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消息一出,网上瞬间炸了锅。
谁也没想到女孩过着如此凄惨的生活,浑身是伤,而她的父母,竟然是曹平区最好的私立中学的一把手。
澜海贵华学校一直是整个归渡市赫赫有名的学府,天价的学费与全美式的教育机制都是它赖以成名的原因,每年都能输送数位考上常青藤前几学校的学生,乔思齐作为校长功不可没,堪称私立学校界的传奇。
曹平区刑警支队询问室。
陆晓透过单面玻璃,看着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校长坐在桌子一侧,虽然还穿着西服,但袖扣都不见了。
细节总能透露出一个人的狼狈。
“警察同志!我真的没有虐待女儿!请你们相信我!”乔思齐神色激动,“我都做了十几年校长了,怎么可能去虐待孩子,还是我自己的女儿!”
刘重安神色冰冷,语气严肃:“那她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都是她自己摔的!还有自己打的自己!”乔思齐眼里泛出了泪花,“我这个女儿,有点不大正常,她身上很多伤都是自己造成的!”
“不太正常?”负责询问的女警翻着案卷,“带女儿看过医生吗?”
乔思齐目光躲闪。
“回答问题!”
“是……”乔思齐不得不抬起头,“没有……”
“为什么?”
“我可是校长啊!如果被别人知道我的女儿有问题,家长们会怎么看我?老师们会怎么看我?我带出来过那么多好学生,怎么偏偏轮到我自己的女儿就……”
“那这是什么?”
女警根本没被乔思齐的情绪影响,从案卷材料中抽出了两张照片,是女孩锁骨之下的特写。
一道伤痕从女孩的锁骨之下绕到了腋下,在她细嫩的身体上形成了一道闭环的伤疤。
乔思齐看到照片,痛苦地别过头去。
“这些伤痕证明女孩的曾受到捆绑,”女警语调平静,“你知道什么样的人会有这样的伤痕吗?死囚犯和危险的精神病人。只有他们才会被限制活动的自由。”
乔思齐听罢沉默了很久。
最终喘息片刻,似乎终于下定决心:“警察同志,你看。”
说完,他站起了身,撩开自己的衣服和裤腿。
竟同样是伤痕累累。
“这些都是我女儿打的,”乔思齐道,“她是会打人的,如果不拴起来,就有大问题了!我真是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说完,乔思齐痛苦蹲下,泣不成声,显然没法再接受询问,只好先暂停。
陆晓皱着眉,一言不发。
“陆检,”刑警队小梁递过一杯水,“这样的话,可以批捕吗?”
陆晓想了片刻,摇摇头:“只能先拘留。乔思齐很聪明,没有承认女儿的伤是他们造成的,反而说出了女孩有暴力倾向。”
显然,他并没有被这庞杂的信息量占据头脑,只是冷静地分析着案情。
“唉,他妻子那边的说法也一样,女孩的伤都是自己造成的,还会打人,他们不得已才把她关起来的。”
“嗯。”
倒也不奇怪。
女孩失踪了两天,父母才被刑警队找到,二人有足够的时间去商量出一套完整的说法。
“现在我们缺乏的是乔思齐直接对女孩造成伤害的直接证据,”陆晓道,“直接的物证最好,比如录像之类的,否则,我们只能靠邻居、朋友或者女孩自己的口供。”
“是,刑警队已经在周边走访了,可邻居们都说不太清楚,而乔氏夫妻二人的朋友几乎都不知道他们还有个女儿,更别提知道他们怎么对待她了。”
这种牵扯家庭暴力的案件,举证一直是一大难点。
陆晓记得去年的时候,她还在公诉科,接到了一个女人举报丈夫家庭暴力的案子,即使有丈夫的恐吓短信和某次受伤时的照片,依旧被法院认定证据不足。
更别提受害者是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女孩了。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女孩苏醒,陆晓在刑警队多待着也是无益,便回到了检察院。
陆晓从档案科调出来了过去几年牵扯到家庭暴力的案件,但数量也不过十余个,牵扯到孩子的更是只有两起,且案情简单,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虐待罪”曾经一直是亲告罪,即受虐待者亲自告诉警方,警方才会受理——不用多说也能想到,多数遭受家庭暴力的妇女儿童极少有能力或者勇气去亲自检举。
也就是说,如果你是一个老师,或者一个邻居,发现隔壁有家庭暴力事件发生,向公安局举报,那么是不予立案的。
直到2015年《刑法修正案(九)》才将虐待罪改为“但被虐待的人没有能力告诉,或者因受到强制、威吓无法告诉的除外。”
而在2016年,我国才有了第一例孩子以虐待罪为由,在检察院的支持下,起诉父母的案件。
而在消息闭塞如归渡市,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案件。
陆晓莫名感到一阵头疼。于是,她放下了案卷,允许自己紧绷了两天的脑子神游片刻。
“陆晓?!”
一道元气满满的男声突然传来。
陆晓抬头,发现一个同样穿着检察官制服的男人正看向自己。
而他的头上,还别着一个卡通发卡。
“昨天我才听科长说陆晓调到我们组了,我还在想会不会是你!”男人笑得十分灿烂,坐到了陆晓隔壁桌子上,差点撞倒了桌子上的一片玩具,“前半年我都在市里学习,都没见过你!你还记得我吗?”
陆晓一只知道他们组还有唯一的一位男检察官,但是因为去学习了,才让自己调过来的,但直到看见对方,陆晓才觉得有些尘封已久的记忆似乎在破土而出。
“温嘉朗?”陆晓不确定道。
“对!”男人爽快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咱们小学、初中、高中,都当过一年同学!”
“哦……”
陆晓小时候转学很频繁,鲜有还在联系的同学,但对于温嘉朗还有些印象。
——这人似乎一直是班长,一身正气的那种。
温嘉朗摘下头上的发卡,不好意思笑笑:“刚见了一个半年多以前涉案的孤儿,哎,真没想到你也来未检了!”
陆晓对于对方的过分热情有些难以招架:“是。”
“你在负责乔莺莺的案子吧?”
乔莺莺就是乔小妹的真名。
“科长说让我来帮你!”
陆晓皱了皱眉,不认为自己需要帮助。
“哎呀,别多想,”温嘉朗随手把一些玩具装进包里,“我知道你办案能力很强,但你应该没有向疑似有状况的未成年证人问话过吧?我主要是来帮你这个的。”
陆晓点头。
确实,未成年不论是受害者还是证人,都应该和成年人的对待方式有些不同。
“好,那我也不说废话了,我们走吧!”温嘉朗嘴上说着,动作也没停,已经走出了办公室。
陆晓有些状况外:“啊?”
“刚刚医院的熟人告诉我,乔莺莺已经醒了,公安已经派人过去了,我们也一块去吧!”
市一院里人满为患,温嘉朗一路带着陆晓往儿科所在的四楼走,一路和不少医生护士打着招呼。
“我之前在未检做了五年了,平时百分之六十都是打架斗殴的案子,所以跟这边的医生很熟。”温嘉朗抽空解释道,“我拜托了他们,让他们有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所以我知道的比你快一些。”
陆晓点了点头,继续跟着往前走。
虽然温嘉朗人高马大,但一路又是和熟悉的医护人员打招呼还会随手帮衬行动不便的病人,所以到四楼护士站的时候,两位警察已经到了。
一个是之前见过的男警官,姓梁,刚毕业一年的警校生,作为男刑警来说又高又白,经常被队里的老人揶揄像个礼仪兵。
另一位就是刘重安刑警,一杠三,是区里新成立的“守护者”警队的一员,俗称妇儿队,只要有未成年的案子都会优先让刘刑警处理。
二人都身高出挑,长得也有几分相似,站在一块就像是对姐弟。
“温检,陆检,”小梁打着招呼,“你们来了。”
“不好意思来迟了。”温嘉朗回应道,显然和小梁也认识,“情况怎么样了?”
小梁叹了口气:“刚刚乔莺莺已经醒了,但不知怎么回事又把自己弄伤了,护士正在紧急处理,让我们稍微等一会。”
“我们一会儿在哪问话?”温嘉朗看了看病房里面,“如果周围人太多的话,可能会影响乔莺莺的状态。”
“护士站后面有个药品室,医院说可以先借我们进行问话。如果二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先过去,等乔莺莺处理好护士会把她送过来。”
“好。”
四人走进药品室,房间不过十余平米但五个大架子上塞了满满当当的药品,四人站在里面有些捉襟见肘。护士已经贴心的放进了一张桌子和四把椅子,四人依次落座。
坐着的时候稍微有点尴尬,刘刑警和陆晓都不是爱说话的性格,温嘉朗正翻着自己的包,而小梁也不好意思开口讲话。
“三位,套上这个吧,”温嘉朗从包里拿出三件衬衫,“乔莺莺刚从昏迷中醒来,又受了伤,各位穿着制服可能会影响她的状态。”
陆晓接过衣服。
是一件素色的套头衫,胸口上有一个小爱心的图案。
“温检一直都这么细致。”小梁已经脱下了警服外套,压在腿上。
陆晓和林刑警也照办。
刚换好衣服就发现温嘉朗已经从包里掏出了不少玩具,摆在了桌子上,像个沙盘。
小梁立刻抱拳:“温检和哆啦A梦似的,口袋里什么都有……”
刘刑警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看上去兴致不高。
笃笃——
门被叩开了。
一个中年阿姨推着轮椅上的乔莺莺走了进来。
“这是鱼尾街道办事处的刘阿姨,”陆晓说道,“每个未成年人受害者都需要我们指派一个儿童权益保障人,莺莺没有别的亲属和长辈,所以只能拜托社区了。”
小梁点点头,大家对这情况也都心知肚明。
乔莺莺看上去比视频里还要瘦小,看上去至多十岁,眼睛却格外有神,好奇地打量周围环境,注意力很快被桌子上的玩具吸引。
“四位,我一会儿要一直在这吗?”阿姨先开了腔,“没想到她闹了一通拖了这么久,我还得回家接孙子呢。”
温嘉朗看了阿姨一眼,颇有些严肃的意味,然后才看向乔莺莺,招了招手:“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呀?”
乔莺莺眨了眨眼,很快回答道:“不好。”
“怎么不好?”
“饿。”乔莺莺说完,又想了想,“困。”
“可能是药物的作用,”小梁提醒道,“护士早晨的时候给她用了些镇静。”
温嘉朗点点头,又问:“你身上痛不痛呀?”
乔莺莺刚想开口作答,有个孩子忽然在门外飞驰而过,立马把她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阿姨回头,想把门关上,但被温嘉朗打手势制止了,阿姨悻悻地看向他。
温嘉朗也不急,等过了几十秒,乔莺莺重新看向自己,才又问道:“你身上还痛不痛呀?”
说完,他拿起了桌子上的小熊:“如果这个是你的身体的话,哪里痛,可以指给我吗?”
受伤的孩子通常因为不好意思不愿意说自己哪里难受,但如果用玩具指代,他们会更愿意开口。
这是陆晓来之前在儿童心理学上看到的。
但乔莺莺则是露出了疑惑地表情:“小熊不痛。”
然后,乔莺莺又开始看向四周的药盒,不再看四人。
“哎呦,宝贝儿,”阿姨有点急了,“你回答警察同志的话,好不好?”
小女孩这才畏畏缩缩地收回目光。
“我家孩子小时候也这样,注意力不集中,”阿姨的话里颇有几分骄傲,“一看你们就是年轻,对孩子没有经验。”
温嘉朗轻轻皱了皱眉,又看向乔莺莺:“你能记起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呀?”
她做了一个跑的姿势。
温嘉朗立即追问:“你还记得那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她又摇摇头。
“这孩子怎么那么费劲呢,”阿姨蹲下身,“你爸爸妈妈打你了吗?”
此话一出,乔莺莺的表情瞬间不一样了,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哎——”温嘉朗还没来得及制止,只见乔莺莺挥起了小拳头,开始打向自己的身体。
打得啪啪作响,毫不手软。
陆晓见状下意识跑到了小女孩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小女孩这才冷静下来,但仍喘着粗气。
“哎呦,这孩子,”阿姨拍着胸口,“气性真大,警官,你们说孩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温嘉朗罕见地带上了愠色,看向阿姨。
岂料他还来不及回答,隔壁病房忽然传来一声孩子的哭嚎,尖利至极。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乔莺莺竟然开始拍手,笑了起来。
这一来一回反差极大的表现让几个人都愣住了。
“真吓人!”阿姨说道,“刚刚也是,一个护士给小孩打针,她在旁边兴奋的不行,然后那小孩气不过,上来给了她两巴掌,她倒一声不吭的受着。”
说完,阿姨仍觉得意犹未尽:“警官,你们看看,这孩子真的有问题,会不会是那什么反社会人格啊?”
“阿姨!”温嘉朗真的生气了,“请您保持安静!”
“我这不是看你们问的费劲,想帮帮忙嘛……”
“您先别说话了吧!”
温嘉朗喘息片刻,摇了摇头:“我觉得可能是创伤后遗症,孩子本身可能也有些别的障碍,比如自闭之类的,下次得请心理专家协同,可能今天问不出什么了。”
“浪费时间。”阿姨撇了撇嘴,刚想推着轮椅离开,结果不料轮椅蹭到了旁边的药品柜,发出一声尖利的噪音。
刚刚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小女孩突然伸出双手,捂住耳朵,大叫:“不好!不好!不好!”
陆晓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站起身,关上了门。
“诶!“温嘉朗出声制止,“可能会让孩子有不安全的感觉。”
陆晓回答:“我觉得不是那方面的问题。”
说罢,她敲了敲旁边的药架。
门关上后药品间安静了下来,金属撞击的清脆回响甚至有了回声。
小女孩瞬间瞪大了眼睛,面露惊奇。
陆晓又走到桌子边,敲了敲桌子,发出两声闷响。
小女孩皱了皱眉,显然并不喜欢这声音。
陆晓看向小梁,说道:“尖叫一声。”
小梁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长大了嘴巴:“啊——”
小女孩又开始鼓掌,十分兴奋。
“她喜欢高音,”陆晓说道,“对声音十分敏感,有刻板反应,对你用小熊的比喻无法理解,注意力很难集中,我觉得这或许不是创伤后遗症。”
温嘉朗立即反应过来:“泛阿斯伯格谱系障碍……”
陆晓点头:“嗯。但还需要请专家来诊断,不过,如果真是的话,应该会对简单,直接的问题有反馈。”
温嘉朗懂了,立即把桌面上的玩具都收了起来。
陆晓又蹲回了小女孩身边,让她的视线里只有自己。
然后,指着她大臂上的一块淤青,问道:“这里,是谁打得?”
小女孩指了指自己。
陆晓又指向下一块,小女孩依旧指着自己。
如此往复十几次,答案无一例外是自己。
阿姨终于忍不住:“啧,真难啊,生了这么个孩子……”
小女孩的注意力又被吸引过去。
陆晓不得不再次敲了下轮椅的钢骨,才让小女孩重新冷静。
“那这里呢?也是你自己打的么?”陆晓指向小女孩腹部。
小女孩愣住了。
然后摇摇头。
小梁和林警官瞬间警觉。
陆晓又问道:“那是谁打得呢?”
从头至尾,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即使是现在。
小女孩却似乎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咬紧了嘴唇。
“是家里人让你受的伤吗?”陆晓追问。
终于,小女孩似乎做出了十分艰难地决定,点了点头。
刘重安立即起身,“我这就去拒捕乔思齐和沈广梅!”
说罢,她重新穿上了警服。
小女孩眼睛一亮,指着警徽,重复道:“我叫乔小妹。我今年十三岁。我要控告我的父母。”
“我叫乔小妹。我今年……”
“也许是看电影学来的?”温嘉朗猜测道,“可能看到有孩子这样对警察说话,于是莺莺也就记住了。”
“有可能。”陆晓道。
“那天也是楚孑说要报警,也许是莺莺听到警察两个字,才开始说这一串话的。”
“嗯。”
至于乔小妹为什么看到警察标志就像背台词一样说出了这段话,几人又问了十分钟也没结果,而阿姨急着要走,乔莺莺的状态也不太好,于是只能作罢。
“两件事,一,我会让邓雯雯抓紧起草批捕文书,交给警方;二,这位儿童权益保障员,我会找科长申请,换一个。”
回程的车上,陆晓对温嘉朗说道。
“没问题,”温嘉朗苦笑,“现行规定,向受害儿童问话必须要有儿童权益保障人,也就是合适成年人陪同,以保证检查和公安不会出现伤害儿童利益的问题,但很多时候出了事的小朋友无亲无故,我们也只能从社区或者医院临时找一位。”
“所以,其实大多数时候,合适成年人和孩子不熟,可能就是刚接手一两个小时,知道的也少,得是我们拦着保障人不伤害孩子,而不是保障人拦着我们。”
温嘉朗说着也觉得有些无力,最后也只是摇头笑笑。
陆晓看向窗外,整个城市的街景随着马路的颠簸上下颤动,就像是张扭曲了的油画,到处充斥着随意。
老人推着车沿街叫卖,浑身脏兮兮的孩子四处穿行,远处的海滨区的射灯已经照向天际,而检察院附近的旧城区路灯却还没亮起,这里就像所有的三线城市一样,新旧交替,撕扯着一代又一代人之间的距离,永不停息。
手机嗡嗡响了两声,陆晓收到了两条微信。
第一条是“归渡未检科”群里邓雯雯发来的,已经整理好了的和检察院合作的心理专家的名单,陆晓一个一个名字看下去,发现经常和检察院合作的列表里并没有在儿童自闭症方面有特长的专家,于是回复让邓雯雯挑一个时间合适的即可。
第二条则是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人发来的,内容很简单。
清风拂晓:【今晚七点在画舫酒楼,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陆晓下意识回复“不必了,你们吃就好”,但想了片刻,又回到“好。”
然后,她又在检查科室的群里圈了邓雯雯,“心理专家的事不用忙了,我来解决。”
陆晓回微信的时候没什么表情,即使是在群里发“辛苦了”的表情包的时候依旧带着疏离的气质。
温嘉朗就这样看着陆晓回了一通微信,才终于问道:“好久不见,你刚回归渡,还适应吗?”
像是过了几小时才终于想起来的寒暄。
陆晓抬头,讷讷点头:“还好啊。”
“我听说你在燕京毕业之后留在C区检察院做了,怎么调回归渡了?”温嘉朗装作不经意的语气,看向窗外,“这么个……小地方。”
“在哪都一样,”陆晓想了想,找到一个理由,“归渡空气湿润一些。”
温嘉朗笑笑:“你还和上学的时候一样,回答问题的角度总是这么独特。”
“说实话,我都不觉得你还记得我,”温嘉朗重新看向陆晓,“你当时转学太多了,说是咱们从小学初中高中都同班,其实一共就待了四年。”
陆晓眼睛忽然黯淡下去了,低声道:“没忘,都记得。”
温嘉朗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到了对方不想提起了的地方,赶紧切换话题:“你现在自己住吗?”
“嗯。”
“没有男朋友?”
“嗯,你呢?”陆晓回问。
“我也没有男朋友。”温嘉朗笑着,“也没有女朋友。”
车已经到了检察院附近,温嘉朗换回了正常时的神色:“陆晓,你觉得莺莺这事怎么办?”
“看刑警那边找的证据,如果是虐待,就定虐待罪,如果不是,再找别的。”
楚孑这些天也没有闲着,他思来想去,并没有听刘重安的话,还是出了省。
他去了粤省,试图帮助粤省警方一起找到鲁可。
可惜,粤省实在太大了,案件也多,而且粤省各区之间警方交接要走的流程远比归渡市各区之间复杂。
整整一周时间,楚孑都没能找到鲁可。
而后,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邓雯雯打来的,又向他询问了一些案件的细节,楚孑怕耽误小女孩案件的情况,只能回到了归渡市。
但他也没想到,很快,他又接到了李志梅的电话,问他是否可以承担“合适成年人”的工作。
虽然楚孑课程还没上完,但李志梅说,归渡市的合适成年人实在是不够用了,陆晓提出申请换掉乔莺莺之前那位“合适成年人”后,他们就一直在寻找合适的对象,但大家都太忙,一直找不到。
就在这时,他们查到楚孑曾经在璞兰市学习的时候接触过“来自星星的孩子”,也就是有阿斯伯格谱系障碍的孩子,这才找到了楚孑,更何况楚孑还是报案人,对乔莺莺来讲也并不是生面孔,几方面权益之下,楚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楚孑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乔莺莺的案件他一直也在关注,同样感到十分揪心。
回到归渡市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医院看望乔莺莺。
乔莺莺躺在病床上,虽然输着液,气色很差,但神色依旧明朗,仿佛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一样。
“你有什么喜欢的零食吗?”楚孑问她。
医生说乔莺莺现在就应该多吃东西才好的快,但楚孑发现她对医院的病号餐并不感兴趣,这才问问她有什么想吃的。
乔莺莺想了片刻,回答道:“不要虫子。”
楚孑:“哦……”
他真的很难想象乔莺莺之前经历了什么。
楚孑见乔莺莺又开始望向窗外,便试着问她:“想出去走走吗?”
乔莺莺极快地收回目光:“不想。”
楚孑又试着问了几个问题,乔莺莺都只用两个字简单的回答了。
场面一时间有点尴尬。
最后,楚孑实在没有办法了,拿出了看孩子的杀手锏。
“想不想看会儿动画片?”
没想到乔莺莺眼睛一亮,认真点头。
楚孑笑着:“你喜欢看什么动画片?”
乔莺莺很快回答:“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