管理集团事务的时间很少,她符合大多数人对名门千金的一切要求:漂亮,大方,攻读一门还算体面的学科,能够在公共场合担当起家族发言人的角色。
唯一被人所诟病的地方,正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杨舒景。
向嫆却并不赞同那些流言蜚语,只要杨舒景一心一意对她好,哪怕家世背景差一些,这有什么呢?她不缺钱,就缺一个对她体贴关心的人。
“举手之劳罢了,那个画家恰好是我大哥的同学,他也需要一个平台展现自己。”
看着杨舒景和向嫆璧人成双,傅掩雪心中烦躁不已,他对杨舒景是有那么点意思,但杨舒景和向嫆既然在一起了,他也没打算和一个女人抢男人,那太掉价儿。
“掩雪,咱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生疏了?”杨舒景做出半开玩笑半伤心的表情,遗憾道,“就算是找个地方叙叙旧,你也腾不出时间?”
这话别人说不顶用,但是杨舒景在他心里的位置自然是高出他人一截的,说出来未免有种责备傅掩雪的意思。
傅掩雪自认不算是心胸宽广的圣人,帮杨舒景不过也是因为杨舒景是他心中那一抹月光。这段时间,杨持给了他不少气受,换个地方散散心,邀请方又是他得不到杨舒景,傅掩雪是着了魔才会觉得,这两者之间竟然还需要选择。
真的有必要为杨持大动干戈吗?
傅掩雪一时有些迷惘,什么时候,杨持已经能把他的情绪轻易撩拨了?他提醒自己,对一个替代品的过分关心,就是对当初杨舒景为了救他出山时受伤的背叛。
手机嗡嗡响了起来。
石杏打来了电话。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掉了。
“……那就去看看吧。”傅掩雪给许清方发了条短信,走在了向嫆和杨舒景的身前。
杨舒景不知道为何,心中突然一阵不安。
从前的傅掩雪,对自己的提议从未有过犹疑……
“舒景?你怎么了?”向嫆温柔地问道。
“没什么。”杨舒景扯扯嘴角,望着傅掩雪的背影,眼眸深沉,“可能是因为最近事情太多,过于操劳了吧。”

“杨持,我看你状态不太好,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向繁今天难得有时间,忙完了公司的事情就来画廊里看看。虽然他瞧不上杨舒景,但这间画廊终还是自己妹妹的,他能帮衬就帮衬几分。
刚进画廊,正好看着杨持正看着一幅风景画发呆。
这幅画叫做《梦》,画的却是一个春意盎然的山坡,孩子们举着野花和风车在大树下追逐。作者名叫“浮空”,正是他们签下的第一名画家。
杨持连忙回头:“没什么……我就是看看。”
他只是从这里走过,却忍不住被画面吸引。宁静的山坡,孩子们童真玩笑,十分安定祥和。
和许多人想起自己的童年不同的是,杨持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傅掩雪的睡脸。
没有过任何恋爱经验,不代表杨持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睡着的傅掩雪没有了平日的冷傲,恬静的睡颜更显出青涩的稚气,他却没有忍耐住快要破土而出的心情。
他知道自己喜欢傅掩雪,从很早很早开始。
亲吻只是认清楚事实后的回声,他必须要克制自己的喜欢愈演愈烈,只是因为害怕离开的时候会频频回头。
时光倒流十七年,回到那片熟悉的山林。
他在暴雨之后上山试试运气,能不能采到稀奇的蘑菇补贴家用——
但蘑菇没有采到,他捡到的是个小孩。
那张脸粉雕玉琢,却因为发了高烧而红通通的,意识混沌,似乎很快就要晕厥。
杨持无暇顾及其他,先把小孩抱在怀里,后来又背在肩膀上。他万分小心地踩过陡峭的山路,一路上只有林间冷风作伴。
“你快睡着了吗?”杨持额头冒汗,声音颤颤巍巍,“不可以睡着,你要是睡着了,我们就都出不去了。”
对于一个的十一岁的孩子而言,哪怕常常下地干活,力气也绝不能支撑他背着一个半梦半醒的五岁孩子走出这无边无际的大山。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杨持每次都以为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却总能继续再坚持下去一点。
他们的身后留下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脚印,杨持的裤腿上满是伤痕和泥泞。从前他不知道从树林里出去竟然需要这么远,竟然需要这么久,似乎永远都看不到头。
“我给你唱歌吧,你听一下有没有听过这首歌,好不好?”杨持咬着牙,只要能让孩子不昏迷过去,他想尽了办法。
背后的男孩快要睁不开眼睛了,含混地吐出几个模糊的单词来。
回想着父母模糊而温暖的面容,杨持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断断续续的音节:
“星星在晚风里说话,云朵在夜空徜徉……梦在星河上发芽,宝贝,我们一起回家……”
他唱着,却哽咽了。
这首名叫《梦》的歌,是父母为他而作的歌。没有留下影像资料,没有留下歌词笔记,只留下了他自己,那个唯一的听众。
无数个夜晚,他在父母耐心的安抚下沉沉睡去,原以为人生就是这样听着歌声睡、听着鸡鸣起的过着,春夏秋冬,生老病死,山里的人都是这样生活一辈子的。
可一场山洪过后,他变成了孤儿。
杨持曾经蛮横地将这首歌关进记忆深处,只要不去想,连同那歌声之后的美满往事也可以一同被忘记。
但是现在他却记起来了,唱给身后的陌生人听。
“不要哭了……”
细若蚊呐的声音。
杨持双眼含泪,震惊地回过头。男孩费力地伸出手,想要替少年把眼泪擦干,最终却因为没有力气而垂了下去,像一条随时会被风吹断的柳枝。
男孩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呼吸也弱了下去。
杨持咬破了自己的嘴唇,狠狠抹了一把眼泪。
是的,不能哭,也不能逃避。
从前他不能将父母救出那场山洪,但是现在他可以带男孩走出这个森林。
人生就是这样,一场雨接着一场雨,第一次时他被淋了满身,但是第二次时,他已经知晓了如何打伞。
他缓慢前行着,体力枯竭,目光依然坚定。无数次快要跌倒时,杨持站稳了身体,他感受着男孩的重量,就像把整个世界都护在身后。
在黑蓝色天幕的注视下,在无数人的欢呼中,他把小小的傅掩雪送到了搜救队员的手中。
傅掩雪沉睡着,长而浓密的睫毛像一把小刷子,体力透支的少年没有立刻休息,他看着那小刷子,忽然觉得,自己心上的尘灰,或许已经被扫去了。
杨持从回忆里缓慢脱身,让向繁恍惚了一瞬,杨持的表情里带着某种他无法读懂的怀念。
“你之前见过这幅画?”
“没有。”杨持脸上有淡淡的笑容,“看着看着,就忍不住走神了,可能心里挂着事情吧……”
向繁问道:“是家里有事还是身体不舒服,你可以告诉我们,我们只要能帮你就帮你,千万不要自己扛着。”
安盈这时走过来,听到向繁的话很是赞同:“是啊杨持哥,你虽然刚来一周多,但是应该了解向总和我们的为人。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就请个假。再说画廊里今天的活儿也不多,我来干就行了。”
杨持有口难言,他心里想着的是傅掩雪的事情。
想的不仅是现在那个难以捉摸的傅掩雪,更是十七年前,那个乖巧地睡在他背上的傅掩雪。
“我……我担心家里的猫儿。”杨持心道,这应该也不算骗人,傅掩雪和他的关系还没好到能在公司里公之于众,说法是换了,但是核心还是那么个意思,总之是担心的,忐忑的,挂念的。
“是担心猫儿饿肚子吗?”安盈笑着拍了拍杨持的肩膀,“你只要备好了猫粮,小猫咪饿了自然会去吃,它又不是傻的。人啊,还是不要太小看动物的求生本能了。对了,我还没给你说过吧,我就养了一只萨摩耶,我在家的时候非要哄着,那小家伙才肯多吃几口。等我走了,没人给它当观众了,它饿了还不是照样饭扫光。有一次,我啊刚刚出门,它……”
“好了,说起你家那只萨摩耶你就没完了。”向繁浅笑着打断了安盈,转向杨持道,“不过还是第一次听你说家里的事。你说你养猫,是养的什么品种?”
杨持一时竟然答不上来,再说下去,那就真的是胡编乱造了。
向繁的目光真诚地落在杨持脸上,杨持只觉得被这样的目光看穿了心事。
“想必,一定是很名贵漂亮的品种猫吧。”过了好一会,向繁才将那探究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到了那幅画上。
向繁并没有追问到底,杨持松了一口气:“是啊。不仅名贵漂亮,还十分……”他想到一个词——然后把这个词和傅掩雪那张脸联系起来——忍不住笑了,“折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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