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你知道这么多,那想必也很清楚,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他们不是东西。他们还是人。】
惊蛰一个激灵,猛地看向距离他最近的人。那个人,是最开始袭击他的人,他的腰腹被斧头劈开,只在最开始的时候流出来一些血,现在已经凝固。
他看起来行动自如,根本没有受伤的样子,但凡还是个人,怎么可能忍受这样的痛苦?
“你说,他们还活着?”
【如果是尸体,这些人的动作不会这么灵活。这些蛊虫听从本命蛊的命令操控虫奴,必须保持着虫奴身体的活性。】
惊蛰感觉到愤怒的火苗在心底燃起,眼睛扫过其余那些人,“那要怎么把蛊虫驱逐出来?”
【本命蛊的命令,烧了它们寄生的身体,以及,本命蛊死亡。】
惊蛰捏了捏眉心,很好,他们现在必须面对的就是这群不肯离开的人,还活着,以及,他们并不是那么听话这个事实。
系统给出来的这几种办法,根本不能用。
“三顺,别去扒拉他们的衣服。”惊蛰叹了口气,哪怕背对着,也仿佛能看到事情的发生,“这些人是活着的。”
三顺将手指头收回来,在发现这些人对他们无害后,他显然有些好奇,正在看那个已经受伤了的人的身体。
八齐的手里抓着惊蛰递给他的灯笼,颤巍巍地说道:“你刚才说,活着是什么意思?”
惊蛰:“字面上的意思,这些人,都还活着,没死呢。只是被蛊虫控制了。”
听到惊蛰说出“蛊虫”这两个字,八齐差点要晕倒了。
七蜕自打八齐出现后,就一直抱着膝盖蹲在八齐的身边,不怎么说话,有时说话,也是一些呓语,不过好险没有之前那种碎碎念不断的样子。
现在看起来傻是傻了点,好歹不是疯子。
三顺看了眼七蜕,低声说道:“你离开去找八齐后,那些人就出现了,七蜕一看到那些人就发疯大叫,力气居然大到我压不住,掀开我的压制跑了,结果直接跑进这些东西的包围圈。”他见七蜕被抓,就也放弃了抵抗,跟着这家伙过来,免得他死在这里。
他不喜欢七蜕,可也不想他死。
惊蛰一边嘟哝着要回去弄点药给这人——他非常坚决地把虫奴这两个字推开——然后蹲下来检查,这树桩到底有什么毛病?
见惊蛰蹲下来,三顺和八齐也跟着凑过来。尽管七蜕没什么反应,可无声无息,在八齐动作的时候,他也悄悄挪动着。
“我记得这棵树。”三顺摸着自己的头,“德爷爷恢复后,它就开始枯死了。”
惊蛰:“我记得,好像是在冬天。”
这颗柿子树枯死后,正好是在冬天。冬天的北房很冷,所以在陈明德发现了这棵树枯死后,他决定将这棵树偷偷砍了当柴烧,虽然不可以随意砍伐宫里的树木,可陈明德砍树这件事,并没有惹来注目。
这可是北房。
别说是在一片杂林里没了一颗树,就算真的全砍光了,一时半会都不会有人发现。
陈明德的选择,让他们过了个不错的冬天。
至少能随时随地烤火。
八齐:“哦哦,你们说的事是这件事,原来这就是那棵树,可这都过去多久了,这群人到底围在这里做什么?”
惊蛰也很费解。
这横看竖看,都没看出来个所以然,一棵早就死掉多时的柿子树,到底有什么值得太后这么重视?
一直表现怪异的七蜕,却在这个时候,僵硬地抬起了头。他的视线在八齐和惊蛰的身上扫来扫去,过了好一会,才听到他暗哑的声音。
“我看到……”
他虚弱的语气,立刻引来了八齐的注目。
“七蜕,你清醒了?”
七蜕没有理会八齐,而是自顾自地说下去:“……陈明德重病好转的那一年,还没过冬前,我看到……陈明德,在深夜,提着大铜壶走进这里。”
无声的寂静。
惊蛰的思绪却飞快地转动起来,陈明德,大铜壶,深夜……难道是陈明德弄死了这棵树?
再是生机勃勃的树,都不可能在开水滚烫的浇灌下活下来。
可为什么,陈明德要弄死这棵树?
不论八齐再怎么问七蜕,他都一愣一愣,再说不出别的话。
眼瞅着雪越来越大,惊蛰摇了摇头。
“算了,这不重要。你们几个,先行离开北房。”
他拍拍手站起来。
八齐听出惊蛰的言外之意:“那你呢?”
惊蛰点了点那个被劈开了一道伤的人:“我去给他找点东西上上药。”
八齐:“惊蛰,你疯了!”
就算他说这些人还是人,可在八齐的眼底,他们就是怪物!
这些人,不管是力大无穷,还是与人不同的冰冷,都让八齐无法把他们和温暖的人体对应上,总觉得他们是行走的僵尸。
惊蛰无奈:“反正先离开这里。”
三顺和八齐架起七蜕,正要抬着他往外走,却看到那些原本很安静的人躁动了起来,全都哗啦啦围了上来。
很明显,他们不愿意让人离开。
惊蛰试探了几次,发现最终的问题出现在他身上。
如果让三顺他们几个人单独出去,那么他们会把三顺等人拦住,可如果是惊蛰和三顺他们一起离开,那么他们会拦住惊蛰。
也就是说,在这些人单线条的心思里,拦住惊蛰算是一个优先级。
惊蛰猜想,可能是因为,所有的命令都会有不同的优先度。
守着树桩,算是一个最强的优先度,所以,哪怕他们对惊蛰怀有某种喜爱……可也不会听他的话离开。
拦住入侵者,不让他们离开,也有一个优先度在。
然对惊蛰的喜爱,可以压倒这个任务,所以,他们在这两件事同时发生时,会选择拦下惊蛰,而不是三顺他们。
惊蛰试探过几次,包括每个人单独出去,这多次的尝试也验证了这个观点。
“三顺,背着七蜕,带着八齐先出去。”惊蛰果断做了选择,“出去后,去找慧平,他手里有侍卫处的令牌,如果不是意外,他应该已经带人过来。”
当然,惊蛰猜想是出了点意外。
不然,不至于现在都没动静。
只是惊蛰不能表露出来,不然三顺是不可能愿意离开的。
三顺狠狠皱眉,过了一会,才弯腰背起了七蜕,对惊蛰说:“我会回来救你。”
八齐的声音哆哆嗦嗦:“等下,三顺,你怎么回事?惊蛰是因为你才到北房来的,现在你竟然要丢下他不管?”
三顺的脸色有点难看:“留在这里,一个都出不去。”
他当然不想丢下惊蛰,但大个子明白惊蛰的意思,他必须先把七蜕和八齐送出去。
而机会没有那么多。
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突然又被命令。
惊蛰态度坚决,八齐只能哆嗦着把灯笼,小刀全都交给了惊蛰,“那你,留着吧。”
惊蛰无奈,后腰插着那斧子,一手拿着小刀,一手提着灯笼,一路护送着他们离开。
只要表露出他也要走的态度,所有的“人”都只会拦着他,惊蛰看着三顺他们要踏出杂林的时候,突然说道:“如果走出甬道前,发现不对,立刻回来,找个最阴冷最偏僻最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躲起来。”
三顺郑重地点了点头。
等确保三顺他们都离开后,惊蛰才试探着,一步步往回倒,确保每个“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的身上。
……那的确瘆人得很。
惊蛰能感觉到那种毛骨悚然的可怕,尤其是这些人都不眨眼,那真是够惊悚。
惊蛰回到树桩坐下,将灯笼摆在自己的膝盖上。靠近一点的灯火,让惊蛰感觉到少少的温暖。
他很小心。
毕竟刚才八齐泼在树上的油,虽然现在已经凝固——真是浪费,为了融化它们,他可是花了不少时间——要是灯笼倒过去,还是能燃起一把火。
那些“人”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惊蛰。
呆在这里不是一个好主意,惊蛰的手脚已经冻得发僵,不过,他在呆坐了片刻后,开始重新绕着这树桩看。
他在想一件事。
陈明德弄死这棵树,与他有关吗?
他记得那年,陈明德重病,昏迷后,这些小内侍又不知道他的钱财在何处,别说买药,就算多花点钱去给他弄吃的也没法,惊蛰那会不得不就地取材,有什么用什么,所以才会给陈明德熬柿子汤。
可后来,陈明德醒了,让他不要再做柿子汤后,惊蛰就转用了别的,也是在管事太监的身体好转了后,难得结果的柿子树就逐渐枯死了。
惊蛰的心里,不期然闪过许多的零碎的片段。
——“宫里不采买这个,根本不做。”
——“没有,别问。钱钦当初之所以死,和这柿子汤,怕是有关系。”
这是明雨去了御膳房后,说过的话。
——“往后,不要再做柿子汤。”
这是年少时,陈明德醒来后说的第一件事。
——“决不可再说出这样的话!”
这是惊蛰在钱钦事件后问及个中因果,却被陈明德告诫的话。
一瞬间,那些本该消失在过往的记忆,好像又一桩桩一件件浮现回来。
惊蛰的心里,有一个极其古怪的猜想。
太后手里握着的秘密,不会就跟这个有关吧?
“嘎吱——”
一道几不可察的枯枝破裂声,让惊蛰猛地抬起头,提着灯笼照向远处的黑暗。
有人在靠近这里,而且人数还不少。
是活人。
不是如惊蛰身边这些冰冷的“人”。
终于,终于,他们走到了火光能够照亮的地方,于是,惊蛰也看到了他们的模样。
为首的人,是穿着大氅的德妃,她的头顶有人给她撑着一把伞,娇嫩的小脸带着一丝不耐烦。
她的身后跟着数十个侍卫,全都带着刀,惊蛰很敏锐地觉察到,这些人看起来,和他在侍卫处看到的那些人有所不同。
惊蛰提着灯笼站起来,感觉到德妃的视线,正在以一种古怪的方式扫过他,像是不耐烦,又仿佛是某种异样,像是觉得,为什么会是如惊蛰这样……
卑贱的人。
惊蛰听到恼火的声音,从德妃那张漂亮的嘴唇里吐出来:“姨母不会真的和本宫开玩笑吧?她让本宫来这么肮脏的地方,见这么肮脏的人,这其中,最不可理喻的,就是你……”
再一次的,德妃用那种令人不快的视线打量着惊蛰,就好像他是什么脏东西。
守在惊蛰身后的大宫女厉声说道:“见到德妃,还不跪下?你是哪个宫里的太监,如此不知礼数!”
惊蛰提着灯笼,慢吞吞地跪了下来。还没说明自己的身份,身边那些个“人”,也齐刷刷地跟着他跪下。
那是一种极其惊悚的视觉感,他们的动作整齐一致,是正常人永远都做不到的利索。人永远都没办法那么齐整,没办法同时跪下,没办法给人这种惊悚可怕的感觉。
德妃被吓了一跳,看着那些跪下来的人,狠狠皱了眉,“这些怪物,倒是……”
“娘娘,”相对于那位宫女,站在德妃右手边的女人轻声说道,“这不太对。”
德妃用手帕捂着鼻子:“哪里不对?”
女人缓慢从脖子上勾出一个哨子,轻声说:“还没有下令。”
这些虫奴,不该有任何反应才对。尽管他们的身上都洒了药粉,不会让虫奴攻击他们,可是跪下?
不,这是一个需要命令的动作。
被蛊虫控制的人脑子里,是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女人含着哨子,轻轻吹出了几个声音,这些人又齐刷刷地站起来。
她这才微微放心,说明这些虫奴还没有失去控制。女人捏着那根哨子,轻声细语地说着:“德妃娘娘,太后让您守在北房,这儿会是一切的终点,也会是最安全的地方,毕竟,您知道的……”
她的话没说完,那未尽的语气,带着几分暧昧不明。
惊蛰站了起来。
在他没被要求的时候,他不该这么做,甚至于,他都没有感觉到德妃在意他,就当他是石头,随手就能毁了。
他感觉到德妃身上的恶意。
浓郁的,几乎下一瞬就会杀了他的杀气。
“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不管是德妃,还是身后那些侍从,与侍卫,他们的目光都汇聚在惊蛰的身上。
“大胆,娘娘让你起来了吗!”
惊蛰嘶声说:“如果你们决定在今夜,今时,做一些不该做的事,那么,是的,你们不能再命令我。”
他说“我”,而不是“奴婢”。
这点细微的差距,很显然德妃注意到了,她的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怒意:“多么胆大妄为的贱奴,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处境吗?”
不管这个人到底是谁,看着他身上的衣服,也不过区区一个太监。
一个平日里光是看到,就令人憎恶的死太监,有什么脸面站在她跟前和她这么说话?
自从德妃受挫后,她对外人的视线何其敏锐,她几乎在一瞬间就感觉到这人散发出来的反感。
“俞静妙,拿住他。”
德妃的声音里,掺杂进明显的恶意,“不管太后觉得这个人有什么用,可只要留着他的嘴巴会说话就行了吧?”
德妃到北房的时候,并不是那么清楚自己会看到什么,毕竟太后的吩咐并没有那么清晰,她只要确保自己在那个时间节点前到就行。
俞静妙,就是那个拿着哨子控制虫奴的女人,她笑着说道:“德妃娘娘说得是。”
她抓着那个哨子,又吹出了几个不同的音节,这些虫奴动了动身体,朝向惊蛰的方向,胳膊刚抬起来,却又猛地压下去。
俞静妙皱眉,看着自己的哨子,用力又吹了几下,这些虫奴虽然听从她的驱使,可总会在动作后,就猛地将胳膊压下来。
仿佛了好几次,德妃不耐烦地说道:“俞静妙,你在做什么?杂耍吗?”
俞静妙心里只觉得古怪,这些虫奴并没有脱离控制,从他们的动作可以看得出来,这仍然是有效的。
问题不出现在虫奴身上,而在于蛊虫。
它们在试图……反抗哨子的命令,因为它们不想如命令那样去伤害惊蛰。
这在它们的优先度里,并没有那么高。
俞静妙不是她们的主人,本命蛊也不在她的身上,她能控制着这些蛊虫,纯粹是因为她手上的哨子。
尽管惊蛰不知道俞静妙要做什么,可这些人奇怪的动作,足以让他明白。
他的手背到身后去,抓住那把斧头,提着灯笼缓缓倒退。
“成吧,”惊蛰自己和自己咕哝,“我就该想到,太后怎么会莫名其妙下德妃的脸,原来是为了让她今天可以顺理成章,不要出现在宫宴上。”
到年底之前,德妃分明已经快重新伫立起自己的威严,却莫名遭到了太后的训斥,又再度沉寂。
惊蛰原本还觉得奇怪,现在来看,倒是一个理由。
惊蛰的嘟哝很小声,可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却是有些清楚,不管是他的声音,还是他的态度,都表露出惊蛰某种抛开冷静的疯狂。
他可不能死在这。
他还等着从这里出去后,在除夕夜见一见容九,甚至,要和他一起守岁呢。
惊蛰抓着斧子抽了出来,声音平静到了可怕的地步。
“德妃娘娘,太后派你们来,是为了守着北房的秘密?”他道,“她是不是和你说,这里藏着的秘密,能够扳倒皇帝陛下?”
德妃悚然,看向惊蛰的眼底满是不可思议。
他怎可能知道!
惊蛰一边说着,一边往后倒退,他一动,那些虫奴就跟着他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拱卫着的是惊蛰才对。
德妃的呼吸急促,沉下脸来:“拦住他!”
甭管这人到底是多么奇怪,德妃都决定先抓住他再行议论。
德妃身后的带刀侍卫抽出了刀,朝着惊蛰逼近。
惊蛰灵敏地跳跃过树桩的阻碍,朝着深处跑了过去,身后窸窸窣窣,他知道那些虫奴跟着他一起跑了。
他们就像是惊蛰的第二道防线,尽管他们并不会帮助惊蛰——那和哨子的命令互相抵消了,可他们还是会本能地追寻这惊蛰。
这意味着,他们会是一道很好的庇护。
惊蛰强行压下心里那种愧疚感,这并非是他有意导致的,可他在无法阻止后,同样利用了这点。
北房的确只有一个出口,就是通往甬道的小门。可惊蛰在这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知道更多的选择。
在北房的后院尽头,会有一道矮墙。
即便以惊蛰的身高,都未必能爬得上去,可再加上这些人,那就足够了。
惊蛰只需要将他们的身体当做踏脚石,总能踩着上去。
惊蛰提着的灯笼疯狂晃动着,这微弱的光让惊蛰照亮了前路,却也给了追兵指引。
惊蛰不得不在他们靠近的时候,用上茅子世送他的袖箭——这,很管用。
比起容九后来送给他的那些要好些。
不是容九送来的东西不够好,而是它足够简单,哪怕在这么慌乱的时候,惊蛰要做的只是恰当地甩开他的胳膊,然后扣动。
可惜只有三次。
在第三次用完后,惊蛰听到身后倒地的扑通声,不由得有些可惜。
“火,火——”
惊蛰听到了低声碎语,而后,几道火箭飞射过来。
它们的目标并不是惊蛰,而是那些围着惊蛰的虫奴,他们很明显怕火,在火箭射到他们身上时,他们飞快地跳开了。
惊蛰微眯起眼,倒霉。
看来德妃不是个理智的人,为了拦住他,居然毫不在乎这些虫奴……想来也是,她那么嫌恶的态度,会在意也是见了鬼了。
惊蛰被重新抓回去时,并不怎么出乎意料。
那只是成功性最大的一个可能。但“可能”,就是“有可能”会失败。
惊蛰被侍卫压着跪下,德妃让人把他的脸抬起来,思量了许久,仍不认得这人。
“你的出身,名字,如果不好好说个清楚,本宫就让人一根一根剁掉你的手指。”
“直殿监,杂务司掌司,惊蛰。”
这又让德妃想起那件糟糕的事情,就在太后来了后,整件事情都变得虎头蛇尾,以至于整个宫里都在揣测她是不是又遭了训斥。
尽管这是太后和德妃一手打造的假象,可不代表德妃会高兴。
“你来北房做什么?”
“本为北房出身,故地重游而已。”
“北房出身?”德妃皱眉,像是吞了只苍蝇,“你……”
她仍是无法相信,难道太后让她着重守着的,就是这个下贱的太监?
不,德妃不信。
“俞静妙,你没法控制那些虫奴,难道还没办法撬开他的嘴吗?”德妃傲然地抬起头,“本宫要听实话。”
而且,依着太后的意思,她出现在这后,会有几个暗卫出现,将要做的事情告知她。
那,暗卫呢?
北房不远处的屋顶上,甲三正拼了命把刀尖刺进敌人的胸口,他的身上混着不知是他,还是别人的血,正在不住往下滴。
他必须很用力,才能抽出刀。尸体摔倒下去,甲三的步伐也踉跄了一下。
他一个人,杀死了其他四个人。
代价是他也受了重伤。
这不是个好征兆。
石黎本该赶过来,他人呢?
景元帝对惊蛰的保护,并不只有甲三,更有石黎,以及他们所能调动到的力量。
如果甲三能分心,他也会以尽快的速度叫来其他人,奈何他被这几个人缠住了。
太后派来的人,显然没想过,景元帝会在惊蛰的身边安插暗卫,在甲三出现时,尽管他们训练有素,却还是吃了一惊。
没有谁,比同类更清楚同类的味道。甲三是完全能撕裂他们的同类,哪怕自己需要付出代价。
甲三甩掉手上的血,强提着一口气,几个跳跃重新回到北房,他必须尽快——
咚咚咚——
激烈的撞击声,自宫廷四面八方而起,好像无数铜锣,无数的大鼓,或者其他什么东西都好,它们激烈地敲响起来。
那些悦耳的篇章,一瞬间从高雅滑到疯癫的极致,这震天响的吵闹几乎能撕裂人的耳郭。
是北房锁上的门,被剧烈踹动的声音。
德妃受惊,看向北房门口的方向。
是姨母说的最后时刻?
不,德妃有些异样的紧张,这看起来根本不像。
整座皇庭仿佛都在剧烈的躁动里沸腾起来,铜锣,大鼓,甚至还有刺破天际的唢呐……如此种种,仿佛在这一刻,有百人,有千人,将那原本流淌的宫乐变作极其刺激的噪音。
越是尖锐刺耳的声音,就越让人不喜,也越叫人烦躁。
更别说原本就紧张的德妃。
“去传俞静妙,让她别废话。”德妃让众多侍卫守着自己,而后让其中一个侍卫去叫人,“时刻戒备。”
“喏。”
他们没有发现,伴随着那些刺耳尖锐的声音,被他们制服的虫奴身体正颤抖着,藏身在里面的蛊虫,也跟着一阵一阵地颤抖着……就好像,被这吵闹刺耳的声音折磨着。
距离后院不远处的一间屋,俞静妙坐在椅子上,好奇地打量着惊蛰。
“你到底是怎么控制那些蛊虫的?”
“我不能控制它们。”
“可它们不愿意伤害你。”
惊蛰有气无力地看着俞静妙:“难道蛊虫就不会有偏爱的东西?可能恰好我是罢了。”
“这不可能。”俞静妙把玩着自己手里的哨子,“蛊虫没有喜好,就算有,我手里的哨子在,本该能控制它们。”
惊蛰沉默了一会,平静地说道:“那也可能是,你不是它们真正的主人。”
俞静妙猛地看向惊蛰,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你真是奇妙,为什么连这件事,都能看得透?”
她站起来,打量着被绑在椅子上的惊蛰。
“你不该知道这些。”
惊蛰:“……德妃不是让你来问话吗?你为什么总是问这些有的没的?”
从刚才到现在,就没问过一句正经的,全都在问他是怎么控制这些蛊虫。
“如果我是你,现在最好低头别说话。”
俞静妙原本要说什么,突然看向外头,声音变得冷了些。
惊蛰皱眉,并没有在俞静妙的身上发现太多的……恶意。他到底是听了俞静妙的话低下头,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那异样的震天响,以及,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德妃娘娘有令,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噗呲一声,俞静妙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一把捅进他腰腹的小刀。
“你,你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