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当年刚出去跑商的辛苦,宋父悲从中来。
一旁伺候的文秀连忙扶住宋父,眼带歉意,“周先生,老爷许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先生勿怪。”
周自言放下碗筷,“不妨事,快扶主翁下去休息吧。”
宋豆丁在宋父离开后,终于解放天性。
搬着小凳子凑到周自言身边,带着一身奶味儿搓手,“先生,咱们明天是不是就开始上课了啊,我能睡到几点啊先生。”
“先不急。”周自言看着宋豆丁期翼的目光,露出一个称不上和善的微笑,“明日卯时三刻(早上六点四十五),我要在前院见到你。”
“卯时三刻?!”宋豆丁不可置信,他平时都是睡到巳时(九点)才醒的!
周自言笑而不语。
周自言回去点灯熬夜,亲手为宋豆丁制作了一份课目表和作息时间。
除去写折子,他已经很少这般用心写点什么。
看着笔墨在宣纸上洇开,周自言吐出一口浊气。
他突然觉得被罢官说不准还是个好事。
上苍眷恋,他穿越到大庆朝,是第一次重生,被罢官后再次奋起,便是第二次重生。
他的人生,竟然有两次修正的机会。
世间有多人能有他这样的幸运?
只是他已经脱离考场七年,想要二次科举,没有那么容易。
距离开春童试还有半年之久,一切还得从长计议,现在么……就先教育好小豆丁吧。
周自言久违地躺在舒适的床上睡了一个好觉,一睁眼:卯时二刻。
这个噩耗吓得周自言飞速起身,穿好衣物就往宋家前院跑。
途中经过小厨房时,小丫鬟正蹲在小木桌前吃花卷。
看到风风火火的周自言,连忙端着盘子跑出来,清脆的声音像春天的黄鹂,“先生,先生这是小厨房的花卷,您拿一个走吧!”
“多谢姑娘!”周自言一边提着后脚跟的布鞋一边叼走花卷。
松散的长袍只系了两个扣子,修长骨感的脖颈带着一点清晨的雾气。
虽然狼狈,但乱中还是难掩帅气。
小丫鬟抱着瓷盘恋恋不舍,在厨娘的打趣下羞红了整张脸。
经过昨晚一顿晚膳,周自言已经大体摸清了宋家的情况。
就如宋豆丁所说,宋家以前就住在乡下一个非常小的村子里,宋父祖祖辈辈都以种田为生。
这样的生活安定,也简单.
可宋豆丁的娘亲后来生了一场大病.
宋父面对高昂的医药费捉襟见肘,最后宋母没抗住,走了。
从那以后,宋父便抛弃了种田,把刚刚三岁的宋豆丁交给村长,自己一个人背着包袱出去跑商。
这才有了宋家现在的生活。
周自言不是很理解.
为什么不把宋豆丁交给他哥,反而交给村长
但转念一想,当时的长子说不定正在书院读书,宋父也许不愿意打扰。
宋父经过几年的跑商,攒了一些家底后,便带着两个孩子来到镇上,让长子去了更好的书院,还打算正式给幼子招一个认字先生。
宋家的装潢非常符合宋家的务实风格。
每一条道路都采用了‘海墁铺地’的技术,以条砖铺墁。
不精致,也称不上美观。
却能及时处理雨天积攒的雨水。
道路两旁种的也是简单的满天星等花种,并没有京城的奢靡之风。
走过长道,周自言正好啃完手里的花卷。
看到前院的淌白地面,无数尘土飞扬在略显粗糙的地面。
清晨日光一照射,更加明显。
周自言背着手左看看右看看,很好,他正好踩着点来到前院。
可前院这里,除了一个正在扫地的老妪,并没有第二个矮矮小小的身影。
老妪握着手里的长杆扫把,“先生早啊。”
眼角褶皱顺着脸上的笑容散开。
“阿婆辛苦了。”周自言微微俯身,向老妪问好。
老妪从未受过读书人的行礼,紧张之下学着周自言的姿势回给周自言,“老妇惶恐。”
周自言看着天边的日头喃喃自语,“宋豆丁,第一天就敢迟到。”
揣着怀中的戒尺就往宋豆丁的厢房走去。
昨晚宋父虽然喝得有点多,但在两个人喝酒之前,宋父郑重地递给他一个匣子。
匣子里是一方戒尺。
宋父当着宋豆丁的面告诉周自言:“若是豆丁闹腾,不听话,先生尽可使用此物!”
周自言不喜欢体罚,但宋父给了,他也只能接过匣子。
宋豆丁抱着手,委屈,但不能说,说出来就挨打。
走到宋豆丁的住处,果不其然,文秀正在院门口站着,端庄秀丽的面庞染着一丝无奈和认命。
她是宋家一等的丫鬟,平时宋父不在家里,她就得守着家里的混世小魔王,谨防他上房揭瓦。
看到周自言,文秀盈身,“先生。”
今日可是上课第一天,小少爷就这么睡过时辰。
现在先生都追过来了,手里还拿着戒尺,他的小少爷哟,还能安全地渡过这一劫吗?
“还在里面睡?”周自言捏着手里的戒尺,贴到门扉上听了听,房间内安安静静,“我能进去吗?”
文秀轻轻侧开身子,“老爷说了,先生可以随意进出。”
老爷是铁了心要让小公子好好上学,所以给了周先生极大的权利。
当然,也不是全然放权。
今日临走前就特意叮嘱文秀,好好观察周先生……这一点,就无需周先生知道了。
周自言点点头,推门进入。
宋豆丁的房间陈设简单,却充满童趣。
进门便能看到墙上挂着的大风筝,和旁边供孩童玩乐的小玩具。
一座顶格圆形屏风,将房间分成两部分,屏风后是宋豆丁的寝居。
周自言背手在外围站好。
简单扫过一圈,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窗口的楠木条案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宋豆丁的衣物和鞋子,还有一个小书箱。
挑开书箱一侧,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全都摆放的整整齐齐。
旁边还准备了三个坠着流苏的小书签。
准备的这般用心,早上怎么还会迟到?
周自言寻找角度,透过圆形屏风,果然看到四柱四杆架子床上,有一个圆滚滚的缎花绣被大鼓包。
眯起眼睛,故意踱步,轻轻发出一点声音。
就见那鼓包跟着声音也抖了抖。
里面的小孩显然醒着。
这就有意思了,醒了却不来上课。
周自言灵光一闪,莫不是因为昨晚宋父给的戒尺?
宋父昨晚给戒尺,就是把教育的权利让渡给了自己。
现在宋豆丁躲在被子里不出来,无非两种可能:一是真的害怕;二就是想看看自己对他的态度到底什么样,是不是真的会按照宋父说的那样,用戒尺来教导他。
教学还没开始,周自言就遇到了教育上的问题。
这样聪敏的小孩,若只是单纯的告诉他‘不用戒尺惩戒学生’想必没多大用处。
想明白后,周自言请还在门口等待的文秀去寻一把小巧的匕首,自己则将戒尺放好。
六寸长的戒尺厚六分,正好可以削成一页书签。
文秀很快便回来,她没能找到趁手的匕首,索性拿了一把书刀。
周自言坐在楠木凳上,用书刀开始对戒尺进行改造。
锋利的刀口划过戒尺,‘簌簌’的声音逐渐吸引了屏风后面的小孩。
宋豆丁悄悄掀开被子。
他不明白,以往的先生要是知道他在躲懒,早就过来责骂他了,现在他迟到了,先生为何不拿着戒尺过来惩戒自己?
裹着被子,宋豆丁蹑手蹑脚地跑到屏风后面。
露出半个脑袋,看着桌前的周自言。
周自言在宋豆丁刚出来时就听到了他的声音,不过他还是目不斜视地制作自己的简易小书签。
做官那几年,他曾遇到过数不清的不眠夜。
民生政策,氏族权势,还有和敬宣帝逐渐如履薄冰的关系,都让周自言越来越疲惫。
那时候全靠这一手削木头的技术消磨时间,排解心绪。
技术飞升后他还和工部的几位大人在闲暇之余合伙做了许多有用的小东西。
周自言感慨命运的神奇。
从一开始的削小玩意,到后面拿着图纸在工部忙碌,现在竟然又开始削小玩意。
幸好他还没忘记‘初心’。
拿着手里的小书签,周自言暗自满意。
做好的书签泛着竹香。
原本的戒尺两边就有镂空设计,小豆丁的房间里最大的玩具便是那个风筝,所以他又在最上面掏出来一个风筝的形状。
希望小豆丁喜欢这个设计吧。
周自言弹走身上的竹屑,在宋豆丁准备落跑的时候,抓住他身上的锦被,轻轻一抖,把小孩连被子一起滚到地上。
被子之下的宋豆丁已然穿戴整齐。
只是他还死死拽着自己的被子,企图蒙住脸来抵挡接下来的责罚。
周自言蹲在宋豆丁面前,视线落到宋豆丁的眉心,将手里的书签递给他,“瞧瞧,喜欢吗?”
“这是……书签?”披着被子,宋豆丁盘腿坐在地上。
反正有被子在,也不怕地面凉着屁/股。
“先生,你为什么要把戒尺做成书签,我……学生还以为今天要挨打了。”
以前宋父也找过几个先生,但宋豆丁都不喜欢。
所以总是和他们对着干。
但对着干的下场就是挨打。
可是这个周先生……好像特别不一样。
他还是第一次收到用戒尺做成的书签呢!
“戒尺是你爹送过来的,它虽是惩戒之物,但只是为了激励你读书罢了。”
周自言也盘腿而坐,脊背挺直,慢慢给宋豆丁解释。
“现在它变成了书签,是你读书时用得到的工具,何尝不是在激励你读书?”
“它只是一个死物,无论是戒尺,还是书签,只要能让你对读书感兴趣,它的职责便是做到了。”
“既然如此,能用如此漂亮的书签,为何还要用让你恐惧的戒尺?”
宋豆丁捏着两指中的书签,似懂非懂,“先生的意思是,不要拘泥于表面的形式吗?”
好像不太对,但他想不明白了。
“没有那么复杂。”
周自言摸摸宋豆丁的额前,把小孩子的乱发捋顺,宋豆丁果然天资聪颖,喜欢举一反三。
“我只是不希望你带着恐惧来跟我学习,我也不是那种喜欢惩戒学生的先生。我与你有缘,你既然已经做了我的学生,我当然希望我们能以欢愉的心情去学习。”
上辈子和这辈子,周自言都没接触过这么小的学生。
这番话既是告诉宋豆丁,也是告诉自己:豆丁再聪明也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他一定要多一份耐心,让整个教学过程活络起来。
宋豆丁第一次听到先生说这样的话,原本因为迷茫而皱起来的脸慢慢放松,绽开一个灿烂的童稚笑容,“嗯!”
周先生真温柔,他这次可是选对先生啦!
文秀突然敲响木门,“小少爷,您快些起来吧,大少爷回来了,听说正在内院练枪呢!”
“什么!”宋豆丁像是听到什么晴天霹雳一样从地上爬起来,“我哥在练枪?他是不是表情特别不好!”
文秀急道:“是呀,您快别躺着了,待会要是让大少爷知道您今日未能起床读书,一定要来教训您的。”
“啊啊啊啊!”宋豆丁抱着头,表情和声音都充满恐惧,“完了完了,我哥最讨厌我不认真读书了,这下完蛋了。他不是去参加诗会了吗,怎么突然回来啦!”
这位大少爷看起来好像比戒尺还要恐怖。
周自言坐在原地,看宋豆丁晕头苍蝇一样着急。
忍不住腹诽那位大少爷,能让豆丁这样害怕,不会是脾气比宋父更暴躁,身材比宋父高大吧?
宋父为宋豆丁可谓是操碎了心,提前准备好了小书房,以供宋豆丁读书写字。
书房内所有读书要用的东西一应俱全。
旁边还配有一个单独的小厨房,若是两个人学累了,还能差遣下人做些茶点,或者自己动手。
说起宋家的下人。
虽然宋父以跑商起家,但现在已经不跟着商队再走南闯北。
借着和各大商队的关系,在商街开了三间铺子,专门售卖商队提供的货物。
三间铺子今年刚刚起步,宋父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所以家中的大小事宜都交给了文秀。
文秀是宋父从人牙子手里买过来的。
曾经在大户人家里做过二等丫鬟,但因为那家老爷去世,子孙分家,文秀便和其他丫鬟被发卖了出来。
宋父就是相中文秀的端庄大气,觉得能压制住宋豆丁。
还顺便花钱修改了文秀的奴籍,让她跟着自己一起入了商籍。
文秀不曾想还能有这样的际遇,为着那份户籍,她自当尽心尽力为宋家卖命。
除文秀外,还有三个跟着文秀帮忙的小丫鬟。
这几人是宋家签了卖身契的下人。
而厨房大娘和洒扫阿婆、门房阿张等人皆是穷苦人家。
为了一口饭,自愿签订契约来宋家帮工。
相比较镇子里的富户,宋家的人员可谓是稀疏。
但宋家下人之间的感情颇为和谐。
七八个人生活在这小小的宋家,吃穿住行都在一起。
说是下人,倒更像一大家子。
现在这个大家庭,又加入一位周先生。
此时,周自言正撑着下巴,看宋豆丁一样一样,从小书箱中拿出他准备好的东西。
宋豆丁先是那出了一方砚台,认认真真放到小书桌的右上角。
又掏出一个摇摇欲坠的笔架,放到自己的正前方。
紧接着,小拳头握着十几只毛笔,一个一个挂到笔架上。
悬空晃动。
最后,宋豆丁终于拿出了他的书。
两本皱皱巴巴,还隐有翘边的《千字文》和《三字经》。
至于林范集那两册书,宋豆丁则小心翼翼地用蓝布包好,放到自己左手边。
也不打开,就那么放着。
好像放在那里,读书就有动力了似的。
一番行动坐下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钟。
宋豆丁终于做好读书的准备。
可周自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宋豆丁不满道:“先生,你怎么打哈欠嘞!”
他这个七岁的小孩子都没犯困,先生怎么可以先打哈欠!
周自言:“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看你收拾东西太催眠了。”
宋豆丁拿东西的时候会发出浅浅的碰撞声,落到周自言耳中和上辈子听过的‘沉浸式’‘白噪音’一样。
加上今天起得又早,那个哈欠就挡不住了。
“你之前可曾请过别的先生?”周自言翻看宋豆丁的《千字文》和《三字经》,虽然书已经破破烂烂,可内页却干干净净,不似有人阅读过一样。
“上过村里的识字班。”宋豆丁乖乖坐好,大吐口水,“但是我……学生只上了一年,然后就来镇子上了,爹也找过几次先生,但那些先生都嫌学生不服管教,不是和爹告状就是惩戒学生。”
宋豆丁嘴比脑子快,想要自称‘我’,还是要努力自称‘学生’。
周自言随性摆手,“日后不用自称学生,平时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就好。”
宋豆丁眨眨眼,大声回应,“好!”
他真的太喜欢周先生啦!
周自言又问:“那你《千字文》和《三字经》都学完了吗?”
识字班是周自言负责并推进的一项政策。
他知道识字班不过是为了简单的扫盲,让那些读不起书的家庭不至于一个字都不认识,至于能在识字班学到什么,那基本不可能。
宋豆丁既然有这两本书,而且还能独自阅读林范集的书册,应该是后面的学生给他讲过一些吧?
“没学完。”宋豆丁摇头,“我之前只顾着和先生们斗气,根本没听多少课,那些老头子讲得也不好,我根本听不懂。”
提起以前的先生们,宋豆丁一脸怨气,格外滑稽,“《千字文》和《三字经》都是我自己看的,我还把里面的内容都背过了呢!”
周自言惊讶,“你没学会里面的内容,就已经背过了?”
“真的,不信先生你随便问。”宋豆丁跃跃欲试,他一定要让周先生看到自己的厉害。
周自言翻开《三字经》,随便找到一句,“曰平上,曰去入。”
宋豆丁连思考都没有,“此四声,宜调协。”
“作中庸,子思笔。”
“中……中不偏,庸不……嗯……不易!”
“彼既老,犹悔迟。尔小生,宜早思。”
“莹八岁,能……我想想,想想……能咏诗。泌七岁,能……嗯……赋棋!”
后面又提问了许多《千字文》的内容。
谁能想到,一轮考校下来,宋豆丁竟然一个字都未错。
周自言合上书,敏锐的目光落到宋豆丁的发髻上,“这些都是你自己背过的?”
“嗯嗯。我哥帮我讲过里面的字怎么读,我就背过啦!”
小孩撑着上半身,像奶呼呼的小狗一样仰着头,等待先生的夸赞。
周自言收回视线,摸摸宋豆丁的脑袋瓜,好像摸了个什么宝贝一样,“真是个值钱的脑袋……”
在不认字的人眼中,笔画复杂的字不亚于鬼画符。
宋豆丁能只靠读音就背过这些文字,这份聪慧非常人所能及。
宋父昨晚握着他的手,说他们家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两个孩子能认字,不被人欺负就好。
周自言怎么琢磨怎么觉得,按照宋豆丁这份天资,只要平时稍加努力,搞不好他们老宋家就要出个状元了。
宋豆丁这个年纪,正是学《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等文章的年纪。
既然宋豆丁已经把《三字经》和《千字文》背过,那从这两个开始讲课最合适不过。
讲解《千字文》,不仅要告诉宋豆丁每一句话的意思,还需要将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拆解出来。
从本身含义延伸到词组含义,再由词组扩展到世间万物。
向宋豆丁阐述这其中蕴含的道理。
周自言讲课最喜欢抓取天南海北的知识。
只要和这堂课的内容有关,那周自言就会讲给宋豆丁听,讲到兴头上还忍不住用里面的词句写了两首诗。
半个时辰的课程,周自言只拆解了《千字文》的前两句。
但宋豆丁却收获了满满当当一书箱的知识。
一开始宋豆丁还能勉强用纸笔记下来。
可到了后面,周自言讲到大庆现在施行的一些政策,其中的弯弯绕绕让宋豆丁眼迷心乱。
听都听不懂,更遑论记下来了。
从天文,到算术,乃至赋词和天下政策……
宋豆丁第一次知晓,原来在书本之外,还有这么多学识他听都没听说过!
虽然听不懂,可宋豆丁很喜欢听这些。
他还小,他没有离开过马鸣沟。
他的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一个宋家一个马鸣沟。
可现在听到这些,就好像他已经离开马鸣沟,触摸到外面的海阔天空了一般!
那些能够通过科考做大官的书生也太厉害了,他们是不是学会了全天下的知识呀!
宋豆丁眼含艳羡。
不要紧,他还小,他还有时间,将来他也会把这些知识都学会,然后做大官的!
周自言安排的上课时间,完全是照抄现代的九年义务教育。
只不过在这里一堂课半个时辰,然后休息两刻钟。
讲完一堂课,周自言喝光了三壶水,整个人都瘫在贵妃椅上。
缩成一团,连脚都缩到长袍里,直接抱紧了自己。
宋豆丁也倒在自己的小坐垫上。
和自己的先生一模一样的呆滞状态,小小一只,可怜又好笑。
这一刻,师徒两个人只想回房大睡,什么都不再想。
“好累……”周自言双目无神,仿佛呆滞。
许久没有讲这么多话,脑力上的疲惫原来比身体上的疲惫更难捱。
带徒弟更是心累。
怕徒弟听不懂,又怕徒弟听得太懂。
不管说什么都要在脑海中反复思考,然后再讲出来。
在门外等等候许久的文秀轻轻推门进来。
手上还托着一个装满茶点的托盘,“少爷,周先生,两位歇一歇吧。”
她从上课就一直时刻关注着这边,听到里面没有讲课的声音后,才端着做好的茶点进来。
文秀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二等丫鬟。
不仅长相端庄大气,优雅的习惯和仪态也已经是她的日常。
一举一动都带着被规训后的标准。
“多谢文秀姑娘。”周自言轻轻道谢,然后捏起一个精致的茶点继续缩在贵妃椅上休养生息。
好茶,好糕点,他这样的咸鱼丧批,就适合这样躺着!
宋豆丁猛猛灌了一杯茶,“文秀姐,我哥回书院了吗?”
“正要和您说呢。”文秀收起托盘,笑意盈盈,“大少爷马上就要回书院了,现在在垂花门那里等您,大少爷好像给您带了礼物呢。”
“真的?!”一听到有礼物,宋豆丁一蹦三尺高。
“只是……”文秀目光犹豫,“大少爷今日清晨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怒气,听说是昨夜在诗会上叫人为难了。”
宋豆丁爬起来,叹息一声,“哼,肯定又是书院的那帮酸书生又欺负我哥了,我哥不就是读书笨点,他们傲什么啊,等我去书院读书,一定狠狠嘲笑他们!”
宋豆丁撂下这句话便和周自言告退。
只是临走前想到了什么,偷偷看了周自言两眼。
发现周自言正闭着眼休息,便把桌子上自己记下来两首诗塞到袖中。
周自言半睁双目,看着宋豆丁不甚聪明的举动,又悄悄闭上。
宋豆丁无知无觉,还觉得自己没有被发现,一蹦一跳离开。
‘啪嗒啪嗒’的声音渐行渐远。
周自言撩开眼皮,慵懒地活动了两下僵硬的脖子,“小豆丁心眼倒挺多。罢了,看在他爱护兄弟的份上就算了。”
“……”文秀站在原地目睹自家小少爷被发现的全过程,只能抿嘴赔笑。
周自言哪怕晚了一会再跟过去,也正好看到小豆丁气喘吁吁地跑到垂花门门口。
半开的暗红色大门,虚掩着一个白色背影。
高高瘦瘦,垂下的马尾遮住半边腰身。
干净整洁的学士服被风吹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只一个背影便叫人想到‘芝兰玉树’四个字。
这就是宋豆丁的哥哥?哪里‘五大三粗’哦。
周自言躲在假山后面。
仗着假山足够大,一点羞愧之情都没有地抱着胳膊偷听加偷看。
“哥哥哥!”
宋豆丁喊着‘哥哥’,像一个肉球一样蹦到白色背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