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了摄政王的崽后去父留子—— by人类文明轰炸机

作者:人类文明轰炸机  录入:01-31

“找到他恐怕要费一些功夫。”
“王爷可能要等等。”
宗行雍一言未发。
在令人冷汗直流的沉默中“砰——”
屋内的窗子骤然打开,有什么东西被抛了进来。
“咚”砸在地面,滚了两圈又停下。
隐约看出是个人形,扭作一团。
冷风灌进喉咙,殷臻低头,脚下颇有分量的麻袋正好压在他鞋面。
他蹙眉,冷淡地移开脚。
鱼荷吓了一跳,“王爷,这,这是?”
篱虫轻车熟路从窗外翻进来,悄无声息落地:“人找到了。”他弯腰将麻袋解开。
双手被缚,挣脱不得,口中塞了抹布。
憋得脸色青紫的人一呼吸到新鲜空气便开始剧烈咳嗽:“咳咳咳——”
戛然而止。
一张惊恐万分的脸,在看见宗行雍的刹那,他脸上的恐惧简直成倍放大。殷臻离他最近,连不断收缩的瞳仁都一清二楚。
令他恐惧的源头正四平八稳坐在椅上,单手撑在扶手上,似笑非笑俯身,开口:“于戎。”
宗行雍道:“本王有没有说过——”
他淡淡地,无比厌倦地:“本王最厌恶欺骗。”
“嘀嗒。”
殷臻偏头一瞥,见到地上不断扩散的血迹。顷刻间,血色几乎蔓延在他眼底,晕开大片刺目红色。
他低低吐出口气,站立不稳地趔趄了一下。
蛇爬上脊骨一般的凉意。
——他记得这句话。
宗行雍对他太宽容,差点让他忘了当年令所有世家退避三尺的摄政王是什么人。
于戎脸色刹那惨白,心如死灰地闭上眼。
甚至没有求饶。
“留你一炷香,”宗行雍站起身,沉沉,“本王一件事不喜做两遍。”
殷臻觉得冷,退到了离窗子最远的门口。
然后彻底退了出去。
二楼风口,殷臻咳嗽了一声,很快发现宗行雍的侍卫站在几步外的地方,手握笔,在巴掌大的册子上写什么。
同时用一种非常挑剔且冷峻的目光扫视所有人。
宗行雍的侍卫全部出身汝南宗家,能跟在宗行雍身边的都是在生死台上站到最后的怪物。
他当年在豸狱外不敢轻易动手的原因除了宗行雍一死世家必定掀起轩然大波外,还有埋伏在牢外只等一声令下的死士。
来这种地方是临时起意,按理说出现刺客的可能性很小。
殷臻也朝下看,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在干什么?”
“找人。”
侍卫将小本本收入怀中,靠在柱子上往下看。他比殷臻想象中好搭话,自报家门:“蚩蛇。”
“少主今年三十了。”
殷臻一顿。
蚩蛇说话神情异常认真,因此他开口时殷臻差点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但——
“家主说,五年后他要是不带个人回本家,就拿刀把他阉了。”
仿佛这件事比其他什么都重要,比宗行雍本人的安危都重要。
“……”
殷臻和蚩蛇对视,在对方莫名其妙的注视下压了压唇角,还是没忍住笑起来:“下官觉得甚好。”
蚩蛇冷冷撇开眼:“嗯。”
宗行雍的人很快找到了喝得醉醺醺的许玉树,他被压在地上,骂骂咧咧,一直叫嚣“知道我是谁吗”,问钥匙就说“不知道”。
直到被一盆冷水泼清醒,跟有气出没气进的麻袋人对上脸,牙齿才开始打颤。
殷臻冷眼瞧着。
“他是本王帐中一名文官,三日前营中消息走漏。”
宗行雍伸手,张开五指,任由篱虫给他套上蚕丝手套。他手背隆起而有力,虎口有厚茧,是常年握利器所致。
极具力量感。
篱虫递给他一把两指长的铁锤,殷臻在宫中多年,一眼认出那是某种用来施以极刑的物具——碎齿锤。
他胃里翻江倒海,已经明白宗行雍的意图。
杀鸡儆猴,一箭三雕。
人有求生的本能,于戎痛哭流涕求饶:“王爷饶命,下官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饶命啊啊啊啊——”
宗行雍半蹲,左手牢牢禁锢住他下巴,微笑往下敲。
“铛——”
第一颗牙敲落血沫中。
牙齿从血肉上脱落的声音久久回荡,每敲一下殷臻神经就短促地尖啸。他脚步钉在原地,和动弹不得的许玉树一道眼睁睁目睹了全程。
“铛铛!”
许玉树先一步崩溃,他朝宗行雍方向连滚带爬,涕泗横流:“我这就说,这就说,库房钥匙在我身上,在我身上!”
宗行雍没理睬他,他屈尊降贵蹲了半天,视线突然遥遥投向这间屋子的墙面。
殷臻心一跳。
他缓慢地回头,和自己头顶一幅露骨的仕女图对上视线。
那甚至不能被称作仕女图,是一副常见的春宫。身披薄纱的女子双手缠绕头顶,整个往上提。
殷臻:“……”他忽然在某一秒知道了宗行雍在想什么,脸隐隐发僵。
“王……”爷。
根本来不及阻止。
“这姿势本王用过,毫无情趣可言。”
“但本王这个没试过,篱虫……”宗行雍一侧头,吩咐,“带走。”
篱虫“唰”取下画,夹在腋下。
他可能觉得太麻烦,没等宗行雍开口“哗哗”收了整间屋子五幅画。宗行雍还要开口,他自觉地出门,看方向目的是隔壁。
眼泪鼻涕齐飞的许玉树也不嚎了,满脸恍惚,惊呆地看宗行雍。
宗行雍还蹲着,扔了小铁锤,和颜悦色地问殷臻:“刚刚要跟本王说什么?”
殷臻:“……”
殷臻一口气不上不下,卡在嗓子眼。被自己呛到,弯腰惊天动地咳嗽起来。
【作者有话说】
……王爷,真骚。

“哦?”
宗行雍站起来,褪去蚕丝手套,在铜盆中净手。本来只敷衍地泼了清水,突然又想起什么,仔仔细细给手正反两面上了胰子。冲洗完毕凑近一闻,皱起眉拿远:“啧。”
真是香得过头。
摄政王把手拿远,和善地半弯下身子,问许玉树:“昨日从本王窗前飞过去的那只肥鸽,腿上密信是什么。”
许玉树哆哆嗦嗦:“不、不知道……”
殷臻袖中一动。
“嗬嗬!”
一粒黑色药丸顺着他张合的嘴卡进嗓子眼。
许玉树双手掐住脖子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救——”
“救……命。”
宗行雍五官陷在大片阴影里,缓缓看向殷臻。
殷臻没有多余表情,低头道:“解药在我手中,十日内找到羌女在寝殿的另一把库房钥匙。”
“做得到吗?”
许玉树说不出话,连连点头。
夜里寂静,出来时雨停了。
凉州雨水稀少,下一场风雨还不知会在什么时候。
一辆马车停在极乐坊外,四角檐上挂了深紫色流苏,长长飘荡。
地面湿滑,殷臻和宗行雍一齐站在极乐坊台阶上,忽道:“许玉树贪生怕死,一颗药丸足以堵上他的嘴。”
“你倒是动作快。”宗行雍意味不明地道。
殷臻仿佛听不懂他话中深意,他缓步从檐下走出去,马车前抱刀的侍卫替他掀开车帘。
冷冷向宗行雍方向瞥了一眼。
敌意不加掩饰。
宗行雍身边篱虫和蚩蛇浑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马车渐行渐远。
“此人非寻常家仆。”篱虫顿了顿。
一个太子幕僚,身边不会出现这样的人。
“属下派人跟着他?”
宗行雍在腰间摸了个空后想起什么,吐出口气:“跟。”
马车内。
殷臻神经松懈下来。
从均朝他腿看了一眼,低声问:“今日风雨大,殿下……双膝可还好?”
车轱辘平缓轧过地面。
殷臻不轻不重喊了一声“从均”。
从均立刻:“属下知错。”
“孤没有怪你的意思。”殷臻揉了揉太阳穴,胃里血腥味挥之不去,更黏腻的感受附着在身上,令他不堪其扰,“备一桶热水,孤要沐浴。”
浴水滚烫。
殷臻往下沉,逐渐没入桶中。
脸上易容被冲洗掉,水面清澈,水波荡漾。
他面无表情抹掉脸上水珠,低头看水中倒映出的自己。
眉眼沉静明亮,并不凌厉的美,很轻易能让人想到新月,光芒柔和。
更甚那幅画。
在摄政王府那张脸甚至远不及他本身的十分之一。
殷臻从浴桶中站起来,右肩吸饱了水的牡丹越发水润饱满,花瓣沉甸甸垂下,呈现一种靡烂的深红。
世间若论丹青摄政王当数第一,无人能出其左右。
殷臻狠狠一闭眼。
十年前他第一次在皇宫内见到宗行雍,当年的摄政王是再标准不过的名门望族子弟,锦衣轻裘,才学惊艳。
不过弱冠,却是所有皇子的老师。
他出身太低,不在授课之列,每逢单日会躲在窗下偷听,那时心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念头——至少得识字。
学堂外草丛茂盛,易于隐蔽的同时也蚊虫肆虐。他强忍瘙痒不发出声音,比伏案任何一位皇子学得都认真。
窗外全是桂树香气,浓郁扑鼻。
可惜,满口“之乎者也”“孔圣人言”的老太傅传授的东西有限。他隐约察觉他想学的不是这些,又无从得知到底是什么。
直到某一天,他一如往常蜷缩在窗下,嘴里咬着半个月伙食换来的纸笔,忽然察觉里面换了人。
但凡那十个皇子里有一个能把汝南宗氏嫡子说的话记住一二,都不至于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宗行雍没说错,他确实师承于他。
但他依然败在他手中。
“殿下,医官到了。”
乍冷乍热,膝盖和小腿疼痛不容忽视,隐约痉挛。殷臻靠坐迎枕上,眉心紧蹙。
贵人那双腿柔韧白皙,脂膏莹莹。
医官不敢去看,低眉垂眼道:“连日舟车劳顿,殿下近日还是……减少活动为好。桓大人叮嘱下官,若是不能日日针灸,隔日也是好的。”
殷臻:“孤今日没空。”
医官顿时大气不敢出:“用药也是,也是好的……殿下……”豆大汗珠不停往下落,他坚强地将后半句补完,“出发前桓大人千叮咛万万嘱托,叫下官提醒……”
“此去凉州陵渠花是重中之重。”
“寒症再拖下去,恐仅有岐山阙氏传人阙水能治了。此乃摄政王医官,轻易不替外人看诊。”他一边用袖子抹汗一边道,“殿下三思,三思啊。”
殷臻将从均的袖子拉近,浓郁苦味熏得他味觉异样,他推开:“孤一会儿喝。”
医官如蒙大赦,提着医箱往外,在门槛处差点跌了一跤。
从均问:“殿下已经知道那药引的下落,可要属下派人去夺?”
殷臻推开窗,冷冷:“孤根本不知道那朵花在哪儿。”
从均一惊,猛然抬头看他。
年轻的太子面无表情道:
“库房里那幅画要毁,借宗行雍一用而已。”
“孤今夜要去城主府取回一样东西。”殷臻五指扣在窗边,缓缓收紧,“放一把火,让凉州城戒严。”
他不会让宗行雍在剿匪前得到陵渠花。
成王败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心慈手软会将多年谋划毁于一旦。
……也会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宗行雍寝殿并无人看守,殷臻很顺利就闯了进去。
他穿了夜行衣,心中只有四个字:速去速回。
殷臻找遍整个寝殿,并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东西。
他站在窗边吹风,心烦意乱地想宗行雍会把东西放在什么地方。
脚步声。
——有人来了。
一个人。
宗行雍进屋所有暗卫会第一时间分散,对整个寝殿,屋顶、窗外、门前进行搜查,所有可能进入的地方都会被堵死。
不是他。
很难找到下一次潜入的机会。
殷臻当机立断,脚步一转躲进层层床帐后。
羌女奢靡,府中寝殿堆金砌银,厚重深色帐幔挂在顶部,形成天然的藏匿处。
“吱呀——”
门开了。
来人同样没有点燃烛台,但他手中举着一盏灯。殷臻透过不太明朗的光线看他,发现这人男生女相,眼角妖媚。
有点眼熟。
殷臻迅速回想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
绿衣公子显然也不太熟悉,一手举灯一手提着食盒,摸索着往前。他倒也有点意思,歪歪扭扭走了个蛇形,叫人完全摸不着头脑和目的。
碰到桌子放食盒,空出一只手继续往前摸。
眼看就要摸到殷臻身上,自言自语:“怎么还没到床榻?”接着被脚底下不知什么东西绊了一跤,眼看就要扑到殷臻身上,发出一声惊呼。
殷臻被迫上前一步,把他搀住:“你在干什么?”
这一下非得给他牙磕掉不可。
绿衣公子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站稳。
一抬头正好跟殷臻四目相对。
“我是胡媚儿的次弟胡笙,笙歌的笙,你叫什么?”他四处看,发现没人后放下心,小声,“姐姐叫我来给王爷送汤,顺便和他睡觉。”
“你也是来跟他睡觉的?”
跟他……
跟他睡觉。
殷臻说话从没有这么快:“不是。”
胡笙不信:“你肯定是。”
殷臻:“你不害怕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我没看见你。”胡笙闭眼,有点聪明但不多,“你要杀也是来杀摄政王的,跟我没有关系。”
这回轮到殷臻不知该说什么。
“我姐姐说摄政王喜欢男的,既然她不行就让我来试试,他长得那么好看,生出来的孩子一定也很好看。”
“我就被说服了。”胡笙摔在地上就没起来,幽幽,“每日都来殿里晃一晃,找准机会下手。”
殷臻再度沉默。
且不说男子能不能生。
这姐弟俩脑子都有点问题。
但既然他日日都来……
殷臻问:“你可见过一块乳白玉佩?”
顿了顿又道:“上面刻着‘照离’二字。”
胡笙摇头:“这里没有。”
他靠近了跟殷臻说话:“但摄政王身上有一块,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块,在腰间。平日我和姐姐都不敢靠近他,也不知道上面是不是刻了字。”
“不对,”床榻就在胡笙身边,他伸手摸了摸,看向殷臻,“今日像是没有被带走。”
床榻枕侧在缝隙中发出淡绿的柔光。
殷臻在榻前弯腰,捞出那块圆形白玉玉佩。如水月光从窗外斜照进来,映出玉佩右下角“照离”二字。
照离照离。
殷照离。
没人记得也没人提起,当朝太子没有正儿八经写入族谱的字。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这是乔氏擅作主张取下的,她等了薄情帝王一辈子,含恨而终。
玉佩上是一对戏水鸳鸯。
殷臻垂眸,手指滑过那块温凉玉佩。
极轻地笑了一下。
胡笙长长叹了口气:“原来你是来偷东西的,这样没人陪我了。我每日见着摄政王真的很害怕,但姐姐非要我上他的床不可。”
“他会杀了我的。”
“你帮了我一个忙,”殷臻将玉佩收入袖中,抬头看他,“出去之后不要告诉任何人见过我,我告诉你怎么做。”
胡笙眼睛一亮:“真的?”
殷臻问:“你擅琴吗?”
“会一点。”胡笙挠了挠头,“不太精。”
“会便可。”
殷臻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我也只是会。”
“那个……”胡笙眼神四处乱飘,支支吾吾道,“你能留下来陪我吗,摄政王,”他咽口水,“真的很可怕。”
殷臻停了停。
听见殿内琴音时篱虫和蚩蛇对视一眼,表情凝重。
宗行雍负手站在门外,听了半刻,道:“羌女的人?”
篱虫:“属下失职,这就……”
宗行雍抬手制止了他。
殿内所有灯烛同时亮起。
即使有第三个人的存在那种跗骨的恐惧依然难以消除。
胡笙的琴弦跟着人抖,发出尖锐颤音。
宗行雍第一次对他开口:“弹得不错。”
他随口:“羌女的胞弟?”
面前只剩下黑金的衣摆,上面勾勒金丝银线,尊贵繁复,彰显身份地位。
没有人能够在摄政王近前还保持镇定。
无形的压力挤占稀薄空气,胡笙开始颤抖。他深深跪在地砖上,不敢抬头:“……是。”
宗行雍短促地笑了一声。
那一声如同催命符,过度的精神紧张让胡笙想吐。他脑子一片空白,连自己说了什么都忘了。
“比他胆小多了。”
宗行雍并不看他,像是在回忆:“本王见过最厉害的亲近手段。”
“不在琴音,不在外物。”
殿内熏香徐徐上升。
隐身暗处并未离开的殷臻一顿,听见宗行雍说:
“他笑一笑,本王就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

殷臻心神一凛,对危险的本能反应快过肢体,迅速闪躲。
他彻底滚上床榻,屈膝使力,毫无停顿一把抽出榻边长剑,横拦身前。
“当!”茶杯被重重拦至地面,四分五裂。
雪白剑刃反射出寒光,殷臻和宗行雍四目相接。后者一侧头,左胸刺痛传来——另一把短剑刺向他心窝,已然划破外衣。
宗行雍眼中闪过讶然,称赞道:“身手不错。”
他单膝迈上床沿,靠得太近,说话时热气洒在颈侧,带来奇怪的痒意。
殷臻堪堪躲过。
床榻极硬,膝盖砸得闷痛。他半跪其上,一仰头就能看见宗行雍隆起的喉结。
殷臻很不喜欢这个姿势,不欲纠缠,反手想劈晕宗行雍。
他忍住嗓中痒意,刚要开口——
宗行雍手如闪电,揭掉他脸上黑色面具。
青面獠牙一去除,露出属于太子府谋士那张脸。
殷臻脸上错愕还未离开。
宗行雍毫不顾及心脏处刀锋,胸口抵进一寸:“是本王看走眼。”
他甚至轻笑出声:“夜闯本王寝殿,想找什么?”
跪在地上的胡笙已经吓傻了,呆呆看着他二人。
殷臻沉默盯着他心脏处,然后道:“受人所托,来取一样东西。”
“受人所托?”
宗行雍反复咀嚼这两个字,似乎要将什么嚼碎了吞进肚子里。他面无表情地问:“何人之托?”
空气寂静。
殷臻终是抬起头。
他眼睛是和五官整体不符合的漂亮,藏着一场隐晦风月。
那种似曾相识感令宗行雍厌恶,他很想挖掉那双眼睛,让本该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东西只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宗行雍嗤笑道:“让本王猜猜你会说什么。”
“你并不知道要拿的东西代表什么,只是太子有令,前来取走而已。”
殷臻表情近乎虚无,他静静看宗行雍,抬起唇角:“是。”
宗行雍脸上有种暴风雨来之前的平静,他一寸寸扫视殷臻的脸:“让他亲自来取。”
殷臻反问:“来或不来有什么区别?”
宗行雍周遭气压瞬低。
殿内所有的暗卫后脊争相爬上寒意,他们隐匿在各处,几乎都笃定地认为下一刻此人会血溅三尺。
“本王跟他还有一笔账要算。”
“他不想见本王,四年未见,本王却甚是想念,日思夜想……”宗行雍舔了舔犬齿,“夜不能寐。”
日思夜想。
夜不能寐。
这八个字简直是噩梦。
而他甚至并没有做任何事,那些板上钉钉足够彻底扳倒宗行雍的证据仅仅用来逼迫他离开中州,远走戍边。
算不上一个好梦。
“又来了?”殷臻揉着额角,窗外大片阳光晃得他眼晕。他不得不伸手撑住头,好一会儿才醒过神。
从均僵硬道:“又来了。”
连着十日宗行雍卯时至驿馆,在这儿喝茶下棋,连带两名侍卫,至少喝光了两缸水。
那两名侍卫像水桶。
从侍卫恶毒地想。
殷臻披衣起身,他这辈子别说称病躲学堂,就连告病上朝都没有过。此刻一想到等在屋外的人头疼腿也疼,抵触得马上就要说自己缠绵病榻久病不能起。
他深呼一口气,忍住拔剑冲动往外。
刚踏出一步脸就僵住。
再过两日宗行雍恐怕就不打算等他醒直接登堂入室了。
宗行雍视线在他领口停留,随口问:“这么严实?”
“下官从小身体不好。”殷臻五指拢住衣领,慢慢,“吹不得风。”
他身边侍卫手中的苦药随秋风灌入鼻中,宗行雍瞥过一眼,黑漆漆药碗不知放了什么,散发出比黄连更苦的气味。
殷臻却像已经习惯,捏着鼻子一饮而尽。实在太苦,他可能想尽早结束,喝得太快吞咽不及,捂唇用力呛咳起来。
苍白脸上有了短暂的红润。
唇沾了药汁水后变得湿润、饱满。
看起来像是薄情的人,唇倒也是柔软的。
宗行雍收回目光,难得没有出声。
院中枯树下摆了棋盘。
殷臻不是好胜心强的人,礼乐射艺书数御比宫中其他皇子少学十年,他深知不必样样都强只需一两件出众的道理,不巧,棋正是其中不精通那样。
他不懂宗行雍为什么找他下棋。
宗家的人全部文能斗倒每一任状元,武能上山打虎。
殷臻恹恹盯着棋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受这种折磨。
不管输还是赢,他厌烦棋局这类光费脑子没有任何成效的东西。
院子里风大,他腿上搭了毛裘还是冷,没精神地走棋。
宗行雍天天来,他对凉州剿匪之事的打算不得不一推再推。
一大早起来还得和棋盘干瞪眼,这样的日子过了十日,就是泥做的人也该有脾气。
黑子白子在眼前排长龙,殷臻双眼直发晕,涵养脾气抛诸九霄云外。
没忍住阴阳怪气:“下官平日辰时三刻起。”
宗行雍一手还握着棋子,头也不抬道:“本王请你去茶楼听书。”
“凉州的说书人奇思妙想甚多,半月前本王进去讨了杯茶……”他慢悠悠地走了一步棋,落子声清脆。
“十分有趣。”
殷臻直起了上半身。
凉州茶馆和京城中一样,热闹非凡。
往来商旅风尘仆仆至此,讨一杯茶水,听两句琐事,再当作见闻讲给家中妻女。
堂上醒木拍,惊走树上云鸟。
“今日——”说书人笑眯眯拖长调子,用一种殷臻在宫内不常听见的,自成一派的奇特调子道,“今日我们说东亭事变。”
周边有拉着小孩的素簪的妇人,有脚边放着斧头临时歇脚的柴官,也有面露疲色尘土满身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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