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更具震撼性的文物赫然出现在了大家的眼前。
文书、竹简、木牍……
文书档案库被打开了!
与钱山相比,这些文字档案在考古学家心中才是神一般的存在!
之前不仅仅是杨华,还有很多考古学家都在担心这位海昏侯只会放一些奢靡的陪葬品,而不放看上去没什么价值的文书呢!
而众所周知,竹简木牍其实是不容易保存的,再加上被水泡了这么多年,其实文书档案库当中早已是一片混乱。
所有的竹简木牍都已经和淤泥搅和在了一起,变成了一摊烂泥。
但杨华和秦铎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些都是最珍贵的文字记录。
因为不仅是海昏侯墓,事实上,基本上所有墓葬中,竹简和木牍都是以这个形态出现的。
只是眼前这些烂泥几乎布满了整个藏室,在全国的汉代考古中,都是最多也是最集中的一次发现。
二人小心翼翼地拨开地面上的淤泥,将其中属于竹子的部分剥离出来。
这也是楚孑第一次见到刚刚出土的竹简。
他没想到这些竹简会萎缩成这般模样,简直不比一根圆珠笔芯大多少。
他不禁担忧问道:“变成这样了,还能复原吗?”
秦铎笑笑:“当然了,我们国家不说别的,在竹简修复的技术上,绝对是全球领先。”
听到这话,楚孑也放下心来。
他还想着屠銮教授的话呢,觉得海昏侯不应该只有这荒淫无度的一面。
也许这些竹简,就是揭开他另一面的关键。
当晚,一批志愿支持的学者就从隔壁省份八百里加急到了现场。
秦铎和楚孑早就站在一旁等候。
虽然他们也很想将这些竹简提取出来,但一来他们经验比较少,二来这批竹简几乎都和淤泥融为一体了,很多地方只有头发丝的粗细,所以还是需要更专业的人来操作才可以。
因为西江省本身考古经验比较少,再加上这一批竹简的状态非常差了,所以西江文保所主动帮忙联系了北湖省的荆周文保所进行修复工作。
相比起西江省这种文物出土比较少的地方,荆周那边则是会经常和竹简打交道,接到支援请求之后就立即派出了一个小组的竹简方面的专家,带着各式各样的先进设备和试剂,异地奔赴。
这种跨省、乃至跨国的文物保护工作,在这次海昏侯墓的发掘工作中非常常见,也为后世积累了很多经验。
荆周文物保护中心的主人,全国有名的简牍修复专家方北松先生亲自带队出征,足以见得他们对这次考古工作的重视。
到达墎墩山之后,一队人马更是连吃口饭,休息一下的功夫都没耽误,直接进入了工地。
这下不仅仅是楚孑,还有很多和他同龄的,资历比较轻的考古队员都围到了文书档案库的周围。
因为这种现场复原竹简的事不仅最有意思,而且非常少见,实在是不能错过。
当夜,整个墎墩山灯火通明,人头攒动,谁也不想错过此种盛事。
方北松先生立即指挥旗下的工作人员,对现场的情况进行了分类。
对于一些比较容易提取的竹简,一批经验丰富的队友直接进行了分离提取的做法。
而面对那种已经烂糊成一团泥的竹简木牍,方北松先生则使用了创新的整箱剥离的方法。
他们将所有的淤泥以及其中的竹简一起挖走,打算带回实验室,用特殊的、可以稳定分子结构的药水浸泡之后再进行分离。
这些场景在场的考古工作人员就没有眼福了,可能只有最顶尖的竹简木牍修复专家才能看到。
但最有意思的事即将发生。
现场除了淤泥状的文物之外,还有一些比较干燥,但因为时间过长所以萎缩了的竹简。
这批竹简需要现场复原。
所有人都屏息凝视,看着方北松先生的操作。
只见他拿起一个小镊子,轻轻夹起了一团已经完全蜷缩在一起的竹简。
方北松先生虽然看上去是个大汉,但动作十分轻柔,只三两下就把其上面附着的泥土抖落干净了,然后将它轻轻放入了一个装满了液体的玻璃盘中。
这是保密配方的竹简修复溶液,主要是乙二醇和一些别的物质。
看到大家的目光都击中了过来,方北松先生也特意将这个小玻璃盘放到了更高处。
这下所有的考古学工作者,不管男女老少,都在认真看着,说是屏息凝神也不为过。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团本身干干巴巴的竹简很快将那些特殊液体染黄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就颤抖了几下,然后逐渐舒展开来。
它就像是一个复苏的人在伸懒腰,渐渐地伸直、舒展、膨大。
跨越两千年的小小竹简,就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和大家打了一个招呼。
这也宣示着,它,复苏了。
第87章
在方北松先生手里小小的玻璃盘中,竹简慢慢地膨胀了起来,直到几乎恢复成了它原本的样子。
连见多识广的杨华都不禁感叹:“原本一个头发丝大小的玩意能恢复成这么大?”
“这是我们文保所特制的竹简还原保护液,”方北松先生介绍道,“这在全球范围内来讲,都是最先进的配方。”
“当然,目前这个配方也是保密的,要知道,在我国科研事业不断有新发展的同时,我们搞实验室考古的人也不能落下!”
杨华点点头。
在这个考古基地待久了,越发觉得考古是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工作。
虽然海昏侯墓就在这小小的墎墩山上,但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工作人员,还有技术,都在无声地支援着这里。
在他们这种一线考古队友眼中,搞实验室考古的确实都很神奇,像是魔术师一样。
能亲眼看到一个几毫米的竹简变成正常尺寸,那震撼不亚于看到那座钱山。
几个小时后,那根系细细小小的竹简终于全部舒展开了,就连上面附着的污渍也溶解在了特质的保护液当中。
而最关键的是,上面的字显现了出来。
屠銮教授被从远方的酒局坑中叫来,风尘仆仆地看向字迹。
但其实大家也不用非要屠教授亲自来看,只是扫了一眼就都明白了。
上面写的是隶书,能看清的只有“臣贺”的字样。
杨华当即觉得奇怪:“怎么是用隶书写的?”
众所周知,根据出土的文物来看,汉代初期,尤其是汉高祖到汉少帝刘宏时期(公元前256-公元前180),主要流行的字体是小篆。
而到了海昏侯(公元前74年)这时候,竟然已经用隶书书写了,这不能说是不奇怪。
因为小篆和隶书完全是两个体系,小篆从名字也能看得出来,更偏向象形古文字,而隶书则算得上是用笔画化的新文字的代表、
我们现在所用的方块字,也可以说是从隶书起源而来的。
如果对繁体字比较了解,可以认读,那么对隶书的学习就不会太难,因为它们基本上是一样的。
相传,隶书的发源于秦代的监狱,因为当时的狱卒嫌抄笔录的时候用小篆太慢,于是自己缩减了笔画,用“横竖弯钩”来代替隶书中原本像画画的部分。
却没想到,这种发明出来偷工减料的新字体很快风靡起来,深受低级官员和平民百姓的喜爱。
想来在写作这方面,谁都会想偷点懒。
但当时的王室贵族,以及一些高级官员却对这种风气嗤之以鼻,认为隶书特别不优雅,丧失了文字本身的精髓。
这和很多国家地区的贵族都一样,希望知识这种东西本身就有门槛,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卓越性。
而这种风气到了汉代初期亦是如此。
但汉隶却对隶书进行了又一次的优化(优化者无从考究),很快在西汉的低下阶层流传开来。
而西汉的统治者也没有秦统治者那么固执,等到使用汉隶的人足够多了,便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推行开来。
其实汉代从整体来看,更像是一个承上启下的朝代,国家刚刚结束常年的战乱,礼崩乐坏,正是需要重塑的时候。
所以很多文化的传承都是在这个时代开始延续,并逐渐发扬光大的。
文字也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到了东汉的时候,小篆已经不见踪影了,整个汉文化圈中只用隶书这一种字体。
但是,多年来史学家对于隶书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取代小篆这件事颇有争议。
因为汉代的考古工作进展的并不算多,所以,有专家觉得在汉武帝时期汉隶就已经取代小篆了。
但也有专家认为到了西汉晚期才完成这样的取代。
而海昏侯墓中这些用汉隶书写的竹简木牍无疑成为了证据,证明至少在汉宣帝时期,西汉就已经完成小篆到汉隶的转变了。
毕竟海昏侯本身就是一个贵族,甚至可以说是地位很靠上的一位贵族。
如果连他都习惯用汉隶书写的话,足以证明当时的风气了。
而这些竹简上面的“臣贺”字样也是另一重铁证。
“臣贺”二字通常出现在奏折之类的结尾,很可能是刘贺及妻子写给新帝或者太后的。
如果连给皇室的奏折都用了汉隶,那么足以证明当时汉隶的风靡了。
而这,基本也证明了墓主人的身份。
就是刘贺本贺。
除了他,应该也不会有别的海昏侯再这么热情给皇帝写奏折了。
一众考古学家瞬间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能通过一根小小的竹简确认了这么多事。
看来竹简学的存在很有必要!
但杨华的关注点显然有点歪,在方北松先生带着其他学生继续确认别的竹简情况的时候,他忽然开了口。
“虽然我不太懂书法啊,但刘贺的字是不是还挺好看的?”
这话一出,大家才反应过来。
确实啊!
这可是刘贺2000多年前亲笔写的!那还不得多看两眼!
连楚孑也不能免俗,又凑了回来。
他对书法的研究不算太深,只觉得这字写的很有力道。
联系到海昏侯写这些字的时候也只有二十来岁,对他的敬佩就更深了。
而书法爱好者屠銮教授也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字很好,温润却藏锋,力道也足。”
屠銮教授的评价一直都是这么的言简意赅。
但也足能看出刘贺的水平了。
杨华有点惊讶:“还挺厉害……”
没想到昏庸的刘贺竟然写得一手好字。
但还有更让他惊讶的发现。
当晚大家散去之后,文书档案室的发掘工作就交给了荆周文物保护的团队,而他们在文书档案室的内侧,发现了两个除竹简木牍之外的文物。
那是两个砚台。
长方形和圆形各一个。
这两个砚台看大小和规格就知道非常高级,而上面更是还刻有走兽的纹路,精美绝伦。
同样,汉代的墓穴里面只会放墓主人心仪的东西。
因为到了诸侯和列王这个级别,自己平时其实基本上就不会写作了,大多数都是口述然后交给专门养着的记事官抄录就行了。
而能将如此贵重的砚台放入墓葬之中,可以证明海昏侯至少是喜欢书法的。
毕竟砚台这个东西并不常见,只有极度热爱书法的大学者才会常备在侧。
直到荆周文物保护的团队完成了现场的发掘工作,带着所有出土文物回到实验室盘点的时候,杨华他们才得知了另一个消息。
仅仅是在这个文书档案室,就发现了五千二百多枚竹简木牍,一百一十多枚签牌。
而这些竹简竟然大多数都是古代典籍……
这说明什么?
说明海昏侯刘贺不仅喜爱书法,写得一手好字,还喜欢阅读,阅读量还不小!
虽然,作为一个皇帝来说,这些都算是基本素质。
但这是谁,这可是顶着“最荒唐的昏君”骂名两千多年的刘贺啊!
一个能在27天里做了一千多件荒唐事的昏君,可能研习书法、热衷读书吗?
虽然无法确定,但答案大概率是“不”。
可见史书记载的并不算是多么准确。
这几天,楚孑很是兴奋,闲下来就在和秦铎他们讨论着刘贺可能是个怎样的人。
秦铎和杨领队见到他这样,商量了一下,干脆把他派去了实验室帮忙。
在考古基地的一侧,专门修建了一座新的实验室,专门供荆周文保所的方北松团队进行竹简修复的工作。
楚孑当即兴奋不已,这次考古实在是来值了,一口气体验了这么多有意思的环节。
而他也是在这里认识到了另外一位专家,文保中心保护出土饱水文物的国际顶尖专家吴顺清。
要说对付这些被水泡过的竹简,吴顺清先生显然是一把好手。
他们面对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清理。
要把这些搅成团的竹简一根根剥离出来,而在剥离工作进行的同时,还要对每一根竹简进行红外扫描。
在这一点上,手部动作极轻极稳的楚孑再次收获了一众好评。
不出一个月,他就可以独立完成一些竹简的剥离工作了。
但是剥离和扫描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修复工作还是要交给吴顺清主任来处理。
这些没法现场修复的竹简,无一不是断裂、卷曲、变形,所以吴顺清主任为了让这些竹简恢复本来的颜色,能看清它们上面的字迹,发明了更多的药剂。
“这是乙醇、高级醇填充脱水法,目的是置换出竹简内部水分,让结构坍缩得像一根牙签的竹简恢复原状。”
楚孑看着吴顺清主任将已经糟烂的竹简放入药剂中,不过片刻就产生了颜色的变化,心中感觉说不出来的神奇。
吴顺清主任看着楚孑的样子,嘿嘿一笑:“怎么样,小伙子,对实验室感不感兴趣啊?”
“感觉很有意思,”楚孑如实回答,“但在竹简修复的领域您已经是国际顶尖了。”
“哎呦,”吴顺清主任笑了,“你小子,野心大得很嘛,还想找个空白领域迎头追上不行?”
楚孑嘿嘿一笑,没有回答。
但经过这样短暂的相处,他却是发现实验室的工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有趣。
看来闲暇时间,要在系统里多看看这方面的书了。
然而还来不及多想,他的视线忽然在刚刚那根伸展开来的竹简上凝固了。
“好了,这根竹简上面的字迹已经可以看得出来了,你去叫一下屠銮教授吧,”吴顺清主任拍拍手,“只是想要让这根竹简重新变得坚韧、结实,可能还需要更长时间的浸泡,一年打底吧……怎么了?”
吴顺清主任发现在自己说话时,楚孑根本没动。
楚孑只是静静盯着那竹简上出现的字迹,若有所思。
吴主任拍了拍楚孑:“小楚,看什么呢?”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也……’”楚孑读着上面的字,心头震撼不已。
然后,他立即转身,朝实验室外面跑去。
“我这就去找屠教授!”楚孑喊道,“我觉得,这根竹简上面的字,可能是失传了1800多年的《论语》!”
待到屠銮进入实验室,细细端详片刻后,终于断定了。
“这就是《论语》,”屠銮点头道,“恐怕还是失传的部分。”
这话一出,现场都惊了。
这可是论语啊!
“不过我们现在一直在读论语啊,”一位小研究员问道,“为什么说这是失传之物呢?”
屠銮给了楚孑一个眼神,于是楚孑就帮忙解释道:“我们今天所读的论语,其实是西汉末年的安昌侯张禹,根据三个论语版本共同勘定,结合而出的版本。”
“而这三个版本,就是在两千多年前的汉代,《论语》流传过的三个版本,分别是《齐论》、《古论》和《鲁论》。”
“而《齐论》和其他两个版本相比,除了一些细微的改动之外,最大的差别是多了两篇,一篇是《问王》一篇是《智道》。”
“遗憾的是,根据文献记载,《齐论》在汉魏时期就已经失传了。”
说到这,那位小研究员也就懂了:“所以,屠老师的意思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可能是《齐论》的残篇?”
屠銮点点头:“是的。”
“好!”
一班研究员这下可是股足了劲。
这是什么概念啊,汉魏之后,没人再读过《齐论》了!
如果真的在海昏侯的墓中能找到,那绝对是惊喜中的惊喜!
而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众研究员加班加点的复原工作之中,还真被他们找到了。
当“《智道》”两个字在一根竹简上浮现的时候,研究员都快哭了。
这可是断绝了2000多年的文化啊,竟然在一根小小的竹简上,重新向他们招手了。
“孔子智道之昜(yang)也昜昜云者三日子曰此道之美也莫之御也”
这就是《智道》篇的内容!
除此之外,还在其他的竹简上发现了《齐论》的其他篇章,比如最早看到的那一根上的文字,就来自《齐论》的《雍也》篇。
这些《齐论》很可能是战国时期留下来的典籍,用的还是齐国的大篆文字。
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颠沛流离会到了海昏侯手中。
而海昏侯应该对它们也极为珍视,所以才放到了自己的墓葬之中。
自从《齐论》的残篇被接二连三的发现之后,整个实验室似乎也旺了起来,重要的文字记载接二连三的被发现。
研究员们也将手中的竹简木牍进行了分类,其中竹简基本都属于古代的书籍,也有一些与昌邑王国、海昏侯国的行政事务和礼仪有关。
这些书籍也可以分为几类,有六艺、《孝经》、春秋、诸子、诗词歌赋等等。
其中大部分都是春秋战国时期遗留下来的著作,每一篇都对现在的他们了解那个百家争鸣的时代具有重要的意义。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的“政论”,完全就是汉代人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论证他们眼中的周、秦,以及他们为何失败等等。
可以说,这些政论很好的体现了汉代人的价值观以及政治观,有了它们,就更能了解西汉人的治国方针了!
而海昏侯的墓中竟然有这些书,也进一步刷新了大家对于海昏侯的认识。
既然能选这些书来陪葬,就说明海昏侯在生前不说喜爱,最起码也是读过这些书的。
那么很难想象,一个具有如此思想高度的人,会做出那么多荒唐事了。
当然,除了这些这么“正经”的书籍之外,还有些看上去很轻松的内容。
比如养生的医术、利用《易经》作日常凶吉占卜的数术《易占》……
还有一些(并不少)的书是讲房中术的……
看来,不管是哪个朝代的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都对那活儿很是忧虑。
这也让研究员们全方位的了解了海昏侯,感觉更像个活生生的人了。
他不仅热爱读书,喜欢政治,信仰玄学,还热衷养生和造娃。
活脱脱和现代的年轻小伙子一模一样。
当然,对于历史来讲,这些书也证明了在西汉时期的医学水平,补足了中医早期的治病方法。
但如果说从这些藏书就推断刘贺的性格还未免有些武断的话,那么发现的一些刘贺亲手所写的木牍就完全能看出刘贺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南藩海昏侯臣贺昧死再拜上书言……”
“臣贺昧死再拜谨使陪臣……”
“事仆臣饶居奉书昧死……再拜为秋请!”
这些,全部都是他所写的奏请木牍。
内容就是他的奏章。
汉代的奏章都是写在木牍之上,等皇帝收到之后,再在空白处批复,发回大臣。
这也是这些奏章为什么出现在海昏侯墓的原因。
可惜的是,研究员们并没有在这些奏章上找到皇帝的批注。
而这些奏章几乎都是一个意思。
“臣刘贺真的很卑微了,所以求求皇上,能不能让臣去参加秋请呢?”
“秋请”就是秋季诸侯朝见帝王的礼节,与之对应的是“春朝”。
但其实算下来,海昏侯从被废黜到去世之间其实只有三年,但竟然有十几个想要参加秋请的奏折。
这也代表了,这十几次申请都没被当时的帝王同意过。
刘贺他真的好卑微。
其中有几个木牍上,刘贺几乎都在狂打亲情牌了,希望汉宣帝能见见他。
但其实大家也都明白,刘贺顾念的也不是亲情,而是想借此重回政治舞台罢了。
这么看来,刘贺有点小心眼,但不多。
所以汉宣帝那种腹黑男自然是没有同意。
刘贺就是在这样的郁郁寡欢之中,走向了生命的终点。
被嫌弃的阿贺的一生。
但他的悲惨,在死后就结束了吗?
并没有。
研究员在墓室西侧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已经被完全朽坏的漆器,初步判定是个盒子。
漆器已经算是比较贵重的器皿了,所以其中装的东西更是宝贵。
而打开之后,楚孑和一众研究员一起吃了一惊。
里面竟然放的是木牍。
要知道,能被存放在这么精致的容器中的木牍只有一类。
那就是皇上发来的木牍。
楚孑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那木牍上的几个字。
“海昏侯国”、“除国”。
六个字,冰冷异常。
但研究员们却很兴奋。
因为这就相当于明清时期留给后世的圣旨啊!
而明清时期的圣旨存世量不少,西汉时期的“圣旨”却一个都没有!
这可是创造历史的发现!
其中十块比较完整的木牍形状和大小几乎都一致,长约23厘米、宽约3厘米,接近汉代一尺。
根据《汉制度》“三公以罪免亦赐策,而以隶书,用尺一木两行”的说法来看,的确没错。
而这些木牍都是单面书写,用的是隶书,字迹清秀整齐,应该是职业的刀笔吏所写。木牍背面还有编号,可以说是十分的规范了。
而面对海昏侯刘贺的N次“秋请”申请都不应允的汉宣帝,究竟会给海昏侯下一道什么样的诏书呢?
一种研究员开始,对这些木牍进行了细致的解读。
经过很长时间的研究,终于复原了其中的内容。
这是一份十分冰冷的诏书。
里面详细记载了在海昏侯刘贺去世之后,海昏侯国除国的历史。
在刘贺去世之后,汉宣帝并没有放过他,给他的唯一回复,就是将海昏侯国除去。
详细记载如下:
海昏侯刘贺去世之后,豫章郡的太守,即汉宣帝所派来的监视刘贺的人,上书朝廷,想申请废除海昏侯国。
这理由也相当的扎实,因为“上天要断绝他的祭祀”。其实刘贺死后,并不是没有人继承他的爵位,他还有两个儿子,分别叫刘充国、刘奉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