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持支着手电筒,朝着房子四周扫了一圈,依然没有动静。寂静的山村,傅掩雪只是个外来客……
杨持越想越害怕。
看傅掩雪那个狼狈的样子,应该是一个人来的。现在加上身体抱恙,精神状态也不太好,山里这些年没有野兽出没,但玉茗山脉太过辽阔,没有人能完完全全了解大自然的全貌……
杨持嘴唇发白,无数种可怕的想法在他脑海里乱窜。
他拒绝傅掩雪是一档子事,可他从来没想过害傅掩雪!
“傅掩雪……掩雪——”杨持在乡道上喊了几声,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扰民与否,一路朝着村上卫生室跑去。
管理村卫生室的是一位干练的中年女性,杨持隔老远就能看到还里面还亮着灯。
他正要冲进去找人,迎面却和张医生撞了个正着。
“小持,大半夜不睡觉,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张医生忍不住打量了杨持一番,“你不舒服吗?晚上失眠了?”
“不是,张姨,我找人。”杨持额头上冒冷汗,“你看到傅掩雪没有?就是……”
“就是那个傅总嘛,我们都知道他的。漂亮又别扭一小孩,之前在这里呆了一个月呢。”张医生笑了笑,“但是吧,他今天好像没有来过我这里。”
杨持眼前一黑。
“……不过,刚才我看村里来了两辆陌生的车,看上去都挺不错的,他们停了一会儿就走了。”张医生思索着,“是不是有人来找他了?”
杨持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敲打了一下。
杨持……你果然……你果然还是太蠢了。
作者有话说:
不剧透,小雪离开有原因!
护士把体温测好了,有些担心:“低烧。”
“先给他物理降温吧,退烧贴。”医生安排道,“等下到了医院,再给小少爷做一次彻底全面的检查。”
石杏见过傅掩雪“狼狈”的样子,但如此脆弱的模样却是第一次见。
青年双眼微阖,长睫微颤,黑发凌乱,脸色苍白如雪,除却那象征着病气的红云,其余的地方几乎见不到血色。
他曾经的确曾经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宛如古典画作中的神妃仙子,清冷孤傲,凡人只能遥遥观望。
但他却为了凡人长出了情丝。
而神仙在动情的那一刹那,便也失去了神格。
“小少爷他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叹气道:“身上的伤口我们都检查了,也已经消毒上药,后续避免被感染即可。外部能见的情况不复杂,但……小少爷是从二楼跳下去的,又是在晚上,很难保证是否伤到了内脏,还需要进行进一步检查。”
石杏紧张道:“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个要看检查结果,如果小少爷当时内脏没有受到太大的挤压和损伤,应该不会。可……”医生脸上有些无奈,“可据我所知,小少爷这两个月的饮食状况非常不好,没有规律且少餐少食,还能从二楼跳下去把刘师傅的车开走,驱车整整一夜到玉茗山来,如果不是强大的意志力,对于一般人来说很难做到。而且我害怕他身体会出现对应症状,如果再加上情绪激动,之后的事情很难说……小石,你们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刺激他。”
“我明白。”
石杏给傅掩诤简洁明了打了个报告,对方回得很快,意思和医生的差不多。
还没等石杏回话,傅掩雪却醒了。
路灯影影绰绰,打在他苍白的面容上:“……事情查得怎么样?”
石杏和护士连忙把座位往上调,似乎是牵扯到傅掩雪的痛处,他微微地皱了皱眉。
医生立刻想要再问询几句,傅掩雪却摇摇头,嗓音低弱:“我很好,不用担心。”
“可是小少爷,您这个状态,现在还不宜处理公务。”医生不认同道,“您现在身体透支得实在厉害,再劳心劳力只会把身体累垮,到时候积重难返。”
“积重难返?”傅掩雪轻声讷讷,随即却笑了,病容之下,笑容也如华光异彩,很少有人能看到傅掩雪这样的笑,一时之间既惊艳又惊讶。又听傅掩雪轻声道,“的确,很多事如果现在不处理好,恐怕以后只会积重难返……无力回天。”
他对着石杏,重复道:“说吧,你查到什么,拿到什么。”
“杨先生……杨舒景那几家公司,我们通过正当手段拿到了一些材料,和您之前设想的方向差不多。”在明明暗暗的灯光之下,石杏小心翼翼看着傅掩雪的脸颊,对方的眼睛里闪过失望,但只是一闪而过,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恢复了往日的冷漠。
“那些员工的身份什么时候能够确认完毕?”
“就这几天。”石杏道,“但是杨舒景做事还是很小心,很多证据都被毁灭了,如果我们能拿到证人证言,也能让经侦那边省时省力。”
傅掩雪沉默不语,他忽然想起当日在画廊,杨持面对杨舒景说的话。
杨舒景是攀上了向家不假,向家本来就瞧不上他。如今这几年亏损太多,更成为了尚未进门就挥霍无度的败家准女婿,向家怎么会有什么好脸色。
上次带着杨舒景去拉投资,傅掩雪哪怕当时还念及和杨舒景之间的往日恩情,其他人表面上给了傅掩雪的面子,但钱到底还是捏在手里,杨舒景的东西实在是有些不堪大用。
傅掩雪点头:“我知道了,证人那边你先去找,这种事情不愿意作证那就是价码开得不够。”
“除此之外,您要我们调取的资料……”
傅掩雪看着窗外,看着这如卧睡长龙一般的山脉,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玉茗山里有两个姓杨的男人,他曾经把一个当成另外一个的替代品,他原以为这样做不过是基于两个成年男人的合作,他给钱,杨持给身体。这世界并非非黑即白,他能以另外一种方式拥抱住幼时的月光,其实这样也很好。
但人非草木,在和杨持相处的时光中,他隐约发现,那曾经寄托在杨舒景身上的喜欢好像已经褪色,取而代之的却是杨持的一颦一笑……
一个可怕的、荒诞的想法在他心里萌芽。
他曾经不愿意多想,也笃定自己算无遗策,但现在……正如杨持所言,他必须摒弃掉可笑的天真,去让自己查证那些掩埋的过往。
傅掩雪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但昏沉的感觉犹如猛浪一般袭来,各处神经在敏锐地捕捉痛觉,千丝万缕的疼涩令他如坠迷雾。
药效上来,傅掩雪很快昏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再真实不过的梦。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在大人们谈笑之间跑进了那片森林——被冷风和雨水欺凌之后,他也发起了低烧,但很快,他听到一道青涩含糊的声音,像是破开天际的一束光——
“星星在晚风里说话,云朵在夜空徜徉……梦在星河上发芽,宝贝,我们一起回家……”
是谁……
你究竟是杨舒景,还是——
“小少爷,好久不见。”
傅掩雪睁开双眼,他浑身冒汗,那位温和儒雅的男人站在面前,对他恭敬地微笑着。
“林叔……”
父亲的秘书,见证他长大的人,也是当初将杨舒景从山里带出来的人。
此刻,正在琛钢的大门口,面露微笑,静静等候着他。
“小少爷,我们……”
“你们回去吧。”傅掩雪嗓音喑哑,他握紧双手,心脏怦怦直跳,不知道谁给他披上了一件大衣,堪堪能抵挡向冬天献媚的晚风。
“可是……”石杏欲言又止。
见傅掩雪态度坚决,石杏便叹气道:“那我们在这里等您。”
石杏不明白傅掩雪为何需要他去调查杨舒景,但这个行动很明显地象征着杨舒景在傅掩雪心中曾经那个不可撼动的形象被一点点瓦解。如今他奉命手握杨舒景的材料,看着傅掩雪一点点朝着林叔而去——朝着十几年前,那些积满尘灰的旧时光而去。
在寂静无声中,傅掩雪和林叔一同上了电梯。
电梯的镜面如此干净,傅掩雪望着自己这张脸,他曾以为能掌控一切,现在也不过是个面露憔悴之色、陷入迷茫之中的年轻人。或许每个人都会犯错,他也曾认为自己羽翼丰满,能飞过一场接着一场的狂风暴雨。但总有那么一刻他会被击落,和他一同坠下的,还有未曾生长就已陨灭的爱的种子。
“……其实这些事,他们原本不想告诉你。”电梯门打开,林叔打开了走廊灯,“无论是当初的资料,还是当初的人,尘埃落定之后,你父母就让我将它们好好封存在档案室。”林叔忽然笑了,“只是他们太了解自己儿子的性格,知道有这么一天,您会来亲自翻阅这些尘封已久的资料。”
傅掩雪没说话,过了好一阵,忽然道:“您怎么知道我在图书馆?”
“我说我猜的,”林叔呵呵一笑,“但您可能不信。”
“不。”傅掩雪低声道,“我信。”
林叔奉命去玉茗山带他回家,几乎一路直达春雪图书馆,这不是巧合。
而当初林叔参与了那场救援,傅掩雪一直都很清楚,当时的资料被锁在了一个寂静偏僻的铁盒中。他从前不看,是觉得无关紧要。可现在,在经历如此种种之后,他急切地需要知道,当初那场意外的全貌。
“您当时才五岁,很多决定和你无关。”林叔打开了档案室的大门,他面对傅掩雪,看着这个青涩的、强大的——如今也会因为感情而脆弱的孩子,“或许潘多拉魔盒的寓言放在现在太过老套,但是小雪,如果你不能承受‘过去’带来的沉重,安于现状对你而言并非怯懦……或许,停在这里对你而言才是最好的。”
傅掩雪闭上眼,他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
“去了解从前的一切,不算‘灾祸’。”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而失去他,才是。”
林叔将一把钥匙放在他手中,走之前,他留下一声叹息:“孩子们,有时候我宁愿你们不必陷入深刻的感情,但无论是十七年前种下什么因,十七年后结出什么果,都只有你们亲自去品尝,才知道是福还是祸。”
林叔走了,傅掩雪久久立在黑暗中。
他走到了角落里,惊扰了一室尘灰,他咳嗽起来,眼角泛红。
傅掩雪打开了第一份资料,是关于当初投资建设春雪图书馆以及援助当地学校的文件,上面有他父亲的亲自签名。
第二份文件,是杨舒景的背景资料,上面详细地列出了杨舒景的所有信息料,和他了解的分毫不差。
傅掩雪将它们放在一旁,手再往下,他摸到了一个铁盒。
冰冷的触感令他心脏一颤。
他手指颤抖,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他的身体也跟着微微冷颤。
脑海中有个声音,在不断阻止他:不要打开!
不要打开!
傅掩雪,离开吧,前尘种种前尘断,你何必再执迷不悟?
过去的何必再追忆,你要做的不过是珍惜眼前人而已!
傅掩雪急促地喘息着。
不……我要知道这一切。
我要知道这一切是对还是错,我要知道那些掩埋在过去的故事里,是不是有我遗落在旧时光里的人。
我要知道过去所有的不可言说又横亘在我心头的月光,到底是不是我一直以来执着的不舍的又令我一叶障目的过错!
我尚未领略到爱的甜蜜,却已经因为那或许不该存在的喜欢而反复失去了真心。
焦虑,恐惧,傅掩雪下意识不断地用指甲在手背上抠划,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破皮的地方涌出一道道骇人的血丝。身体机能仿佛出于自卫而不断警告,傅掩雪在极度痛苦之下不断发呕,他觉得喉间有黏腻的温热,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全都被烈火焚毁!
傅掩雪大口呼吸着,手指因为猛烈颤抖而拿不住钥匙。
我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我会接受惩罚……
钥匙不断掉落,他反复拾起,像是一无所有之人在不断捧起镜中花水中月。
我会接受一切的、因为我爱错了人而降临的惩罚!
傅掩雪的嘴唇因发冷而逐步发紫,眼神却死命地盯着被拧开的锁孔。
铁盒被缓缓打开,一张老照片照入眼睛。
——哐当!!!
盒子砸在地面上,档案室内如遇轰天雷鸣!
傅掩雪站在冰冷的月光里,他像是站在无人惊扰的云端,却又在这一刻轰然从云端摔入滚滚红尘!被岁月拷打,被凡尘灼烧,被那些本该消失的过往质问,五岁的他正站在眼前,歪着头问他:傅掩雪,你为什么把他弄丢了?
不是的……不是的……
傅掩雪艰难地后退着,无声地摇头,眼泪疯狂涌出,如一把把凌厉的冷刀割伤了他的脸颊。
大脑好像响起了一段接着一段的哀鸣,它们争相恐后地嘶吼着,狂烈地撕扯着傅掩雪的神经!
眼前的世界变得扭曲不堪!
傅掩雪撞在了档案架上,却丝毫感觉不到痛觉,他死死抓住铁架边缘,却又因为脱力而快要跌倒,他扶着膝盖快速地呼吸,却又始终宛如被掐住喉咙一般局促痛苦。
心脏仿佛就在这一刹那碎裂,傅掩雪猛地咳嗽,呕出一口血来。
两滴血从指缝滑落砸在铁盒上,留下扎眼斑驳的暗红色花朵,如此夺目——如此刺目!
他顾不上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眼泪滴在那陈旧的照片上——
五岁的自己躺在担架上,而身边一脸忧心的男孩……
傅掩雪怔怔下泪,却发现泪水也和他作对,它们如决堤的河水,即将把男孩面容淹没。
不、不要!
我不能再失去他了!
他疯了一般去擦拭,却只能令照片愈发湿润,越是想要挽救,越是令彼此模糊。他虚脱了一般跌坐在月光里,鲜血从嘴角惨淡地、不断地涌出,世界天旋地转,可傅掩雪只是将照片紧紧抱在怀中,他的身体无声颤抖,世界一切喧嚣都离他远去。
所有潜藏在他身体里的疼痛在这一刹那崩裂,他像受尽了天罚的罪人,在一场场鞭笞中证道,上天在他将死之际,总算给了他回应。
“杨持……是你……”他什么都不剩下,只余下了痛苦不堪,“原来……真的是你。”
我一直苦苦追寻的人,一直不肯放手的人,一直恋慕着的、不愿忘却的人……原来,一直都是你。
作者有话说:
说一下,呕血不是夸张手法,因为身体透支、饮食不规律和精神崩溃,三重debuff,现实中的确会引发呕血。
极度焦虑时同样会引发下意识自虐行为。
第90章 真相
傅掩诤抵达医院之时,石杏已经在病房门口等着他,他顺手将大衣脱下,递给了石杏:“小雪怎么样了?”
石杏斟酌用词之际,傅掩诤直道:“他看到了什么?”
傅掩诤心中有数,林叔突然去了琛钢,绝不是随性而为。
“……小少爷查阅了旧资料,一时气血上涌加上身体透支,才导致的呕血,胃镜已经做过了,主要还是因为前段时间的饮食和作息不规律引发的胃部问题,但还好没什么大碍。”
傅掩诤道:“档案室的血迹都清理干净了吧。”
“清理干净了。”石杏道,“当时那个情况……说实话,我们也吓了一大跳。小少爷的精神状态非常差,手臂上都是伤痕,一直抱着照片流泪……不过万幸,小少爷底子好,就是透支得厉害了些,医生说好好吃药,配合治疗,安静修养一段时间就好。”
傅掩诤严肃地听着,等到石杏话音一落,颔首道:“辛苦你了。”
“没什么,大少爷,这是我分内之事。”
“你这段时间为小雪的事情忙前忙后,我都看到眼里。”傅掩诤望着病床上的弟弟的睡颜,轻声道,“之前答应给你的东西,我会想办法提前帮你办到位。”
石杏眼前一亮:“谢谢大少爷!”
“谢什么?”傅掩诤瞥他一眼,“当初我挑选你,培养你,都是为了给小雪铺路。你做得很好,这都是你应得的。”
石杏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了,再一看傅掩诤,对方已经走到了弟弟身边,他忽然想起当初在大学城的初遇。
那一年,傅掩诤带着年幼的傅掩雪走过飘雪的人行横道,就这样和他擦身而过。
傅掩诤到了不久,傅父傅母也到了。
傅掩雪就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他脑子还处在混沌之中,像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眼神空空地望着窗外。
“小雪……”傅母心疼地呼唤,却没什么反应,傅掩诤道:“妈,小雪刚醒过来两分钟,你等他缓缓。”
两人说话之间,傅掩雪却似终于回魂,发现周围不再是档案室,而是病房,挣扎着要下床。
傅母眼眶立刻红了:“我的傻儿子啊,你这是要心疼死谁?”
“我要走。”他断然道,声音里满是沙哑和慌乱,“让我走!”
他的人生好像被戛然而止,重启时又回到了那个潮湿的森林夏夜,曾经五岁的他面临死亡之时所接纳的一切位置恐惧卷土重来。
他什么都不记得,那些记忆被清空又被塞满。
混乱的、无措的、令人通身发冷的错觉在交错……眼前的一切变得如此不真实。
他只知道,他要找杨持……他的杨持还在等他!
“你要去哪啊!傻孩子!你现在这个样子你想去哪啊!”
傅掩诤和石杏立刻将的傅掩雪按回床上。
灯光如此刺眼,傅掩雪只觉得眼睛发疼。
他自顾自地摇头,似乎是在否决什么,否决那些关乎于感情的一切论断,而这一切就在他二十三岁时的某个夜晚。
从前种种母亲的啜泣声中如走马观花般闪过。
杨持……
他曾经以为能照耀他一生的温柔的月光,原来从来没有消散,它一直都在身边。
错的是他。
一直都是他。
他错把鱼目当珍珠!
他在这错误执着铸成的围城里故步自封,站在城墙上亲手将那一发发长箭射往所爱之人。他曾毫不留情地同杨持的呼救声擦肩而过,而那些被自己亲手射出的箭刃总算在他想要回头时,全数扎在他的心口。
杨持……为什么……
为什么你如此隐忍,只愿意爱我,却从不愿意将你人生的苦楚同我诉说?
为什么……
“为什么要瞒着我……”傅掩雪睁大了双眼,那灯光刺得他眼睛泪流,“你们所有人,为什么要瞒着我!”
“小雪……”
“你们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傅掩雪木然地问,“所有人都知道,杨持就是当年救我的人,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所有人都知道杨舒景在撒谎,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我真相!”
这一声声的控诉中像是被蘸饱了无法被抹去的委屈,石杏于心不忍地垂下头,他从未想过傅掩雪能崩溃至此。
傅掩诤深吸一口气,难得放软了语气:“小雪,当初那个机会,的确是杨持让给杨舒景的,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和你无关……”
傅掩雪抓住了傅掩诤的衣袖,他哽咽着:“哥,你明明知道这一切!你也见到过杨持!你当时就应该告诉我,告诉我当初发生的一切,我太笨了,我怎么会发现不了?杨持一直在我身边,我有好多次,我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心情又回来了……可是我却一点都没有发现……哥,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
“胡闹!!”傅父怒喝道,“傅掩雪,你妈妈你大哥为你的事情劳心费力,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态度!你多大了?你二十三岁了,不是三岁十三岁,你不是小孩子了!你就算想要问责,最该问责的就是你自己!你喜欢杨持,你骄傲,你固执,你自己视而不见!这点小事你都处理不好,现在还在和家里人叫嚣!这一切你能怪谁?傅掩雪,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你该长大了!”
傅母心疼不已,抓着丈夫的手强行制止道:“傅弘渊,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小雪都难受成这样了,你还要刺激他干什么?他都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了,你难道真要看他死了才甘心吗?!”
“你们心痛他,难道我就不心痛吗?”傅弘渊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他现在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饭不吃,觉不睡,人不人,鬼不鬼!他以为自己是铁打的?从二楼跳下去还好没摔出什么好歹!拖着个半死不活的身体开一整夜车,还好没出车祸!这两个月来,把自己都折腾瘦了一整圈,这还是我们傅家人吗?他从小到大都是你和小诤宠大的,现在好了,迟来的青春期叛逆期,连带着全家上下所有人受罪!等到真有一天覆水难收,到时候才追悔莫及!”
“对……对……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傅掩雪喃喃,他像是在呜咽,像是那五岁的孩子总算迎接到了那接连不断的生长痛,他的肌肉、他的内脏,连同神经,连同灵魂,都在一遍一遍扪心自问中被牵扯,“我爱错了人,我信错了人,所以我得到了惩罚……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惩罚……”
傅掩诤道:“小雪,我们都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现在这个状态怎么去找他?你到时候是想照顾他,还是让他照顾你?”
“哥,我等不了了!”傅掩雪哀求着,“你们就让我去见他吧,我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要去告诉他,我和他之间错过了多少时光,我心里藏了多少话要对他说,我想弥补他……哥……你们让我走吧,我好想他……我想他想得快要疯了!”
傅掩诤别开眼,不忍心看自己疼爱的亲弟弟为一个男人而失神痛苦至此。
“傅掩雪,你妈妈你大哥心疼你,娇惯你,但是我不会。”傅父重重叹了一口气,狠下心来,“你今天如果敢踏出病房一步,我有千百种方式让你见不到杨持,你不信可以试试。”
“弘渊!”傅母喝道,“你用什么办法不好,一定要说这种狠话?”
符惜筠不是个封建的女人,却也从来也没想过儿子会喜欢一个男人,但看到自己的心头肉如今因为痛失所爱而疯狂至此,喜欢男人在孩子精神状态每况愈下面前都成了小事。
“小雪,你这次就听你爸爸的安排吧,别再像上次一样擅作主张了,好不好?”她紧紧握住傅掩雪冰冷的手,低声宽慰着,“你答应妈妈,好好休息两天,你爸爸那边我帮你游说。”
傅掩雪不断摇头,声音虚弱,断断续续:“可是妈,杨持他说不会再喜欢我了……我如果现在还在这里坐以待毙,他就真的不会再看我一眼了……”
傅母和傅掩诤对视一眼,傅掩诤取来一件外套披在傅掩雪身上:“小雪,只要你听话,我们都会想办法帮你,你现在这个样子去见杨持,只会给他平添烦恼。况且,你现在也知道了当年事情的真相,你更需要好好静下心来,去想一想怎么样才能完完整整弥补他,而不是又一次冒冒失失地去闯祸,让全家人为你担心。退一万步想,要是你现在真以这个状态去见他,路上出了什么事,你难道想让他负罪内疚一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