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祭台也不准确,这其实就是有人用粉笔在地上画了一道符咒,并对着这道符咒点燃了两根白色的蜡烛和三支香,看上去相当原始又朴素的祭祀手法。
麒麟崽此刻正站在那祭台面前,一本正经地皱着眉头,好像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陆仁见他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心里因为找不到他而产生的怒意也不知不觉消了几分,他上前询问道:“这是什么?”
麒麟崽仍然盯着那符咒,说道:“这东西……不知道为什么给我一种不好的感觉。”
这样的回答让陆仁瞬间警惕了起来。
他原以为因为这里是玄门的地盘,所以随处可见的符咒应该很正常。但如今麒麟崽说这符咒让他感觉不舒服,再加上画下这道符咒的人挑了个如此人迹罕至的地方进行祭祀,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跟在陆仁后面赶来的祁屿和山鬼,此时也看见了这道符咒。
祁屿显然认出了这道符咒,只听得他惊呼一声:“这不是五阴玄冥咒吗?”
“五阴玄冥咒?”
祁屿便向陆仁解释道:“一种可以联通阴阳,横断生死的法术。这法术力量强横无比,传说能让设下法术的人超脱生死,甚至得道成仙。但作为代价,五阴玄冥咒每次现世都会带走大量的人命,所以玄门早有规定,凡玄师者不可修习此类害人的法术。五阴玄冥咒早就被视为禁术了,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在此处设坛?不行,我得赶紧去向大家说明这件事!”
祁屿说着便要跑回宗家去禀报这件事,但他才刚提腿,就听见陆仁的声音。
只听陆仁不知所措地提问道:“那这道符咒应该怎么办?”
然后山鬼回答便紧跟着传来,她似乎在回答陆仁,只听她说道:“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东西,毁掉吧。”
说着,山鬼上前了一步,将左手里伸进了祭坛的范围之内。
霎时间,电光四起。
祁屿没想到他转个身的功夫这些人可以这么勇,居然就直接上手了。于是祁屿紧急回头阻止道:“危险!这符咒自带五阴之气,常人若是碰了必死无疑!”
但此时,雷电已经汇聚在山鬼的指尖。
祁屿见状简直是目眦欲裂,只听他用焦急的语气喊道:“不成了!看这电光,是五阴阵的阴气正在与她本身的阳气汇聚角斗。为今之计,只能赶紧切了她这只手,以防止阴气入体,否则回天乏术啊。”
然而祁屿话音未落,便看见那道电光陡然大胜,紧接着,原本用粉笔画在地面上的符咒,竟然就像从窗户上被撕下来的贴花一样自行剥落,然后漂浮而起,如同一只飞舞的蝴蝶一样,落到了山鬼的手心。
而后山鬼用力一捏,那符咒就瞬间化作齑粉,随风而散了。
在这个过程中,祁屿甚至连原本还在大吼大叫的口型都还没来得及收回。
然后随着山鬼的动作,祁屿的嘴便开始越张越大,最后,眼看着五阴咒在山鬼的手里化作了齑粉,祁屿的表情简直凝固成了一副世界名画——《吶喊》。
祁屿就这么张着嘴尝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你就这么把它撕下来了?”
山鬼没有忘记她此刻正在扮演一个普通人的事情,于是尽职尽责地用左手抓住了自己的右手手腕,毫无感情地说道:“啊呀,手掌好疼。”
祁屿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只是有点疼吗?”一般来说,应该会整个手会瞬间失去生机,然后腐烂脱落吧。
然后他听见陆仁在一边小声地提示道:“阿离,你弄错手了。”
于是少女淡定地把手松开,又用右手抓住了左手手腕,继续毫无感情地说道:“啊,手掌好疼呀。”
祁屿:“……”其实你根本就不疼对吧,你只是在敷衍我吧。
这一天,一位少年感觉世界崩塌在了自己的眼前。
看着祁屿一副由于世界观受到冲击而呆立在当场的样子,为了不让他对山鬼的身份产生怀疑,陆仁机智地选择转移话题:“那么现在,这个所谓的五阴玄冥咒应该已经拔除完毕了吧?”
祁屿回过神来,明白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他摇了摇头,说道:“不算是,如果这真是五阴玄冥咒的话,那这些符咒应当会被刻在五个至阴的方位,如今我们只是毁了已出祭坛,至多只是削弱了符咒的威力罢了。”
接着,祁屿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局势,然后对众人道:“目前形势不明,但很明显有居心不良的人混了进来,你们手无缚鸡之力——”说这话的时候,祁屿看向了山鬼,然后他的声音便显得越来越弱。
“总之!”祁屿复又拔高了音量,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宗家现在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兵分两路,你们先回房间里去等着,宗家作为玄门大户,每间房间都有结界,可以抵御妖物,寻常邪物是无法入内的,我现在就去找玄门众人说明情况,早做打算。”
说着,祁屿便雷厉风行地向着来时的方向去了。
“诶……”还不等陆仁开口留他,祁屿便已经连背影的看不见了。
陆仁只能感慨到,“年轻真好,高考体育一千米考试的时候应该会有卓越的成绩吧。”
然后陆仁回头看向了山鬼和麒麟崽:“那我们也回去吧?”
山鬼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不用把剩下的四个都一起捣毁吗?对我来说还挺容易的。”
陆仁有些迟疑:“不安全吧……”
但话音刚落,他就随即想起了被轻易关进矿泉水瓶里的两只虫子,和被山鬼像撕贴纸一样撕下来的五阴玄冥咒。可能,整个宗家也不可能有比山鬼身边更安全的地方了吧。
于是陆仁改口道:“我们不知道符咒到底在哪里,万一走丢了,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人家添麻烦的。”
听了这话,麒麟崽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骤然睁眼,紧接着伸出了手,随意地指了四个方向,说道:“在那里,那里,那里还有那里。”
闻言陆仁惊讶地看向了麒麟崽:“你怎么知道?”
山鬼便解释道:“他的真身乃是瑞兽麒麟,对凶邪之物最是敏感,能感知到五阴咒并不稀奇。”
说罢,山鬼看向陆仁,询问道:“阿仁,我们要帮忙把五阴咒消除吗?”
陆仁犹豫了一下,但他想到祁屿走前说“五阴玄冥咒每次现世都会带走大量的人命”,外来户口调查局怎么说也算是个有关部门,作为其中的一员,就算只是个保洁,他也应该有的责任心,把普通群众绝对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理。
这么想着陆仁决定给司渊先打个电话。
意外的是,可能是因为五阴咒被毁了一半,也可能是因为五阴咒实际上还没来得及被催动,这次的电话竟然能打通。
电话接通之后最先传来的却不是司渊的声音,而是兵器交接的金戈之声。陆仁不确定地“喂”了一声,然后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破风之声。
紧接着陆仁便听见应龙的声音在电话里那头响起,他是对司渊说的,正在抱怨着:“你就算忙着打架也别扔电话给我啊,我这里要对付的喽啰也不少!嗬——”电话那头的应龙忽然猛地一声大喝,呼吸也急促了几分,看上去应该刚刚躲过敌人的一击杀招。
然后就听见他没好气地对着电话这头说道:“喂!”
陆仁有些不好意思,他十分礼貌地对着电话那头说道:“喂,你好,我是陆仁。”
应龙刚刚躲过敌人的一击,抽空对着电话说道:“说重点。”
陆仁还在为突然麻烦人家感到不好意思,想要寒暄两句,但他也听出来了应龙此刻应该相当忙碌,于是快速说道:“我在宗家,这里好像有人在练五阴玄冥阵,请问能派人来看看吗?”
应龙却感到有些难办,他一边抵挡着千军万马的攻击,一边答复陆仁道:“南方地龙翻身,两个战斗组的人大部分都出来了,来不了,我看看调查局里还有没有闲着的人能来吧,你等着——”
说完,应龙便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然后电话那头便只剩下了一阵忙音。
第94章 天元法会(十)
正在陆仁与应龙打电话的同时,宗一正在宗家的议事厅外面,焦急等待着上午的论道会结束。他早上来迟一步,当他来到议事厅外面的时候,论道会已经开始了。
他纠结于是不是应该冲进去打断这场毫无建树的例行会议,然后像玄门的众人展示由山鬼和麒麟崽抓到的那两只昆虫。
但是在宗一的认知中,这两只昆虫尚在“普通人”的解决能力范围之内,并没有到要惊动各位大佬的地步。
宗一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他在门口来回踱步,无数次提起勇气要去推开那两扇雕花的红木大门,由无数次推翻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而正当宗一在门外踱步的时候,恰好赶上祁屿从后山方向风尘仆仆地赶来。
祁屿突然的出现让宗一感到惊讶,毕竟传闻中祁屿最近才刚刚丧失了请神的能力,导致他在玄门的地位一落千丈。他以为祁屿会刻意回避这样的场合,没想到他竟然没有逃避。
宗一刚想和祁屿打招呼,却发现祁屿此刻的脸色不是很好,一副天快要塌下来了的样子。
本着长辈对小辈的关爱,宗一忍不住关心地询问祁屿道:“小屿,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祁屿是认识宗一的,玄门有名的不务正业富二代。
祁屿听说他向来对这些祖上传下来的行当不太热衷,却喜欢没事拍点花里胡哨的视频。
“丢尽了玄门的脸。”至少钟邕是这么评价的。
没想到今天竟然会在论道会门外见到宗一,但此刻的祁屿也顾不上惊讶了,他一心想着赶紧把五阴玄冥阵的事情上报,以防夜长梦多。
于是祁屿只是简短地向宗一解释一句:“我在后山发现了五阴玄冥阵!”
此言一出,哪怕是不学无术的宗一都霎时长大了嘴巴。只要是在玄门长大的人,没有一个会不知道五阴玄冥阵到底是多么可怕的禁咒。
据传,在两千多年前,曾有一楼兰方士,为了向楼兰王献出长生之术,从中原带回了五阴玄冥阵。虽然此阵邪门异常,但却可逆转生死阴阳。方士却蒙骗楼兰王说此乃梦中神授,楼兰王信以为真,却不想因此给整个楼兰古国带来泼天大祸。
五阴咒术联通阴阳,阵成之日鬼门大开,恶鬼四散,吞噬满城百姓,无一生还。至此,曾经辉煌的楼兰古国覆灭。黄金和白骨一起被掩埋在了黄沙之下,那名方士亦不知所踪。
没人知道五阴玄冥阵是不是真的能为人增寿,但它涂炭生灵的能力却是有目共睹的。故而千百年来,玄门一直将五阴玄冥阵视为禁术,禁止玄门中人修习。
然而讽刺的是,千百年过去了,许多光明正大却需要付出十二万分努力的法术早已失传,而这害人的法术却至今如同陌上野草,春风吹又生。
宗一猛然听得五阴玄冥阵的名头,又看向了自己手里瓶中的两只无名昆虫。他眼皮直跳,心道不好。虽然看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是冥冥之中也逐渐意识事情要开始大乱了。
当即决定不等了,当即带领祁屿一脚踹开了会场的大门。
然而门内的一切,却让两人瞪大了双眼。
把时间倒回到半天前,论道会刚刚开始的时候。
今年的论道会人来的特别全。
其实与其说是论道会,不如说是玄门未来掌权人的亮相大会,毕竟从参会的人选就可以看出玄门未来二十年的趋势。
尽管玄师在科技化的时代背景下,已经渐渐变成一个日暮西山的行业。但是玄门第一人的名头,依然会让玄门的所有人趋之若鹜。人人都想当第一,无论这个圈子有多小。
但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大部分普通人不可能知道的虚名,玄门中的人除了正当的竞争,背地里也时时刻刻想着如何互相扎刀子。
坐在台下听着人们论道钟邕对此嗤之以鼻。
他看着台上正在发表开场演讲的宗家家主,无趣地想着:“变成神棍的首领有什么好的,做大神棍然后没事组织全国的神棍开会吗?”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钟家的嫡系,不出席论道会的话回家会被追着打,他早就跑了。
想到这里钟邕就想起了宗一,那货生在宗家旁系,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把做网红当成主业也没人管。这也正是钟邕讨厌宗一的原因:这么多年,宗一总是活得随心所欲,叫人看着厌烦。
钟邕不愿意承认,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并不是对宗一感觉到厌烦,而是觉得羡慕。羡慕他和宗一明明是一起长大的,但宗一却能活得如此自由自在。
“唉,还要多久结束啊。”才开场十五分钟,钟邕就盼着会议结束了。钟邕叹了一口气,又把目光放回了宗家家主身上。
宗家家主今年九十六岁,正好是本命年,百岁之际,这位叱咤风云了五六十年的老人也终于萌生了退意。看他今年的意思,是打算把玄门第一人这把交椅转给他亲爱的孙子,宗宸。
听说宗家的两个小辈,在暑假的时候,跟祁家那小子一起经历了一场九死一生的劫难。
结果,宗宸受了重伤,修养了两个月才好全;祁家的小子直接伤了根基,想继续走玄门这条路估计都悬;反而是之前一直不被看好的宗年,反而因祸得福,突然学会了不少早已失传的法术。
坊间传闻,说不定宗年最后将会取宗宸而代之,成为新的玄门第一人。各家都在观望着,想看看宗家这对兄弟会不会干出兄弟阋墙的事情来。
钟家的几位长辈还曾经很兴奋地当着钟邕的面,互相吹嘘说:“说不定宗家还会因此衰落,玄门第一世家的位置只能就此易主咯,哈哈哈。”
玄门也很无聊,玄门也爱吃瓜,玄门更爱嚼舌根。
钟邕想到这里,看向了坐在宗宸旁边正在偷偷玩手机的宗年,心想:“这两兄弟此刻看上去倒是兄友弟恭,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演戏。”
台上正在画着大饼,说着什么:“争取今年内把玄门做大做强,创新传统手艺行业,培养年轻人对我们传统行业的兴趣爱好。”
每年都是这么两句,听得钟邕耳朵都快起茧了。
然后在百无聊赖间,钟邕看见两只蝴蝶从窗外飞了进来,黑色的蝴蝶,背上长了几道显眼红色的花纹。那只蝴蝶的翅膀很大,是钟邕从来没见过的品种。
论道会上的人有的在玩手机,有的忙着窃窃私语,还有的为了更好地拍马屁正听得聚精会神,准备随时起立鼓掌。就是没有人去注意那两只小小的蝴蝶,就算看到了,多数也是装作没看到,除了钟邕。
钟邕的视线随着蝴蝶飞舞的方向移动,那两只蝴蝶进入了会议室之后以后就分散开了,一只飞向了后排,一只飞往了钟邕所在的方向。
钟邕看着那只蝴蝶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自己面前的桌子上,找定了休憩的位置之后,原本合拢的翅膀慢慢张开,以舒展的姿态摊开在桌面上,蝴蝶的这个动作也使得钟邕能更看地看清蝴蝶翅膀上的花纹。
那些红色花纹没什么太大的规律,钟邕闲着也是闲着便盯着瞧,但瞧着瞧着,突然感觉有些头晕眼花,还有些想吐。渐渐地,视线开始变得朦胧模糊。
为了缓解这样的症状,他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却发现依旧如此。而正在这朦胧模糊之间,钟邕发现面前的蝴蝶背上的花纹,似乎很像一张正在痛苦尖叫的人脸。
钟邕吓了一跳,也不管这还是在论道会上,就猛地站了起来,他巨大的动作碰倒了身后的椅子,在还算安静的议事厅内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蝴蝶被惊动地再次飞了起来。
台上被钟邕突然打断的宗老爷子看上似乎并没有生气,他平静地向钟邕询问道:“怎么了?”
钟邕看看宗老爷子,又看看尚在飞舞的蝴蝶,尴尬地说道:“没…没什么。”
宗老爷子应该是知道他是被蝴蝶给惊扰了,如同随口一提般轻描淡写地说道:“修道之人,要戒骄戒躁,不该耽于外物。”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点他呢。
宗老爷子碍于身份不能冲小辈发火,但钟邕的父亲了,他气急败坏地把被钟碰坏邕的椅子搬回原位,然后一把把还在站着发呆的钟邕拽回了他的位置上,责问道:“怎么回事!”
钟邕闭上嘴不再说话,他总不能说被蝴蝶吓到了吧。
虽然他隐隐觉得那蝴蝶不正常,但又明白这一屋子哪个玄师不是比他资历更高,真有问题也不可能是他第一个发现。
钟邕又坐回了位子上,继续坐牢般的开会经历。却发现后排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少,导致整个议事厅越来越安静。
钟邕回头,看见后排的人都偷偷趴在桌上睡着了,而刚刚那两只蝴蝶也正在后排穿梭飞舞。
钟邕羡慕地想:“胆子真大,这么多长辈在也敢睡觉。”不过他又想,“长辈基本都在前排坐着,后排敢睡觉似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那蝴蝶又从后排飞回了钟邕所在的那一排,落在他旁边一人的肩头上。
不多时,钟邕旁边那人也趴下去小憩了。
钟邕一看这哪成,他旁边这人是他的一个堂哥,也是钟家的一份子。如今作为钟家家主的钟邕父亲还坐着旁边呢。
“堂哥不要命了,就敢睡觉!”这么想着,钟邕赶紧偷偷用手戳他的堂哥,喊他醒醒。
谁知道不戳不要紧,一戳堂哥竟然直接倒了下去。
原来,堂哥根本不是睡着,而是昏迷了。
而那只让钟邕感到害怕的黑色蝴蝶,此刻正趴在堂哥的肩膀上。蝴蝶那长长的口器完全舒展,伸进了堂哥的耳朵里,如同吸食豆腐脑一样,吸食着堂哥的脑浆。
众人哗然。
钟邕一时间懵了,他一脚踹上了蝴蝶将它踢开,又补上一脚,彻底踩死了那只蝴蝶。
出乎意料地,那蝴蝶轻易就被杀死了。然而在被碾成泥的同时,那蝴蝶竟然散发出了一阵异香。
紧接着,如同循着这香味一般,一群跟这两只妖怪蝴蝶长得一模一样的黑色蝴蝶,从议事厅的窗户成群飞了进来,向着在场还醒着的人群飞去。
第95章 天元法会(十一)
时代的更替往往是无声无息的,它从不会向人们发出通知,只是你往往会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发现世界上的人和事已经不再是你熟悉的那个样子了,那便是时代在告诉你,你已经被时代抛弃了。
对于宗老爷子来说,此刻就是那个瞬间。
会场内的还醒着人之前多半坐在前排,是一些上了年纪的长辈,面对这样的场景竟然显得不知所措。
看着周围众人慌乱无措的脸,宗老爷子这才知道玄门已经不是他认知中那个强盛的玄门了。
玄门已经五十年不曾有过惊心动魄的时刻了,当年的大能如今即便在世也早就垂垂老矣,而正值壮年的一代掌权人,却又多年来单单生活在安乐之中,比起法术,这些掌权人更擅长勾心斗角。
玄门这艘华丽的大船,看上去太平笙歌,实际上就连甲板也早已经被海水腐蚀,外强中干罢了。但好在,腐败的土壤里依然能开出美丽的花朵。
不幸中的万幸,宗家这一代的年轻人都很优秀。
面对汹涌而来的蝴蝶,最先有所行动的是宗宸和宗年,经历过封胥村的事情后,两人飞速成长,竟然比所有长辈都清楚面对危险时应该怎么办。
只见宗宸与宗年双双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各自在掌心画下了一道火符,聚精会神,一气呵成。符成之时,似有流光划过两人的手掌。然后两人举起手掌,掌心向着窗户,同时朝着窗户的大喝一声:“燃!”
霎时两道火光四起,直直地朝着这群蝴蝶射去。
火符所燃的火焰乃是三昧真火,可以击退世上所有妖邪。已经进入房间的蝴蝶被真火烧焦,焦枯着落地,整个房间瞬间弥漫起了一股烤肉的香气。
那凶猛的蝴蝶由于畏惧真火的威力退到了窗外。宗宸趁机快步上前,在窗户上加上了一道结界,暂时抵挡住了蝴蝶进攻的步伐。
众人得了喘息的机会,赶紧检查起同伴的状况,
钟邕也赶紧伸出手探查他堂哥的鼻息。他颤颤巍巍地伸手,生怕触及一片冰凉。还好,还有呼吸。
蝴蝶体积小,吃不了多少脑髓,所以受害者都只是陷入了深度昏迷,没有死亡,总算还有救。
安下心来的钟邕松了一口气,他看向正在忙着检查伤者的宗宸,心里一阵感激。
宗宸正在蘸着刚刚咬破的手指的血,专心地在伤者的眉心画着护身符。
此刻他正在扶起一个趴在桌面上的年轻人,那人约莫二十岁上下,戴着副黑框眼镜,一副书生气。
这人钟邕也认得,是生在钟家旁系的钟歧。钟邕对钟歧的印象十分深。不光是因为同宗,更是因为就算找遍整个玄门,都没法找到第二个比钟歧更努力的人了。
钟歧做什么都十分刻苦,力争上游,读书的时候就门门功课第一,长大以后也一路读到了博士。如果放在普通家庭,是要祖上烧高香的存在。
但是可惜他生在钟家。
钟家人更看重的是玄术造诣。特别是钟歧出生的旁系,为了同嫡系一决雌雄,在玄术上的要求已经达到了一个近乎偏执的地步。所以他们看不见钟歧的优秀,只看到一个在玄学上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寸进的废物。
这自然也就造成了钟歧内向懦弱的性格。在钟邕的印象里,钟歧几乎没有主动开口说过话,只会在被长辈点名的时候,迫于无奈回答两句。
然而,就是这样的钟歧,在众人没意识到时候竟然做出了一个让众人震惊的举动。
在宗宸转身去给下一个受害者画护身符的时候。钟歧猛然睁开了眼,随即拿起了桌上本来用来做笔记的钢笔,直挺挺地朝着宗宸挥舞了过去。
一直看着宗宸那个方向的钟邕见状当即大喊道:“小心!”
宗宸闻言急忙闪身,可惜的是,因为他是背对钟歧的原故,依然躲闪不急,被钢笔插进了肩膀里。
宗宸吃痛大叫出声,回头却看见原本应该处在昏迷状态中的钟歧已经睁开了眼睛,手中正举着一只带血的钢笔,满脸怒意地盯着宗宸看。
“为什么要妨碍我?”钟歧正在用一种十分凶恶的眼神看着宗宸,他的样子看上去十分陌生,与从前唯唯诺诺的书呆子简直判若两人,满身都是几乎凝成实质的戾气。
与此同时,如同响应钟歧的愤怒一般,窗户外原本已经偃旗息鼓的蝴蝶突然开始躁动了起来。它们一只又一只,前赴后继,如同自杀般地撞击在了结界上。如同扑火的飞蛾一般,哪怕分身碎骨也毫不犹豫,仿佛房间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吸引着它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