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正是昨天在鹿苑撞上的陈少康,而右边则是一个红衣女子。在他们各自的身后还跟着不少人,都是少男少女。
管事一看清楚那个红衣少女的模样,这脸色就苦涩起来。
这不是敬王府上的小郡主吗?
这位的脾气从来都不好,会在这种地方闹出这样的事,想来也不是第一次。
“陈少康!”
小郡主看起来已经气得火冒三丈,连声音都收不住声量,手里攥着的鞭子,恨不得把对面的人狠狠抽上一鞭。
“你整日跟在沉心香的屁股后面,难不成真如京城传闻中的那样,你看上她了,想要与她成亲?”
陈少康的脸色很不好看:“郡主慎言,我与她只是朋友之交。”
就算今时今日,女子的限制不如前朝那么多,可大抵也是看重声名的,可不能任由郡主这么胡言乱语。
陈少康的背后站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看起来明艳大方。
“郡主这张漂亮的小嘴怎么吐不出象牙呢?我和陈少康是什么关系,又关你什么事?哦……难道说郡主喜欢咱们少康啊?”她笑眯眯看向对面的红衣少女,眼里满是促狭,“要是这样,就早些说,我们这些人也不会在这碍事呢。”
她一说这话,身后的人,就跟着轻笑。
这三言两语可真是利索,叫那红衣少女脸色都变了。她身后伺候的人急急向前,拦在边上,就生怕她一鞭子抽出去。
虽然郡主身份高贵,可这里的人哪个不是权贵子弟?要是真在这地方闯出祸来,到时候他们全都得挨罚。
再者说了,这百丈楼的背景也不容小觑,能在京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不动如山这么多年,还没听说有人在这闹事过呢。
红衣郡主忍了又忍,几乎把自己憋出气来。
她脾气本来就不好,自从上次在鹿苑冲撞了皇帝之后,家里人对她非常拘束,再不像从前那么纵容。
好不容易寻了个空能够出门,谁曾想,却在这百丈楼里撞见了陈少康一行人,在他身边,还跟着沉心香以及常秀香这两人。
这两个人本来就跟郡主不对付,而今看到陈少康居然跟她们玩到一起去了,郡主说起话来也越发不客气。
只不过论嘴上的功夫,她到底比不过沉心香,在这百丈楼里面又不能动手,红衣郡主气得牙狠狠的,也只能丢下这些人往外走。
这正好就迎面撞上了惊蛰一行人。
这狭路相逢,自然该有人让开,惊蛰示意身边的人,往边上退了退。
郡主不以为然。
别人给她让路,本来就是理所应当。只是路过时,余光不经意间往边上看了一眼,不过一瞬,郡主如遭雷劈。
她的脸色煞白,就仿佛一盆冷水从她的头上浇灌下来,手指哆嗦着抬起指着对面的那个人。
“你,你……”
被她指着的人,正是惊蛰的随从之一。
惊蛰记得这个人,之前有一次出宫去鹿苑,那个驾驶马车的车夫也是他。
名字应该是十六。
郡主身后的婢女抢先一步,拦在郡主和十六的面前,厉声说道:“哪来不知礼法的野蛮人,见到郡主在前,还不跪下磕头?”
郡主却突然尖叫着打断她,手指用力抓在侍女的胳膊上,指甲都几乎陷到肉里去。
“不,我们,我们走……”
一贯嚣张跋扈的郡主,何尝有过这么惊恐的时候,她这过大的变化,引起了几个侍女的怀疑。
几人面面相觑,似有惊恐。却因为郡主的推搡,不敢逗留。
这变故,自然引起了刚才与她争吵之人的侧目。
有好几个人顺着声音看了过来,原本陈少康的脸色还非常平静,然而他看清楚与郡主发生争吵那一行人是谁,他的脸色也跟着变了一变。
那个被郡主婢女责骂的人,不就是上次砍了郡主爱马的御前车夫?那一天血淋满地的画面,他迄今都难以忘记。
那个男人绝对不止是车夫这么简单,他出手那么利索,肯定是练过的,说不定就是皇帝身边那批暗卫,或者又是哪个身手高强的御前侍卫。
而且……那不是还有岑文经吗!
他怎么也在这?
而且看样子,那侍卫是岑文经的人?
如今看到这个人跟在岑文经的身边,陈少康心里这个念头越发笃定。
……或许上一次鹿苑之行,岑文经也在里头。
陈少康赶过来时,郡主正催促着自己人赶忙离开,那匆匆的背影,仿佛是落荒而逃。
……真是一场闹剧。
惊蛰无奈扶额,他原本是想出来走一走,看看这京城外头而今是什么模样,上一次有些走马观花,根本就没看多少。只是没想到这闹腾起来,就算再是僻静的地方都难免逃不开。
“岑大哥,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陈少康咽了咽喉咙,故意不去看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若是多看几眼,怕就是要想起那天他杀马时的凶狠。
“只是听别人说这百丈楼非常有趣,慕名而来罢了。”惊蛰含笑道,“是我打扰了你们。”他看着陈少康身后跟过来的那一群少男少女,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他倒是不怎么介意和陈少康来往,昨日的接触也甚是有趣,可要是乌泱泱这么一大群人,惊蛰就想溜了。
“岑大哥,你且等等我。”
也不知道陈少康是看出他心里所想,还是他自己也觉得烦闷,他拦在那些人和惊蛰的中间与他们说上几句,似乎是想打发他们离开。
不经意间,惊蛰留意到,那里头的两个姑娘正频频地看向他,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不多时,陈少康仿佛顺利脱身,这才长舒一口气,朝着他走了过来。
“今日原本是想来这讨个清静,却没想到闹出这么些事儿来,真是让岑大哥看笑话了。”
惊蛰摇了摇头:“你若想要清静,与我一起走,不觉得麻烦吗?”
陈少康笑着说道:“你既然是第一次来,自然要带你好好见识一番,怎么能丢下岑大哥不管?”他的确是一个非常热情外向的人,比起那管事,他介绍起来就多了几分趣味。
陈少康约莫是这百丈楼的常客,对这里的地方如数家珍,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几乎是信手拈来。
在他的推荐下,惊蛰听过曲,吃过茶,还抿了口甜酒,甚至还坐了游舫。
在这百丈楼之内,居然还有这么一处场所。看着那水波荡漾,清澈见底的湖面,惊蛰也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这一次能够上来,还是托了岑大哥的福,之前有几次过来,却是总碰不上机会。”陈少康站在他的身边,笑盈盈说着。
惊蛰挑眉:“这游舫难道是什么稀罕物?”
陈少康:“若要说多稀罕,自是不能够的,但这百丈楼之内,就只有这么一艘游舫。”
物以稀为贵,就算在外头,他们花上一点钱两也能够坐上游舫,可外头的,跟这百丈楼里的游舫可不同。能在最热闹的时候抢下这游舫位置的人,这分量岂是外面能比的?
惊蛰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岑大哥,你上次说有空再去鹿苑,那是什么时候有空?”陈少康眼巴巴地说道,“您难道不觉得乌啼独自一匹马在那很可怜,很无聊吗?”
惊蛰失笑:“我看可怜无聊的,不是乌啼,是你吧。”
陈少康嘿嘿一笑:“是我也好,是乌蹄也罢,只要是好马,总得拉出来遛遛。”
惊蛰:“我的骑术并不怎么好,这些时候也是该练练,往后一段日子,应该会常去。”
就算先生没有说,惊蛰自己也是有这打算的。
除了练习骑术之外,他也打算学一学强身健体的武术,就算他现在的岁数,想要学习练武已经太迟了,可好歹会点拳脚功夫,总比不会的好。
这毕竟还只是初春,站在甲板上还是太冷,吹了会风后,两个人退到了舱室内。
舱室内可比外头要暖和得多,一桌菜肴早已经备好,方才惊蛰喝了一口,觉得不错的甜酒也放在边上。
在这百丈楼内,若是有什么爱好都会迅速被伺候的人记下来,然后悉心照料着。
“我不能喝。”
陈少康把刚温好的酒提起来,正要给惊蛰倒酒,就看他摇了摇头。
“我的酒量并不怎么好,刚才那一口已经足够尝尝味道,若是再喝,可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
陈少康有些惊讶,刚才那一口,就真是只有一口,若是这就不能喝了,那惊蛰的酒量,可真是不好。
舱室之内,只有他们两个,伺候的人都在外间。
陈少康那两个书童正跟惊蛰带来的人,在外头对坐着,他们那边也摆着一桌菜,不比他们丰盛,却也色香味俱全。
惊蛰:“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这话一出,把陈少康吓了一跳,他原本在给自己倒酒,手指微微一顿,就倒多撒了出来。
他有些手忙脚乱的,想要摸出手帕去擦,就见惊蛰慢吞吞,从怀里取出素白帕子递给他。
陈少康有些尴尬地接过惊蛰递来的帕子,先把桌面擦了一擦,这才捂着脸说:“我只是……我还以为我掩饰得很好。”
没想到却是被人一语戳中。
惊蛰:“你其实一直都没露出什么破绽,就当作我……只是诈一诈。”他的视线看向外头,“因为不管是你还是那位郡主,似乎都特别害怕十六。”
陈少康也就算了,他的表现并不明显,可是那位郡主那么大的反应,要是一点怀疑都没有,那才叫奇怪。
“郡主曾经得罪过陛下。”陈少康隐晦地说道,“那时候,那位侍卫也在。所以郡主应当是想起曾经的事,所以有些反应过度。”
那件事毕竟连老敬王都知道了。
陈少康不能肯定,当天出事的时候岑文经是不是真的在,这才只能敲边打鼓。
惊蛰恍然:“那时候你也在。”
陈少康苦笑了一声,算作是默认。
惊蛰低头吃了一杯热茶,慢悠悠说道:“那位小郡主的脾气看起来……是有些过于直率了。”
陈少康:“岑大哥往后要是再见到她,就让那位侍卫把她赶走就是。她不敢造次的。”
“这倒不用担心。”惊蛰笑了笑,“我本来也少出来。”
谈笑说话间,岑文经的态度很是稀松平常。陈少康没从他的身上感觉到半点负面的情绪。
昨天在最后关头见到景元帝,那也意味着两人的关系,间接暴露在他们这群人的面前。就算再是愚钝之人,回家之后也必定会问起。
相隔一日,该知道的,或者不该知道的,也应该早就知道了。
然而今日偶然再见,岑文经根本不受影响。
是他根本没把自己与景元帝的关系放在心上?还是他觉得别人查不出来这联系?又或者是,他本就是这么……视外物于无形的人?
惊蛰叹了口气,他抬起手,给自己倒了一小口酒。
陈少康微愣,岑文经不是说自己不能喝?
“你是个很有趣的人,可那你若是再这么半心半意,我可就要将你请下船了。”惊蛰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少康,“不妨有话直说如何?”
他是挺喜欢程少康的,只是他也不喜欢这种被人刺探的感觉,就算陈少康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奈何惊蛰很是敏感,就算只有一点神情上的微妙变化,也容易被他察觉。
一连两次被人戳破,就算是陈少康这么大大咧咧的性格,也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他红着脸:“我并非是故意刺探,只是一想到昨日陛下……就莫名觉得有些奇特。”
总觉得惊蛰与他坐在一起的画面,有些超乎想象。
“陛下……”惊蛰拿起酒杯,小小抿了一口,“所以你是在好奇陛下养了什么样的男宠,又或者是觉得有趣,想看个热闹?”
那声音平静得有些可怕,仿佛在说的不是自己的事。
“不!”陈少康连连摇头,“这说到底也是陛下与你的私事,和我又没有什么关系。”
要说心里一点都不好奇,那自然不可能,这可是皇帝陛下。其他人就算了,陈少康自个儿对这件事最大的感觉不外乎——原来男人和男人还可以在一起。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喜欢谁,不喜欢谁谁,都无法左右。”陈少康抿着唇,“外头要是有人说三道四,你就当他们放了个屁,听听就过了。”
惊蛰笑了一声:“你倒是清楚。”
陈少康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叹气说道。
“刚才我与郡主的争执你也看到了,就连我这样,不过是年纪略长些,没有谈婚论嫁,就会被人念叨来去,各种流言蜚语四散……我与沉家娘子,乃是朋友,就因为她对同龄的世家子弟不感兴趣,与我走得略近些,这传闻就都出来了。”
“这位姑娘是?”
“沉大人的女儿,”陈少康忙说道,“就是陛下的侄女。”
惊蛰了然,是沉子坤的沉。
陈少康接连两次被惊蛰识破,索性破罐子破摔,有什么说什么,在他放开之后,那态度也比之前自然许多,不再那么拘束。
听闻惊蛰要去练武,他甚至还指点起来。
他自己本就家学渊源,虽然父亲不肯让他上战场,但是也是有所涉猎,说起来那也叫一个头头是道。
两人聊着,不知不觉就快天黑,此时候游舫已经游了一个来回,就快靠岸了。
陈少康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竟是和岑文经相谈甚欢。与他越是接触,陈少康越是觉得岑文经这个人不如传闻中那样不堪,反倒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两个人一起出了船舱,重新走到甲板上。外头船夫正在忙活,预备着靠岸的事。
陈少康:“……我听闻,岑大哥,以前是有一个妹妹?”
这话听起来有些突兀,他说完这话之后,又连忙说道。
“抱歉,我本来不该提起这些伤心事。”
惊蛰摇了摇头,淡声说道:“那些……都是已经是过去的事。我的确有一个妹妹,如果她还活着,现在也是十六七岁。”
陈少康:“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活着呢?”他慢慢说着,尽量让自己显得更加平静,毕竟他在这之前已经知道,岑文经是个非常敏锐的人,一个不慎,就容易叫他察觉到异样。
“我听说那个时候……并没有找到尸首。”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确有可能。”惊蛰叹气,“只不过,当初我父亲有朋友,就在下游等了许多天,当时没有遇到……”
有些是惊蛰当初就知道的,有些是后来跟赫连容摊开之后,男人陆陆续续将查到的事情说与他知。
当初他父亲送出去第一封信没等到回音,又找了另一个人,他记得好像叫……钱永清……
“那或许……”
“够了,陈郎君。”素和出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游舫刚好靠岸,她拦在惊蛰身前,语气强硬地说道,“您有些逾矩了。”
她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叫陈少康面色微白。
惊蛰:“素和,不必那么紧张,少康没有坏心思。”
陈少康勉力朝着惊蛰笑了笑:“是我之过。”
惊蛰摇头,望着远处逐渐亮起来的灯火,这百丈楼内布置得的确好看,白天与晚上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景,错落有致的庭院摇晃着连成串的光芒,甚是漂亮。
惊蛰:“不用放在心上。”
他们下了游舫后,许是因为刚才最后的小插曲,陈少康一直显得心思沉重,惊蛰安慰了他几句,才与他散开。
出了百丈楼,惊蛰上了马车,把十六给叫了进来。
十六看着高高大大,沉默寡言,一进来,就老实行了大礼,把惊蛰吓了一跳。他伸手把人给摁住,不肯让他磕头。
“你这是做什么?”
“郎君恕罪,卑职被那元郡主认了出来。她性情骄纵,许会有麻烦。”
惊蛰:“她是怎么认得你的?”
十六道:“那日卑职为陛下郎君驱车,离开鹿苑时,元郡主不知陛下身份,在前拦路,陛下为了不惊扰您的安眠,令卑职手下留情,并未杀了郡主。只是砍了她的马。”
惊蛰哽住,怎么他那沙哑的声音,听起来还有几分可惜?
真的把郡主杀了,麻烦可就大了。
只是再一想到下命令的人是赫连容,惊蛰又会有种莫名的感觉……好似如果是他,会做出什么都不觉得奇怪。
他叹了口气。
怪不得陈少康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有些吞吞吐吐,这的确不是值得说道的事。
惊蛰揉了揉额头:“陛下既然让你跟在我身边,就是不在乎这些。就算被认出来也没什么所谓。”
今日就看那郡主的模样,已然被吓破了胆。
不过陈少康……
这少年理应是知道了他的身份,除了开始有些放不开之外,之后却是相谈甚欢。就是这心里估计还藏着什么事……以他这个岁数,这涵养功夫已然不错,可惜的是遇到了惊蛰。
……陈少康对岑家过去的事情,似乎很在意?惊蛰不记得父亲曾与定国公府有过往来,他父亲那个时候不过一个小官,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脉?
惊蛰抿着唇:“十六,你能查一查,陈少康为何会这么在意岑家吗?”
十六欠身:“是。”
傍晚时分,惊蛰并没有打算立刻回宫,而是趁着还没有宵禁的时候,绕道去买了点香烛纸钱。
赫连容没赶得及回来,惊蛰是自己一个人吃的,想了想,他让素和把甜酒拿了出来。
从百丈楼离开的时候,惊蛰买了一小瓶甜酒回来。
他不知道是,百丈楼的东西,从来都是不外带的。惊蛰开口时,陈少康差点要开口劝说,却看到素和坦然出去,不多时又带了回来,就选择闭嘴。
惊蛰不怎么会喝酒,他酒量很差。
这巴掌大的,他自己一个人喝完,估计会醉得不知东南西北,哪怕这酒根本不烈。
惊蛰慢吞吞喝了半壶酒,脸颊有点发热。
正当他倚在窗边出神的时候,趴在窗外的小狗呜嗷叫了声,紧接着是拾级而上的脚步声。
惊蛰抬头,看到素和。
素和:“郎君,陛下今夜,怕是会晚些回来。”
回来,这词听起来,让惊蛰的嘴角微扬。
“若有事,不用再特意出宫的。”
都在京城内,他特意出宫一趟,本也是麻烦。
素和欠身:“婢子不敢。”
她苦笑了声。
“陛下决定的事,就连宁总管都改不了。”
惊蛰趴下来,抱着半壶酒,叹息着说道:“是呀……”
他的性格,可坏着呢。
就在惊蛰与素和说话时,庭院外,于管事正面带微笑,婉拒一个中年男人的拜见。
这个男人看起来头发花白,脸皮却是光滑,看着正是四五十岁的模样。虽然有些上了年纪,但是却身强力壮,没有瘦削之感。
“不论你说的是真,还是假,这府上都没有你要找的人。”于管事微笑着说,“还请你离开。”
钱永清抓着于管事的胳膊,力气很大,“我亲眼看到,惊蛰的马车,是从这进去的,他肯定在这拄着,他长得与他父亲,几乎一模一样……你到底是他什么人,为什么要撒谎!”
手掌有茧,力道不小,一抓就是命脉。
中气足,胆子大。练家子。
是江湖人。
于管事面不改色:“府上无人叫惊蛰。”
“那岑文经呢?这原本不是岑家吗?”
于管事抬手指了指匾额。
“这是容府,你寻错地方了。”
于管事甩开他的手,推着他的胸口,硬是将人推到台阶下,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你再骚扰下去,我就要报官了。”
钱永清听到于管事这么说,捏紧拳头,不得不后退一步,恨恨看了眼于管事,转头就走。
他离开,不只是因为于管事的威胁,更是因为,他觉察到于管事的身手不在他之下。
要是硬碰硬,可不知道谁能讨得了好。
“追上去。”等到钱永清的身影离开这条街,于管事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杀了他。”
两条影子跳下来,如同暗影消失不见。
钱永清的确是是岑玄因的旧友。
甚至在出事前,也有过几次往来,这些都是能查出来的。
于管事甚至查过,背过他的情报。
当年,钱永清就是负责接应柳氏母女的人,在失败后,他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在京城长住,深入简出。
不管之前这人身份多干净,不管他有什么来历,今日如此贸然,定有古怪。
杀了再查。
任何蓄意靠近惊蛰的,都当如此。
宁可错杀。
于管事不在门口亲自动手,只是怕引起惊蛰的怀疑。
他们这位小主子,可机敏得很。
于管事进了门,看到素和从后院走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清楚。
随着惊蛰今日出行,很快京城所有人,都会知道这里。一路上,看似有意无意地跟踪,就不下四五波。想要甩掉追踪不难,不过,只要舍得下力气去查,总会查到。
于管事漫不经心地说道:“不必担心。”
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日子久了,他们就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
还不懂的,就用人命一条条堆出来。
血淋淋的教训,会叫他们清楚。
钱永清一边走一边骂,那看起来甚是生气,仿佛真的被于管事气得大动肝火。
不过,在走出了两条街之远后,他左顾右盼,四下确认无人后,却是突然换了一副表情,潜在幽暗处。他的身手不错,动作起来时,几乎没什么人留意到他。
他转换了好几次方向,确定真的无人跟踪,这才松了口气。
钱永清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连一面都没见上。
一想到这个,钱永清就满肚子懊恼。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太久,钱永清原本以为,那都结束了,却没想到这一二年间,那些事情却全都被翻出来。那个时候,他就一直战战兢兢,生怕查出来什么。
一直到黄家都死绝了,还是风平浪静。
大概真没有人想起他这个小卒子,这才让他侥幸讨得命来。
哈哈,真是贵人多忘事。
那钱永清终于放下心,确定这事与他再没有瓜葛。也是到了这节骨眼上,他才敢稍稍外出,不再和之前那样深入简出。
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他怕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几天前,钱永清还是被人找上了门。
来人不仅知道他的姓氏名讳,更知道他当年做了什么。这么些年,他独独犯下这件亏心事。一想到这个,钱永清就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开始翻涌起来。