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头晕乎乎的,视线也模糊了起来?
船长老王看到楚孑忽然整个人呆滞了,便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赶紧招呼他:“小兄弟,你去我房里躺一会吧!”
楚孑只觉得脑子发木,点了点头,就往驾驶室走去。
等他到了之后,发现这里有两张床,另一张床上躺着水哥,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
水哥见楚孑走进来了,拍了拍旁边的床,言简意赅:“来吧。”
楚孑放弃了思考和询问,只是有样学样,躺在了旁边的床上,蜷缩起来。
嘿,你还真别说,这样以后还真……
没什么好转。
楚孑很快觉得天旋地转,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在跟着船只上下左右颠簸摇晃,眩晕的感觉一下下袭来。
鲁小达也走进船舱,帮楚孑按着虎口穴,帮他减轻想要呕吐的感觉。
楚孑第一次发现,原来影视剧里晕船的感觉都不是夸张了,现实中真的晕船,比他们还难受多了!
就这样摇摇晃晃了足足五个小时,小船才终于到了致远舰的遗址上方,这里的工作平台船也已经搭建完成了。
楚孑重新踏上“钢铁的陆地”,才觉得整个人好了一些。
水哥也稍微喝了两口茶调整了一下状态,然后从行李箱里拿出来了鲜花和纸钱,八个人先是进行了一个短暂但不失庄重的祭奠仪式,对以身殉国的致远舰英烈们聊表告慰,然后才开始具体分配任务。
很快,致远舰的两位常驻水下考古潜水队员先下水了,他们需要找好位置并为之后下水的队员拉好水下行动绳。
这是高难度的任务,也需要对致远舰比较熟悉,两个人都是沉默寡言派的代表,也没说什么,就直接从浮标的上水位背滚式鱼贯入水了,动作无比矫健。
楚孑看着他们,默默想到,待会自己还是不要用背滚式了,容易直接吐在面镜里。
二人回来的比大家预计的都快,而且带来了极好的消息:今天水下的能见度特别好,至少有两米多!就算不打开手电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水哥听到这消息最后的那点晕船不适也消失了,原地拍了一下手,喊道“太好了”。
然后,他赶紧组织他们七位穿好潜水服、带好设备,分批次入水,
水哥唯一有点担忧的就是楚孑,趁大家都去收拾装备的时候走到他身边,问道:“还好吗?能不能下潜?”
“能,”楚孑压抑住自己身体里面的不适感觉,斩钉截铁道,“这么难受都跑过来了,说什么也要下水看看,至少让我给致远舰拍两张照片。”
水哥点点头:“好样的。”
然后,他又去找到负责致远舰水下考古的总领队,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很快,他就派出了一位看上去很沉稳持重的队员,走到楚孑和鲁小达身边,伸出手:“二位好,叫我老崔就行,一会儿我和你们一起下水。”
楚孑知道这是水哥对他俩的特殊关怀,心怀感激地望向水哥,水哥冲他摆了摆手,意思是这没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但没想到这次下潜还是出了意外。
等到临近浮标点的上水位之后,鲁小达和老崔接连背滚入水了,但因为有两个人下水耽误了时间,轮到楚孑的时候浮标点已经过了,他只能等船再开一圈再下水。
而没想到就是这一圈的时间,楚孑再下水的时候一瞬间就感觉到了水流方向似乎不太对,整个成了之前的反方向,把他往船的方向推了。
楚孑只能赶紧打脚蹼,幸好驾驶员也是个经验丰富的,密切观察着楚孑的情况的,立即把船打横了,楚孑就这样抓住了船侧面的梯子,被小船带着在水里又开了一圈,才调整好位置,重新下潜。
哪成想,这次的水流更离谱了,直接就是个“顶流”,方向还是把楚孑往浮标的反方向推得。
楚孑够不到小船了,也没辙,只能奋力向前游,得亏年轻体力好,他逆着水流保持着身体平衡,边游边像四周望,希望确定位置。
正在此时,一只脚蹼伸了过来。
楚孑抬眼一看,正是老崔的,是想来接他一把,于是他赶紧使出吃奶的劲扶住了老崔的脚蹼。
然后,也不管这姿势雅观不雅观了,他顺着老崔的大腿就往上爬,终于还是游到了浮标的位置,抱紧了浮球,大口喘着粗气。
虽然内心里有点憋着火,但他也知道这个情况怪不得岸上的观察员,水底的情况本就是瞬息万变,今天风浪也不小,这种事故并不稀奇,只是碰巧被他赶上了而已。
老崔打手势问楚孑感觉如何,楚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在内心里他也感谢老崔的经验,幸亏给了他“一脚”,不然他会被海流卷到哪里去还真不知道。
经过短暂的调整,三人终于开始下潜。
今天虽然海面上凶险,但海底却十分平静。
不多一会,楚孑就看到了这艘安安静静躺在海底的巨舰,心中忽然升起了说不清的感觉。
因为今天水下能见度特别好,所以楚孑隔着很远就看到了致远舰。
它和经远舰倒扣在水底,让人看不清楚的外貌不同,而是更碎裂、更沉重。
楚孑是从致远舰的南方下潜的。在西南方向的末端,楚孑见到了一根垂直的钢柱,根据之前看过的图纸推测,这应该是舵柱,它很有可能连接着埋藏在泥沙之中的尾舵。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整个致远舰的舰首就指向了东北方向,正是它的“兄弟舰”经远舰沉眠于海底的位置,也是黑岛那座小小的狐仙庙所注视的位置。
楚孑游近,用手轻轻触摸它陈旧腐朽的钢铁,只觉得内心深处升腾起了一种难言的悲怆,如同此处的海水一般,沁入肌理。
致远舰所经历的,其实比经远舰还要多得多。
虽然在黄海海战当天,致远舰提前从沙场落幕,但它更进一步的劫难,其实才刚刚开始。
在海战结束后,霓虹国其实就动了想要打捞致远舰的心思。
1894年10月13日,沉眠于海底的两百多名舰上官兵还尸骨未寒,在霓虹国东京经营十余年潜水生意的商人山科礼藏就像霓虹国海军大本营提出想要打捞黄海海战的沉船。
他一颗红心爱军国,自愿将打捞所得献给国家,目的也相当简单,“使我舰队之名誉得以保存万代”。
有这种爱国民众的支持,大本营自然应允,不到一个月他们就同意了该爱国商人的请求,山科礼藏又经过了一个月的筹备,运送了大量打捞必须的器械、补给品等设备至相关海域。
但天不遂人愿,山科礼藏的猝然离世打断了这个计划的进行。
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保护着致远舰将士的遗骸一样。
隔年,日海军高千穗舰(这也是黄海海战的参战战舰之一)炮术长(负责对炮兵进行训练的长官)筑山清智大尉也向大本营提议打捞致远舰和经远舰,目的是为了研究现代船舶的抗沉能力。
但很可惜,他的计划也被后续的战争打断了。
直到1919年,距离黄海海战已经过去了20年,霓虹国仍有人对致远舰的遗骸念念不忘——横滨打捞公司的代表青柳菊太郎向海军省提出了打捞的申请,但同样离奇且巧合的是,该公司在提出申请之后就面临了经营问题,自然也就没了下文。
但是,但是。
1938年还是到了。
日军在铁蹄一路南下的时候,也没有忘记自己曾经侵略时的战利品。
4月,霓虹国打捞船“安德丸”和“神甫丸”各带一只小型大佬船,来到了致远舰的沉船地点。
据丹东港的村民回忆,两艘打捞船派出了数名潜水员,将炸药放在了致远舰的舰体上,通电引爆,将小块区域炸碎,才把船体打捞上去。
如此行为,反复数次。
这场近乎残忍的打捞直到同年十月才结束。
与水下考古的发掘打捞相比,日军此种以获得钢铁和沉船物品为目的的打捞方式是极具破坏性的。
通过这次的水下考古前期探查,发现致远舰虽然经历过很严重的盗捞和破坏的痕迹,但似乎并没有被大规模破坏。
也就是说,当年日军打捞队打捞的,也许是别的东西。
也是辛苦他们,打捞了足足半年。
楚孑没有太固定的任务,绕着致远舰的遗骸拍了一些相片,然后四处游动、查看着。
他站到了穹甲之上,经历过战火和百年沉寂的铁甲依然撑得起他的重量。
向下一望,没想到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张有点丑的脸。
穹甲下面的洞里,有一只大黄鱼正趴在里面。
这黄鱼很大很大,比楚孑见过、吃过的都要大很多,在里面趴的安安稳稳,一幅主人的样子。
显然是在这里住了很久,已经把这里当家了。
楚孑伸出一根手指,探向大黄鱼,大黄鱼也不躲,而是大大方方的用脑袋顶了楚孑的指尖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在海底触摸活物。
当年的致远舰,在弹尽重伤时,管带邓世昌毅然决定撞击敌军的“吉野”号,可惜功亏一篑,被敌军的炮弹击中了侧面水线之下的位置,导致了大量进水,猝然沉没。
大黄鱼栖息的孔原本是个弹孔,会是那导致进水的弹孔吗?
大黄鱼可知道,它如今的家原本是一首悲壮与遗憾的哀歌?
它只是晃了晃身子,缩回了洞里。
似乎是某种生命的轮回,正在这里上演着。
楚孑告别了大黄鱼,继续在水下沿着刚刚“先头部队”布置好的行动绳向前方游去。
20米左右的海底距离,楚孑也不知道游了多久,只是觉得每进一步都是不一样的景色。
还有感触。
这是一种很难说清的情绪,如果掰开了揉碎了讲就会显得很矫情,于是楚孑也不再去想,而是让脑子如同身体一样,在这海底漂浮游荡,并尽可能的多多拍照,将任务完成好。
等楚孑在海底再遇到鲁小达的时候,方才回过神。
鲁小达冲他指了指手腕,楚孑看向潜水电子表,才发现他们已经在海底快二十分钟了。
楚孑冲鲁小达打了个上水的手势,鲁小达比划OK,二人最后又摸了摸致远舰的穹甲,感受了一下他雄伟悲壮的斑驳,然后一起上水。
在水面以下五米深的位置做完安全停留后,二人顺利找到了浮标,很快船就来接他们了。临登船之前,楚孑再次望向海面,几乎望穿了海底,才终于完成了这场告别。
大家都上岸之后,都简单汇报了一下工作,放置在致远舰四周的锌块已经部署完毕,据专家组估算,这批锌块将在两年之后才会用完,也就是说,在未来的两年之内,致远舰应该会按照这样继续保存下去。
上头对于致远舰和经远舰的文物保护工作是谨慎有加,在确定具体可操作的方案之前最优的选择就是不动。
因为这次致远舰和经远舰其实是我国首次进行海底钢制沉舰的调查,在此之前,水下考古工作所调查的多是海外贸易用的木制帆船(比如南澳一号),对这种以蒸汽为动力的大型战舰进行调查发掘,完全是一个全新的领域。
但即使我国如此缺乏实际的打捞和保护经验,这两艘舰的发掘保护工作也不会有外籍专家介入指导,其中道理相信所有知晓历史的人心中都清晰明白,不需要太多的解释。
其实,如何保护大型的钢铁材质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即使请外籍专家来所能帮助的也不算很多。比如在中途岛海战中被日军炸沉的美国航母至今也仍躺在水下,这些钢铁在水下沉睡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一旦出水后遇到空气,将很快就发生化学反应,被腐蚀破坏。
对于出水的小型文物,还可以采取淡盐水浸泡,不断稀释水中盐度的方法加以保护,但对于60米长、重达1600吨的致远舰,想要采取同样的处理方式,显然是不可取的。
更何况,如今的致远舰七零八落,很多关键部件都散落在海底各处,还不能完全知道对于那些碎片对于整体骨架来讲起到什么作用,如果再考虑到水压、水流等等因素则更是复杂,根本无法确保将致远舰整体打捞之后它还能保持如此形态。
但无论如何,对致远舰和经远舰的发现都是水下考古,乃至整个考古界举足轻重的事。
因为想要获得当年有关甲午战争,尤其是黄海海战的史料是非常困难的事,一来是因为清朝在甲午海战中战败,之后又经历了数十年风雨飘摇的岁月,史料流失情况非常严重,二来,当年很多关于战争的资料都并不在华国,而是在欧美和霓虹国。
这其中有一部分——比如关于船只建造、购买等等信息——是本身就在欧美,而更大一部分,是霓虹国作为战争胜利国强行掠走的。
幸好,有一大批民间学者,从世界各地搜集来了资料,并不计报酬、不惧辛苦地选择和官方的调查机构进行合作。
其中有一位名叫陈悦的民间学者,就在寻找致远舰的初期提供了多套沉船坐标参考,分别来自于日本出版的《明治二十七八年日清海战史》以及2010年霓虹国防卫厅公布的明治时代军事档案中的北洋海军军舰坐标等等资料。
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些资料是没法以官方身份和官方渠道获取的。
可以说,如果没有如陈悦这样杰出的民间学者存在,华国的考古事业绝不会这么顺利。
而这次对经远舰和致远舰的考古,也是民间研究学者和官方调查团队合作模式的新探索。
回程的路上,楚孑就开始挑选起照片来,今天的光线条件非常好,照片也都不错,几乎是张张出片,所以任务也算是顺利完成了。
只是海面上风浪依然不止,晕船的感觉再度袭来,而这次楚孑完全没绷住,直接吐了个昏天黑地,最后倒在了王船长的床上一直起不来。
直到回到驻地,躺下之后整个视野里还是晃晃悠悠的,根本停不下来。
想到当年舰上的士兵就要在这样的情况里训练,楚孑在迷迷糊糊当中,心中对他们的敬意又高了一层。
不过即使是这样,在第二天清晨,水哥来问谁要一起回到浙奉662号上的时候,楚孑还是一个鲤鱼打挺就下了床。
“我一定要完成工作。”他坚定的说道。
楚孑跟着大部队走到码头的时候其实人还没特别清醒。
昨晚一直不太舒服,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的,梦还很多,总是一些摇摇晃晃的场景。总体休息的就不算太好。
但清晨的码头已经十分忙碌了,一排加冰的车辆就停在路边,用滑道给渔船们送着冰块。加好冰块的渔船迎着朝阳出海,一幅国泰民安的市井景象。
楚孑看着忙碌的百姓们,又吸了一口山林旁港口上特有的新鲜空气,觉得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
不过到了登上渔船的一刻,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发憷。
昨天晕船的滋味可以算得上是刻骨铭心了,楚孑估计自己很久都不会忘了。
鲁小达见他这幅样子,打趣道:“放心吧楚哥,没人嘲笑你,没在渔船上吐过的那都不算玩过水下考古。”
旁边的老队员也笑:“是啊,我当年可比你惨多了,下了船躺了三天才缓过劲来,差点以为自己要交待在水里了。”
“那你以后可悠着点,”水哥悠悠道,“我可不接受非战斗减员。”
这话说完大家都笑了,几个人又轮番插科打诨一番,气氛一片大好,楚孑也就觉得没什么事了。
幸好今天是个大晴天,而且风也很小,王船长又为了照顾他特意把船开的又稳又慢,楚孑也就重新适应了海面上的生活,难受的感觉一扫而空。
登上浙奉662后大家就没再说闲话,而是很快就进入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楚孑也不例外,跟阿汤简单聊了几句,就开启了今日份的工作。
他要给昨天以及今天打捞上来清理好了的文物拍照。
这份工作其实是他在浙奉662上从事最多的工作之一,等文物组的同事把文物递给他,楚孑找好角度先拍摄编号、再拍摄文物,然后再传回文物组就可以了。
颇有点流水线工作的意味。
但其实不论是水下考古还是陆上考古,平日里所做的工作大多都是枯燥、机械的比较多,最让人觉得惊喜和有意义的片刻也许只是在发现文物的一瞬间,但大家都懂,不能只靠那瞬间的惊喜选择是否从事某项职业,但既然选择了,就要承受这份职业同样带来的乏味。
所谓“生活的诗意”,就是在歌颂这些平静、单调、乏味的瞬间。
不过虽然是机械乏味的工作,楚孑依旧做的很认真,拍摄完成后还帮助文物组的同事将文物连同编号一起收纳好了,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
一上午的时间匆匆而过,楚孑甚至有些感谢这样“不太费脑子和体力”的工作,让他极快地适应了浙奉662上原本的生活日常,胃口都打开了,中午多吃了两碗饭。
下午的工作则是有挑战性的多了,粤省打捞局那边带来了好消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抽泥抽沙作业和水下排查,他们成功找到了一处经远舰的排污管。
而根据对经远舰图纸的分析,这块排污管所在的位置就在登舰舷梯的左上方,在根据此精准定位到登舰舷梯之后,他们开始主攻3.4米以北的位置。
如果计算准确的话,那里将是“經遠”铭牌所在的地方。
这个消息一出,明显感觉到大家都很高兴,厨师都说今天没剩菜了,可见人人都至少加了一碗饭。
不过消息虽好,也随之而来带来了更大的挑战。
登舰舷梯3.4米以北的位置被石砺、牡蛎壳和海底泥沙堵的严严实实,现在只有一个5、60厘米宽的挖掘坑。
这个尺寸是很难继续进行接下来的工作的,甚至连向内拍照都无法进行。
所以水下考古的队员们在下午的时候领到了一个新的任务,就是要将这个发掘坑的宽度扩大,至少要大到能容纳水下摄影机大小的空间,可以探进去进行拍照才行。
再之后,水哥就单独给大家布置任务了,还特意询问了楚孑的状况能否下水,楚孑也没逞强,感受了一下,觉得自己的体力和状态还是能完成20分钟左右的下潜任务的,水哥这才放心了下来。
因为这次水下空间不大,两个人结伴下水也没有意义,所以这次他们采取了“接力赛”的方式进行。
具体来说,就是由第一位队员下去,先进行定位、布设行动绳和初步检查抽沙情况,再让第二位下潜,扩大抽泥抽沙的孔洞,然后是第三位、第四位队员……就可以直接开挖了。
楚孑被安排在了第三位,既不是最靠前的也不是最靠后的,这样工作任务并不算太重,也是水哥和何领队特意对他的照顾。
很快,前两位队员的任务就都顺利完成了,轮到楚孑下潜。
要说楚孑完全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单独下潜进行作业,但在他内心当中,兴奋和理智终究还是多一些。
很快,他就沿着之前队员布设好的行动绳摸到了“铁甲堡”的位置,今天水中的能见度依旧不算太好,几乎全程都要靠摸着前进,楚孑只好再继续向北边摸索,幸亏之前对整个“铁甲堡”区域都算熟悉,没怎么费工夫就找到了排污口,进而找到了那段稍显陌生的舷梯。
舷梯一旁的坑洞果然如他所料,并不算太大,楚孑此刻已经处在海床之下3米多的坑底了,四周都是淤泥,也分不清是本来就滑落在这的还是之前两位队员辛苦工作的结果。
楚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过速的心率,然后掏出DIY的小铁锹,开始挖坑。
真·挖坑埋自己。
楚孑也是因为挖坑,才第一次直观的感觉到海床之下三米左右的淤泥和之前的砂砾有多大的区别,淤泥的粘度非常大,而且还特别牢固。楚孑不得不每一铲子都使出几乎全身的力气,还得把淤泥送到坑外,这动作在岸上都没那么容易完成,更遑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底了。
挖了几下之后楚孑觉得这样埋头苦干不太行,很容易丧失对时间流速的感知,如果他一直不上水,工作平台上他的队友们肯定会很担心的,说不好还会派人下来找他,进而耽误工作。
所以楚孑掐算了一下他铲一铲子所需要的时间,给自己规定了,每铲十下就回到坑上面,检查一下气压和时间。
确保自己的安全是第一宗旨。这件事已经被刻在了每一位水下考古队员的心中了,楚孑也当然不能给大家添麻烦。
就这样重复工作,直到他在水下的预定的工作时间用完,楚孑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他沿着行动绳先回到了“铁甲堡”的附近,本打算就此上水,但忽然发现粤省文物局之前设立的海底抽泥管旁边有一块渔网。
渔网可以说是水下考古最常遇到的“阻碍”之一了,这些网的质量因为轻,很容易顺着海流四处飘荡。
每天潜水队的队员在做水下例行检查的时候,都会带上去几张渔网或者是渔网碎屑,简直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楚孑当然不会因为这是别人的工作或者这是别的小队的抽泥管而不管,只是见那张渔网有一半被压在了海泥之下,迎风招展的,所以就用小刀把露出来的缠住抽泥管的那部分隔断了,然后带回了工作平台上。
上岸后,楚孑果然毫不意外地发现所有队员——哪怕是今天没有任务,应该好好休息的那些,都在平台上等着他。
一群大老爷们虽然也不会直接问“情况怎么样”“难不难受”这些矫情的话,但目光也都各个透着关切,显然对他这位最小、资历最浅的队友十分上心。
楚孑总觉得这些眼神很熟悉,等到他回到家之后,有一次找他哥楚家明的时候才恍然意识到,这些眼神和他哥看小狗的眼神是一模一样的。
今日份的工作在几位队员的接力之下就算是圆满完成了,虽然根据最后一位队友的反馈,他们并没有突破这一层硬邦邦的淤泥层,但他们也相信,顺着这个方向挖,肯定是能挖到海床下面较为柔软的沉积层的,到了沉积层,就可以直接用抽泥抽啥管了,工作就会方便的多。
隔天,大家本要继续进行挖泥作业,但水哥下去观察了一圈情况,发现今天水下的流速不太友好,所以只能暂时叫停了这个任务。
大家也都觉得有点遗憾,但水下考古就是这样,“靠天吃饭”的时候比陆上考古要多得多。
但一帮人也没闲着,说什么都要帮文物组那边把工作干了,文物组的负责人都快惊喜哭了,赶紧把之前好不容易清理出来的文物全都一股脑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